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天光破晓。
恰好一轮结束,杨婉婉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不打了不打了,就到这儿吧。”
“玉儿,还不抓紧拜年拿红包,你小姨可就要溜了,昨晚她可没少输,也不知道荷包里还有没有钱给你们发红包。”林如海笑着打趣。
“我还能少了我两个外甥的红包了?姐夫你把我说得也忒小气了。”杨婉婉即刻反驳。
这里的晚辈只有黛玉,自然是她给三位长辈拜年,依次说一两句新年的吉祥话。
三位长辈将早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再递给她,同样说一两句祝福的话。
按照规矩,初一一早,要先给自己家里的长辈拜年,但林家的长辈都不在了,就换成了敬香。
林如海吩咐:“管家,你去把球球叫醒,带过来,待会儿要带着他一起,给林家的列祖列宗上香。”
这还是黛玉时隔多年,第一次参与向林家祖先拜年这样肃穆的仪式,球球虽然年纪小,但在这种时候,也表现得乖巧认真。
夫妻二人站在最前头,后边跟着姐弟俩,一家四口,恭恭敬敬磕了头,上了香,还在供桌上,摆放了一碗江南那边过年必吃的扁食。
拜年的祭文是林如海提前写好的,以前年年都是如此,先诵读过一遍,再烧给祖宗们。
一整场结束之后,出来的时候,林如海的眼睛有些发红,不知是心中触动,思念自己的父母,还是只单纯被烟熏了眼睛。
“都各自回去收拾收拾吧,想睡就睡一会儿,爹爹还得出门去拜年。”
做官么,总得顾及周全这些礼仪,家里人就不必受这份罪。初一主人家基本不在,即便上门来拜年,不是太亲近的,也不必亲自接待,叫他们在拜年的簿子上留个名字就是,所以林如海才会让她们该睡觉就去睡觉。
大人们是都睡觉去了,但球球已经睡了一晚上,压根睡不着,见爹爹出门去给别人拜年,就自己也想去给好朋友拜年。
“林轩哥哥,你知道我的好朋友住在哪条街吗?”
林轩是知道的,但他不该知道。
“这个……估计得去问问管家。”
“那我们这就去找他!”
管家被球球缠得实在没法子,只得帮他们找了家里最信得过的马车夫,悄悄让他们坐着马车,去了安乐亲王府。
这会儿王府门口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不过大门紧闭,门口的带刀护卫从始至终都目不斜视站在原地,很显然,还没有一个人进去过。
“东西都放在外头的台子上,别往上挤,老千岁吩咐了,谁也不见!都赶紧回去吧,别在我们王府门口堵着,否则休怪我拔刀赶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架平平无奇,没有悬挂任何标记的马车停在王府后门。
守在此处的人都亲眼看见,下来了一个半大的小子,怀里还抱了一个更小的。
“这谁家小孩儿啊?大年初一跑到王府来?家里的大人都不管管的?”
他们正纳闷呢。
那半大小子敲了门,开门自然是王府的门房。
“看吧看吧,就算看在他们俩年纪小,不打他们,也肯定会厉声呵斥几句,将他们赶走。”反正大家都是这么猜测的。
谁知,那门房问了句,那俩小孩儿答了句,门就轻轻合上了。
“不是,今天王府的人脾气这么好啊?不打也不骂,怎么跟刚才对咱们的态度不一样啊?”
“那俩小孩儿怎么还赖在那儿不走?真想大年初一的找死啊?”
谁知才过了一会儿,后门大开,出来迎接的,还是王府的长史本人!那可是五品官!
长史笑眯眯地蹲下,“小少爷亲自过来了,招待不周,让您久等了,王府的门房没见过您,虽然我前头交代过,但他不敢擅自做主,怕自己认错了人,放了其他小公子入府,遭王爷斥责。”
“没关系的,他醒了吗?”球球问的当然是他的好朋友。
长史笑意更深了,回答:“王爷还未起身,我抱小少爷亲自过去瞧瞧?”
“好呀!”球球眼珠子灵活一转,在心里打着坏主意。
长史看透了,却不说,从小公子的小厮那儿把人接到自己怀里抱着,直奔正院。
守在门外的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谁也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看见的是真的。
“那俩小孩儿刚才是真的进去了吧?”
