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这样的希望传开了。
那妖物残杀了那么多方士,究竟是谁还敢来陆城捉妖?
好奇的人们稍微打听了一下,很轻易便得到了让他们十分安心的答案。
难怪这一次的高人年纪轻轻却本事了得,原是那玉山玄云门的弟子!
“玄云门,那可是仙门之首啊,门中随便一个弟子都是仙人般的存在,绝不是无门无派的野路子比得了的!”
“我就说啊,看那谪仙似的样貌,必不是寻常之人!”
“仙人来救我们陆城了……”
大鹅有时在窗边站着发呆,听到街上有人这样议论,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是啊是啊,确实有仙人下凡了,此刻在你们陆城呢。
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除去每天在外抛头露面努力诱敌的仙人,你们陆城还藏了一个见不得光,每日只在屋里喝茶闲坐,不知在心里憋什么坏屁的大魔头呢?
反正她现在每天就在客栈里待着。
既能盯着谢无舟,不让他偷偷跑出去搞事情,又能舒舒服服待在客栈里吃了睡醒了吃。
咸鱼似的小日子过得难得安稳。
说起来,那蜘蛛耐心倒是很足,这日子一天天过,他是半点动静没有。
谢无舟说,裴文生想要一个能够骗得过沈遗墨的替死鬼,肯定是要费上一番功夫的。
那个姓黄的道士虽说已被寄生许久,身上却没有一丝妖气。
裴文生需要一点时间,把他炼化成一只真正的“妖”。
鹿临溪闻言,忍不住追问:“炼化成‘妖’后,他还有机会再入轮回吗?”
谢无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这就是沈遗墨需要考虑的事了。”
这几日,沈遗墨确实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被妖力炼化的生人,必定承受了不可逆转的肉/体伤害,这种伤害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
正因如此,这个过程之中,极易催生怨气。
过重的怨气会侵蚀三魂七魄。
他虽有办法净化妖气,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在怨气之中护下一人魂魄。
沈遗墨说他会尽力相救,可最终结局如何,还是得看那位道士自己的造化。
鹿临溪闻言,不禁有些唏嘘。
要不是没有选择,谁也不想由着那妖物这样害人。
毕竟那是一条无辜的人命啊,就算天平的另一端是更多人的安危,也不是说牺牲就能轻易牺牲的。
说到底,还是这谢无舟心眼太多。
计划分明是他提的,最后压力全让沈遗墨一人抗了。
要是那道士没能扛过去,这倒霉孩子肯定要责怪自己没有本事,就像原文里没有救下田小芸时那样,年纪轻轻便要生出几分名为“自责”的心理阴影了。
这一定是谢无舟最想看到的结果吧?
大鹅早已看穿了一切,但是大鹅除了吃只会睡。
为了让自己的存在能够发挥一点小小的作用,她已经提前开始思考后续要怎么帮助女主安抚男主情绪了。
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鹿临溪无法忽略。
——她与谢无舟的一月之约不剩几日了。
这件事让她不由得有些焦虑了那么一点点。
当然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毕竟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就这点本事,想要伤到谢无舟还是太难了,根本没有啥努力的必要。
有些问题,她是注定要答的。
只是一想到赌约结束,谢无舟就又可以用法术欺负她了,她这心里便多了几分淡淡的忧伤。
在这份淡淡忧伤的影响下,大鹅每天都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关键这反派还爱哪壶不开提哪壶,时不时就爱笑着对着她来上一句:“胆小鬼,愁着呢?提醒一下,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可恶的家伙呢?
