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
身后的青年温声问道,黑发绿眸的女性强迫自己放松身体,任由沾着药水的棉球继续往背上的伤口擦。
她是在前往杯户购物广场的路上遇到诸伏景光的,与她同属一个体系的后辈得知了炸弹犯的消息,刚好在附近的他也参与进来。
瘦弱猥琐的中年男人被明日香弦鸣扼住喉咙按在墙上,诸伏景光迅速地用黑色垃圾袋蒙住了对方的头,前辈则敏捷地从炸弹犯手中夺过炸弹的引爆器,按下停止键。
诸伏景光帮她束缚住炸弹犯,将他双手反绞,一个顶膝让对方跪在地上。
引爆器页面上,最后的计时停留在1s。
绿眸前辈在原地僵直了数秒,她露在外的肌肉痉挛收缩,不像是情绪过于激动所致,倒像是在与一股看不见的巨力抗衡。
诸伏景光湛蓝的猫眼骤锁,视网膜上呈现出血红。
血液从前辈身后的布料渗出,一点一点地扩张,渐渐凝成了红色的海。
【怎么会这么严重?】
明日香弦鸣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嘴角却向上勾起,诡谲中混杂着疯狂。
她从兜里取出一把平平无奇的水果刀,刀鞘褪下,寒芒直指地上的男人。
“堵住他的嘴。”
猫眼青年不假思索地将炸弹犯的外套袖子撕下来,塞进他嘴里——在此之前黑色塑料袋已经在他脸上粘了一层,堵塞了他的气道——往他嘴里塞布料的动作使他免于窒息。
诸伏景光甚至还把剩下的布料绞成一根绳子,捆住了对方的手脚。
炸弹犯无声地挣扎着,被明日香弦鸣死死按住,女性瑰丽的面容浮现着狂气的笑。
“别乱动,不然我可无法保证接下来的小游戏后……你可以安全下台。”
他的前辈似乎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是远比伤口崩裂还要疼痛的东西,冷汗从她额角滑落,面无血色肌肉紧绷。然而即使是这样,明日香弦鸣仍然在笑,她的手稳得可怕,没有半分颤抖,毫不犹豫地将那把水果刀推入炸弹犯的身体。
炸弹犯扭动着,然而执刀的人已经预料到他的动作方向,轻车熟路地将刀抽出,没有伤到半点计划外的地方。
诸伏景光忽然意识到,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是全然理智冷静的。
即使明日香弦鸣在自己面前伤害他人,诸伏景光也完全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前辈做的事不会有错,前辈的决策一定不会有问题,前辈刀指向的对象一定是他的敌人。
公安和协助人之间的关系往往比家人还要紧密。
——他们也不例外。
明日香弦鸣在短时间内面不改色地捅了十六刀,完美地避过了脏器、大动脉等致命部位,严格控制了刀口的长度与深度,法学毕业的诸伏景光知道这种轻微伤甚至不足以判刑,顶多罚款。
绿眸女性带着嫌恶的表情,从炸弹犯嘴里抽出了塞口的布料,“走。”
猫眼青年连忙跟上,“就这样放过他?”
在已经被黑暗侵染过的他看来,这样的刑罚过于轻了,即使动用私刑是不正义的手段,他的前辈也应该下手重一点。
“总要给警方留个可以定罪的活口。”
这并不是放过凶手,只是尊重松田阵平与萩原研二的意愿,他们应该会更想看到一个活着进监狱的罪犯,而不是一具死后丑陋的尸体。
诸伏景光显然看出了这一点,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神采,“你要去见他们?”
他向他的前辈伸手,细不可察的停顿后抓住了她的衣角,温和的声音显得有些弱气,“你的伤……应该先处理一下。”
明日香弦鸣停下,反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背后,“嘶。”
下意识抽气后,她意识到后辈正用他那双湛蓝色的猫眼默默地注视着她,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丢脸。
说出来很没面子,但她其实……还挺怕疼的。
“也是,我这个样子去见研二阵平,会把他们吓到,”绿眸女性双手合十,向诸伏景光拜了拜,“拜托你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啦!这个位置我够不着。”
谁会拒绝她?
