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笑的和气,又略略带了些许狡猾,顾元杰颇为忍俊不禁,他倒要看看大哥又要耍什么小聪明,痛快的随着大哥出了院子,也不问去哪,只管跟着走。顾元初心里极为满意,对等会要说的话更添信心。
顾元正朱凤喜随老太太进了屋里,朱凤喜脸上带笑,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紧张,婆婆说有事,有什么事?会不会跟秀秀有关?“娘,有什么事你说。”才进屋还没坐下,她先问了一句。
顾菲菲笑着指了指凳子:“你们先坐,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说是想跟你们说一说秀秀。”
果然是秀秀!朱凤喜屁股刚沾了凳子又突然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很是急切的说:“娘,秀秀她还小,这孩子向来不太喜欢出门,也不怎么和家里的兄弟姐妹说话,别看她十岁了,什么都不懂,若是她哪儿做的不好,唐突了娘,回头我教训她……”
“不是这么回事。”顾菲菲赶紧出声打断了二儿媳的说话:“先坐,坐下来慢慢说,秀秀很好,我很喜欢她。”她温温和和的给了个定心丸。
朱凤喜绞着双手,听婆婆说很喜欢秀秀,却还是有些紧张,凳子上仿佛长了刺,她僵着身子像是在极力忍受。
一直没说话的顾元正看了眼媳妇,目光落到了母亲身上:“娘,秀秀有什么事?”
“这孩子你们了解多少?”顾菲菲没有开门见山,是想以此点一点老二俩口子,有些孩子天生就需要稍费心力养着,不仅是吃穿温饱还有心灵上的交流,平日里友好的沟通,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像草一般,一点风雨阳光就能长的葱翠。
了解多少?朱凤喜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丈夫,眉眼略有茫然,婆婆这话什么意思?
顾元正仔细回忆了下,惊讶的发现他对闺女竟没有多少关心,平日里一天难得说上一句话,他沉默着久久没有言语。
丈夫不说话,朱凤喜硬着头皮开口,主要是闹不明白婆婆是什么意思:“秀秀,秀秀喜欢呆在屋里,不跟姐妹玩耍也不太喜欢干活,话很少,我也不知道她整天都在干什么,问她,她也不说。”见婆婆眉眼温和,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她紧绷的神经略有放松:“我和老四媳妇还说,不知道为什么和秀秀总是吵,说不上三句话就吵。”她拧着眉头很是苦恼:“不知道要怎么办,老四媳妇说可以让金秋和秀秀多说话,亲近了,说不定就能问出些什么来,我是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我,我我不知道。”顾元正张了张嘴,干巴巴的说了句,从未觉的开口说话如此艰难沉重。
顾菲菲说:“我和秀秀相处,短短的半个月,刚开始秀秀确实比较内向话少,慢慢的,我俩越来越亲近,我发现她是个心思比较细腻容易害羞的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很甜,她很喜欢裁缝。”说到裁缝,她看了眼二儿媳。
一直注意着婆婆的朱凤喜敏锐的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视线,她想起一件很不愿想起的旧事,是她和女儿的第一次大吵,怒火中烧的她甚至打了女儿一巴掌。一块特意留了给女儿做春衫的棉布,被拿着做成了好几件巴掌大的小衣裳,原来女儿整日不出门不干活就是为了做这几件连刚出生的孩子都没办法穿的小衣裳,她很生气问为什么要糟蹋衣料,女儿说喜欢做衣裳特别喜欢,还说这是留给她做春裳的布料,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大不了不穿新衣裳。
