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木林想抬手帮妹妹理一理,但没劲。
“二哥哥,你是不是很疼啊,木芽帮你吹吹就好了。”
带着奶味的细风落在脖颈上,带了点点凉意。
毕木林无力的勾了勾唇角。
“爷爷?”
少年声音很涩,脖颈上的伤,带着全身都在疼。
团子趴在床边:“爷爷睡着了,就在旁边。”
毕木林往上抬了抬视线,越过团子,看到躺在隔壁床的毕爷,蓦然红了眼眶。
当时他被那家人激得失去理智,只想以命偿命,换得家人安宁。
迟钝的镰刀割在脖颈上,他感觉不到疼。
但看到毕爷倒下的瞬间,他感觉疼痛袭遍全身,悔恨不已。
亲者痛,仇者快,他错了。
眼泪顺着眼角落进枕头里。
团子用冰凉的小胖手替他擦掉:“二哥哥不哭,木芽会保护你的。”
毕木林看着团子,哽咽开口:“对不起。”
团子咧开小嘴,捧着毕木林的脸:“没关系二哥哥。”
毕木林再也绷不住,大哭出声。
脖子上的伤口裂开了,亏得镰刀不快,没有割破动脉,要不然他就真的完了。
但这一刀也不轻,流了不少血。
伤口裂开,染红了纱布。
团子忙往外跑,奶呼呼的声音带着急切:“医生叔叔,医生叔叔,二哥哥又流血啦,你快来啊。”
团子半道被买东西回来的苏怡截住:“木芽,不急,别乱跑。”
“妈妈,二哥哥流血了。”
医生已经听见喊声赶过来了,三人一起进病房。
毕木林哭得不能自抑,苏怡却笑了。
这孩子自从出事到现在,除了沉默,一滴眼泪没有掉过。
现在能哭出来,证明心结开了。
毕爷也醒了,他的情况比毕木林还危急,差点脑梗醒不过来。
亏得有秦老爷子用人参帮忙配的养荣丸,虽然对病痛没有效,但提高了老爷子体质,让老爷子挺了过来。
只是现在毕爷没办法动弹,医生说,或许会躺几天,或许会躺几个月,或许躺几年,也或许,再也起不来。
家人心痛,却也无可奈何,活着就好。
毕爷自己倒是想得通,一点不难过气馁,甚至还能说笑。
至于心里如何,没人知道。
这会看到二孙子哭出来,难得吐出口浊气,无法自控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毕木林在哭,不好包扎,等他平复下来,医生才动手,并叮嘱不能再乱动用力,伤的位置很危险。
苏怡连连应是,把人送走。
摸摸儿子的头,笑道:“没关系的木林,别怕。”
毕木林鼻头发酸,眼泪又不受控制掉下来。
没多久,毕木森一瘸一拐的和毕奶来了。
他俩回家给爷孙俩收拾些衣服。
“木林醒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啊?”
毕木林红着眼眶摇头:“奶,我不疼。”
毕奶心疼的摸摸孙子的脑袋:“好孩子,没事就好,好好养伤,其他的别怕。”
毕木林又想哭了,从头到尾,家人一句责备都没有,心里更加难受。
眨眨眼,把眼泪眨回去。
毕爷舌头不太听使唤,说话不利索。
毕奶眼神暗了一下,又扬起笑:“没事就行,我在家里炖了汤拿来,你和木林都吃点。”
“我喂爷爷吃。”团子举起胖爪爪,自告奋勇。
苏怡笑着点点她的小脸蛋:“行,你喂,慢点别撒了。”
病房里,其乐融融,但各自心里藏着的伤痛,只有自己知道。
房门被敲响,众人扭头看过去,是穿着制服的公安干警。
毕家爷三一起受伤出事,闹事的那家人吓得不轻,当时就跑了。
村里的人顾着毕家人,没有理会他们。
但安顿好毕爷三人后,苏怡第一时间报了公安。
毕木林醒过来前,苏怡和毕奶已经做过笔录,但不是眼前这位公安。
这人四十左右,国字脸,皮肤略黑,身高八尺,身形壮硕,一脸威严。
“是毕家同志吗?”来人声音浑厚,自带气势。
毕奶忙迎过去:“是,是毕家,同志你有什么事?”
