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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说(许姑娘)


在小郡主送来的这个宝箱的顶上,嵌着一颗换做旁人定会什袭而藏的稀世明珠,它的四周还簇拥着无数小块些的玉石翡翠,让这箱子几乎成了座贝阙珠宫。
但陆品月不是因为它的价值连城而看它。
这个箱子里,曾经盛满了她这些年做事不净留下的把柄,且都不是原件。
虽然在拿到它的当天晚上,陆品月就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烧了,但有些东西却挥之不去。
而今,她只要看到宝箱上的那些翡翠,眼前就总会浮现出小郡主发髻上那两颗竖如蛇瞳的宝钿,然后,她就会无比坐立难安、只能又一次遵照着她的话出了门。
就在她下定决心,这是真的最后一次的那个晚上,忽然平地生波。
天狗食月了。
那是一次河东百姓从未见过的的月蚀。
不知是谁先惊呼出了声,等城中的百姓抬起头向天望去时,那轮圆月已经被天狗胡乱地撕咬下了一大块血肉,如注的血不断喷溅着,将它的半身都浸得猩红。
转瞬之间,大地便被赤色覆了一半。
草木万物血糊片。
世间仿佛陷入末劫。
“狗!走!坏!”
乳牙初冒的小童不懂害怕,他只是记着昨晚刚听过的目连传说,于是拿起他刚从树根下捡来的石子儿,气囔囔地扔向月亮。
但他人小力弱,石子刚飞出去就滚落回了地上。他鼓起还沾着红豆泥的脸,又想摘下阿娘挂在他胸前的铜镜,把它也扔出去驱赶恶犬。
但这时,惧意已经疯狂地在河东弥散,有的疾走嘶吼,有的哭泣瘫软,人群涌动沸聒,隐现大乱。
小童的母亲见状,连忙丢开手里剩下的豆包,将他护着抱到了怀里。小童胸前的铜镜随之摆荡,被路边的火把映得金光成波,晃花了周围路人的眼睛。
那几个本来神色的慌乱行人在金光中顿住了。
他们摸了摸同样戴在自己脖子上的铜镜,惊悟伫立,久久不语。
片刻后,他们眼神坚定,将那铜镜迎向血月,用力敲响!
铛。铛。铛。铛。
起初,击镜声很快淹没在了人声中。
但随着他们锲而不舍,更多的人想起了自己胸前的铜镜。
是啊。铜镜。
山灵早就预见了河东会有此劫,所以才会在数日之前就开始给信众送起铜镜,要他们遵循古法、击镜救月!
一面又一面铜镜被举了起来。
击镜声慢慢从一道细流积汇成川。
试一试吧。试一试吧。
如今天地昏暗、血月临空,逃,又能逃到哪去?
铛!铛!铛!档!
许多听说了此神奇事的人开始从家中取鉴出来,街上的人更加多了。
铛!铛!铛!铛!
很快地,或急或慢、或轻或重的击镜声百川灌河、百河成海。
可月亮上的红却还是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就血色吞食掉了最后一碎月、人心快要绝望、天地彻底被血色笼罩时,遥远的高处却忽然明光铮亮!
“那是什么?!”有人高呼。
在那渺远的高台之上,一面巨大的铜镜立于中央,周围火光丛丛,亮如白昼。
而在那面镜旁,有个身影盘腿而坐,身如人形,脖颈上却生有两首——
两颗头?
一个人的脖子上面,清清楚楚长着两颗头?
“山灵……”
人群中,有声音颤抖着,“是山灵……”
高台上的双头人影站了起来。
在成千晚上双眼睛的凝望下,他手握鼓槌,猛一旋身、重重敲响了那面青铜镜!
击镜声轰天裂地、响彻云霄!人们眼睛里快要熄灭的光再度燃起!
“山灵——”
眼泪无声从他们的脸上流下。
他们声嘶力竭地向着天地四周高喊。
“山灵——显——灵——了————”
越来越多的人涌上街头,持鉴向月击之,重叠起来的声音终于汇为浩汤汪洋,不绝于耳。
没人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们振奋着,不知疲倦,耳朵已经被轰雷似的击镜声震得听不到其他声响,眼睛也只能看到远处那位正在救世的现世神明。
占满月亮的猩红开始像血管中的鲜血般被一丝丝抽走。但没人发现、也没人停下。
直到神明垂下双臂、高处大风刮过、灯火俱灭。人们才对着那片黑暗、如大梦过后、迟缓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但还不等他们回神,与那神明所在完全相反的方向,又蹿起了一处冲天的火光。
“走水了?”
