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自然,对了姑娘,贵妃娘娘从宫里传了消息回来,说老太妃怕是要不好了,老太太担心姑娘掌家不知规矩,今儿特意命我过来提醒姑娘,姑娘记得提前备些素缟在府上,省得到时候不好买,府上切记不可宴饮奏乐。”
鸳鸯说了好些忌讳,黛玉连连点头,一一记下。
“好,我这就让管家去备些用得上的物件,存在家里。”
“那便好,我得赶紧回府去了,老太太身边离不得我,姑娘若还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提前让林姑爷到礼部去打听打听,毕竟林家没有爵位,要守的规矩大约也不尽相同。”
“知道了,多谢鸳鸯姐姐过来同我说这些,替我也谢谢外祖母她老人家记挂。”
送走了鸳鸯之后,黛玉便吩咐下去,该买的东西立刻去街上买,府里的下人家里想办喜事的,最近抓紧办。
林如海也或多或少从同僚口中,听说了老太妃病重的消息,礼部又是孟自堇岳丈所掌,自家需要守的规矩,注意的事项,直接就都打听好了。
晚上回到府里,父女二人默契极了,几乎同时向对方提及此事。
林如海还觉得诧异:“玉儿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今儿外祖母让鸳鸯姐姐过来了一趟,特意叮嘱了许多,还叫我再同爹爹说一声,让爹爹去打听打听咱们家是按照个什么章程,不曾想,爹爹竟都问好了。”
“本打算给你好好办个及笄礼,如今看来,倒不合时宜了。”林如海有些遗憾地同女儿说起自己原本的打算。
“女儿并不介意,爹爹不必自责,此事又非人力能够改变,老太妃若当真——”黛玉顿住,不再继续往下说。
“莫说咱们家,即便是皇家宗室,也是要为老太妃守孝的,女儿懂得。”
“那就等明年,爹爹再给玉儿补上。”
黛玉颔首,轻声道了个好字。
苏老爷子过了两日,将林如海叫了去,当面正式与他说:“老夫年事已高,身子每况愈下,怕是不能再继续给孩子蒙学。”
“老先生自当保重自己,孩子蒙学另择一位先生教他就是,倒也不打紧的。”
“孩子我亲自教过,也很喜欢,他天资聪颖,远胜常人,若是随平庸之辈学习,难免耽误了他,实在可惜。”
林如海也正为此烦忧:“老先生说的是,奈何如海公务繁忙,实在不得空,略有些名气的良师,又早被他人定下,一时半刻的,难以寻到合适的人选,只得先让孩子留在家中,让岳父与小女先教着。”
苏老先生捋了一把胡须,淡笑道:“其实,老夫今日叫你来,是想给你推荐一位先生,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教小玄珏了。”
“哦?老先生请讲,如海定亲自拜会,诚意相邀。”林如海说着还站起来,朝着苏老先生鞠了一躬。
他心想,苏老先生推荐的人,指定错不了,总比他大海捞针的强,林家的家底到底是薄了些,那些名师轻易是不会收下玄珏的。可若能得苏老先生引荐,那就大不一样了。
“你忘了,在宫里那段时日,都是谁在教他。”
“您是说、周老太傅?”林如海不是没想过,但那可是帝师周老太傅,人家连皇子都不稀得教,更别提他一个小小五品官的儿子。
“自然是他,小玄珏同他相熟,也最适应他的教学,说句实话,孩子在我这儿学的这段日子,那老家伙时常登门跟着瞎掺和,非要同老夫一道授课,他心里早就惦记着要收下小玄珏做他的关门弟子了,正等着你上门去找他呢。”
“这……”林如海还真不知背后有这等隐情。
可细细一想,其实早有端倪,先前玄珏突然被召入宫中,周老太傅如此热心,主动提出入宫帮忙打听消息,也不全然只是看在苏老先生的面子上吧。
“放心去吧,老夫既然敢与你说这话,定是确认过了,别叫那老东西等太久,否则人家死要面子,怕是还得拖上些时日才肯应你,别耽搁了孩子。”
“是,幸得苏老先生指点,如海替玄珏拜谢。”