来人点点头:“同志好,我叫贺长晋,是三益县公安局副局。
我师傅与苏老爷子是旧友,听说你们要为半年前毕木林的案子翻案,让我亲自跟一跟。
得知你们在医院,所以我就过来了。”
这事苏姥爷还没来得及跟苏怡他们说。
可见这人是个行动派,动作挺快。
但不管知不知道,出于对亲家的信任,毕奶忙把人往屋子里迎。
“贺同志,快里面坐,快坐。”
贺长晋点头表示感谢。
锐利的眼神在病房里环视一圈,心下微动,这一家子还真是祸不单行。
“陈家上门闹事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并且从同事手里,把案子接了过来,之后这事就由我来负责。
陈家这次属于聚众闹事,强闯民宅,还有持械伤人,是情况很恶劣的民事纠纷,私了还是公了,看你们。”
“公了。”苏怡不做任何迟疑,她不缺钱,陈家也给不出钱。
闹事的那些人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差一点,他们就家破人亡了,怎么可能赔偿了事。
贺长晋看到苏怡眼底一闪而过的血色,可以理解:“我会处理的。
现在,你们说说之前的案子吧,为什么时隔半年,又想翻案了?如果不服判决,当初为什么不上诉?”
毕家人齐齐沉默了一瞬,他们不能说是因为家里早夭的孩子,突然活过来了。
苏怡道:“当时事出突然,我动了胎气,孩子爷又被打伤。
家里家外,就一个半大孩子操持。
木林一个小孩,早就被吓懵了,哪里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当时判决下来,我们糊里糊涂就认了下来。
这半年来,孩子也一直没有走出来,过得浑浑噩噩。
前段时间,家中幼女早夭,这事公安同志调查得到。
木林受了些刺激,清醒过来。
慢慢回忆当时的事情,才发现很多疑点。”
贺长晋拿着纸笔记录,时不时点点头,表示暂时认可苏怡的说法。
“那么,你们发现些什么疑点?”
“我说。”毕木林缓慢开口,声音滞涩,表情略微痛苦。
毕奶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
毕木林脖颈疼,一说话更感觉全身都疼,但他一声不吭,缓慢却执着的回忆那天的事。
“那天中午我照常去上学,快到校门口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倒在地上。
周围没有人,我有些害怕,但还是走了过去。”
十二岁的毕木林在公社上小学六年级,因为苏怡在公社上班,他不用回家吃,也不用带饭到学校,每天都是去苏怡工作的食堂吃。
吃完就回学校。
中午饭点,路上人不多,尤其是他喜欢抄近道,都挑人少的走。
和学校大门相隔一个小巷子的路口,毕木林遇到了倒在地上的陈二柱。
陈二柱二十来岁,个子不高,很瘦弱。
初夏的天气,正午的太阳已经足够火辣。
毕木林担心那人被晒坏,才忍着害怕过去看情况。
陈二柱没有昏迷,只是躺在地上不乐意动弹。
毕木林去扶他,陈二柱却突然张开嘴咬毕木林。
毕木林害怕,下意识把人推开。
好巧不巧,陈二柱撞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死了。
这一幕刚好被同样抄近路回学校的学生看到,毕木林杀人犯的名声就此落实。
毕木林认下这个罪名,是他确实觉得,是自己推的那一下,致使陈二柱意外死亡。
木芽回来后,说起严玉枝会让人倒霉,并且能迷惑人心智的能力后,毕木林时常回忆那天的事,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贺长晋认真将毕木林的口述记录下来,和半年前的笔录没有太大出入。
“所以,疑点呢?”
“那块石头。
那块石头有七八十斤,以往都没有,甚至那天中午我去我妈食堂的时候都没有,回学校的时候突然出现的,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它不会出现。”
贺长晋扬了扬眉,石头吗?