人们看着那迅速蔓延的火势,只是神色怔怔、低声喃喃。
片刻过后,他们才一个激灵骤然惊醒。
崖边寺!
走水了!
“听当时在附近的人说,有人亲眼看到了,就在皓月回来的刹那,一道紫雷在崖边寺的山巅当空劈下,随即大火熊熊而起,瞬间将崖边寺的宝殿裹住。”
“正是呢。我娘家兄弟住的离那儿不远,见状马上就赶去救火,却发现那火用水竟扑不灭,越是泼水、那火势烧得越大。后来,便没人敢再靠近了。但说来也奇,那火蔓到山脚,就跟被什么拦住了似的,再没往外烧。等将那山烧尽,火慢慢就熄了。”
“这、这岂不就是上天降罚……”
“如此说来,崖边寺是匪窝的事,还真是真的?”
“我早就说是真的,你们偏不信!”
“小声些!在这提那冒鬼充神的假寺做什么?当心脏了山灵这儿的净地!”
山灵庙殿外一角,几名妇人聚在一起谈着河东前阵子的热闹事。
年龄大些的妇人刚小声将她们喝止,就看到名生有双首的少年走了过来。
她当即发自内心地满面带笑,恭敬地对着那双首少年躬身拜下:“小具郎君、小崔郎君。”
其他妇人也连忙跟着拜,对着左边的头问“小具郎君”好,对着右边的道“小崔郎君”安。
双首少年有些笨拙地笑着回了礼,小具笑得腼腆,小崔笑得灿烂。
直到很久后,他们走进山灵庙山后的林子,穿小路到了后偏殿,他们脸上的笑也没有减少分毫。
就在月蚀那晚,崖边寺所在的整座山都被烈焰笼罩,无数座用香檀所刻、金银覆之的香刹,一排排珊瑚、玛瑙、瑟瑟、珍珠所饰的幡幢,都尽数淹覆进了火海。
直到现在,那座山的附近还是香气盈盈,不知道烧尽了多少名贵的香料。
但没人再关心那里了。
那里已经只是焦山了。
人们都涌向了山灵庙。
而在山灵庙中,出现了一个颈上生有双首的少年。
山灵庙的庙祝说,前些日子,他为柳善娘子一事、求山灵解签,却在得到柳善娘子那纸签文的同时得到了另一条神谕。
山灵要他要备一些东西,然后动身去一个地方,找到一个人,接回来。
于是,出定后,他在备好了那面巨大铜镜后便跋山涉水,在一山溪旁寻到了那名双首少年。
当时,双首少年浑身赤、裸,虽有心跳呼吸,却无论如何都唤不醒。在将他带回山灵庙后,他也始终沉睡,不进食、不更衣。
直到血月那晚,他突然从榻上挺身而起,奔向铜镜,击镜声通天彻地。
可刚从高台走下,他就昏睡过去。再醒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在他穿衣吃饭行如常人,心智也无疾,只是因没有记忆,活得更懵懂些。
庙祝便让他住在了山灵庙里,由他照料。
因他住在这儿,常常出入,自然会被信众看到。
最开始,信众见到他,跪下便要叩首,后来经庙祝解释,又看那双首少年的心性似乎与寻常儿郎无异,人们才不再将他当做神明。
但感念他曾被山灵附身、于血月大劫救下河东,信众对他们仍是敬且亲近,只要在山灵庙见到他们,便会凑过去同他们说话,还给他们送了许多亲手做的吃食、亲手缝的衣衫。
庙祝出来拦了几次,信众才慢慢不再送了。
但总有不听话的。
譬如今日,就有个小童悄悄地给他们塞了个还热乎着的豆包,奶声奶气地谢谢他们赶走了天狗。
他们刚摇手、说不能接,那小童便泪眼汪汪地要哭,他们只好接了过来。
此刻,小具和小崔一人一口地把豆包分着吃完了。
将不慎掉到地上的一颗红豆捡起来拾进嘴里,又整了整头上的扬州帽,他们推门进了后偏殿。
听到他们进来,正帮着碾药的小郡主转过头,颈上贯串而成的赤色香璎更衬得她肤色胜雪。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们吧?”