“不是,他们什么来头啊?不是连皇子都吃了闭门羹的吗?”
他们的疑惑,自然最后也不会有人替他们解答。
“你们王府昨晚放炮仗了吗?”球球环着长史的脖子问他。
长史摇了摇头,如实道:“王爷不喜喧闹,早早地就歇下了。”
“好吧,可是放炮仗挺开心的,我们家昨天放了好多,每个人都放了。”
“是吗?那林府肯定很热闹吧。”长史想,若是昨晚小公子留在王府,老千岁必定也会陪着小公子一块儿放炮仗的。
“嗯!”
说着说着,就到地方了。
“小公子自己进去吧。”长史把小公子放在门口,并替他推开了一条正好可以供他进去的细缝。
“那好吧,我进去咯……”球球声音小小的,像要做贼似的。
长史也配合着小声回答:“小公子放心进去就是,我在门口守着。”
虽然昨晚歇得早,但安乐老亲王其实一晚上都在失眠,人年纪大了,总是有满腹心事,直到天亮以后,才有了困意。
睡着睡着,突然感觉脚底下钻进来个什么东西,还一路爬到了他的胸膛上。
一睁眼,正巧跟某个笑呵呵的小家伙对视上。
“新年好呀!我的好朋友,嘿嘿——”
安乐老亲王下意识微微笑,目光柔和,伸手捏住眼前肉嘟嘟的两块颊肉。
“怎么自己一大早跑来本王这儿?不用跟着你爹去拜年?”
球球任由他捏着,把玩他戴在脖子上那枚,露在寑衣外头的玉。
“我爹说拜年要假笑,让我别跟着去受罪。我娘她们昨晚守岁,现在还在睡觉,家里没人陪我玩儿,我就来找你玩啦。”
“你爹这话说得倒是实诚,他也确实疼你。你都主动跑过来给本王拜年了,本王自然得给你点儿什么。”
可这是床榻上,什么都没有。
“你既喜欢本王的这枚玉,本王就将它给你吧。”
说完,老千岁将玉佩从脖子上取了下来,又亲自给球球戴上。
“谢谢,它好漂亮。”
“嗯,它是本王此生挚爱赠予本王的,你要好生收着。将来等你长大之后,遇到令你心仪的女子,你就将它赠予那女子,哄她与你定情,早些将她娶回家去,可别想我似的。”老千岁难得揶揄。
“我记住啦!”球球摸着玉,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本王还有些困,再陪本王一起眯一会儿吧。”
说罢,就抱着小家伙,让他躺在自己身侧。
安乐老亲王原以为他会睡不着,谁知身边多了这么一团温热柔软的东西,他竟很快就沉沉睡去。
外头的长史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小公子出去,里头也没传出动静,料想应是都睡下了。
于是吩咐后厨开始准备膳食,同时叮嘱府中人手脚都放轻些。
“叫人进来,本王要洗漱。”
婢女们捧着痰盂,水盆,锦帕等一类物品,训练有素地呈一字排开在榻前,而后都低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老亲王起身,开始洗漱,正取了锦帕洗着脸,背后躺着的球球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唔——好饿哦。”
当婢女们听见有人说话的时候,几乎都难掩惊讶之色,下意识抬了头。
突然被那么多漂亮姐姐盯着看,球球有点羞涩,把自己用被子又裹了裹,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
“好多人啊……做什么都看着我,难道我睡着的时候,又流口水了?”