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人重视这块算是凶器的石头,包括他自己。
在本子上记录下疑问一,石头的来历。
“还有呢。”
“恰巧路过的学生。
那条路在我出事前一周,有个流浪汉死在那里,大家都害怕,不敢再从那里路过。
只有我,整整一周都只有我从那里走。”
贺长晋又扬了扬眉,这一点所有人的笔录里都没有提及。
疑问二,目击证人为什么会突然从那里路过。
“继续。”
“还有陈二柱。
他死得太快了,我虽然不懂医,也不懂人体结构,但陈二柱伤的是侧脑,撞击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就这么死了,太快了。
那血是他死后流出来的,但公布的结果却是流血过多致死。”
贺长晋眉峰死死的皱起,法医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疑问三,死因。
“对于这点,你有什么猜测吗?”
毕木森想了想道:“陈二柱身体很差,眼窝凹陷,眼球泛黄布满血丝,身上带着恶臭,还有浓郁的药味,双手不自然的扭曲,他可能身犯重病。”
贺长晋道:“所以,你猜测他是病死的?”
毕木林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他当时虽然害怕,但推的力道不大,哪怕撞头,最多也就昏迷,绝对不可能死亡。
贺长晋问:“还有吗?”
毕木林摇头:“暂时没有了。”
贺长晋应好:“你说的这些我都会一一去核实查证,你后面再想起什么,可以去找我。”
“谢谢公安叔叔。”毕木林应。
贺长晋摆手,关心了毕爷几句,又安抚了一下毕家其他人,起身离开。
“公安叔叔?”
贺长晋粗糙的手指,被冰凉的小胖手拽住。
冷硬的汉子顿足垂头,对上团子清澈明亮的眸子,和她肉呼呼的小脸蛋,心口莫名发软。
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放柔了些:“怎么了?”
“死掉的叔叔,是个孝顺的孩子吗?”
贺长晋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团子歪歪胖脑袋:“木芽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要是木芽要死了,一定会把最最宝贝的东西,留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木芽,”苏怡忍不住加重了声音,拉回团子,搂在怀里:“不可以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团子搂着苏怡的脖子贴贴。
苏怡看向贺长晋:“童言无忌,贺同志别介意。”
贺长晋看了眼团子,点点头,转身离开。
苏怡搂着闺女问:“木芽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团子歪歪胖脑袋:“因为那个死掉的叔叔如果是个孝顺的孩子,他要死了,会不会想要给爸爸妈妈很多钱?”
毕家人虽说不笨,但都是心性纯良的,一般不会把人想得太黑暗。
用命讹钱这事,他们就没想过。
但团子这么一说,他们就觉得很有可能。
毕竟不管是死去的陈二柱,还是陈家人,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很耐人寻味。
苏怡将闺女拥进怀里拍了拍:“木芽乖,这些事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考虑的,以后不可以再说死不死的话了,知道吗?”
团子乖乖点头。
毕木林和毕爷都精神不振,醒了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毕木森伤得也不轻,毕奶让他也一同住院休息,他不乐意,不想把这些事让奶奶和妈妈承担。
“我没事,妈,奶奶,你们休息会吧,忙一天一夜了,别累坏了身体。”
毕奶身体确实有些受不住,嘴里说不用,但靠在毕爷旁边,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苏怡笑笑,示意团子别出声。
毕木森其实也不太好受,中度脑震荡,黝黑的脸,泛着不正常的青白,一动就想吐。
是责任支撑着他坚强站着。
苏怡心疼大儿子,牵着他强势按在空床上:“你要守着爷爷和弟弟,坐在这里守是一样的。”
毕木森傻傻的笑了笑,坐上去没两分钟,也睡着了。
苏怡好笑又心疼,和闺女对视一眼,母女俩依偎在一起,无声守着。
这间病房,苏怡用大价钱,把几个床位都买了下来,医院住院病人不多,病房够用,给行了方便,所以算是包房了。
没有旁人打扰,病房里还算清净,几人睡得很安稳。
拎着大包小包的周燕轻轻敲了敲房门。
苏怡抬头,扬唇笑了笑:“燕子来了,进来吧。”
周燕拿了鸡蛋,炖了鸡汤,还有水果糕点,全放在空床上。
“这些给毕爷和木森木林补身体,苏姨帮着收捡一下。”
苏怡微微拧眉:“你这孩子,来就行了,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鸡汤我留下了,其他的你带回去,你爷奶身体也不好,给他们都补补。”
周家日子不好过,这些东西,怕是把家里老底都掏空了。
周燕笑笑,没接话茬。
把木芽抱怀里贴了贴:“大家都还好吧,毕爷爷身体没事吧?”