苏老先生笑着摆了摆手,直言道:“老夫要是再年轻个十岁,哪里轮得到那老家伙,定会亲自悉心教导小玄珏,馋死那老家伙。实在是老了,没那个精力了,孩子好就好,便宜那老家伙了。”
林如海再度谢过,才拜别请辞。
回府之后,便亲自写了拜帖送去,两日后,特意告了假,带着小玄珏前往太傅府,那管家迎上来的时候,还说了好些暗示的话。
“可把林大人和小公子盼来了,自打过了年后,老爷日日都要问一遍:今日可收到了林大人的拜帖?老奴日日都回:没呢。把老爷给气的,食不下咽,夜不安枕,您二位要是再不登门,恐怕老爷就得上门去抢弟子了。”
“管家说笑了,前两日苏老先生说明,本官才知晓此事,一回府便递了帖子到府上,实在是不知情,叫老太傅苦等多日。”
“林大人,我可什么都没说,到了老爷跟前,您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老爷好面子,嘴巴说话也不怎么好听,但喜爱小公子的心却是真真的。瞧我,拉着您二位在这大门口耽搁了许久,实在不该,快请进。”
在管家的引导之下,林家父子才来到厅中,林玄珏熟门熟路,亲爹一松手,他就自己跑到书房去寻周老太傅去了。
“诶——”林如海都来不及喊住他。
只得尴尬地朝着管家笑了笑,“稚子无礼,叫管家笑话了。”
管家倒是一直笑呵呵的,并未露出异样的神色。
“林大人客气了,小公子也不是头一回来咱们府上,以往也是如此这般,直奔书房而去,谈什么什么失礼,老爷平日不爱待客,来往的也就只有小姐和小小姐,以前苏老翰林身子骨硬朗的时候,也常来,老爷回回都是在书房见他们的。”
经管家一解释,林如海脸上的臊意总算降了一些。不过转念一想,以往、意思是说玄珏是这里的常客?
这里可是举朝文人学子的向往之地,多少人盼着能够见周老太傅一面,得他半句指点,这小子竟轻而易举地就进来了?还不止一次。
他是如何做到,莫名结识一些轻易不爱在人前露面的权贵之后,还得了人家的青睐,又回回能够自由出入这些权贵的府邸的?
林如海作为他的亲爹,也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自家孩子虽然长得还算不错,性子也算讨喜,但也不算多特别。
“爹爹,老周让你跟我一起到书房去找他。”林玄珏一路小跑,过来牵着他往后走。
“老、老周?玄珏!不可如此称呼周老太傅,实在太过无礼了。”
“哦……”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以前在先生那里上棋艺课的时候,他都是这么称呼自己的棋友的。
只有在宫里才称呼老周为太傅呢,况且他也不喜欢别人这么喊他。
但这些他通通没有在亲爹面前说出来。
三个人里边,最紧张的其实是林如海,在进书房之前,他特意驻足,理了理自己的衣冠,确认无不妥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
不等他推,小家伙已经破门而入。
“太傅,我把我爹爹给你带来了。”
“嗯,来了,自己找张椅子坐吧。”周老太傅状态轻松极了,头也不回,手里还翻着一本残破的古籍,注意力都落在上头。
“呃……”虽然确实听说过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傅不拘小节,行事随意任性,但今日亲眼得见,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下官站着便是。”人家老太傅自己还站着,他一个晚辈,官位也低了人家好几级,哪里好意思坐下。
“咦,爹爹干吗站着呀?我这儿还有一张空着的椅子,爹爹过来坐这儿呀!”已经爬上椅子坐好的球球,甚至主动招呼起亲爹来。
“咳咳!起来站好!”林如海险些被他气昏过去,来拜师的究竟是你还是你爹我?你爹我都老老实实站着,你个臭小子竟然直接一屁股就坐下了,你也好意思!