谁能拒绝她?
至少他不能。
————
明日香弦鸣的伤势比想象中严重很多,原本愈合的伤口遭遇了二次创伤,并附有继发性感染。
很古怪的是,那些细小的创面都加深加长了,就好像有一股力量扯着它们两边,生生拉出一个更大的口子。
这种病情进展让她当日没能回成家,吃药输液后在公安的病房里沉沉睡下,期间她的手机分别接到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来电,被留守的诸伏景光以同事的身份挂断后,以短信交代了她身处的位置。
诸伏景光并没有提及明日香弦鸣的具体伤情,这恐怕也是她不愿意让他们知道的,毕竟那些伤口的成因,真要细究起来,是有几分诡异的。
他的上司——明日香旭,第一时间赶来见到了困乏的女儿,父女俩在病房里聊了几句,明日香旭又推门离开了。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气氛还算融洽。
卧底的身份让他注定不可能在此处停留太久,诸伏景光面对手机屏幕上的任务通知顿了顿,坐在床边定定地注视着前辈。
片刻后,湛蓝猫眼垂下,敛去所有思绪,只剩下冰冷的杀气和潮湿如雾的阴郁。
苏格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
————
“喂,说清楚,什么叫没有权限探访?”
松田阵平皱眉怒视着拦住他的公安警察,萩原研二连忙拉住他,浅紫色的眼睛审视着面前的人。
病区的自动门打开,他们熟悉的绿眸女性站在门后。明日香弦鸣一身宽松的病号服,身后松松披着一件针织外套,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明日香弦鸣在看见拦路的公安警察时,就意识到这是她爹在给松田阵平穿小鞋。记仇的中年男人虽然不知道她的伤为何严重成这样,但还是能推断出与她的卷毛弟弟有关。
松田阵平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病号服,沉着脸几步来到她身边,“伤严不严重,你做什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因着心中的焦急,他的语气也不免带上了几分急躁。
【真好,他还活着。】
明日香弦鸣看着面前的卷发警官,平静地开口,“昨天……为什么不相信我?”
为什么不相信她已经求证的答案,而一意孤行地深入死亡阴影。
即使早有预料,松田阵平也还是心有忐忑,他深吸一口气,“抱歉。”
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即使重来一次,他也依旧会选择不拆炸弹。
只是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得知明日香弦鸣已经发现炸弹后,还是生出了非常坚定的留守意愿。
就好像有个声音在他耳边重复,【她可能出错】【这个决定事关重大】【留在这里】【不要拆弹】【不要▇▇弹】【不要▇▇▇▇】▇▇▇▇▇▇
松田阵平少有和明日香弦鸣处于对立的经历,此刻的局面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倒不是说他们之间不会产生矛盾,只是对方并不将它们放在心上,也就事事都由着他。
明日香弦鸣长叹一声,松田阵平意识到,这次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
她似乎很疲惫,没有力气与他争执,但也没有原谅他。
“辛苦你们跑一趟了,只是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一会。”
明明还没有聊几句,她就做出了送客的姿态。松田阵平被她这绵软的态度激起了火气,直接抓住对方的衣摆,“有问题就好好说清楚,有矛盾就当场解决,躲避算个什么事?你要是生气了大可以打我一顿,但你不能不说话。”
黑发绿眸的女性笑了笑,“我没生气,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有些事情没想通……阵平,给我一点时间。”
直觉拉响了松田阵平的警报,身体在强烈地催促他做些什么。他握住女性的手,“有什么想不通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明日香弦鸣捂着自己的额头,“是我太理想化了,阵平、研二,我以为我们属于彼此。”
如果有一天,明日香弦鸣不得不做出选择,让一方存活,一方死去。她会在松田阵平萩原研二和数万个无关的人中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她甚至不会有负罪感或者愧疚,因为她的心里没有大爱,没有大义,只有她爱着的那几个人。
但阵平研二与她不同,他们心怀热忱,他们的眼中倒映出整个世界——他们和自己不是一类人。
人们往往出于爱,生出对他人生活的掌控欲,妄图让被爱的对象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前进。就像母亲想要孩子好好学习出人头地、妻子想要丈夫早早回家戒烟戒酒。
