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蹲在一旁恶魔低语碎碎念道:“小家伙,睁大你的小眼睛仔细看清楚了,我是你哥,等你会走了要做我的小跟班,天天鞍前马后的跟随我,我说往东你不能往西,我说撵狗你不能追鸡,知道吗?”
“作为男子汉要保护妹妹。”谢宣在给妹妹上课,谢壑给谢宣上课。
谢宣戳了戳她红红的脸蛋儿回道:“当然,国子监里谁不知道我护短?我可是国子监一霸!将来还要做汴京一霸,大齐一霸,这天下的一霸。”
“从凳子上下来,仔细吓到妹妹。”谢壑横了他一眼说道。
“她都睡着了,不会害怕。”谢宣振振有词道,“爹,有了妹妹之后,你不会不疼我了吧?”
“胡说八道。”谢壑笑骂一句。
谢宣看着摇篮里的小娃娃,叹了一口气。
“小孩家家的,叹什么气?你还有忧愁了?”谢壑问道。
“小兔子真是命好,上有爷爷奶奶阿爹阿娘疼着,中间有哥哥护着,多美呀。”谢宣羡慕道。
谢壑失笑着摇了摇头,如今他儿女双全,美眷在侧,才是真正的命好呢。
当谢壑请谢徽为孩子取名字时,谢徽是心虚的,他自认没有多少学问,乖乖孙女有个状元爹,自己为她取名多少有些不自在。
可汴京的习俗就是祖父给孙字辈定大名,证明家族是认可这个孩子的,跟学问多少无关。
于是,平日里杀伐果决的国公爷纠结了,天天捧着书本引经据典,甚至不惜去骚扰蔺祈,蔺祈一个头两个大,调笑道:“谢翰林可真是会给他爹出难题。”
蔺祈只爱看热闹,并不是真的要帮他,谢徽回家后继续苦思冥想,推窗看到家中的兰花开的正盛,沉吟片刻后叫来谢壑道:“娃娃不妨就叫怀兰如何?”
谢壑点点头道:“甚好,大名叫怀兰,乳名叫卯娘,多谢父亲。”
于是,谢家二娘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大家都很满意,尤其是贡献了小名儿的谢宣。
岁末,青苗钱与市易钱结算完毕,国库又充盈了不少,内库满当当的,景元帝的心情很是不错。
尤其是西六州传来消息,熙州守将楚涵劝降了一位羌人大酋长,西部边防增强了不少,大齐与羌渐渐的在分割着西秦与兀目的联系,西北形势一片大好。
腊月末,大雪簌簌而落,来年定然又是一个丰年。
日月如流, 乌飞兔走,一晃六年过去了。
八月丹桂飘香,谢宣刚过完十五岁生辰就到了秋闱的日子。
宁国府的老仆从京郊的庄子上捉到了谢宣, 此时谢宣一身农人短打,卷着裤腿赤着胳膊走在田间的地头上,他叉腰望向田中那块四四方方的青纱帐,目光充满了期待。
“哎呦,我的祖宗, 你果然在这里, 家里都快急疯了。”满脸络腮胡子的管家一拍大腿说道,“后天就下场了, 您就老老实实在家待一天, 成不成?”
谢宣转过头去, 朗声笑道:“这就回, 这就回!”少年身量长高了不少,长手长脚, 眉眼秾丽, 笑容热烈,像一轮刚刚升起的红日头。
这么多年了,他好不容易抽出玉米种子来,这块地是他亲手收拾的,眼看到了收获的季节, 可不要一天来看三遍。
他都能闻到甜甜的玉米香味了,然而还是被管家强行拖走了, 他目光流连不舍, 一步三回头,边走边叮嘱一旁的农庄管事道:“吩咐人日夜轮流看着, 少一个子我拿你们是问!”
“哥儿你就放心吧,错不了。”管家承诺道,在他眼里天大地大也没有科举大,科举那是白身一跃龙门,祖坟冒青烟都要保佑的存在,是这块不起眼的农田能比的吗?纵然主家富贵泼天,哥儿不下场也能出仕做官,可恩荫官途有限,走科举才是正途。
现在就是天上下天王老子,地上长土地公公,他也得把宣哥儿拖回家,不由分说。
谢宣挣了挣没挣开,又挣了挣,得,胳膊腕子被攥的死死的,他玩笑道:“管家伯伯,我这只手可是要握笔写字的,你攥得这样紧,仔细攥坏了。”
管家闻言,噌,吓的连忙撒开了他。
谢宣一跃骑上自己的高头大马,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招呼着黄豆,一扬鞭跑没影儿了。
黄豆的耳朵被傍晚的风梳理的往后倾,脚下的步子却一点都不慢,紧跟在主人的身后。
少年策马扬鞭,风驰电掣,田间瞬间撒满他的欢笑声。
管家急忙大喊道:“宣哥儿,快快回家去,切莫到处乱跑了。”他扯着嗓子这一通吼,也不知道少年能听进几分去。
谢宣的马连弯都没拐,一路跑到了迟府。
迟意正捧卷抓耳挠腮的苦读,俗话说得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见谢宣来了,仿若看到了救星,一扬手把手里的书抛了,哀叹道:“谢宣,你终于来了,真不知道我爷爷怎么想的,非得让我下文试场,你看我这样子哪里像会写文章的,这么多年他怎么就是不死心呢。”
“望儿孙成龙成凤,人之常情。”谢宣笑道,他绝对不会说迟太师是被他爷爷刺激的,逢人交际有什么宴会酒场的时候,他爷爷就一副有孙万事足的模样,一开口就是“我家宣哥儿如何如何”,“我家宣哥儿怎样怎样”,“我冷眼瞧着宣哥儿日后定比他爹还要强上几分”,直馋的那帮老家伙牙酸,后果就是回家祸祸自己的孙子,开口就是“你看看人家谢宣,那文章,那书法,国子监的哪个讲师不夸?”
