李澄已经在产房坐了半个时辰了,看着徽音被人扶着起来,以前光鲜亮丽的妻子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她头上发饰都被拆下来了,身上原本最上等的蚕丝寝衣,如今也皱皱巴巴的,她满头汗涔涔的。
妻子后面站着的是叫福桂的丫头,她正在后面撑着。
只不过李澄道:“我看别人都是躺着生的,怎么王妃要站着生?这样是不是对的?”
稳婆百忙之中还要抽空回答:“回小王爷的话,竖位生产孩子容易生,也不容易感染。小王妃怀相很好,羊水还没破,胎位也正,适合这样分娩。若是胎位不正,生产的太快,那才容易大出血。”
李澄只觉得听着都疼,这生孩子实在是太受罪了。
“徽音,我在这儿,一直在这儿,你放心生产——”
“你闭嘴。”
徽音撑在布条上,她是产期过了才生产,所以能够理解稳婆让她这般,这样容易让孩子快速下来。
当然,这样也很有可能会大出血,尤其是稳婆太过粗鲁,或者生产太快。
生孩子简直就是九死一生。
以前她听说人家在地里干活,直接就能掉一个孩子来,还能干活,她真的是觉得说这些话的人绝对是不把女人当人的人。
“参片,拿参片来王妃含着。”稳婆喊道。
李澄见南妈妈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拿了参片过来,妻子一口含住,手紧紧的握住绳子两端,那福桂好像有些体力不支了,他赶紧也跑了过去帮忙扶住。
周围的人哑然……
稳婆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倒是很欣慰,男人毕竟力气大,但是接生婆却没有男的,她也大胆的使唤起李澄来:“小王爷,劳烦您一定要扶着小王妃,要不然她滑倒了,可是前功尽弃的。”
“好好好。”李澄迅速站到徽音身后。
徽音突然觉得自己背后稳了,跟一座山似的,她就是往后来靠一下几乎都没太大的关系。
“啊……”徽音努力把重心往下沉,但是腿已经站麻了,她意识都有些模糊了,方才含着的参片都被吐了出来。
李澄觉得打仗都没有这么慢,这么痛苦,他简直感同身受,因为妻子很坚强,之前手被书页划伤后,她止血撒药粉眼睛都不眨一下,还能疼的完全没有力气还要强撑着,他实在是心疼。
稳婆很有经验的对李澄道:“小王爷,您多给小王妃鼓劲儿。”
鼓劲儿?他平日说的话,现在倒是不好说,只好道:“徽音,马上就是你十八岁的生辰了,你再使使劲儿,到时候就是咱们一家三口都庆祝你的生辰。”
徽音原本不把这里当家的,不知道怎么听李澄说完,她向往起来,腿上湿漉漉的,稳婆立马道:“羊水破了,快些送参汤过来。”
这是专门用一株老参炖了三个时辰的汤头,徽音一股脑喝了进去。
随着稳婆的要求吸气呼气,如何用力,她也一直都按稳婆的要求在做。
还好在一旁一直有李澄陪着,最后用力一博,似乎有什么东西滑落出来,稳婆特别快速的剪断了脐带,又拍了一下婴孩,那婴孩哭声震天响。
徽音往李澄身上一靠,李澄抱着她到了床上,她前世在东宫的时候很紧迫要生儿子,甚至还另外准备了一手,如果她生不下来,就弄一个男婴进来,如此才能稳固整个郑家的地位。
现下嫁给李澄倒是没有那种迫在眉睫,所以生什么都无所谓了,因为李澄都能陪着她生孩子了。
“恭喜小王爷,王妃生了小世子。”稳婆道。
李澄看了躺在床上的徽音一眼,见她已经汗水和泪水凝结在一起,头发一缕缕的,却觉得她真美,真的有母亲的样子。他靠在她耳边道:“你听到没有,咱们俩有儿子了。”
“嗯。”徽音如释重负。
接着整个王府动了起来,王府有了新的继承人了,还是正房所出,这个意义又格外不同。李澄给全府都给了双倍赏钱,晁妈妈也专门跑过来道喜。
“恭喜小王爷,贺喜小王爷,得弄璋之喜。”
李澄赶紧扶起晁妈妈:“是啊,王妃真是不容易啊,女人生孩子真的是天下最痛苦的事情。”他是纯粹有感而发,而且亲身经历。
