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泡沫箱放进后备箱,她本来是想直接上车等的,可拉车门的时候看见餐厅旁边有家奶茶店,略一思索,她走了进去。
五分钟后,席悦拎着一个纸袋出来,她往花市路口看,许亦潮的身影恰好也出现,他不知何时点上了烟,食指指缝里那一点猩红明明灭灭,映衬着拇指和手心里的一支向日葵,像是红色笔触在勾绘花瓣轮廓。
愣神的功夫,他走到眼前。
“别误会啊。”他垂眼,“不是给你的。”
“......”席悦抿唇,移开视线,“我又没问。”
许亦潮极轻地笑了声:“不知道谁,眼睛都看直了。”
......看看都不行吗?
席悦从纸袋里掏出一杯奶茶,“这是给你的。”
许亦潮的那杯加了冰,是她体恤他一下午说了太多呛人的废话,怕是口干舌燥了,得降降火。
“不用谢了。”
席悦说完就走,转身的时候,视线里有个熟悉人影一闪而过。
她不近视,但有些散光,生怕看得不清楚,又绕到许亦潮身后的台阶上,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下,马路对面的酒店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车,不远处有个模糊的身影,好像真的是孟津予。
旁边的许亦潮注意到她的异样:“你干嘛?”
席悦这会儿光顾着着急了,因为她好像看到孟津予怀里抱着一束花,目不斜视的样子像是在奔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你帮我看看,马路对面那个酒店门口,那是不是我男朋友?”
许亦潮怕她踩空,挡在她下面没动,懒洋洋地偏了下头,朝她所指的地方看过去,站在车边的人好像是抱了束花,只不过并不是向日葵。
隔得太远,只能分辨出颜色,隐隐有点发绿的白,像是玫瑰,又像是茉莉。
至少在今天之前,他原本并不打算戳破席悦的爱情泡沫,让她直面这份不堪,可命运的转折有时滑稽得令人发笑,梁茉莉口中的老地方,就在灯草花市对面。
他这个卑劣的既得利益者,除了将错就错地冷笑三声,似乎也无话可说。
“你男朋友,”许亦潮掸了下烟灰,云淡风轻里藏着千钧之力,“好像是恋爱了。”
席悦还在踮脚往对面看,听到这句话,突然僵住了。
即便她已经有了心理铺垫,可乍然听到这句话,还是头晕目眩了一阵。
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在分析孟津予的谎言有何隐情,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当这结果明晃晃摆在眼前的时候,铺天盖地的慌乱还是将她的心门拧紧。
就算孟津予真的喜欢上了别的女生,又何须如此瞒她?难道她在他心里会是个死缠烂打不愿放手的人吗?
“不是,没有。”
她知道许亦潮也瞧见了那束花,席悦不愿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无措,于是嘴硬:“那花也许是送给我的。”
“是么?”许亦潮瞳色渐深,慢条斯理地抬眼,“那你再看呢。”
席悦沉重地转身,孟津予已经款步走到车旁。
显然,那辆车里有人在等他,他将花束送至副驾驶,然后弯腰拉开车门,一个长发飘飘的女生走下来,不知抱着何种心情,她接下那束花,凑向孟津予的唇。
他从善如流的回应,让席悦感到陌生。
有车辆从旁经过,卷起一阵风,将长而卷的头发吹起来,而孟津予伸出的手掌抚上她的后背,路灯一瞬间亮起,照亮他们的虔诚与投入,也勾勒出女生精致如画的脸庞。
身后的奶茶店,有人推开玻璃门走出来,一刹那的空隙,店内歌曲骤然流出,娓娓道来的女声清冷空寂——
爱是自愚愚人演出