大鹅咬牙切齿地抱着这份疑惑,毫无预兆地等到了那只蜘蛛精初步的行动。
那天夜里,鹿临溪睡得正香,不远处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阵灵力撞碎屋顶的声响。
与之相随的,是一阵阵人类惊惶的呼声。
那一刻,浮云猛地惊醒,起身披上外衣,拿起长剑,转身冲出了房门。
沈遗墨也于听见动静的第一时间醒来,两人于门口撞见,短暂对视了一眼,当即心照不宣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了出去。
该说不说,主角的精力就是充沛。
只要剧情来了,不管什么时间什么事,都能说冲就冲,说干就干。
大鹅就不一样了,哪怕知道剧情来了,自己也在第一时间被吓醒了,但脑子仍旧是不大清醒的。
她努力晃了两下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拍拍翅膀让自己从床上蹦了下来,啪嗒啪嗒跑到了客房的门口——想要追上的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这么明显的一声动静,生怕人听不见似的。
很显然,裴文生这是放出了替死鬼,做好准备金蝉脱壳了。
他会操纵替死鬼把浮云他们引去城南吗?
又或者,替死鬼死在哪里都无所谓,此刻只要装模作样地逃够了,再垂死挣扎一下,此事便算了结了?
她该不该往城南盲追呢?
短暂迟疑后,鹿临溪快步跑到隔壁门前,一脚踹开了谢无舟的房门,冲到床边扑扇着翅膀嚷嚷了起来:“谢无舟,起床起床起床!”
“帮忙之事,免谈。”
床帘里淡淡传出一句话来,携着几分事不关己的慵懒。
“我知道我知道!”大鹅将脑袋钻进了床帘,一脸认真地说道,“你灵质特殊,你脆弱敏感,你来到这里后每天都睡不好觉,你还是个需要隐藏实力的后手——我不需要你出手,他们跑太快了,我没来得及跟上,你帮我带个路就行!”
谢无舟缓缓睁开了眼,漠然回望着大鹅的双眼:“他们今夜不过是去收拾一个替死鬼,没有任何危险。”
鹿临溪:“可是……”
谢无舟:“可是什么?”
大鹅想了想,认真说道:“他们要收拾的替死鬼,是那个倒霉的道士啊……”
谢无舟:“你想救他?”
鹿临溪:“我要说我想,你会帮忙吗?”
谢无舟:“你还真是谁都想救。”
鹿临溪:“……”
谢无舟:“那么现在,你是打算求我?”
鹿临溪:“……”
应该不是错觉,鹿临溪能够听得出来,谢无舟说这话时的语气冰冷得很,没有半点平日里的随和。
这种情况下,开口求他只会被他嘲笑罢了。
大鹅耷拉下脑袋,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我才不求你呢。”
“谢无舟,我知道你又觉得我天真可笑了,但我刚才只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有期待过你会答应。”她忍不住开口为自己争辩道,“其实你也不了解我,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天真,不是谁都想救,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她很认真地说着:“很多人很多事,只要事不关己,我也是喜欢高高挂起的。”
鹿临溪对天发誓,这可不是她在嘴硬。
她是真觉得自己不是什么特别善良的人。
从前在网上看到的种种不公,刷到了、骂过了,过一阵子也就忘记了。
反正她除了敲敲键盘,也没有什么别的能力,根本不会生出想要半点多管闲事的心思。
如果说主角不顾劳苦驱魔除怨是因为心有正义。
那么她每天想方设法阻止谢无舟干坏事,就是单纯为了自己能够顺利完成系统任务,赶紧回到原来的世界。
就算有人跑来和她说什么天下苍生,她估计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
她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才不想为这种放到好多小说里都是要被牺牲掉的概念词伤脑筋呢。
她只知道自己有个系统,系统有主线任务,主线任务会给积分,积分可以在商城里换东西——那些东西能助她早日化身成人。
她想,她只有一点点,身而为人的寻常善念。
这么一点点善念,并不足以让她为了一个陌生人的生死耿耿于怀。
她之所以想去看看,不过只是这次的感觉稍微有些不一样罢了。
她借那人双眼走过了很长一段路,长得像是真的经历过那样一段人生。
恍惚间,似乎真的有过那么一个夜晚,她也曾牵起过一个陌生魂魄的手,披着头顶星月,不计代价地向着轮回的道路奋力奔跑过。
只是她能从那段记忆里抽离出来,可真正拥有那段记忆的人呢?