“哦……”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有椅子不坐,非要站着,但小玄珏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还是走到他爹爹的身边,陪他一起站着。
周老太傅回头一看,挑眉笑着说:“你们父子俩这是到老夫这里站桩来了?大木头带这个小木头,老夫可不爱看木头。”
面对崇敬多年的文坛巨匠这般打趣,林如海这下更局促不安了,连手都不知该如何摆放。
“下官、下官——”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你既然带着玄珏来到老夫面前,那便是想求老夫做他的先生,老夫这个人不喜欢弯弯绕绕,这便直接答允你。自今日起,玄珏便是老夫正经收下的学生。”
老爷子语速极快,不等林如海反应过来,已经把师徒名分直接定下。
“这、”这便好了?
原本林如海想着,老太傅怎么也要推辞一二,考察考察自家的诚意,最后再应下。可他这都还未来得及开口,连坐都还没坐下,事情就已经结束了,实在是、实在是始料未及。
“嗯?莫非你有意见?”周老太傅顿时眼刀子就飞了出去。
“下官岂敢!下官没有任何意见,一切都凭太傅大人做主就是!”他都恨不得自己拜师,哪里会有什么意见,只是太过惊讶,事情会如此顺利罢了。
林如海又将早已提前预备好的厚礼呈上。
“这是下官替小儿备下的拜师礼,还望太傅大人收下。”
“嗯,东西你且放在桌上就是,无事便可先回去了,让玄珏留下,老夫还有些事情要叮嘱他。”
那礼究竟是何物,周老太傅看也不看,直接开口赶人。
“……呃,是,那、下官告辞。”
从书房出来之后,林如海如在梦中,他甚至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两扇门,喃喃道:“嘶……本官方才是进去过吧?”
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才来,方才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一直在门外等候他的林府管家小声提醒自家老爷。
“是呢,老爷确实方才进去了,不过才过去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出来了,可是太傅大人他不愿收下咱们小少爷?”
不怨管家如此猜想,实在是这也才仓促了,拜师哪有这么快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拒绝之后,扫地出门。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才说:“收到是收下了,不过就是收完之后,立刻打发本官赶紧离开罢了。”
“咳咳,许是太傅大人他、他还有别的事要忙。”管家勉强寻了个理由安慰自家老爷。
“呵呵,你别忘了,玄珏如今还被留在里头,不过是不待见本官罢了,走吧,回府。”
林如海走后,周老太傅捧着古籍,继续装作不经意地对自己新收下的小弟子说:“绕到书桌后头去,打开中间那个大抽屉,里边是老夫送你的见面礼,自己去瞧瞧。”
“哦。”林玄珏可不知道拘束是什么,笑呵呵地按照周老太傅的指示,打开了抽屉。
发现里头装着一本字帖,还有一套文房四宝,虽然球球不识得它们是何材质,不过他很喜欢。
“谢谢太傅。”
捏着笔杆握了握,林玄珏觉得十分趁手,笔杆长短适中,粗细适宜,手感不轻也不重,他都想立刻用它写几个大字试试。
“嗯?怎的今日又叫起太傅来了?”周老太傅虽然没有回头,但耳朵一直竖着呢,时刻关注着小家伙的动静。
林玄珏老老实实回答:“爹爹说不可以叫你老周,会显得没有礼数,不够尊敬。”
“那今后就唤老夫老师吧。”他早就有此心了,先前不过是碍于老友先占了这师徒名分,他不好直接同他明着抢人。
“好的,老师,那我可以现在就试试你送我的这套笔墨吗?”