答案清楚才能谢幕
席悦麻木地看着眼前一幕,陷入了空前绝后的沉默,耳畔鼓噪喧嚣,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可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做。
所以,答案清楚了吧。
那彼此相拥着两人,是这世界的主角。
在这个籍籍无名的夜晚,席悦感觉许亦潮和她一样,都隐藏在旁人伟大的爱情乐章里。
变成了一段可有可无的和声。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许亦潮感觉腿都有点麻了,台阶上的人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固执地看着那让她心碎的画面,目光里的暗涌足以让他心乱如麻。
年前,舅妈梁佳撞见梁茉莉和一个男人吃饭,前去打招呼时听梁茉莉介绍说是她的校友,梁佳偷偷拍下两人合照来问许亦潮认不认识,因为梁茉莉总是陷入一些乱七八糟的桃色关系中,作为紧急避险,她想打听孟津予的人品。
当时许亦潮就告诉她,这个男的是有女朋友的。
他说完之后,梁佳就去警醒了梁茉莉,那时许亦潮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梁茉莉这人本来也没什么定性,就像当初她想将代泽收入囊中一样,别人若是铁了心对她敬而远之,她除了愤恨地跺几下脚,也无计可施。
许亦潮以为那男的至少不会比高中生时期的代泽差,可他等了几天,最后等到梁茉莉带着定位的朋友圈。
她在春节第二天去南城找他,然后他们一起放了烟花。
那天晚上,许亦潮趴在阳台上抽了根烟,那会儿还是腊月,晚夜的空气都带着彻骨的寒意,他在寥寥青烟中看到不远处的广场,一群小男孩簇拥着吴筝,争先恐后地为她燃放仙女棒。
白色光芒撕开隆冬的漆黑,在灰色轨迹消失之前,许亦潮想起一个问题——
今晚会有人给她放烟花吗?
良久,马路对面的两人各自上车,黑色宝马消失在视野。
许亦潮低头,将那支他给老板散了两根烟才买来的向日葵塞进她的纸袋里,然后抬眼:“走吧。”
“......好。”席悦跟在他身后,下了台阶。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厢里的氛围浓稠得像一团化不开的颜料,有人在这沉默里焦灼,有人在这沉默里放空。
席悦依旧拎着纸袋,那杯热奶茶已经变凉,向日葵似乎也失去生机,她斜靠在车窗上,出神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很奇怪,她流不出眼泪。
那些横冲直撞的情绪蓄积到了某种地步,好像就成了一块巨石,严严实实地堵在了胸腔里,她整个人仿佛进入了第三视角,空泛地回忆着刚刚的画面时,甚至还有些雾里看花的迷茫。
旁边的许亦潮也很安静,席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总归,他是要比她得体一些,至少还能目不斜视地开车。
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沉默着,穿梭过城市交错的霓虹,像两个无家可归的倒霉蛋,共撑一把避雨的伞。
还好有这辆车啊,席悦心想着,然后下一秒,窗外的风景停了下来。
许亦潮解开安全带下车,他绕过车头时面容冷峻,晚风鼓起他的衣角,像一面投降的白旗,可他会甘心投降吗?
她的男朋友抢走了他的女朋友,席悦后知后觉地有了些实感。
“下来。”他说话很轻,周身却弥漫着淡淡的冷意。
席悦心虚地抬眼:“干嘛?”
许亦潮打开副驾车门,目光落在她呆滞的脸上:“你不饿?”