他被迫做了许多不愿做的事,最终还要以妖物的身份死去,可能连轮回的机会都不再拥有。
这种事情,就这样发生在了她的眼前,她真的很难不去在意。
“我只是想去看看,就是看看而已……”她小声而又认真地说道,“不管今晚过后,他是重入轮回,还是魂散这天地之间……最后一程,多一个人送送,总归是好的吧……”
大鹅说着,眨了眨眼:“我真不要你帮忙,只是带我去看看也不可以吗?”
话音落时,她的脑袋被一只冷漠的手推出了帘外。
真是一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鹿临溪咬牙切齿地向屋外愤愤走去,一双小脚还没迈出房门呢,便被人从身后抓住了后颈。
她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回过神时自己已然身处半空之中。
视线远处,一青一白两道光影,正紧追着一道墨蓝色的妖风。
她算是知道为啥自己只是慢了一步,就完全看不见这俩人的影子了。
这俩人是真的会“飞”啊,像是武侠剧里的轻功,又好似更轻盈一些,看上去似乎只需稍稍借力,便能在屋顶窜得跟风一样快,快得几乎看不清身形。
就这速度,要是不找个人带着,她把翅膀飞断了也不可能跟得上啊。
她正这般想着,便见天边一道灵光乍起,将那阵妖风自半空之中重重压下。
“离这么远,什么也看不清啊……”鹿临溪小声嘀咕着。
忽有一股凉意自颈间流向全身。
她下意识颤了颤身子,回过神时忽然发现自己能够看清远方发生之事了。
不,准确说,不是能够看清远方——是她的视线,去到了别人身上。
这双眼睛的主人正在仓惶奔逃。
那一瞬,她似回到了那段记忆之中,看着两侧似曾相识的街道如风般与自己擦身而过。
分明生路在前,却逃不过身后要命的追逐。
一道白影落至她的身前,长剑斩断那非人的步足,渐出蓝色的血液。
她看不见这双眼睛的主人如今是何模样,只是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了一旁被蛛丝裹挟的女子。
那女子已然昏迷,浮云上前将她扶起,飞身向后撤离。
下一秒,一道剑光自天边落下,好似流星一般洞穿了他的身体。
而他的目光,仍旧紧紧望着浮云怀中的女子。
恍惚间,鹿临溪好像听见了什么。
那是她身处那道士记忆中时,他曾于心间默念过的往生之咒。
剑光划下的阵法,聚起强大的灵光,将他视线彻底淹没。
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好像明白了,这只是一次剥离了痛觉的短暂通感。
片刻过后,她的视线恢复如常。
她怔怔望着远方那夺目的剑阵,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最后,剑阵散去。
天地间似还留存着些许用以祛除妖气的灵光。
除此之外,再也不剩任何。
“竟然没有怨气……”谢无舟沉声说着,话语中似有些许诧异。
是啊,没有怨气。
就算被炼化成了妖物,就算失去了最后的神志。
在重获“自由”的那一刻,他唯一想要做到的事,仍旧是将那个素未谋面的魂魄送往那条轮回之路。
这样一个人,怎会把自身怨气散向这片天地呢。
当一切尘埃落定,谢无舟将鹿临溪带回了客栈。
他们来去皆在瞬息之间,仿佛从未离开过这个地方。
两只脚掌重新落地的那一刻,大鹅站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
她忽然开始回想他们来到陆城后的每一个细节。
他们找到了那个道士,通过窥探他的记忆,知晓了裴文生的执念与疯狂。
为了不在捉妖之时殃及无辜,他们为裴文生设下了一个看似“希望”的圈套。
只是这个圈套里,注定会有一个牺牲品。
这个牺牲品,生前受过太多苦难,无人给他一场解脱,难免滋生大量怨气。
沈遗墨度不了满身怨气之人。
先前在云县不曾发生之事,终究是要在陆城发生的。
待到怨气四散之时,沈遗墨必定无比自责。
他将从此踏上原文里谢无舟为他精心安排的“除怨”之路,然后在一次又一次的挫败之中,道心渐毁。
现在想来,谢无舟对她表现出来的让步,应该也是他算计中的一部分。
他竟还说什么——若是知晓一切,仍旧无法应付,总该怪不得他了。
不过万幸的是,他算错了一步。
他以为受尽苦难之人必定成为催生怨气的种子。
但这世上偏偏就有那么一种人,无论经历过怎样的苦难,都始终坚守一颗本心,除却生死,皆不可摧。
鹿临溪想到此处,不由轻叹一声,默默走到客栈门口蹲了下来。
谢无舟没有回房休息,只是捡了根小凳,坐在了她的身旁。
鹿临溪抬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那个道士……他去轮回了吗……”
“嗯。”谢无舟轻声应道。
“那你一定很失望。”鹿临溪小声嘀咕着。
“我若失望,你很开心?”