苏怡给她倒了杯水:“都挺好的,慢慢养着就是,劳你惦记了。
你是走路来的吗?”
周燕点头:“天凉快,走路也不累,本来想和毕奶奶木森一起来的,就是没赶上。
我来的时候,大队长爷爷说让你们别操心家里,他会帮忙看着的,有事也可以给他们打电话。”
苏怡应好:“回去你帮我跟大队长和大伙说声谢。”
周燕怕在这里打扰几人休息,拒绝了苏怡留饭,只待了半个多小时就走了。
第二天,毕爷的情况还算稳定,毕木林的情况也好了许多。
但毕木森倒下了。
受伤后没有得到好的休息,脑震荡加重,呕吐不止还发起了高热。
腿骨骨裂,也发了炎,整条腿又红又肿,十分吓人。
奶团子好似看到了上一世毕木森凄惨的模样,忍着害怕,想哭又不敢哭,一步不离的守着大哥哥。
毕木森烧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双冰凉的小手,时不时落在自己脸上,带来片刻舒爽,让他在浑浑噩噩里,找到点方向,紧皱的眉头都松开了些。
几人见毕木森在睡梦里都一脸难受的模样,心下疼惜。
就在这个点上,严玉枝来了。
她还敢来?
毕家人吃了她的心都有了。
这次的事要不是她搞的鬼,毕家死都不信。
“严知青,我以为你是个要脸的人。”苏怡没给好脸色。
严玉枝重新交好的算计胎死腹中,一句话没说,就被连人带东西轰了出来,让整个医院的人都看了笑话。
气得脸色铁青,带着怨恨大步离开。
毕家人并没有将严玉枝的怨恨放在眼里。
如今他们分身乏术,奈何不了她,等一切好起来,肯定要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有没有今天这出,都是和睦不了的。
只是,屋漏偏又连夜雨,毕木森还没有醒过来,毕家又接到了噩耗。
王建树亲自送来的电报。
毕承志服役地方来的急报,只有四个字:病危速来。
苏怡眼前一阵昏暗,几乎站不稳。
王建树看得着急,又不敢上手扶。
“侄媳妇啊,你可得稳住,家里就靠你了。”
苏怡以为自己会哭,但当你心痛无助到极限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
“叔,我得去一趟,家里劳烦你帮我照看着,这事暂时别跟我公婆和孩子们说。”
王建树叹气,人人都羡慕毕家日子好过,有钱有粮,有体面工作。
结果呢,家里三天两头出事,换成他们普通人家,怕是早就散了。
“家里放心,我肯定帮你看好,只是你一个人去行吗?要不给娘家去个电话?”
苏怡想到父母,摇摇头:“不用了,我可以。”
“还有我,妈妈,木芽也要去,木芽要去看爸爸。”
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抱着苏怡的腿,扬起胖脸蛋,金豆豆哗哗的流。
苏怡抱起闺女,贴了贴她冰冷的小脸蛋。
她家小宝贝,两世了,还没见过爸爸。
“好,木芽和妈妈一起去。”
王建树欲言又止,带个孩子出门多少是有点不方便的。
但留在家里,好像也没人带。
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毕爷毕奶那,苏怡说毕承志任务回来了,但伤了腿,需要人过去照料几天。
老两口心有疑虑,但看苏怡面色平静,勉强信了,只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
木芽要去,家里人都不反对。
小丫头想爸爸了,他们可以理解。
但毕木林说去,被拒绝了。
他虽然只有脖子上一个伤口,但也是深伤,没有十天半个月愈合不了,不能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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