还好不是让她打电话叫孟津予出来决斗,席悦松了口气。
她摇头:“不饿,不想吃。”
“不饿也下来。”许亦潮似乎没了耐心,“看我吃。”
“......好吧。”
席悦慢腾腾地解开安全带,下车,随后走进路边的那家便利店。
便利店里人很多,三三两两地聚集了几个学生,许亦潮走向收银台点东西,席悦机械地站在门口,意识到“欢迎光临”已经响了三遍,她抬脚,走向了一旁的就餐桌。
那几个学生在零食区闲逛,晃悠到她身边时,大约是没注意到她和谁一起进来,窃窃的讨论声肆无忌惮从背后响起,有女生怂恿着,让另一个女生去要微信。
席悦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直到许亦潮端着关东煮和热饮过来,放在了她面前,背后的女生瞬间一哄而散。
席悦有气无力地抬眼,压着声音:“你魅力真大。”
许亦潮显然懒得搭理她:“快吃,我出去买个东西。”
席悦刚想说自己没胃口,就见他步履生风地走了出去,隔着一扇玻璃,只能瞧见他过了马路,左转以后消失在视野,她兴致缺缺地收回了目光。
背后的女生又溜达回来,只不过这次,窃窃的小声是在讨论货架上哪款软糖最好吃。
席悦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特别巧,钟若缇和席青泉前后脚给她发了红包,席悦一一回过,然后就看见爸爸发来新消息:【和小孟吃了什么?】
吃了关东煮,也不是和孟津予。
这句话仅仅只是在心头绕了一圈。
她不敢说,至少此时此刻,她没有多余精力去解释孟津予的背叛。
Xytxwd:【吃了大餐,还有蛋糕。】
席青泉似乎是满意了,发了个大拇指点赞的表情包过来后,便不再说话。
席悦隐隐勾了下唇角,正要收起手机时,旁边的玻璃门再次被推开。
许亦潮完全像是在变戏法,托着一个红色火焰形状的小蛋糕,放在了她面前。
便利店的吸顶灯有六盏,落在他头顶上的这盏似乎格外懂事,正正好好的角度,恰如其分地将他的面部轮廓勾勒得立体,峭拔鼻背承接了一部分的光,眉骨投下阴影,冷淡的目光隐在暗处,似乎也多了几分昏昧的缠绵。
“生日快乐。”
席悦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火焰,心头震颤:“你怎么知......”
“我刚好看过你的入职资料,也刚好记得。”
他淡声说完,将一根银色的蜡烛插在红色火焰最顶端:“和卡西法缔结契约,只要心脏还在跳动,火焰就不会停止燃烧。”
手指轻翻,一簇火舌吞吐而出,橘紫色的淡光攀上他的眉峰。
“火神看着你呢。”许亦潮嗓音清冽,尚有闲心逗她,“还不许愿?”
便利店的后半段是怎么度过的,席悦有些记不清了。
因为在她吹灭蜡烛的那一秒,无处宣泄的泪水便簌簌而落。
她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因为不敢放声,憋得还有些缺氧,即便回到了家,那股头晕目眩的昏厥感依旧没有消散。
人在大喜大悲的时候,果然是不太理智的。
在这个夜晚,她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倒霉蛋,失去了爱情,也失去了尊严,在她抽噎着按家门密码的时候,许亦潮就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表情复杂。
他应当也是很难受的吧,从便利店回来的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
进了家门,席悦跑去沙发上抱了一会儿奥利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它已经比第一次见面时长大了许多,肚子依旧是圆滚滚的,被人抱起来的时候,会兴奋地用鼻子去顶别人的手,让人摸它的脑袋。
席悦托着小狗在颈窝里蹭了蹭,客厅没开灯,昏沉沉的很黑暗中,除了她自己的心跳,便只剩下奥利奥因为兴奋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她的脑海中走马观花地浮现出过去的很多场景。
高二开学前的暑假,席悦去辅导机构补习数学,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了孟津予,听说他高考发挥失常,辅导机构的老师劝他复读,可他不愿意,席悦从旁边经过时,听到他跟老师说,想去隔壁的滨大读法律。
那天下午放学回家,席悦就用电脑搜索了滨大历年的录取分数线,综合类大学,普通重本,对于孟津予来说多少有些可惜,但对她来说,踮起脚来也是可以够一够的。
在那之前,席悦和孟津予虽然每周都可以在辅导机构碰面,可他们之间的交流仅限于她问题目,他来解答,或者孟津予偶尔会跟她说一些小白的现状,属于那种见面只会打声招呼的普通朋友。
