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受到原书剧情影响,李星鹭以为冯雅兰只是个单纯热爱探案的官家小姐,即便与宁王世子有情缘牵扯,也不曾真正涉足党争,后来两人在宫中重逢,她又怀疑冯雅兰成了宁王的眼线探子、对其多加提防。
可是蝉衣的出现改变了她的想法,蝉衣被冯雅兰赎身之后,怎么会从千里之外的江州来到京城宫廷?又怎么会与长公主搭上关系?
李星鹭由此开始察觉冯雅兰的真实立场,那可以解释先前的所有疑问——冯雅兰的父亲冯坤深受宁王信任,借着身份便利,她当然能够通过父亲窃取机密情报,而且没有人会怀疑她,宁王甚至把她安排进宫当眼线。
“冯雅兰是宁王心腹冯坤的女儿,身份十分敏感,但您敢用她,换作宁王,即便您的手下及其子女叛变投诚,他也绝不敢相信接纳。”
说出这番分析时,李星鹭是真心敬佩长公主的,敢用敌人心腹的女儿为她效力,说明她心胸足够开阔,而能让敌人心腹的女儿为她效力,则说明她的魄力、理念足够吸引人。
“起身吧,坐着说话。”
须臾,一股力道握在李星鹭肩膀处,竟是长公主亲自伸手来扶。
李星鹭顺势重新落座,这回不再有质问与责难,长公主平视着她,面露欣赏与赞许:“雅兰、长赢与素商都对你多有赞词褒扬,但百闻不如一见,本宫方才见识到你的真本事——你的仕途不会止步于一个少卿之位的,新任大理寺卿申千帆已然年过半百,想必过不了几年你就能接替他的位置。”
虽然听起来像是陈述事实,但实际上应该算作承诺,代表着长公主认可她的价值、预备大力培养提拔她。
同样的话如果换作宁王和齐世安来说,李星鹭一个字也不会信,可是长公主这些年为女子入朝参政所做的努力是实打实的,因此她不作质疑,只是识趣地答道:“若有来日平步青云,自不敢忘殿下的提携之恩。”
“你有心就好。”
长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天色渐晚,是时候切入正题了。”
切入正题?刚才把她说得口干舌燥的话题原来只能算铺垫吗?
李星鹭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做出一副认真听候的神态。
“你对黄昭仪有什么看法?”
长公主的问题属实有些出人意料,她以为就算要谈起宫廷诸事,对方也会先提及贵妃。
于李星鹭而言,黄昭仪设计诬陷她谋害太子,一旦罪名成立她必死无疑,所以黄昭仪是她的仇人。
而从长公主的角度来说,黄昭仪即便不是直接杀害其母孟贵妃的凶手,也仍是导致孟贵妃死亡的重要原因,所以黄昭仪也是长公主的仇人。
面对共同的仇人,自然应该贬低辱骂——但以长公主的性格,她问话的目的怎会是听李星鹭说一堆黄昭仪的坏话?
思来想去,李星鹭摒去一部分个人情绪,用旁观者的口吻答道:“黄昭仪,胆量够大,不蠢但坏,为了隐瞒自己偷情的秘密害死无数性命,若是她捏造的那些怪谈真实存在,她必定是第一个遭到冤魂索命的。”
“听起来你并不同情她。”
长公主的话语有些莫名其妙,怀疑她怨恨黄昭仪很正常,但怀疑她同情黄昭仪又是从何得出的想法?
“毕竟你与她都算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本宫原本担心,你虽然怨恨她陷害你,却会理解她为了稳固地位而不择手段。”
说罢,长公主没有等她接话,只是自顾自地道出目的:“既然你看得明白,就代本宫去送黄昭仪一程,可以有冒牌贵妃,自然也可以有冒牌昭仪,不是吗?”
长公主决定立刻送黄昭仪去死,究竟是为了替母报仇,还是更担心黄昭仪活着会泄露小太子的身世秘密?
李星鹭当然没有问出口,她唯有领命而去。
踏出公主府的府门,沈舟云清俊挺拔的身影与门外的马车一齐映入视线中,李星鹭几乎是小跑着朝他奔过去。
“怎么了?你为何会在公主府滞留那么长时间?”