明日香弦鸣不得不承认,她在收到松田阵平短信时,有瞬间产生了【他为什么不能更自私一点】的想法。
她在埋怨,但很快意识到这样的埋怨是不对的。松田阵平不属于她,或者说他不该属于任何人,他就是他自己,他有权决定自己的一切。
明日香弦鸣陷入了迷茫,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由她自己得出。
卷发青年似乎没有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以为她还在怪他。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再说下去只显得他死缠烂打。强盛的自尊心迫使他松开手,转身要走。
明日香弦鸣没有阻止他。松田阵平想到这一点,心头火气更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萩原研二倒是听出了明日香弦鸣在迷惑什么,倒不如说这个聪明的家伙在揣摩人心方面有着令人恐惧的天赋。
半长发青年走到明日香弦鸣身前,漂亮的浅紫色下垂眼注视着她。
他伸出手指,点在恋人的心口。
“我永远属于你。”
青年脸上带着秾丽潋滟的笑,他收回手,点了点自己。
“你与我之间,我选择你。”
萩原研二的手指放在自己胸前灿金的樱花警徽上。
“你与职业之间,我选择你。”
他双手摊开,身后是窗外无数高楼平房,那双葡萄紫的眼睛紧盯着她,眼中流淌着星河。
“你与千万人之间,我选择你。”
第135章 弘树的回合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松田阵平就感觉有一股气堵在胸口憋得慌。他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让步,职业的特殊性注定了他将会一直与危险同行,他可以在很多事上给明日香弦鸣承诺,唯独这件事不行。
但上次见到她,她的身体状况显然不佳,松田阵平有些担忧。
有很多时候争执的双方其实都没错,最后无非是谁退一步,谁又被偏袒几分。
松田阵平的忧心与自尊心互相僵持,等到他终于决定放下脸面去好好道歉时,却得到了明日香弦鸣外出办事的消息。
“你说她去哪?”
萩原研二无奈又重复了一遍,“美国。”
卷发青年的手搭在额头上。
离他们不欢而散到现在,时间间隔不久,明日香弦鸣因为厌弃了他而故意躲避是不现实的,那就只能是她碰巧要出差,并且碰巧赶上了这个时候。
松田阵平很快沉下心,“没事,我有的是耐心等她回来……她为什么出差?”
“说是之前工作室研发的脑机接口技术和美国的IT企业签订合作合同,本来四年前就在提了,只不过那边现在才把人工智能做出来。”
松田阵平回过味来,“她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幼驯染浅紫色的下垂眼满是无辜,“毕竟和小弦鸣差点吵起来的是你不是我。”
研二表现可好了,活该被奖励。
被自己的冤种幼驯染噎了一下,松田阵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良久又回过身戳了戳对方的背。
“……道歉需要准备礼物吗?”
松田阵平没什么道歉经验,一来他很少出错,二来他熟悉并认可的人不多,能让他心甘情愿去细致维护的感情也不多。
萩原研二没忍住捧腹大笑,得到了卷发幼驯染的怒视。
————
经过四年的研发,明日香弦鸣工作室的脑机接口技术已经从最开始的手术植入芯片转变为头皮外接电刺激,这种无创的手段免去了感染与疼痛,更容易被大众接受。
不过对方研究出的人工智能诺亚方舟却让她心中骇然,在这个触屏刚刚推出,大众普遍使用翻盖机,连语音助手都没有的时代,出现了一个情感高度仿真人类的可成长性人工智能。
这其中的断代太过严重,前世亲眼见证人工智能跌跌撞撞的进步过程的明日香弦鸣感觉世界都魔幻起来,就像一个孩子刚出生就熟练掌握了八门外语。
作为合作方,她见到了那位研发者,年仅九岁的麻省理工毕业生,泽田弘树。
这位天才少年的身高才刚刚够到她的腰,带着程序员惯有的腼腆沉默,身形瘦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明日香弦鸣的思绪在【这是童工】和【能者多劳】之间来回横跳,最终还是蹲下身,让自己与弘树保持同一水平,与这位了不得的天才交谈起来。
虽然不是同一方向,但黑客明日香弦鸣对程序代码不算陌生,经历过人工智能繁盛时期的她偶尔说一句,却总让弘树眼前一亮。
“其实诺亚方舟它还没有彻底完成,我大概还需要半年时间。”
小少年在谈及自己的领域时,眼中闪着光,沉默腼腆的外壳被卸下,有些兴奋地诉说着自己的观点。
难以想象这样小的孩子,会在虚拟世界拥有如此宏大的构想,但他交谈时的一些小动作又确确实实透出一股孩子气,让明日香弦鸣在感叹英雄出少年的同时不由莞尔。
一旁鹰钩鼻男人的目光让明日香弦鸣很不舒服,她抱歉地打断了弘树的叙述,看向IT企业的董事长托马斯·辛德勒。
“辛德勒先生,能借我们一间会议室吗?还有……我们的谈话不会涉及贵公司机密,保镖就不必了吧?”