她意气风发,对双首少年笑着道,“只要按我说的做,你们便再也不用成日东躲西藏,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
小郡主额间落梅,两颊对称地贴着晒干的鹤子草。那草形如飞鹤,翅尾嘴足都能辨得出来,极有意趣。在这之上,她还贴了极小却极净亮的珍珠用作鹤眼,笑起来时,两朵酒凹现出,颊上鹤身飞舞,鹤眼熠熠,又漂亮又精致,叫人看了便挪不开眼。
可妆容如此繁缛的小贵人,眼上却被厚厚地缠了的白布,见不到半分光亮。
起因还是那场她在棋屋里同陆品月的密谈。
其实刚至中途,她的眼睛就又有些看不清了,但为了招摇地显扬自己与人不同,于是,她趁陆品月被窗外箭镞吓住时,偷偷地给自己喂下了最后一颗清目丸。
如此,才有了她亲手用陆品月的黑子、替陆品月下出了足以扭转棋局的一招。
当时,她觉得自己做得好极了,但等回到章铎面前,她马上就被章铎发现她的眼疾又加重了。
偷吃清目丸的事没有瞒住,她理所当然地被章铎训了。
那样好性子的太医令,也不顾什么尊卑礼法,当着一众人的面就大发雷霆。
小郡主亏心、又还得继续求着他给自己看眼睛,所以就算被骂得狗血喷头,她也还是乖乖听完了。
但即便如此,自那之后,不管她如何央求,章铎还是铁了心地、一颗清目丸都不再给她。
没了清目丸,眼疾又重到连光都不能见,她当然不可能再去会客了。
所以,河东的小娘子们很快就发现,小郡主忽地就不出门、也不见客了。
但她们却没有起疑。
因为她们都或是在场、或是听说地知道了扶光郡主在鸣水县的往事。
那样小的年纪,竟就能替长公主积德行善、主持修桥,后又历经生死险难、杀匪救人,这是何等的有勇有谋!
而那日在崖边寺中,鸣水县的旧事重提,肯定让她又忆起了当年的厮杀、心中难受,这阵子就应该多在院中休息!
是以,名门的小娘子们谁都没有去叨扰她,只盼着她早日安康欢喜,再同她聚。
但小郡主却不愿待在府里。
“哪怕只是出门透透气……”
在死缠烂打地磨了章铎许久后,她最终得了他的点头,被允许可以常常去山灵庙游逛。
反正章铎平日也都在山灵庙、藏在暗处替百姓望诊。小郡主去了那儿,万一眼睛又出了什么状况,他也能及时施治,总不会酿成大祸。
所以,今日,她便又来了。

小具和小崔见到她,先是一惊,随即重重地行了大礼!