或许是被她几次三番遇险的经历刺激到,沈舟云现在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甚至连公主府都不信任、担心她会在里面出什么事。
她轻咳一声,主动张开双臂抱了他一下,以示自己毫发无伤,随即又反问道:“沈大人,你在这里等了很久吗?你不用去京兆府上值吗?”
“我在京兆府只是个摆设似的不吉祥物,没有我,京兆府上下官员也照常办公。”
沈舟云可不满足于她一触即分的拥抱,他一边将她打横抱上马车车厢,一边用认真执著的语气回答道:“但是没有你,我的人生无法照常继续。”
“那你也不可能时刻待在我身边看护,我们都有各自的公务。”
李星鹭在说出这句劝慰时,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那可是向来奉行公务第一、不循私情的沈舟云,她竟然有劝他不要沉溺私事耽误公事的一天。
而沈舟云还不以为然:“我申请卸任京兆尹,从京兆府调到大理寺,不就能再度与你共事、时刻陪在你身边了吗?”
“除非你等到新任寺卿致仕,再来接替我现在的少卿一职,否则大理寺如今只有我原先领的寺正职位空置,你调任岂不等同于被贬……”
若是从三品京兆尹调到六品大理寺正,不知情的人恐怕还以为沈舟云是犯了什么大错或是触怒了皇帝,这毕竟是血亏的事情。
但她话还没说完,沈舟云就摇着头打断了她:“每个人权衡利弊的标准都不同,在我心中权力地位、旁人的羡慕嫉妒根本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李星鹭的第一反应并非感动,而是惊愕——原书里沈舟云可不是这样的,他在官场上争权夺势、铲除异己,没有什么人或事能够牵绊他,他已是名副其实的冷酷无情活阎王。
然而沈舟云现在却将她置于一切利益之上,这是否说明她确实改变了他的命运,他不会再成为原书里人人唾骂、不得好死的反派?
即便一路走来,李星鹭已然扇动蝴蝶翅膀扭转了数个剧情节点、挫败了许多阴谋,但没有哪一件像如今这般让她感到欣喜与安心。
“那我加倍努力,争取有朝一日让你沾我的光,这样旁人也绝不敢轻看贬低你。”
藏不住的笑意在李星鹭眼角眉梢弥漫,令她原本被冻得苍白的面容呈现出几许清艳风采。
无论是她信誓旦旦要反过来庇佑他的言语,还是她此刻的模样,皆撩拨得沈舟云心弦一动:“李大人定然是前途无量的,未免今后被些狂蜂浪蝶占去你的承诺,我也要加倍努力讨你欢心了。”
随着话音一同落下的,是炙热滚烫的吻,沈舟云大约是憋得太久,冰凉细腻的肌肤贴到唇边,他立即收敛不住、有干柴烈火的趋势。
李星鹭连忙伸手去推搡他:“这青天白日的,马车还在街道上行驶着呢……”
“那就等回到府里。”
她的掌心被按在沈舟云宽阔有力的背肌上,温热触感登时融化了周身寒意,而更让人脸红心跳的是他暧昧不清的回应。
双颊被染成玫瑰色,嗓音也有些发颤,但李星鹭还是坚持着摇了摇头:“不行,我要进宫。”
“夜幕初降,现在是宵禁时间,宫门都已经落钥了,你进宫去做什么?”