“你想试便试。还有,你的字是该好生用功练练,你瞧你写的那封拜帖,下笔绵软无力,不成结构,也无风骨,来日人家知道你是老夫的弟子,却写的这样一手丑不堪言的字,岂不是砸了老夫的招牌,污了老夫这几十年来的好名声。”
说起那封拜帖,还是林玄珏来拜访过他之后,他才让管家从那堆积如山的一堆拜帖中找出来的,看完之后,连连摇头,当时就特意在将早已备好的见面礼中,又加了自己壮年时期笔迹最好的一本书,给他做字帖临摹用。
“哎呀老师——我知道了,这就练嘛,我保证不会丢你的脸的。”小家伙态度极好地向自己的老师打包票。
“这个小机灵,惯会讨人喜欢。”
小弟子乖巧听话,周老太傅这个做老师的自然高兴,放下那古籍,亲自走过来,从研墨开始教他。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瞧历代书法大家留存百代之佳作,所用笔墨纸砚都是上等。当然,你如今的字,倒也不配用太好的。”周老太傅一如既往地说话难听。
“那老师送给我的这套,我还是先收起来吧,等来日我的字练到足够好了,再用它们。”林玄珏不但不计较,反而表达出自己对周老太傅送他的这套见面礼的重视。
周老太傅听了,极为舒心。
“方才不是还说要试试?况且这本就是给你现在用的,你若进步得快,为师自然会送你更好的,倒不必吝啬这些。”
“嘿嘿,那我就先谢过老师了。”反正是他得了老师给的好处。
“小鬼头,别太得意。且听着看着,研墨,加以清水即可,一次不必太多。”
“这是为何?一次多磨一些,下次就不用再磨了,岂不省事?”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奈何以前都是林轩替他研墨,他根本来不及实践。
周老太傅笑着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才解释给他听。
“又想偷懒?因为用不完的宿墨放置一夜后,色泽远不如新鲜的,只能倒掉。”
挽起衣袖,周老太傅亲自给他示范,往砚台里加了些许清水,手执墨锭,将它抵在其中轻缓研磨。
“研磨的力道要适中,如此出墨才均匀,直到墨汁浓稠,便可取用了,来,你自己试试。”
林玄珏兴致勃勃地接过墨锭,结果一伸手,袖子就先一步落了下去。
“哎呀!”
“挽袖子,平日里还夸你机灵,竟连这个都忘了。”
“老师,你帮帮我好不好?”他一只手自然不会弄,下意识朝着身边人撒娇卖好。
故作冷漠的周老太傅伸手替他挽起衣袖。
“嘿嘿,辛苦老师了,老师挽的袖子可真紧,都不往下掉了呢。”
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的周老太傅道:“另一只。”
林玄珏笑嘻嘻地将另一只胳膊递到他面前,继续夸夸。
“老师你对我可真好,做老师的弟子也太幸福啦。”
“贫嘴。”周老太傅没忍住,笑骂了一句。
正式操作的林玄珏过一小会儿就问:“老师,是这样吗?”
“嗯。”周老太傅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又问:“老师,我做得好不好?”
看着一脸等着被他夸的小弟子,周老太傅心中暗笑,故意逗他说:“略差一些,姿势不对,方才不是告诉你,动作要轻缓些,力道适中。”
“老师,什么是轻缓?怎样才叫适中?”反正林玄珏自己不懂就问,绝对不会忍哪怕一刻。
周老太傅被他这句反问弄得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只得亲自握着他的手,带着他去感受。
“如此,可明白了?”
“老师亲自一教,弟子立马就明白了!”
被他哄高兴了的周老太傅,又亲自握着他的手,教他写了几个大字。
“老师,你送我的笔墨可真好用,你看我的字,它们可真好看,我可以拿回去吗?”
那是笔墨的功劳吗?那分明是老夫的功劳,周老太傅在心里暗自得意。
“这就算好了?给你的那本字帖写得才叫好。”他没明着说那是他写的。
“只要你好生照着字帖用心练,来日自然能写出好字,不说超过老夫,至少不会输给老苏的弟子。”
都这种时候了,他也没忘记要压过老友一头。
“果真?弟子定会努力练字的!”因为他年后递给大家的那封拜帖,惹得每个人见了他都要嘲笑一番他的字烂,他虽然不至于生气,但心里也是会觉得丢人的。
此后,周老太傅还同他细说了笔墨纸砚的好坏该如何分辨,有名的都产自何地等等,直等到留他在府里用过晚饭,才放他回家去。
他日日出入太傅府,没过多久,周老太傅收他做弟子的消息就传开了,羡慕者有,嫉恨者亦有,经众人私下多番议论,很快传遍了京都,甚至连皇帝都有所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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