他们自懂事起,因为同身异首的怪异样子,见到的从来都是别人畏惧惊恐、厌恶嫌弃的眼神。
明明什么都没做,就已经神憎鬼厌。无论在哪儿,都只能躲,只能藏,把自己盖在厚重的披风下面,只有在确信面前的人什么都看不见时、才敢鼓起勇气出一次声。
可就在不久前小郡主,敲响了他们藏身屋子的门,说她有一个法子,能让他们得到河东百姓的敬与爱,以后能活得与寻常人一模一样。
能活得……有人样……
因为这句话,即使郡主要他们做的事听起来荒谬至极,但他们也还是做了。
但在血月那日后,虽然郡主来了山灵庙好几回,但他们始终没有同她碰上。
今日算是第一次再遇。
拜过郡主,他们又向郡主身旁的汝阳夫人行了礼。
他们进门前,陆扶光正一五一十地将她前些天在山灵庙做的所有事讲给汝阳夫人。
汝阳夫人知道她要在河东要有大动作时就开始避着她了,小郡主请了她几次、都被她托病拒了。
今日还是因为隋征昨晚为了熬药、在山灵庙彻夜没有回去,她虽看了隋征叫人送来的信,却仍放心不下,昨晚没能睡好,今儿也是一大早就开始思来想去,过了半日还是坐了车过来,想叫隋征不要太过操劳,这才叫小郡主逮了个正着。
千载难逢,她直接就坐到了汝阳夫人身边,近到袖子都相贴着,完全是一副说什么都要将话讲到底的架势。
可她又是一直笑脸盈盈的,汝阳夫人也只好依着她。
“……我早早就让扑救的人等在了山下,是以,火刚烧到山脚,马上就被他们扑灭了,没向外殃及一点。但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地,传得那样邪乎,什么那火用水浇不灭、到了山脚却自己灭了,哪有这般离奇事。”
“但后来我想,多半是崖边寺刮了太多民脂民膏,早就怨声盈路,百姓们才会轻易就口口相传地觉得这定是天罚。这便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了……”
小具和小崔坐下,陆扶光又继续神怿气愉地同汝阳夫人说了起来。
但过了不久,她要说的话还有一箩筐,门却又被叩响了。
门扉打开,有人走进屋子。
随后,看不见的小郡主发现,这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凝了一瞬。
但也就是一瞬。
“郡主。”来人出了声。
小郡主马上就笑了起来:“阿细夫人。”
小郡主自眼疾重了后,便多了一道熏目的疗法,那法子繁琐、许多的细微处都不能有差池,在陆府做不到,得每隔三日去一趟章铎家中做才行。
最近,她都是先来山灵庙,等章铎忙完了这里的事,再跟着章铎、坐着阿细夫人驾来接他的车一起回他家。
向汝阳夫人问了安,阿细夫人一向比常人更哑些的的声音接着响起:“章铎说他有份药材要拿,去途的路不平,郡主眼睛不能受颠簸,他便自己走了,要我来请郡主同我一起先去家里。”
这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
最近的,就在三天前。
章铎来山灵庙来早了、庙门还未开,他不想闲着,就在一只小禽身上试了药。
那小禽一天都没有反应,却偏偏临到日暮、他正收拾着要回家的当口,它突然抽搐起来。
章铎顿时就不走了,拿出金针就开始为它施救。
但阿细夫人已经来接他和小郡主了。
他于是想也不想就打发陆扶光先跟着阿细夫人回他家、用他早就备好了的药、先将第一步的药浴泡上。
起初,阿细夫人传这种话时,声音里难掩忐忑。小郡主却早就熟谙了他这“医疯子”的做派,对此既不意外、也不介意,还宽慰阿细夫人,让她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近日,阿细夫人说起这种事,已经不再局促、十分坦然了。
“小具、小崔,你们也同我们一起走。我已与庙祝说过了。”
小具和小崔马上就应了。
他们之前本就在阿细夫人家中做药童,靠着章太医令的照料续命。即使现在住在了山灵庙,也是经常要回去疗治的。
而就在他们起身时,小郡主却露着酒靥转过头,欢喜地对着汝阳夫人道:“夫人今日不是也要寻章太医令看诊吗?既然都在这儿了,何必单独跑一趟,就与我们乘一架车去,可好?”
汝阳夫人是认真照着章铎的话在养眼睛的。这会儿,她的眼睛虽不如病前那般如同悬珠,但一两丈内也能看清了,早已不用日日都去见章铎。
但此前,郡主问她为何来此,她不欲袒露她对隋征爱护至深,因此只道是想来找章铎看看眼疾。
这倒也不是句假话。
毕竟今日到底也来了山灵庙,她的确想着等章铎忙完前面的事、来这里接郡主时,她将他拦一栏、请他再为她诊诊眼睛。
但既然章铎已经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已经打算离开了。
可郡主却在此刻直白地提出来要邀她一道去章铎家,她要是说不去,那她想要同郡主疏远的心思岂不是太过明晃晃?
知道汝阳夫人最终会答应,小郡主已经抬起手,想要去挽汝阳夫人了。
可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阿细夫人的声音:“这,只怕坐不下……”
她这话说得没错。
平日小郡主乘车,都有随身侍女伴在左右。再加上小具、小崔,车厢内就已不算宽绰了。
要是汝阳夫人和侍奉她的婢女再坐进来……
说不定根本挤不下,就算能,那这马车厢也成了长安上元灯会时的街,肩摩袂接,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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