两只小手艰难地从底下钻了出来,偷偷在自己的嘴角两边摸了摸,没有摸到任何可疑的湿痕,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背对着他,但老亲王一直在密切关注着他的动静,也清楚他都做了些什么,是以觉得好笑。
“醒了就起来吧,过来先洗把脸。”
“哦。”球球乖乖听话,自己下了床,套上他的小靴子,走到好朋友面前,像在家里一样,主动朝他仰起一张小脸。
安乐老亲王瞧见他的举动之后,轻挑了一下眉毛。
老亲王的本意,是让他自己洗,或者让婢女给他洗也行。没想到这小家伙倒是半点不跟他客气,竟就这么直接把小脸凑过来,要他亲自帮他洗。
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帕子落在脸上,球球还纳闷呢,睁开眼,小脑袋一歪,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动手。
老亲王摇了一下头,无奈妥协:“罢了罢了,看在今儿是大年初一的份上,本王就伺候你这一回。”
重新浸湿了锦帕,略拧了一把,覆在小家伙巴掌大的小脸上,本打算敷衍了事,随便给他擦两下。
奈何才第一下,小家伙瓷白的脸上就泛了一道红印,这让老亲王有点下不去手了,只得放轻了手上的力道,比给自己洗的时候还要精细。
这一幕落在婢女们眼中,不亚于晴天霹雳,她们何时见过老千岁如此体贴细致地对待过别人?
“行了。”将帕子往水盆里一掷,老亲王觉得自己方才也着实是鬼使神差了,竟然真的屈尊降贵伺候这小子。
婢女们又都退了出去,这次进来的是长史和一名少年,这少年球球曾见过一回,初次与他的好朋友相遇时,就是这名少年当时在旁边侍奉着,不过后来一直不再见他出现过。
他伺候着老亲王换上一身墨色带红边的常服,走之前朝着球球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见球球一直盯着人家的背影,老亲王说:“他是内侍,不能给你。”
“什么是内侍?”球球不解。
“内侍就是从小净了身,被送到皇宫里边去,专门伺候人的。”老亲王知道他的问题无穷尽,不想让小家伙再接着问下去,于是岔开了话题。
“方才不是说饿了?”
球球果然不再追问,点了点头,主动去牵好朋友的手,意思很明确,现在可以带他去吃饭了。
长史忙道:“午膳早已备好,王爷可以带着小少爷过去即刻用膳。”
“嗯,走吧,这就带你过去填饱你的肚子,本王都听它叫了一上午了。”
“嘿嘿。”球球傻笑,在他面前脸皮养得越来越厚,不怎么害羞。
同一时间,林家的女眷们也都补够了觉。
杨妗妗寻了一遍,没找着人,问:“嗯?老爷还没回来也就罢了,球球人呢?怎么也不在家?”
管家如实道:“小少爷他……也出门拜访友人去了。”
“还是他那个一起钓鱼的朋友?”黛玉忍不住问。
“回大小姐,正是。”管家维持着笑容,虽然他也觉得很荒谬。
“呃……挺好的。”黛玉实在也说不出别的什么了,大约幼弟就是喜欢结交朋友吧,虽然年纪小,但对朋友却很重视礼节。
“罢了罢了,随他去吧,估计他那朋友又会留他到很晚,不必管他了。玉儿,明日上午要去你外祖母那儿拜年,下午得去谢家,要送的礼可都备好了?”
“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黛玉又把礼单拿出来,递给继母瞧了瞧。
“你办事果然是十分妥帖,这个家交给你来管,我看是再合适不过了。”杨妗妗笑着夸赞。
自从回到自己家,爹爹也好,继母也好,总是对她百般褒扬,甚至就连幼弟也是如此,黛玉如今也愈发有了底气,或许她做得确实不错呢?
到了晚上,父子二人竟差不多是一个时间回府的,一个吃了酒有些薄醉,另一个睡着了,还发着梦,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一夜好眠。
依照旧俗,大年初二一早,林如海携妻子儿女到荣国府给贾母拜年。
老太太瞧着精神有些不济,或者说也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瞧着不大好,在场的诸位不是病了就是伤了,竟没一个全须全尾的。
先是行了礼,又说了些拜年的吉祥话,才依次入座,黛玉又被老太太叫到跟前去陪着。
贾母打量了一下外孙女,发现孩子明显丰腴了些,面色红润,眉目舒展,先前隐在眼睛里的郁色和生怯也没了,看起来,自回了林家之后,过得很不错。
一边悄悄点头,一边笑着拍了拍外孙女的手,看起来很为她高兴。
林如海自然该关心的还是得关心,毕竟贾母是长辈。
“不知岳母近来身体可还好?”