明日香弦鸣绿眸扫视着房间内两个黑衣保镖,她知道门口还守着两个,通风口里放了针孔摄像机和收音器。
收养人先生对他的养子有着过分的掌控欲。这让泽田弘树生活在管控下,没有隐私与自由可言,同时亲身父母都不在他身边,长此以往必定会让这孩子心理敏感困于孤独。
时间与经历所沉淀的经验是天赋不能取代的,心理的成熟也不能被随意增速。即使十岁的他再天才,也不能做到十岁的伪小孩明日香弦鸣那样,面不改色将罪恶满盈的恋/童/癖一点点逼到崩溃边缘,设下心理暗示让对方在看守所里自杀。
不论辛德勒是如何作出关心养子的模样,说着“弘树也需要有一些大人朋友”,配合地将他们留在一间会议室独自相处。明日香弦鸣一进门就从空调后、桌子下、椅背夹层摸出几个窃听器随手捏碎。
“可算安静了。”
她混不吝地直接坐上会议桌,还拍拍自己身边,示意弘树跟着一起坐上来。
会议桌对少年来说还是高了点,明日香弦鸣看不过去他犹犹豫豫,直接穿过对方腋下把他拎到了桌上。泽田弘树吓了一跳,坐到冷硬的桌面上时还有点懵。
“Hiro…ki Sawada(泽田弘树),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我可以直接叫你弘树吗?”
【这也是个hiro,难道叫hiro的会自带童年不幸buff吗?】
脑子里想着没品笑话,表面上明日香弦鸣亲昵地薅了把天才的头。
从幼年到现在,她也算积累了不少和小朋友相处的经验,不管是看起来很熊实际上很熊的松田阵平,还是看起来很乖实际上也很熊的萩原研二,她都能应付得很好。
“可、可以。”
泽田弘树指了指桌面上的窃听器残骸,“这些没关系吗?”
“本就是见不得人的手段,被指出来以后也只能夹着尾巴认了,”明日香弦鸣直言不讳,“弘树你的境遇似乎不太好。”
少年捏紧了自己的衣角,“大概是我做的事情过于超前了吧。”
明日香弦鸣倒是因为这句话提高了对他的评价,手握武器的孩子对自己掌握的东西有清晰的认知,既不是不谙世事的屠戮者,也并非天真残忍的科学家。
然而孩子终究是孩子,知道危险性并不能代表他能很好地保护自己,确保手中的武器不被滥用。
“诺亚方舟是我的朋友,在研发他的过程中,辛德勒先生为我提供了很多帮助。”
天才自有其天才之处,少年的早熟在这几句话中全然体现。
因为在做超前的事业,于是受到监管保护也很正常。托马斯·辛德勒是他的养父,身处这位IT界帝王掌控下的泽田弘树半句不提他的不是,只是用【提供了很多帮助】来解释他的行为。
少年天才在没有旁人的场合依旧保持了谨慎,即使明日香弦鸣给人以可靠的感觉,也没有因此放下自己的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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