晁妈妈心道天下女子生孩子还不都是一样的,但这些话哪里敢说出来,只是讪笑的道:“是啊,想当年吴王妃生您的时候还弄的大出血了,也是不容易。那时候您又哭闹的凶,都是妈妈我日复一日的抱着您方才好。”
“是,劳累妈妈了。”李澄对他这位乳母晁妈妈的确常怀感恩之心,否则也不会留着云慧一个守望门寡的做管事姑姑。以前甚至让晁妈妈管着内务,甚至郑氏嫁过来之后四时八节的礼单子他都看过,送的礼十分厚重。
晁妈妈有心多啰嗦几句,见南妈妈过来了,南妈妈早就看晁妈妈不顺眼了,新婚的时候就挑唆王妃,什么东西啊!大家各为其主,现下王府的奴婢们自从她家小姐嫁过来后,从不打骂,也不会有晁妈妈那种吃不完变质的食物逼着人吃。
“小王爷,大夫过来了,小王妃说让请您过去。”南妈妈道。
李澄点头:“好,我这就过去。”
见李澄匆匆离去,晁妈妈撇了一下嘴,嘟囔着离开了。
现在她在这内院是完全没地位了,没有小王爷发话,她连正房的门都难进。
守在院门口的粗使丫头见晁妈妈离开了,对身边的姐妹道:“这老货可算是走了,以前我在她底下可没少受罪,逢年过节多吃了一块油糕,就让她把我裤子扒了,让人打了我二十板子,还好我命大活了下来,若还是她管着家,咱们这些人恐怕被她折腾死。”
“也不能这么说,云慧姑姑人还是很好的。你也算可以了,如今小王妃嫁过来,何曾打骂过一回下人。上次我爹病重了,被小王妃散步的时候看见,还替我爹请了大夫,再没有比她和气的人了。就是院子里的福桂冬顺姐姐,也从来都是好言好语的,家里谁不服小王妃?也就那晁妈妈不死心罢了。”
两个粗使丫头虽然只是守着院门,一个月工钱五百个大子儿,但胜在清静事儿少主子和气。云慧姑姑人倒是不错,常常接济这个帮忙那个的,人又公道,但她有这个娘,指不定也是装出来的。
两个丫头又想这大概就是小王妃平日待人和气,行善积德,所以一胎就生了男孩儿。
又说李澄领着大夫进门,隔着帘子把脉,大夫道:“产妇只是有些气虚,等过三天后开始服用生化汤,记得千万别用酒煎服,药性太猛了,一日一帖,服用五帖即可。再就是要调理脾胃,只有调理好脾胃了,日后其他的补品才能吸收,党参、淮山、茯苓或者扁豆莲子都成,可以和猪肚、排骨一起熬清汤服用。等产后两旬后,再用十全大补汤,如此能壮骨健腰。”
李澄记性很好已经记下了,又让管事拿了诊金给那大夫。
送那大夫出门之后,他才让人掀开帘子,上前亲自握着徽音的手:“大夫说你没太大的事儿,月子一定要好好坐,想吃什么,只管和我说。”
因为刚生完孩子,徽音全身都流汗,李澄一边说,还一边掏出帕子替她擦汗。
徽音不知怎么,也许是李澄全程陪同她产子,她眼含秋水似的望着他:“怎么办?我好像有点儿开始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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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月子也是极其累人的,好在徽音知道轻重缓急,她虽然有母爱,但不会像大部分的女子一样,坐月子还抱娃娃,一刻都离不开娃娃,她知晓只有自己的身体养好了,才能更好的保护孩子。
孩子现在住在她正房旁边的耳房,每日孩子睡觉不哭闹的时候,就让他进来产房睡在悠车中。
徽音这里很清静,她除了睡觉就是发呆,也不愿意见外人,见人最累的了。
当然殷丽仪也被挡在门外了,南妈妈笑道:“知道您好意探望,心意到了就成了。我们小王妃生小世子可是受了大罪,一点儿风也受不得。”
其实南妈妈也知晓客人也未必愿意去探望产妇,只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偏殷丽仪那是真的热情过度了,她又问道:“南妈妈,王妃身上可有绑布条子?”
