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过来人的目光已经洞察了一切。
想当年方莹雪这样子看他,他也是这般的手足无措,面条差点吃进鼻子里。
这一幕是何等的似曾相识啊。
想到这里,他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步峥的肩膀,神色和蔼:“好了,饭该差不多了,先去吃饭,一会儿再接着下。”
步峥点头,想让自己尽量表现得沉稳一些,但那人的目光存在感实在太强,让他的心率有些失常,起身时险些同手同脚。
阮修诚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心中默默想着【我当年的表现肯定没有他这么傻气,不然小雪未必看得上我,嗯,这么说,还是我要强上一些。】
阮承玉和阮杉月的禁言术刚被解开不久,兄妹俩对视一眼,感觉阮绵这个脸皮儿不是一般的薄,说也说不得,便也没再多八卦打听,老实的过去吃饭。
要不然说守着什么人像什么人呢,阮杉月的养父母是知识分子,虽然疼爱她,但管教一向严格,她从小自立,学习刻苦,极少依赖他人。
刚回来的时候,她还一身的精英知性范儿,然而回到阮家之后,被阮家的家庭氛围浸染,性子竟越来越随性,没了从前的紧绷感。
至少从前的时候,八卦群里可没有她的身影,现在竟也同流合污了。
不仅如此,遇事也不再强忍着不肯落泪,被方莹雪传染成了哭包。
今天阮绵是主角,桌子上的菜几乎都是她喜欢的。
菜单是方莹雪一手拟定,都是每次阮绵回家吃饭时观察得来的结果。
部分菜品还是由方莹雪亲自操刀,并且亲手为阮绵下了一碗长寿面。
众人纷纷落座,小黑也有自己的专属小椅子,上面放着步峥给它带的蟃鱼饭。
阮修诚深深的看了步峥一眼。
好小子,看似不动声色,实则已经先将她的猫都搞定了,功力竟然比他还要深厚。
怪不得能让阮绵喜欢他。
儿子还说阮绵是强取豪夺,看这意思,被强取豪夺的那个只怕乐在其中。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施施然的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反正看这个架式,女儿对步家小子妥妥拿捏,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他这个当爸爸的没什么可担心的。
方莹雪特地将步峥的座位安排在阮绵的身边,席间也不住的叮嘱她照顾着步峥一些。
阮绵想着步峥第一次来家里做客,怕他拘谨,便捡着他爱吃的菜为他夹了些。
见步峥久久不动,抬眼望去,却撞进了一双满含着汹涌热意的眸子里。
阮绵的目光好似被烫了一下迅速收回,色厉内荏道:“看什么?快吃。”
步峥简直感动得热泪盈眶:“你竟然留意过我的喜好……”
阮绵见他的眸光晶亮,几乎无法与他对视,手胡乱的在桌下拍了拍他,也没注意拍的是哪儿:“快吃吧。”
步峥感觉到她抚在自己大腿根上的手,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不受控的迅速被薄红覆盖,像一只被煮熟了的虾。
他生怕被阮家其他人发现他们的小动作,只埋头吃碗里的菜,盼着她快些将手挪开,待她真的挪开了,又忍不住有些怅然若失。
他实在不知道阮绵这是什么意思,带他回家,还摸他大腿,却又对自己表现得几乎露骨的心意几番回避。
她那么聪明,不可能看不懂,那就是在装睡。
或许她是对自己有几分兴趣,却又不想长远发展,所以不接受,不拒绝,也不负责。
他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可是就算这样糊里糊涂的,他还是厚着脸皮跟着来了。
她既然开了口,他总是无法拒绝的。
刚才他虽然在跟阮修诚下棋,却也分了些心神在阮绵的身上,他们离得不算远,隐约能听到他们兄妹三人的说话声,自然也依稀听到了她的否认三连。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现在前路无望,心里本也没敢奢望,只是亲耳听到她否认,终是有些难过。
也或许,他嘴上说着不敢奢望,其实心里终是存着几分她也喜欢自己的希冀吧。
一桌子人心思各异,但不耽误这顿晚饭吃得气氛融洽。
饭后,大厅里灯光熄灭,方莹雪从厨房里推着一个三层蛋糕出来,口中轻声唱着生日歌。
她将蛋糕推到阮绵的面前,柔声开口:“绵绵,许个愿吧。”
阮绵难得的有些手足无措。
一群人将她围在中间,眉目柔和的看着她,做足了准备为她庆生,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事。
俗世温情,让人贪恋。
当天晚上,阮绵没有留宿,切了蛋糕稍坐了一会儿就带着步峥回去了。
等他们走后,阮家人才去看步峥带来堆在门口的大包小包。
阮杉月蹲在地上,一个个查看:“棋盘、茶具、茶叶、丝巾、酒、野山参、护肤品、护肤品、首饰、补品、彩、彩妆、钢笔、平板……等等,遮阳伞?