沈舟云的神色有些阴郁,倒不是因为不能继续方才未完成的事情,而是思及李星鹭几个时辰前刚从宫廷中遇险逃生,不愿她那么快又踏入那是非之地。
李星鹭于是将自己与长公主的对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他,又猜测着补充道:“公主肯定不是指望我动手除掉黄昭仪,她派我去大抵只是为了确保黄昭仪无法耍诈假死。”
闻言,沈舟云自然没再阻止,但他也没再继续说话,车厢内顿时陷入一种怪异的沉默氛围中。
她此刻还坐在沈舟云的怀中,因为对方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她觉得略微尴尬,就挣扎了一下起身意图换个位置,却被突然摁回去搂得更紧,同时一道语气复杂的呢喃声在她耳畔响起:“公主早就知道贵妃遇害、也知道杀害贵妃的凶手是谁,她竟能容忍假扮母亲的冒牌货和杀母仇人在宫廷中活跃至今……”
“如果拆穿冒牌贵妃的身份,就必然会扯出黄昭仪,而指控章轩和黄昭仪更是会暴露太子的身世,所以公主只能假装一无所知。”
李星鹭能理解沈舟云面对贵妃死讯时的愤怒冲动,也能理解长公主的隐忍不发:“人死不能复生,她选择隐忍与其说是不近人情,不如称作无可奈何。”
沈舟云不置可否,他只是埋进她的肩颈处,仿佛能够凭此汲取淡忘那些沉重事实的力量。
两人彼此依偎着,而马蹄声与车轮滚动的声响也逐渐放慢停歇,车帘被寒风吹起,露出外面皇城巍峨的全貌。
今晚值夜的羽林卫当然由吴珉率领,所以李星鹭与沈舟云从马车下来后一路畅通无阻地从宫门走到了黄昭仪的柔福殿。
偌大的宫殿中没有人影走动、没有声响迭起,除却灯火通明的寝殿之外,这里萧索得能与冷宫相较,显然是长公主提前做好了清场的布置。
寝殿殿前的台阶上,冯雅兰独自端着一个放有白绫的银盘坐着等候,望见两人并肩行来,她起身露出一个笑容:“你们终于来了,那位昭仪娘娘已经被锁在寝殿里整整三个时辰,再迟些只怕她要维持不住体面开始吵闹。”
“就我们三个人来给昭仪……送行?”
李星鹭的视线在那条叠起的白绫上停顿了几秒钟,她真正想问的是,如果长公主为黄昭仪选定了死法,那么谁来执行?
总不能真的指望她亲手了结黄昭仪吧?
所幸冯雅兰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对方一边迈过台阶去解开封闭殿门的锁链,一边主动解释道:“进去之后,若是昭仪认命等死,我就自己动手,若是她拼命反抗,劳烦你们帮忙搭把手将她按住。”
没等她惊讶于冯雅兰打算亲自充当刽子手的决定,殿门之后瘫坐在主位上、神情憔悴抓狂的黄昭仪先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黄昭仪的确如冯雅兰所说的那般似有崩溃征兆。
“公主想怎么样?囚禁折磨本宫吗?”
双目充血,声色凌厉,此刻的黄昭仪恍若一个怨念深重的女鬼:“既然她早知道本宫的一切秘密,却没有揭发本宫,那便是为了稳固平儿的太子之位了,她此时发难,就不怕惹来陛下疑心吗?”
见到陷害自己、欲图置自己于死地的人露出凄惨煎熬的情态,李星鹭心中竟然没有多少波澜,她只是用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反问道:“公主说,既然能有冒牌贵妃,自然也能有冒牌昭仪,你应该明白她的意思吧?”
黄昭仪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像是终于注意到冯雅兰手捧的那条白绫,原本就瘫着的身体更是完全失去支撑,直接从座椅滑倒至在地。
然而在冯雅兰缓步逼近时,黄昭仪又自己摇晃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没有试图逃跑,也没有卑微求饶,反倒整理衣襟、扶正发丝间的金钗:“本宫自知难逃一死,如今唯有一个无足轻重的请求——希望你们能让本宫以如今身份地位该有的体面死去、勿要在这方面折辱本宫。”
“我很肯定的告诉你,你不会被留下全尸,所以你的死法体不体面其实意义不大。”
冯雅兰将白绫一圈一圈地缠绕上黄昭仪的脖颈,她神态间全无往日的天真娇憨,尽是一片漠然:“这并非是折辱,而是与你和章轩杀害贵妃之后毁去她身体特征是一个道理,不过你也可以理解为因果报应。”
原本有认命等死状态的黄昭仪猛然开始挣扎,声音中带着极度的不甘与愤怒:“说什么因果报应,不过是公主要泄杀母之仇,否则她和她那父皇手上也沾过那么多血,怎么不见她们遭报应?”