“绑了,我们小王妃恢复的还可以,所以大夫和女医们都说可以绑了。”南妈妈说的很理所当然。
殷丽仪当然也不会真的去探望坐月子的女人,老人们都说去探望坐月子的人不吉利,月子里煞气太重,别人冲撞到了会倒霉的。但她不是忌讳这些,主要是让惊风了,让产妇吹了邪风。
故而,殷丽仪只笑道:“我亲自让人织就了一床蚕丝被,正好给小世子盖,别看这床被子轻如蝉翼,可是很暖和的。”
“哟,那老奴可得代王妃谢谢您了。”南妈妈一直就不太喜欢殷丽仪,不是别的,这人当着小王妃的面喊小王爷一口一个“澄哥哥”,一点儿分寸也没有。
自然这位谢夫人当然也不是什么坏人,看得出来还挺热心的,可话说回来,她再好,也与自家无关呐。
殷丽仪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她已经觉得自己够避嫌了的,以前她还有姐姐以及薛欢欢都是小王爷的朋友,大家当时虽然身份有别,但都以朋友相交的。后来得知李澄成婚,她每次上门都是和郑氏见面,尽管她和郑氏的关系很一般。
请殷丽仪过去之后,南妈妈又把云慧喊来作陪,她和殷丽仪不熟,也不愿意打太多的交道。
其实云慧不愿意明牌她和殷丽仪的关系,但是有一次郑氏和殷丽仪聊天说起她时,就说了她们的关系,大概殷丽仪本意是想让云慧借着自己这层关系让徽音不敢动她,但对于云慧而言,她就不太喜欢了。
但她也很清楚殷丽仪不是坏心,连忙过来奉茶端点心,二人还为了避开耳目,又去外面小亭子旁的次间说话。
“云慧,你时常在王爷身边,可知前线如何?”她最关心自己丈夫的情况。
云慧摇头:“那些事儿小王爷顶多就是跟小王妃说起,我们为奴婢的事情哪里会知晓。外头的事情哪里能够打听,不过您放心,若有只言片语的,旁人我不说,您我肯定会说的。”
殷丽仪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我可就要谢谢你了。对了,我准备了一篓蜜橘和一篓石榴,还有半篓荔枝,旁的不算什么,那荔枝难得,你可定要好好尝尝。”
荔枝其实也算不得稀罕物,以前云慧管着李澄房里的时候,李澄不爱吃甜的,也是她作主或自己吃了或者分了。
现下做掌事姑姑,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如今见殷丽仪送给她,心中高兴的很。
因顾忌前线打仗,徽音主动要求洗三满月都从简,甚至都不必办,等孩子长到周岁再大办也不迟。
李澄不解:“虽然前方在打仗,可是咱们儿子出生,多大的喜事啊,怎么不能大办呢?”
徽音笑道:“我能平安生产,还生下了世子,这原本就已经是很大的福气了,至于那些所以虚礼,何必在意。咱们得了里子就行,再者孩子也不容易养活,可不能让人惦记着。”
“那好吧,可真的要这般吗?”李澄还是想大操大办一下,他连什么地方安排筵席都想好了。
徽音点头:“你就听我的吧,周岁宴咱们办大些就好。难道我们做爹娘的不疼孩子吗?越是疼他,越希望的就是孩子平平安安的。你不知道以前我嫂嫂坐月子,今儿这个去明儿那个人去,闹的她月子都没坐好,再瞧瞧我这里,能不动弹就不动弹,女医士都说我恢复的快呢。”
李澄颔首:“嗯,那就听你的。”
徽音握住他的手:“这几日前线如何了?有没有要你去支援?”
