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拗不过朋友们,她不情不愿地跟着她们一块去了。
幼儿园的放学铃准时打响。
老师再三嘱咐道:“小朋友们不要乱走,一定要等到爸爸妈妈来接了才能走哦。”
穿着可爱幼儿园园服的小孩子们都特别乖地应声道:“好!”
除了走在队伍最末尾的那个男孩。
他个子最高,但是脸上却一点也不开心。
他右手还打着石膏,眼睫很长,一直垂着。看上去和周围的一圈孩子尤为格格不入。
“姐姐!”
这时,人群里冲出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径直张开双手扑向温书颖身边的女同学,手上还捏着一只转悠悠的小风车。
“姐姐,你终于来接我啦!我今天在幼儿园里,老师教我们叠风车了,给,送给你!”
她声音糯叽叽的,像个小糯米团子,又甜又黏糊。说完以后,她就立刻把手上那只视若珍宝的小风车献给她姐姐。
“哇,我们喃喃真棒!真好看。”
温书颖的其他几个同学见状,也围了上去:“你妹妹好乖啊。”
温书颖站在一边,默默看着这一切。心里却想到了她那个死去的姐姐。
如果她姐姐还活着的话,她也一定会每天都给她做小手工的。
正这么想着,她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
在抬头的一瞬间。
她看见了游赐。
六岁的小游赐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双脚悬空,漫无目的地晃悠。
阳光打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将他衬的格外惨白。
桌子旁立着一个很大的“等待家长区”。红色的字眼格外鲜艳,甚至到了一种刺眼的境地。
旁边的小朋友们来来往往,从他身边经过。每个都兴高采烈地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脸上带着笑,跟他们讲述一天里发生的趣事。
只有游赐,一个人坐在桌子上。
面目表情地看着人潮来来往往。
这时候路过一个别的班的老师,看见游赐,便下意识好心问:“小朋友,你怎么还没走?”
游赐扫了她一眼,孤高又倨烈。
“我没有人接。”
“老师说,得有人来接,才能走。”
他说话声音很轻,轻到后面都没底气了。
温书颖感觉自己的耳朵像被刺了一下。
“书颖,走啦!”其他几个女生见她楞在原地,便喊了她一声。
“奥。”
她回过神,下意识背转过身,跟着他们一块往书店的方向走。
不知怎么地,游赐的那句话却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
怎么也散不去。
“姐姐我跟你说,”那个小女孩牵着她姐姐的手,“我们班有个小男孩好奇怪,我都没有见过他的爸爸妈妈。每次放学,好像都没有人来接他,他每次都要呆到好晚好晚,好可怜哦。”
“可能他爸爸妈妈比较忙吧。”
“应该吧,不过他真的很奇怪。今天老师让我们做小风车,说是送给自己最亲近的人。”
“然后呢?”
“你猜他怎么了,他愣是没有做。”
“为什么啊?”
“反正就是很奇怪。我们老师以为是他不会做,便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一起做。”
“后来做好了吗?”
“做是做好了。不过……”
“不过怎么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一个打火机,他把它烧掉了。老师都吓坏了,罚他站了一天呢,还不允许我们跟他一块玩,说他心理有问题,叫我们离他远一点。”
听到这里,温书颖突然顿住脚步。
接着,她决绝地转过身,然后头也没回地直接往反方向冲。
“书颖!书颖!你干嘛?”
任凭身后的朋友们喊她,她也没回头。
她跑到学校门口,此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人群稀稀拉拉地,基本都快走完了。
小游赐还是坐在那里。他垂着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游铭才会叫人来把他带回家。
“等待家长区”的牌子也不知道被谁弄到了,摔在地上。
她喘着气,开口说话:“游赐,我来接你回家了。”
闻言,一向垂着头的小游赐抬起头。
像是意料之外。
温书颖咬着嘴唇:“你才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容艺站的有些远,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勉强察觉出他们两个是在交流,而且,看上去,交谈的并不愉快——像是,起了什么争执。
从她站着的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的出,站在游赐对面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身材样貌姣好。
联想到停在门口的豪车。第六感迫使她将他们两者联系在一起。
她是谁?
脑海里飞速闪过众多纷碎的画面——
游赐遮遮掩掩的日记本、上面“今天又见到她了”的墨色字迹,以及真心话大冒险上说过的那个被他暗恋过两年的女生。
而现在,就有个女生站在了他家门口。
“原来,他喜欢的女生,长这个样子啊。”她苦涩地喃喃。
是啊,身材高挑,人又漂亮,而且,还挺有钱。
谁会不喜欢呢?
容艺低头轻笑了声,像是自嘲。
也是,单凭游赐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别墅,她就该想到的。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她怎么能够生出无望的痴想呢?