“开心不起来……”
“怎么?”谢无舟揉了揉大鹅的脑袋,“这一眼你不看不安心,看了又不开心,那么难伺候?”
鹿临溪往一旁躲了躲,小声嘟囔道:“我忽然想明白了,你算计我了。”
“说来听听,我怎么算计你了?”
“你带我去看那道士的记忆,根本不是在对我让步,你就是想让我心甘情愿来给你当人证的……”她说着,扭头瞪了谢无舟一眼,“你怕你一个人说的话他们不信,你还怕我拆你的台!”
谢无舟没有反驳,只是浅笑着问了一句:“我是不可以算计你吗?”
“可以!”鹿临溪咬了咬牙,打鼻尖喷出了一口闷气,埋下头去,气呼呼地说了一句,“反正你算计也好,不算计也好,我都不是你的对手!”
她说完这话,心里忽然有些委屈。
就是那一瞬的委屈,让她感觉自己十分莫名其妙。
什么情况啊,不过就是被算计了嘛?
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谢无舟了。
这家伙在原文里就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被他算计是种常态,不被他算计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说到底,反派就是反派,反派有自己的kpi要完成,这是很正常的事啊!
她怎么就能在意这种事呢?
思来想去,她感觉自己其实就是飘了。
每天看到好感度在缓慢增长,就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啥了。
她就一只鹅,有啥不能算计的?
鹿临溪这般想着,止不住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长气。
这刚吸完的气儿还没吐出去呢,她便听见谢无舟对她轻声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我说,我没有算计你,你信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她有些诧异地抬头朝他望去,发出了不可置信的一声:“哈?”
谢无舟:“这世间之事变幻万千,原定的路走不下去了,我总得换条路走吧?”
鹿临溪:“……”
谢无舟:“鹿临溪,我有自己要去的地方。”
鹿临溪:“……”
谢无舟:“我已经绕过几次路了,你别太难伺候。”
鹿临溪:“……”
说这些话时,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可平静之中似也有着几分平日里不曾有过的认真。
鹿临溪一时愣了神,有点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谢无舟这是在向她解释吗……
他是在告诉她,让步是真的,但他也绝对不会因为一两次让步,就去改变自己最终的目的地吗?
鹿临溪张了张嘴,想要问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开口。
她不知沉默了多久,忽然低下头去,特别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又误会你了……”
谢无舟只是笑了笑:“无所谓。”
他的语气好像真的很无所谓。
这样的无所谓,让鹿临溪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这样的尴尬没有持续太久。
沈遗墨和浮云回来了,带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子。
浮云说这女子先前身上缠缚的那些蛛丝有毒,好在毒性不重,只会让人陷入昏迷。
他们不知这女子家住何处,所以将她带回了客栈。
沈遗墨说,这女子是他们从那道士手中“救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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