我的天,种类好齐全啊,几乎覆盖了所有人群,就差来个床上四件套了,东西也都不错,看得出有精挑细选过,这么短的时间,也够有心的。”
方莹雪喜笑颜开:“用心好啊,用心说明你姐姐在他的心中份量重。”
阮修诚看似随意的路过看了一眼:“嗯,还算上心。”
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年第一次去老丈人家时恨不得背上个百货商场,唯恐失礼惹老丈人不满的心情了。
很好,现在他也成了老丈人,享受着女婿的殷勤,感觉还不错。
阮承玉也老神在在的笑:“你们看到绵绵手腕上的镯子了么?我上次去看她时还没有,她自己一向懒得张罗这些东西,肯定是步峥送的。
那玉质打眼一看就不是凡品,还有那做工,必然出自大师之手,那才叫真的用心。”
阮杉月不住的点头,神色间不自觉的带上了一点羡慕:“确实好看。”
阮承玉可看不得妹妹这样,马上拍了拍她的头:“你要是喜欢,哥哥给你也买一个。”
方莹雪笑眯眯的看着一双儿女:“对,喜欢什么就让你哥给你买,你哥没钱了就找爸爸妈妈,总归不能亏了我女儿。”
第236章 找你帮个忙
阮杉月无奈的笑,就这个家庭教育理念,长此以往,她非要变成个娇气包不可。
她每次回去探望养父母都被询问生父母对她好不好。
她说好,养父母还担心她是报喜不报忧,可她说的是实话啊。
真的很好。
回去的一路上,步峥的手指总是无意识的摩蹭大腿上被阮绵摸过的地方。
阮绵不经意间瞥眼看见他的动作,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紧。
步峥对她的目光毫无所觉,半合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轻轻在自己大腿处抚过的指尖带着一抹说不出的风流意味。
阮绵:“……”
这货在干什么?
红果果的勾引!
呵,她是意志这么不坚定的人么?
小小伎俩,不足挂齿。
过了一会儿,她再次看去。
那人终于不再自摸了,那只手无力的搭在腿上,闭着眼睛,呼吸清浅。
他的眼帘合着,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打下一片暗影,原本苍白的唇上恢复了一点血色,但也只是淡淡的粉,不复从前不点自朱的艳丽色泽。
这人伤还未愈,气虚嗜睡,陪她回家一趟,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这段时日的睡觉时间,刚才可能一直是强撑着的。
小黑见她频频扭头去看副驾上的人,善解人意的劝【他只是睡着了,没有死,我一直有观察,有气儿呢。】
阮绵哽了一下才开口:“你可真是他的好朋友。”
小黑骄傲【那是当然,我可关心他了。】
阮绵不再说话,一路沉默着将车开回了家。
步峥这段时间一睡着就跟昏迷了一样,很难叫得醒。
阮绵停了车,试着叫了两声,果然没有动静。
她想了想,下车绕到副驾那边,打开车门将人抱了出来。
岑云生一见人又是竖着出去横着回来的,顿时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阮绵看了她一眼:“睡着了。”
岑云生嘴里“哦哦哦”,脚步却一直跟着阮绵,探头探脑的往她怀里看:“尊者,你是要把他送回家吗?”