“我知道。”朱凤喜喃喃自语,脑子有些空:“我发现她躲在屋里不出门就是为了糟蹋衣料,我很生气还打了她一巴掌,这之后我和她就说不上三句话,一开始总会吵起来,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时候她很依赖我,我干活她也不去找姐姐们玩,就呆在我身边,我看她一眼,她就会跑到我跟前,抱着我的腿仰着小脑袋喊我娘,说要抱抱还会亲亲我的脸,她一直很乖,不知怎么的长着长着就……”就不乖了吗?这话她说不出口,就觉的难受,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要说错,都有错又都没有错,顾菲菲叹了口气:“她喜欢做衣裳,前两日拿了件小衣裳给我看,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缝制的,没绣花,她绣活不好,衣裳做的很有模样,就是小了些,我瞧着她真心喜欢,想跟你们商量,要不要送她去学裁缝?我问过她,她是愿意的。”说完事,也该说说自己的想法,她缓缓开口:“做姑娘不容易,碰着家里好当闺女时能有一丝清闲,嫁了人啊,就是万般不由己,我的想法是,她想学,就学吧,出钱送她学,找个靠谱的女师傅教着带着,要是学的好,能开铺子更好,往后嫁了人也能腰杆挺直说话硬气,若是不能开铺子也没事,有手艺在呢帮着父母妯娌裁制衣裳也行,更容易立足过安稳日子,还能接些左右邻里的小活,挣几个钱。”
瞧着二儿媳还有些呆呆木木,顾菲菲轻拍她的手,温声说:“你也不容易,秀秀呢,确实做的不算对,但是孩子哪知道什么对错,还是需要父母慢慢教,有些孩子就是没那么懂事,不怪他们,多些耐心告诉他们为什么不可以,说多了总能明白。这事啊,早些年到我跟前说,我也不会同意,倒是这次生了场大病,走了趟鬼门关,看开了也通透了,往后有什么事,还没分家你们做不得主,尽管到我跟前来,尤其是跟孩子有关的,咱们顾家啊,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好,到了地下见着你们爹……”她低下头,装模作样的拿出帕子,说不下去了,唉,老太太也不好当啊,尤其是通情达理的老太太还得找个合适的说词。
“娘……”朱凤喜一张嘴差点儿就哭了出来,好在她不是爱哭的性子,忍住了,只红了红眼眶:“娘。”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婆婆真是太好了,比她亲娘还要体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婆婆,她何德何能啊!
顾菲菲笑了笑:“我是奶奶到底隔了一辈,孩子啊天生就爱父母,很少有不爱父母的孩子,和秀秀心平和气的说说话,你们爱秀秀我是知道的,怕她惹了我不高兴,急切的维护她,我都懂。要不要秀秀学裁缝,不需要马上告诉我,可以和秀秀说下这事。家里事情确实多,总是有忙的事,干不完的活,其实都是可以缓一缓,和孩子有了矛盾,这个缓不得,一旦成了心结,再要解,就难了。”
顾元正朱凤喜回了西厢,夫妻俩跟丢了魂的似的,回到屋里呆呆的坐着,谁也没有说话,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尝了一遍又一遍。
“娘。”刘娇杏实在是好奇,面无表情的二弟竟然也会跟丢了魂似的,娘说了什么?向来精神抖擞的二妯娌走路深一脚浅一脚:“说了什么啊?”她腆着脸笑,带了点讨好:“娘,告诉我呗。”
要不怎么说是夫妻呢,夫妻久了真的会相互影响,在大儿媳身上顾菲菲仿佛看到了大儿子,这俩口子真的是……“没说什么,回头再告诉你,还没确定呢。”
“哦,没确定啊。”刘娇杏点点头,更加的心痒难耐。得,她问不出来,让丈夫来问,一准能问出来:“娘我去鸡圈看看,有什么事你喊我啊。”去哪了?吃完饭就没了踪影。
顾元初不知道媳妇正满院子找他,和四弟说完话,他乐颠乐颠的往娘屋里去,没进屋就先喊了句:“娘!”
声音之洪亮之中气十足,没见着人顾菲菲就晓得儿子心情很好,大儿最是情绪外露,很有感染力,光听着一声娘她眼里就有了笑:“有什么高兴的事?”
“很高兴的事。”顾元初进了门,没往桌边坐,反而神神秘秘的关上了屋门,眉开眼笑的拿了个凳子坐母亲身边:“娘,知道我刚刚跟四弟说了什么事吗?”他露出个得意的小表情:“你肯定猜不到,我跟四弟说,傍晚没什么事,我带着春荣一起读书识字,好歹也读了十几年的书,我还是童生呢!肚里还是有点墨水的,教春荣绰绰有余,虽然吧……我有十几年没拿书本了,但是!”他眉毛一扬:“娘你不知道了吧,四弟很痛快的就同意了!还说他读书不行,春荣就交给我了,娘,你看,四弟很信任我这个大哥,都不怕我带歪了春荣,足以表明在四弟心里对我还是很敬重和亲近的,娘,你高兴吗?”他咧着嘴笑,开心的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仿佛在说娘你看,我和几个弟弟们都很是亲近,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顾菲菲很是意外:“老四真这么说?他们对春荣读书这事很看重的,就这么交给你了?”