“你们可以杀死我、毁掉我的尸体、用另一个冒牌货取代我,可我生下的平儿终会继承皇位,就算来日坐上太后位置的是冒牌货而非我本人,后世史书工笔的记载却略不过我,我的名字会与公主一样占满这个王朝的一页纸,我生来贫贱但我死而尊贵,我从没有输!”
黄昭仪的话音在白绫不断收缩的力道压迫下越来越微弱,但她的口吻仍是那样自傲,因为听上去她确实是赢家,纵然混淆皇家血脉、灭口无数宫人、杀害贵妃,可是太子的存在掩盖了她的罪行。
“虽说打破一个将死之人的希冀很残忍,但我不得不告诉你,娘娘,你所谓的死后尊荣都不会成真。”
李星鹭原本只是想上前看看冯雅兰是否需要帮忙,同时方便稍后确认黄昭仪是否真实死亡,但听到对方得意的话语,她还是忍不住反驳道:“公主替你隐瞒太子身世,目的是借他保住权力,可是时间一长,等到公主把她那群王叔、堂兄弟一一除去,他就成了弃子,而且他永远无法像延庆帝逼迫母亲明懿皇后还政一样与公主博弈,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皇室中人,没有朝臣支持他——公主会独占这个王朝的历史,而你们母子俩不过是短暂鸠占鹊巢的过客。”
这才是李星鹭笃信长公主不会怪罪她探究皇家秘辛的真正原因,小太子的身世在当下是会给长公主惹来麻烦的秘密,但在齐氏皇族只剩下长公主与小太子时,它就成了能让长公主独占权柄的利器。
而李星鹭留有黄昭仪与章轩私通的证据,那原本是烫手山芋,但运用得当也可以是平步青云的阶梯。
殿中重归寂静,李星鹭在检查过尸体之后顺便把黄昭仪瞪着的眼睛合上了。
“宴会晚上戌时开始?”
李星鹭穿着全套绯色袍服、乌纱帽端正地戴在头顶,甚至刘海与碎发都别到脑后,可谓是来到这个世界至今最正式得体的一次打扮。
沈舟云一边将她牵上马车, 一边点头回应:“没错, 戌时整点开宴。”
“那我们为什么要在未时七刻就启程进宫呢?为了在宫里呆站两个时辰?”
她在车厢左侧落座, 同时不忘抱怨这种类似开会要求提前半天到会议室等候的行为。
沈舟云耸了耸肩,他也里外套着三品大员的紫服, 显得身姿格外挺拔周正:“若是寻常达官权贵办这种宴席, 我既不想浪费时间等候开宴, 又不好与主人家一起踩点到刻意打脸,就一概拒绝赴宴,但像是陛下与公主主持举办的宴会却无法这般处理,更何况是陛下的寿宴。”
皇帝的寿宴当然无人敢迟到甚至踩点到, 但也不必提前两个时辰候场吧?
更重要的是,皇帝寿辰, 百官可得一日假期——除了李星鹭,因为她必须在今日之内撰写完成章轩一案的卷宗才算彻底结案,为此她早起到空荡荡的大理寺奋笔疾书三个时辰,回府后又匆忙整装准备启程,完全错过午饭时间。
一日两餐没有问题,但两餐之间间隔五个时辰就有些折磨人了,何况宫宴,与皇帝、权贵和文武百官共处一殿, 食物只是摆设, 互相客套奉承才是主菜。
想到这里, 李星鹭不由蹙眉叹气:“早知道我就随便买点吃的垫肚子……”
“没事,我都给你备好了。”
沈舟云却掀开车厢后侧的椅子, 从中取出一个食盒,盒里装满了花生酥、芝麻糕等糕点。
她又是诧异又是欣喜,不仅因为沈舟云贴心地提早备好了糕点,还有——“全是我爱吃的。”
与沈舟云相识以来,她多数时间都是随着同僚们一起进餐、有什么就吃什么,不曾刻意挑食,唯有在赶路时才按照自己心意选择过食物,没想到这样也能够被他记下她在饮食方面的喜好。
正恍神间,沈舟云伸手拿起一块花生酥,她以为他也想要在进宫前吃点东西果腹,直到那块糕点与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同递到她唇边,她才意识到他的喂食对象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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