他刚想接着说“我可以化实体去送”,就见阮绵“嗯”了一声,脚尖一点,直接跃上了墙头,翻到隔壁去了。
岑云生后半截话还没说出来,人影就已经不见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咱就是说,这堵墙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墙头都快被踩平了……”
阮绵抱着人,轻车熟路的跳上二楼露台,打开一直不上锁的露台门走了进去。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很好,小黑那个小尾巴没有跟来。
将人安顿在床上,又熟练的扒了衣服,很是端详了一番才盖上了被子。
她的面色有些不好。
步峥比从前又瘦了许多,气色也一直不好。
这次的重创让他元气大伤,不知多久才能补养回来。
他的恢复情况不如阮绵的预期,可以说是很不理想。
按常理说有了修复、温养神魂之功效的芷元丹辅助,他现在应该可以活蹦乱跳了才对。
可是这人现在白天虽然看起来行动如常,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虚弱感是强撑的笑意掩盖不住的。
更别说他现在依然嗜睡,一睡着就跟晕死过去了一样叫都叫不醒。
或许他的伤势比她目前看到的更糟糕。
微蹙着眉心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她还是伸出两根手指点在步峥的眉心,微微闭上双眼。
感觉到步峥的识海对她的神识气息门户大开的态度,她的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
这种将生死交托的信任,可不是表面的和善能比的。
待到神识探入,她微微扬起的唇角很快便压平了。
入目是一片黑沉沉的暗海,虽然不曾惊涛骇浪,但也没有什么生机,一片死气沉沉。
四周一片昏暗荒芜,沉闷压抑,什么也看不清,抬眼间,天空满是裂缝,像是瓷器上的冰裂纹。
片刻之后,阮绵退出神识,目光深深的看着床上睡得无知无觉的人,脸色阴沉得吓人。
一个人在床边坐了很久,她才终于起身,又从来路返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步峥坐在床上,看着再度只剩一条内裤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他记得,他是在阮绵的车上睡着的。
枕头上并没有小黑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它干的,也可能是一早回去了。
不等他思考出什么结果,李溪的电话便催命般的打来:“老板!今天按时上班吗?按时下班吗?你的心里还有老奴、还有这个家吗?你要是再翘班,我就真的自尽给你看!”
他恨恨的补充:“就吊在你家门口!挂你家大门上随风飘荡!”
步峥默默的将手机拿远了些,淡声开口:“你辛苦了,这个月奖金翻倍,我一会儿过去。”
李溪满是血泪控诉的咆哮声一顿,马上换了副嘴脸:“好的老板!奇迹小李为您服务,需要司机吗?我可以马上过去接您!”
步峥叹气:“不用,我自己开车去。”
李溪态度好极了:“好的呢老板!开车小心啊老板,不用太着急,我还应付得来。”
步峥毫不留情的挂了电话,下床走进浴室洗澡。
李溪是他的下属,也是朋友,刚开始的时候一身斯文败类的气质,没想到很快就暴露了真面目,竟是个神经病。
看在他是个能力出众的神经病的份上,步峥对他的不定期发疯行为选择了容忍。
而且这次他受伤几乎失联这么长时间,多亏了李溪替他稳住宴辰,一切都有条不紊,没出一点纰漏。
人是个好人,就是精神状况不太好。
迅速打理好自己,他做了简单的早餐送到隔壁,刚想走,就听阮绵叫住了他:“步峥,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步峥脚步一顿,面色自然:“挺好的,现在已经没事了。”
阮绵没有打开放在自己面前的餐盒,只把小黑的拿出来让它先吃,状似不经意的道:“那就好,今天晚上要是有时间,你来我店里一趟,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什么事?”步峥的手指轻动,心里有些紧张。
阮绵抬眼看他:“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曾家灭门案,我们从曾家带出了一副白骨,因为被下了镇魂钉,魂魄附在白骨之上无法轮回,我想着让你帮我送她一趟,免得我开往生阵了。”
第237章 没有骗你
步峥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现在……我晚上有事要忙,但我可以联系别的无常来帮你送魂,好不好?”