心脏传出阵阵刺痛。仿佛瓷器有了伤及腠理的裂纹。
一旦有一处裂痕,其实内里都已经肝胆俱碎了。
此刻,她才明白,她对游赐……好像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但是,她发现的太晚了,这是一段本就不该萌芽的感情。
眼角掉下一颗眼泪。
她抬手,不动声色地揩掉那滴眼泪。
可转身,就又掉下第二滴、第三滴。
而这时——游赐刚好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他皱了下眉,他发现她了。
容艺不想没有一点尊严地面对这份感情,她很快转过身,故作坚强地拖着行李箱往回走。
可没走两步,脚下的鹅卵石就绊住了行李箱的一只滑轮。
那滑轮被卡在几块石头之间,被卡的死死的,没有一丝转动的空间。
她用力地一拖,“咔”一声。
那只滑轮就硬生生被她拽掉了,行李箱也由于惯性,瞬间倒地,重重砸在地面上。
箱扣被损毁,里面的东西零零落落地滚了一地。
全是黎新言给她带的云都的特产。
从水果到零食,再到各种饮料、调料包等,要多零碎就有多零碎。
她强忍眼泪,俯下身子去捡。
其中有只苹果滚的特别远,滚了约莫半分钟才停下来。
她走了几步,正准备捡起来。游赐却已经先一步帮她捡起来。
他紧张地看着她,注意到她的表情:“你哭了?”
容艺接过苹果,生硬地说了个“谢谢”。格外生疏,以此来隔开和他的距离。
“这是哪位?”
温书颖踩着长筒靴,也停下了。
容艺把苹果塞进破行李箱里,慢悠悠地直起身子:“不好意思,我走错了。”
她抬眼,不卑不亢。黑色的长发在微风中起伏,尽管素面朝天,却早已长出这个年纪里不同寻常的明艳来。
温书颖先是一惊。很快就镇定下来,看了一眼紧张的游赐,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玩味。
容艺没打算久留。对方一身奢牌,化着明艳的妆容,整个人都保养的极好,贵气又优雅。时刻以一种“凝视”的意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一说完就要走。
可偏偏那不争气的行李箱卡在鹅卵石中,死死动不了。
她心底暗骂了声。
“容艺。”游赐叫了她一声。
很轻的一声。
在他开口的那一刹那,不知道为什么,容艺失去了面对他的勇气。
眼泪砸下来一颗。
容艺所有的自尊心在此刻都被碾成了齑粉。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
于是,在他第二次她的名字前,她想也没想,背转过身,连行李箱也没带,快步走了两步。
“容艺,你要去哪?”
下一秒,眼泪开始决堤。容艺快步跑了起来,然后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游赐追了两步。
温书颖叫住他:“怎么,你喜欢她啊?”说完以后,又不紧不慢地剔了剔手上新做的美甲。
“这就是你留在这里的理由?”
闻言,游赐拧过身子,看向她,一字一顿道:“别对她乱来。”
容艺脚步没停, 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她精神有些恍惚,只是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宽敞的道路两旁时不时有车经过,好几次都差点要撞上她。
一直跑到篁蕴公馆的别墅区外, 才如梦初醒般停了下来。
她半俯下身子,手撑在膝盖上,拼命喘气。
眼泪干了,变成紧绷绷的泪痕。眼睛干涩, 有点疼。
她艰难地闭了闭。
恰这时, 迎面驶来一辆公交车。车尾气很重, “哗”地一声吹起堆积在柏油路面上的树叶,连带着吹起她凌乱的黑发。
她只身一人, 任由被风吹乱,脑海里却闪过零星几碎的记忆断片——游赐曾在这里等过公交。
那日他站的板正,潮热的风吹动他额际的碎发, 而他面色却波澜不惊。
风声簌簌起伏, 宛若鹤唳。她站在一边,肆无忌惮地端详了他好久。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发现她的时候,他却愕然侧脸, 眸光笔直, 垂眸望向她。
眼眸深邃, 快要将她完全吞没。
这是一种没办法用言语来描述的眼神。其中藏匿着众多复杂的情绪。
她摇了下头, 不愿再去细想过去发生的事情。
司机有些不耐烦, 见容艺站在底下,一副要上不上的样子,便“滴滴”地鸣了两下笛, 语气有点冲:“还上不上车了?”
“要上的。”
容艺索性决绝地搭上这班公交车。
刷卡上车,她还没走到位置上, 这司机师傅就急不可耐地发动了。
她还没做好准备,强烈的惯性使得她猛地往后一摔。
好在她及时扶住了就近的扶手,要不然准得摔。
她心底暗骂了声。
转念却又想起游赐。
那一次她差点摔跤,是他扶住的她。
她轻勾起嘴角,苦涩地泛起一个笑。勉强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班车倒是不挤,除了她和司机以外没有第三个人。
包车了。她自嘲地想。
车窗外,属于篁蕴公馆的一切都在飞速向后倒退。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心里没来由地浮现出一阵强烈的酸涩感。
离开这里,她又要去哪里呢?
被烧毁的小平房?或者是充斥着柳曼秀和黎淳喋喋不休的争吵的那个“家”?
又或者是,继续厚着脸皮找沈欣茹?