“劳你挂心了,我这把老骨头倒没什么,就是府里其他人不安生。”贾母最近心思烦忧,看见个人总想倾诉一番。
她那两位儿媳虽然都勉强支撑着过来待客,但二人脸上都带了厚厚的妆,可即便如此,依然能够看出,她们似乎都有些憔悴,不复先前的雍容。
那位被贾母等人如宝如珠护着的宝玉,左脸上敷了一层乌漆麻黑的药膏,看起来似乎是烫伤。
他那位大舅兄贾赦瘸了一条腿,不知是得罪了人叫人家给打的,还是自己不小心给摔的。至于那位二舅兄贾政,看着面上倒是没什么事。
林如海也不好直接问都是怎么出的事,未免有打探别人家事的嫌疑,夫妻二人十分默契,各自端起茶碗,慢悠悠地撇着茶沫,不约而同地等着贾家的人自己开口。
倒是黛玉,自幼与宝玉一起长大,没那么多忌讳。
“宝玉,你这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自打她进门,宝玉就一直等着她来问,等到现在终于听见她问起,直接就说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被烛火烫的,也不是很疼,敷上药会好的,大夫说也不会留疤。”他生怕黛玉嫌弃他。
这个时候他的亲娘王夫人冷哼了一声,狠狠地剜了丈夫贾政一眼,竟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正好这对夫妻就坐在对面,杨妗妗和球球母子俩的眼神,来回在二人之间打转。
坐在上面的贾母离得远,再加上年纪大了,眼睛模糊,耳朵也不如以前好使,竟对此毫无察觉。
“倒也不怪他,我怀疑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作祟,已经叫宝玉寄名的干娘,帮着一日五斤香油供奉了一位菩萨,盼着菩萨早日显灵,替我除了那害人的邪祟。”
贾母说这话的时候,杨妗妗注意到王夫人的眼皮和手都在抖。
这人竟然怕鬼?
“岳母如此诚心,菩萨必定会庇佑府上。”林如海安抚了两句。
“希望如此吧。听贾政说,如海你入了翰林院,如今深得圣上宠信,我倒要与你道声恭喜了,你爹娘若是知道,必定为你感到高兴。”
“多谢岳母,实在不敢当宠信二字,承蒙圣上垂怜,不嫌弃我这卑微之身,将我留在身边驱使,只得尽心为圣上尽忠罢了。”
见他依旧如此谦虚,贾母笑着点头,又说:“你是个好的,当年你岳父看中你,就是觉得终有一日,你肯定能够青云直上,振兴你们林家的门楣,如此看来,他当年确实没有看错。”
旁边的贾政嘴角越垂越低,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儿。几个月前他还暗中取笑林如海官位低,这些年一直被遗忘在扬州,如今人家已然翻身,去了他一辈子也去不了的清贵之地。
“如今见你越来越好,待玉儿也好,我就彻底安心了,咱们永远是一家子亲戚,平日里要多走动,常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
贾母未尝不羡慕,谁叫她养的这两个都不中用,正是因为他们靠不住,她这个做长辈的,还得拉下脸面,去拉拢亲近人家一个小辈。
“岳母说得是。”林如海还是很给她面子。
正说着话,进来一个婆子通传:“老太太,二太太家的舅太太来拜年来了。”
这里的舅太太自然指的是王夫人的兄长——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夫人。
“快快请她进来。”贾母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态度也更为热切。
这位夫人打扮很是富贵,手上戴的,头上簪的,脖子上挂的,都是一水儿的好东西。
各自见了礼,打了招呼,贾母就把小辈们都打发出去了。
球球原本被姐姐黛玉牵着往外走,贾家的三位姐妹,都围着逗他说话。
“球球,你爹做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
“莫不是因为长得脑袋圆圆的,肚子也圆圆的,像颗球吧?”
球球气呼呼地朝她们解释:“才不是这样的!我的名字是出自一本书,是叫、叫……,我想不起来了。”
急得他一跺脚,晃着他姐姐的胳膊撒娇求助。
“姐姐姐姐!你帮我说,她们笑话我!”
黛玉瞧他真的着急了,赶紧替他解释:“是出自《书·禹贡》,按,古以为磬,亦为笏,亦为刀室饰。球琳琅珰。球,指的是一种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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