“这才多久啊,两边的军队得先到了之后,排兵布阵,也不是日日都打。太子借道你们冀州而来,带的都是何家的兵士,我听说太子把太子妃接去前线,吕家也派了左翼支持呢。”李澄原本以为吕威不会出手的。
徽音心想前世是郑家帮忙,李珩才势如破竹,现下李珩说不动郑家,就与虎谋皮,故意宠幸太子妃,让吕家帮忙出兵。
吕威老谋深算,恐怕是吕笑有了身孕,他才肯出手。因为吕笑有儿子,才有可能是真正的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些都是猜测,关键是李澄要不要硬碰硬。
于是,徽音问起:“那谢太守能成吗?如果不成,可不是要咱们徐州出兵。小王爷,我并非挑拨离间,我见你日夜操练水军,现下也是常常在城中巡防,万一谢太守守不住,你可要面对的是太子和吕家,兴许到时候连我家也会倒戈。”
“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是个智慧过人的人,何须我提醒?只是我们夫妻一体,谁有我们亲近,你也别嫌弃我啰嗦。”
李澄听了这话心中只有熨帖的,哪里还会嫌弃,他道:“那些谋臣,有些和我亲近,但堪用之人并不多。有的人呢,不足与谋,倒是徽音你聪颖伶俐,又弥补我之不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徽音点到为止:“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在我说了有点喜欢你之后,就隔了半个月才来?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了,你就忽视我了。”
本来李澄以为她会说别的大事,甚至他还正襟危坐了,没想到徽音说的是这个,他立马把脸朝向别处。
“没有,我没有的。”
“还没有,你就是这样做了……”徽音很不满。
李澄笑笑:“我有时候是逗你玩儿的。”
见他不多说,徽音也就不多问了,打了个哈欠,又想睡觉了,她这辈子就没睡过这么多的觉。
从正房出去,李澄走到外面透气,蓦然还有些轻松了,不必摆酒席,也就不必这般热闹了。他负手而立,却见殷丽仪款款而来。
“澄哥哥。”
“谢夫人。”
殷丽仪刚准备离开,没想到看到李澄了,她立马过来道:“我是专程上门给小世子送蚕丝被的,也不便多打搅小王妃。”
自从李澄在产房见到徽音生产之后,他过后了翻看了不少医书,不免道:“是啊,她如今身体正虚弱,你们若是进去拜见,她还得起身,也是麻烦的紧。”
这样家长里短的话从李澄嘴里说出来,实在是让殷丽仪非常诧异,她总觉得李澄有些微改变,但这些改变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小王爷,如果青州守不住了,徐州是一定要帮忙的,是吗?”这是她最挂心的事情。
丈夫在前线,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李澄道:“具体如何,我们也得听魏王的。但你放心,若是让我徐州支援,我一定是不遗余力的支持。”
“这可太好了。”殷丽仪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就是怕李澄不出力,她倒不是以恶意去揣测别人的人,只是谁愿意损兵折将去救别人呢?魏王有令,到时候真正配合也得看人家配不配合。
如此,殷丽仪又说等孩子满月上门送厚礼云云。
岂料李澄摆手:“王妃说前线如今还在打仗,就不必办了,你还是好好地在家等着吧。真有什么事情,你还怕你夫君不给你写信啊。”
殷丽仪想起丈夫,也是心里一阵甜蜜,遂告辞离开了。
其实云慧也在不远处,她虽然和殷丽仪关系不错,但是听到殷丽仪让李澄带兵帮忙,又觉得殷丽仪这个人很不识趣。怎么会有恁大的脸让人家替她出生入死的?
她心里着急,决定下次不和殷丽仪往来了。
倏地,回去和晁妈妈说了一声:“以后谢家送的东西,咱们别要了。她是太守和大将军夫人,我们只是个奴仆,恐怕她想从咱们这儿要咱们都给不起的东西。将来说不定还拿这些威胁我们呢。”
实际上她很清楚殷丽仪不是这种人,顶多只是想打探一下关于她丈夫的事情,主要是想了解她丈夫身体有没有受伤,至于其他的殷丽仪粗枝大叶,其实没那么心思。但是她想着殷丽仪随便说了一句,李澄就应下了,不知怎么心中有些嫉妒。
晁妈妈素来在大事上听女儿的话,见云慧这样说,也道:“好,我知道了。也罢,就怕被小王妃找到什么把柄,我有嘴也说不清楚了。”
云慧点头。
府中满月礼虽然未办,但是徐州士族礼物没少送礼物过来,礼单子徽音在这儿看着,其实有时候凭借别人的走礼,就能知晓这户人家和王府关系如何。
两个小丫头正替她箅着头发,因为无法洗头,头皮又痒,只好用箅发来缓解。
这其中谬家虽然和自己关系不错,但是谬家能才有限,薛家呢,分了家产,薛夫人也没之前那股豪气了。
人生之际遇,短短不过一年,还真是变幻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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