容艺叹了口气。上述的三种可能,无论那种,对她来说都很不容易。
伏海镇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但说来可笑,也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她兜兜转转、来来去去,却偏偏在这里找不到一个容身之所。
公交车座位顶部的空调开着冷气,吹的她有些偏头痛。她边皱眉,边揉了会太阳穴。
手机一直在震动。
她勉强掏出来看了眼。
一堆未读消息冒着红点。
而在这一堆消息的最顶部,是游赐发过来的信息。
最近一条是:【你去哪里?】
容艺眉心跳了下,攥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在抖。
她沉默了约莫两三分钟,还是没有勇气点开。
她吸了吸鼻子,径直掠过他的消息往下看。
黎狗:【到伏海了没?】
黎狗:【到了给我报个信,免得担心。】
容艺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对话框里打下一个“早到了”,然后发送过去。
她可不想让黎新言替他担心,所以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再往下滑,是俞思妤发来的消息。
鱼鱼鱼鱼鱼:【容容,我后天来领猫行不行?我这边事情都处理好了。就等小猫来了嘿嘿。】
看见她的消息,容艺才想起自己差点把猫给忘了。
但早不说晚不说,为什么偏偏是后天……
一想到游赐的那张脸,她就想打退堂鼓。
再加上,那个陌生女人的凝视让她很不舒服。她可不想再见到她第二次。
但是,为了那只猫,她不得不要继续跟游赐交涉。
想到这,容艺有些郁闷。
空调冻的她头晕,她一边抽鼻子,一边开了点窗,潮热的夏风瞬间溢进来,吹动她的发梢,总算好受了些。
她沉下眼眸,突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反正迟早也是要面对这一切的。
再说了,她向来脸皮厚,到时候只要她不尴尬就行。
就这么想着,容艺也回了她一个“好”字。
公交车行驶的有些颠簸,摇摇晃晃的,晃得容艺头晕的不行。
车窗外天色在慢慢变暗,乌云黑压压集聚过来,吹进来的风变得窒热难耐。
没一会儿,窗户外就噼噼啪啪响起了雨声。嘈杂又吵闹。
狂狷的雨点齐刷刷顺着窗户缝往里面漏。容艺飞快合上窗户。
在合上窗户的刹那,外面嘈杂的雨声瞬间被削弱大半。
夏天的雨,总是来的这样急。
她看着起雾的车窗,头又莫名痛起来。
正准备关机的时候,手机上又弹出一条讯息。
是沈欣茹发过来的。
可爱茹:【艺艺,我妈这几天不在家,你什么时候来找我玩啊,我一个人都快闷死了。】
天无绝人之路。
容艺眼睫轻闪了下——看来,今天又得要麻烦茹茹了。
容艺没有伞,在距离沈欣茹家最近的那个车站下了车,然后乖乖站在候车亭下等她来接。
雨很密很急,和梅雨那种缓慢又经久不息的态势完全不同。落在地面上啪嗒啪嗒地响,风吹过来,视野里飘的全是水雾。
容艺站在候车亭下,但雨点完全不按常规来,斜斜地往她身上吹。
没一会儿功夫,她单薄的短袖就有些湿了。
“艺艺,我来啦!”
听见沈欣茹的声音,容艺拧过身子。
视野里,雨点飘摇,她穿着透明雨衣,踩了一双橡胶雨靴,手上撑着一把摇摇欲坠的雨伞。似乎全世界的雨点都在往她身上飘。
沈欣茹缩在小小的雨衣里,额前的刘海全部被打湿了,糊成一片一片。
这么大的雨天,只要容艺喊她,她就能随时出现。
容艺鼻子一酸:“茹茹。”
沈欣茹手上还带了一套给容艺的雨衣:“给,你穿这个,雨这么大,不穿雨衣不行。”
容艺看了她好一会儿,愣了神般。
“怎么了,傻了?”沈欣茹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没傻。”容艺抽了下鼻子,接过雨衣,“茹茹,有你真好,这么大的雨天还愿意来接我。”
沈欣茹“噗嗤”一声笑:“还说没傻,你能说出这话,就证明傻的不轻。跟我还说这些见外的话干嘛?还不快点穿上。”
容艺很快把雨衣套上。
沈欣茹又给了她把伞:“你撑这个,一把伞撑不下咱俩。”
“行。”
沈欣茹走了两步,又不放心似的:“你走我后面,跟着我。”
容艺眼睛一热:“知道了。”
洗了个热水澡,容艺没有换洗的衣服,便穿了沈欣茹的睡裙。她的裙子颜色向来都很粉嫩,这条也不例外,穿在身上,居然能看出几分可爱来。
“我妈昨天去找我舅舅了,估计这两天不会回家,”沈欣茹煮了两碗泡面,端到容艺面前,“将就着吃点吧,我也不会做饭。”
“什么叫将就,茹茹做的,我都喜欢吃。”容艺夹起一筷子泡面,塞入嘴里。
面条温温热的,进入嘴里。
她蓦地又想起游赐——她也给他煮过泡面。而且,他吃东西的样子,特别斯文。
想到这,容艺叹了口气。如鲠在喉般,喉间泛起一阵酸涩,吃不下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特别容易想到游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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