阮绵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事,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开往生阵一样的。”
步峥一急,不自觉的上前一步:“不是不愿意!往生阵耗心血,你不要轻易开,我可以帮你找人的。”
阮绵不再说话,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步峥在她的目光下呼吸逐渐发紧,垂在身侧的手指也不自觉的蜷了起来。
碎嘴子王爷从昨天回来就一直有些忧郁,话也不爱说了,八卦都不听了,自己一具尸体默默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岑云生从鬼室里探出颗脑袋,感觉自家尊者和自家兄弟之间的气氛不太对,有心想要打个圆场,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悄悄的盯着他们。
话说,尊者和步峥自相识以来一直很和谐,从来没有闹过矛盾,今天这是怎么了?
就连小黑都感觉到了暴风雨的来临,推着它的饭碗离得两人远了些,一边吃一边偷看两人的面色。
终究还是步峥打破了沉默:“你……知道了什么?”
阮绵今天的话不难听出是一种试探,只是步峥不知道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阮绵终于移开了目光,她轻轻捏了捏鼻梁,声音轻缓下来:“步峥,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有信任的。”
步峥心头一紧:“当然是有的。”
“可你有事瞒着我。”阮绵再度抬起眼来。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步峥:“你我相识日久,并肩作战多次,我的事极少向你隐瞒,可你对我却欺瞒良多。
多重身份的事你多有顾虑,当时我们也确实相交不深,不能交托后背,我不怪你。
可是现在,你还是如此,就连走无常的秘密,若非是你再也瞒不下去,想必也不会说。
步峥,在你心里,我究竟在什么位置?我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吗?”
明明阮绵的身量要比步峥矮得多,可是她此时浑身气势凛然,竟将步峥逼得步步倒退,直到后背撞到了墙上退无可退:“你当然是可以信任的人,可是……”
“可是你有事时依然瞒着我。”阮绵直视着他的眼睛,不让他回避:“昨天晚上,我未经允许探了你的识海,这很失礼,我要向你道歉。”
步峥的瞳孔一缩。
他倒是不觉得阮绵失礼,只是:“你看到什么了?”
他知道阮绵是个有大神通的人,她的能力好像层出不穷,只是他终究不是修者,不知道她的能力究竟能到哪一步。
阮绵还是静静的看着他:“我希望你能亲口与我说。”
步峥目光躲闪,张了张嘴,嗓音有些干涩:“我……”
阮绵等了一会儿,见他始终说不出下文来,不由得轻叹了一声:“也罢,你我终究无亲无故,我没有立场逼问你,更没有权利让你对我坦承,是我逾越了。”
她说着,向后退了一步。
步峥呼吸一窒,手快过了脑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没有,没有逾越,你有权利问我,你可以问我任何事。”
阮绵看了看被他紧紧握住的手腕,腕间的绞丝镯因为他们的动作发出玉石相击的轻响。
她没有再退,只抬眼再度看向了步峥的眼睛:“好,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恢复的如何了?”
步峥有些颓然,他有些无力的靠在身后的墙上,不敢再隐瞒:“我……恢复的不太好,我的魂魄不全,受伤之后很难恢复,离体的话,可能会散魂……”
一直偷听的岑云生忍不住就要冲出来,却被身后的季颜和王玥一边一个拉住了。
阮绵轻轻的闭了闭眼睛,语声轻缓:“所以,你之前说,你在阴司有挂号,活着是走无常,死了当阴差,都是骗我的?”
步峥忙解释:“不是!我没有骗你,原来确实是这样的,我少年时一次离魂,不知游逛到了哪里,遇到了八爷,他说我魂魄不全,才会生魂不稳,一直离体试图找全,但那缺失的部分不知在哪里,是找不到的。
他念我有功德在身,亲点了我做走无常,死后做阴差,用漫长的岁月慢慢去寻找缺失的那部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