分别在即,席悦鼓起勇气,在孟津予去读大学之前加上了他的企鹅号,按照同桌支招,以“滨大也是我的目标”这样的名义与他顺其自然地开启话题,孟津予向来都是很乐于助人的,从来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二开学的那天,也是孟津予起程去滨大报道的前一天,席悦前脚还在跟席青泉大放厥词,说自己已经找到高考目标了,后脚,她挂在电脑上的企鹅号发出特殊的水滴提示音。
孟津予给她发来一个文件包,他扫描了自己全部的文综课本,将那些笔记做成PDF,近两千张图片,他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说是送给她。
席悦握着鼠标的手心微微出汗,席青泉也凑过来,他们共同盯着那个文件的命名:仅供悦悦参考。
回忆延伸到这里停止,席悦躺在了沙发靠背上,眼泪流进耳廓,让她的五感一齐变得模糊。
曾经,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人啊。
那是很漫长的夜晚,可再如何漫长,天也终究会亮。
席悦昏沉睡去的时候,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她在清晨七点惊醒,枕畔的手机在响,孟津予发来消息,他总算想起了昨天是什么日子。
没有理会他的道歉,也没有应下他要来为她补过生日的邀请,席悦只回了一条,约在他家楼下的花园,她有些话想说。
假期的第一天,小区里没什么人,席悦牵着奥利奥穿过健身区域,零星只看见了几位遛弯的老人,赶到花园时,孟津予已经坐在长椅上了,他穿着灰色的圆领毛衣,腰背微微塌陷下来,此刻正望着不远处发呆。
或许他也意识到了,这场见面的不同寻常。
奥利奥嗅到熟悉的气味,兴奋地叫了一声,随后就朝孟津予的脚边冲了过去,席悦牵着绳,被动地靠近之后,她和孟津予四目相对。
即便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再见的这一秒,她的脑海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晚的画面,记忆中的温和少年显然已经面目全非,而她连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都不知道。
“悦悦。”孟津予试图站起来,“对不起,我昨天......”
“没关系。”
被打断的孟津予表情微有错愕,他想过席悦会生气,可她眼下的情绪,显然不是三两句道歉就可以挽回的。
席悦走到长椅的另一端坐下,吸了吸鼻子,将酸涩的情绪咽了回去,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比陌生。
“你不用解释,我都看到了。”她顿了一下,“看到你和别的女生接吻。”
这话说出来,孟津予起身的动作完全顿住了,错愕在一瞬间无限放大,又慢慢转变成其他更复杂的情绪,席悦看不懂,也不再有热情去猜测。
也许他突然的分心是有情可原,但是他做错了,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事实。她直奔主题,只是不想再让孟津予撒谎,这段感情以背叛结尾,已经足够可悲,她不想在最后的时刻还要被他当成傻子对待。
她今天和孟津予见面,只是想给这份感情画上句号。
“抱歉,悦悦。”孟津予坐了回去,嗓音略带几分沉闷,“是我的问题,我对不起你。”
两人并排坐着,中间隔了一米的距离,倒春寒持续发力,呵出的气变成白雾,又很快消失。
这样的冷让孟津予想起初见席悦的时候。
他有些记不清是春节前还是春节后了,总之是个雪天,晚上,她穿着白色的短款羽绒服,脚蹬一双麂皮的小短靴,头上戴了针织帽,脖子也缠了几圈围巾,捂得严实又臃肿,像学校门口花坛边上堆着的雪人。
认识之后,他知道她单纯率真,家庭幸福,总归是没吃过什么苦,所以才长成这样明亮又温和的样子。
两人在一起,他原本是想尽自己所能来照顾她,可人与人终究是不同,他下坠的速度太快,还未来得及饱尝生活失序带来的滋味,他就这样伤害了她。
“没错,你是对不起我。”脆生生的嗓音再度响起,席悦看向他,“你知道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在哪里吗?”
“我没有对你负责。”
“我是成年人。”席悦从没有觉得自己的思路如此清晰过,“我不需要谁对我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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