“真的,话说的特别痛快,想都没想就点了头。”顾元初其实也有点小小的惊讶,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激动兴奋,甚至还想着说不定在四弟心里,他和二弟都能肩并肩了:“娘我跟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就跟你说,我,我……”接下来的话,厚脸皮的他都有些不太说的出口,挺羞愧,该读书的时候不好好读书,老了老了要当爷爷了还想着奋力一搏,不知道的以为他又借着法子偷懒,娘肯定不会这么认为,他相信,但他有些不相信自己。
“娘,我想借着教春荣读书一事,把书本重新捡起来,踏踏实实的学一阵,真有了那心气劲儿,我想,继续读书。”顾元初鼓起勇气开了口,目光灼灼的看着母亲:“我先在家里看书,读了十几年我也知道要看什么书要怎么学,等我摸着了门槛,隐约有了点感觉,就去拜访比较有名望的秀才或夫子,多多来往交流请他们指点一二,我想试着再考一次科举,就一回。”他竖起一个食指:“我想试试,年少时,教我的夫子曾说,十年间我是他教过最有希望能考中秀才的学生。”
“但是娘我不确定,我生性懒惰吃不得苦,我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在母亲慈祥的注视下,顾元初缓缓吐出自己的心声:“娘,我怕自己坚持不住,还得劳烦娘时时监督我,有娘的时时鞭策,我兴许,兴许能有所出息。”
顾菲菲细细的听大儿说完,满眼欣慰有点儿感动,她点着头:“娘答应你,只要你想,静下心好好读书,我会时时督促,我相信我儿,定能如那大鹏展翅一呜惊人!”
“娘,我会努力,刻苦用功的读书。”顾元初的情绪来的比二儿媳还要快还要汹涌,他从凳子下来蹲身以脸轻伏于母亲的膝盖,声音哽咽,母亲前些日子的话,是卡在心口的刺,一日日以尖锐的细疼煎熬着他:“娘,我身为顾家长子,定能撑起顾家重担,要娘放心,可安享晚年,他日若我能得中秀才,儿能光宗耀祖母亲得人人敬重。”
“娘相信你,慢慢来,岁月不负有心人,一定可以的!”顾菲菲知道大儿眼下急需鼓励与肯定,她便也给予坚定的安抚:“我儿终能大器晚成!”浪子回头金不换,大儿还不算浪子,顶多就是有点混日子,临近老年仍能有所醒悟,其品性也算是难能可贵,她仿佛看到了顾家的蒸蒸日上。
没找到丈夫,刘娇杏忙完手头的活,想着去看看大儿媳,路过婆婆住的屋子,大白天的关了门?里面是谁?娘这是又跟谁说话呢?前面的老二俩口子才刚离开吧,又开始说话了?娘想干什么?什么时候找她说话?会说些什么呢?她想了想,什么也没想到,还越想越糊涂,也没什么事啊。
有窗户在,往窗前瞄一眼,也能瞄到屋里说话的是谁,刘娇杏不敢,关了门明显就是不想谁知道,她才不讨嫌白白若了娘不高兴。等着吧,她就看着,看出来的是谁,左右没什么事,拿了针线笸箩往门口一坐,继续绣虎头鞋,余光偷偷朝婆婆门口瞄,一心两用,不得不说绣活确实好。
只听见吱咯一声轻响,出来了出来了!刘娇杏有点小小的兴奋,停了手上的针,她倒要看看第二个和婆婆说话是谁。咦?顾元初怎么在娘屋里?什么时候进去的?难怪找不到他,说了什么?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似的,天呐!她目瞪口呆,二房和四房都回了趟娘家,她没回,天天在家里呆着,怎么整的她啥都不知道似的,搞的什么呢?
眼睁睁的看着丈夫朝着夹道往屋后去,刘娇杏不敢出声,她都不能让丈夫知道她见过他眼睛红红的样子,男人啊,啧,自尊心强的很。这样一来,她要怎么问话呢?要不然直接问娘?
人老了,精力跟不上,紧凑的两场谈话过后,顾菲菲有些累,窝在躺椅里,想着闭上眼养养神,一不留神竟然睡着了,再醒来就到了中午,日头烈,连吹进屋里的风都带着淡淡的燥热,她饿了。
不知道灶屋有没有烧开水,要说古代生活真的很不方便,连开水都要现烧现喝。顾菲菲在躺椅里缓了会,扶着墙慢慢起身,正中午的阳光透过敞开的房门铺进了屋里,屋内亮亮堂堂光线尤其的好,就是有点热,她微微侧脸,靠着墙往灶屋去。
刘娇杏和大儿媳说话,瞧见娘出屋,放下虎头鞋走了出来:“娘,上茅房呢?”
“对。”顾菲菲应了声,又说:“有点饿,想冲完芝麻糊填填肚。”
“我来,娘我帮你冲芝麻糊。”刘娇杏进了娘屋里,打开箱子拿出芝麻糊,出了屋,朝着自个屋里说话:“阳鸿媳妇你饿不饿?要不要喝点芝麻糊?”得了婆婆允许的。
金春兰走到门口细声细气的回应:“不饿,我刚吃了糕点。”弟弟在镇上店里帮忙,丈夫时常让他帮着带些糕点回来,便是不去奶奶屋里,她屋里也是有糕点吃的,不过,通常她会拿到奶奶屋里吃。
顾菲菲上完茅房,打水洗了个脸,回到屋里,桌上放了碗热腾腾香喷喷的芝麻糊,敞开的油纸包里放着好几块莲蓉酥:“我这也有莲蓉酥呢,都还没开始吃。”秀秀今天可能不会来屋里吃糕点,家里的孙辈可不止金春兰和秀秀,她想着就对大儿媳说了句:“拿出箱子里的莲蓉酥,分成三份,大房二房四房,让小辈们也尝尝鲜,我今天喝芝麻糊就够了。”
“奶奶,大房就不用分了,我这还有呢。”金春兰笑着说了句。
刘娇杏笑盈盈的接话:“阳鸿媳妇说的对,大房不用分,娘的莲蓉酥我分给二房和四房,娘吃芝麻糊,我分莲蓉酥去。”正好去西厢看看,兴许能看到点什么呢。
大儿媳这迫不急待的样子想什么呢?顾菲菲有些疑惑,算了不管,她先喝芝麻糊。
刘娇杏拿着莲蓉酥,分成两份,不多不少二房四房各得六块,放进了干净的碗里,端着碗眉开眼笑的往西厢去,边走边竖起耳朵听,这么安静?是不是太安静了点?都在干什么怎么连说话声都不见有?“老二媳妇,在干什么?”没进屋,她扬声说话:“娘让我送莲蓉酥过来。”
“没干什么。”朱凤喜收起重重心事,脸上带了笑:“哪来的莲蓉酥?”
刘娇杏进屋瞄了眼,二弟在睡觉?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看样子昨晚确实喝了不少,将碗放二妯娌手里塞,也不坐,就站在门口:“昨儿阳德买回来的,阳鸿出的钱买了两份,娘尝了口觉的好吃,让我拿着分二房四房一些,都尝尝鲜。”
“这,这可真是,谢谢大嫂了啊。”朱凤喜心里藏着事也没什么话,笑了笑接过碗。
见二妯娌心不在蔫,刘娇杏没了打探的心思:“我去对面。”她扬了扬手里的碗:“你忙你的。”快要转身离开时,她又说了句:“有什么事,跟我说说也行,咱们妯娌间,没什么是不能说的,别自己一个人瞎想。”
朱凤喜应了声嗳,愣愣的看着大嫂朝着对面东厢去,四妯娌笑着迎大嫂进屋,两人说话声一个大一个小,隐隐约约的随风飘过耳边,她听着,又看了眼手里的碗,莲蓉酥很香,她慢慢的走回屋。
第42章
申时初,店里陆续来客,大部分都是冲着乌梅汤来的,说顾记的乌梅汤和佳膳居的乌梅汤一样好喝,县城佳膳居一碗乌梅汤需八文钱,还得坐一个多时辰的牛车,太远。顾记一碗乌梅汤三文钱,又近,喝的多了,名声越传越响,连隔壁松林镇都有人慕名前来,今儿这桌客人便是从松林镇过来,一口气点了十碗乌梅汤,五个人每人喝两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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