每当这时,迟意便会梗着脖子叉腰站在庭中跟他祖父吵架:“人家谢宣他爹是状元郎,你现在知道逼迫我读书了,当初怎么不逼着你儿子考个状元回来?”
“你个小兔崽子,老子考榜眼也不算辱没门楣吧?你看看你,这么大了还不学无术,像什么话?”迟意他爹给他爷爷帮腔道。
“要这么说的话,我要下武试没准儿也能捧个状元回来呢。”迟意读书二五眼,但吵架一流,一代名将的骂阵功夫打小就显露无疑。
任凭迟太师如何苦口婆心,迟意兀自岿然不动,主打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越到乡试期限他越浪,只得狠下心来将他关在院子里读书。
谢宣领着黄豆来到他的院子,黄豆驾轻就熟的去前院找自己的相好,一只身形健美的五黑犬。
谢宣在迟意吵吵嚷嚷中,剥糖炒栗子吃,边吃边老气横秋的扎迟意的心道:“你爷爷那不也是为了你好嘛,你是不知道汴京这帮翰林官,十分看不上非两榜进士出身的同僚,这几年越发的左性了。”
迟意抿了抿唇道:“都是当官的,当好官不就得了,非要分出个贵贱来,会读两本书了不起呀。”他抓了抓头上的呆毛又补充道,“我不是骂你,我是骂那些酸儒们。”
谢宣笑道:“区别大约就是你只能在屋子里揪发骂娘,而他们会引经据典揪发骂娘吧。”
“本质还不是一样,都是要骂娘的。”迟意也抓了一把糖炒栗子坐在谢宣身侧边剥边吃。
“你骂的花样不如他们多。”谢宣道。
迟意愣愣的看着他,竟然无法反驳,他突然找到读书的意义了,他迟意骂人怎能甘居人后!不行,他得学。
自打谢宣来了一趟太师府,迟意就开窍愿意读书了,迟太师逢人就说谢家小郎君劝学功夫一流,他家那个顽皮孙子总算改邪归正了。
每当这时,谢徽就凑趣道:“我就说我家宣哥儿天下第一好吧。”得意的不行!
天擦黑之前,谢宣牵着黄豆从迟家出来,这才逍逍遥遥往家走,边走边训狗道:“我说你就是欠,平日里不挺威风吗?怎么见了迟家那小黑狗就谄媚的不行,你看你这一脸不值钱的样儿,干脆入赘到迟家得了,反正迟家家大业大,当迟家赘婿不丢人。”
“汪!”
“说你还学会犟嘴了?接下来几天我要去贡院考试,没空带你去迟家玩了,你要老老实实的在家看家护院,不许到处乱跑,外面爱吃狗肉的人可多了,抓住你一炖就是一锅!”谢宣佯作威胁恐吓道。
“汪汪!”
一人一狗吵吵嚷嚷的进了宁国府大门,看门的小厮顺手接过谢宣手里的缰绳,把马牵去马厩里。
谢宣一进月亮门,便见一个穿着红绫袄扎着冲天鬏的小小姑娘在门边扒头,打手势示意他往东边走。
谢宣心领神会,刚一抬脚,迎头便撞见了他阿娘,他挠了挠后脑勺,讨好的笑道:“阿娘,你吓我一跳。”
“再不回家,你该吓我一跳了。”惠娘伸手掸了掸他身上的灰尘道,“穿成这副模样,又去府界的庄子上看你的宝贝了?”
“没,哪能呢?我是去迟家找迟意温书了。”谢宣睁着眼说瞎话道。
“温书温出了一身泥点子,快去洗洗,乡试就在眼前,自己上心一些,否则被你父亲看到,又该念你了。”惠娘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
“谢谢娘,我走啦。”谢宣被他阿娘轻轻放过,瞬间松了一口气,经过月亮门的时候顺道把小姑娘揪出来抱在怀里说道,“翅膀硬了?专坑你哥,阿娘就在东边你还指使我往东走。”
“因为西边是爹爹和爷爷啊,你想对上他们哪一个?!”小姑娘嘟了嘟嘴,反驳道,“卯娘才没有坑哥哥呢。”为了证明这一点儿,她从大大的口袋里掏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来,“喏,你的信!”
谢宣接过来看了看信封,知道是熙州来的,他也顾不得逗妹妹了,忙将小姑娘放下,捏了捏她红扑扑的小脸蛋道:“乖,自己去找阿娘玩吧。”
卯娘笑着跑远了,站在拐角处羞羞他道:“哥哥只认得信,不要妹妹了,羞羞羞!”
谢宣作势要追她,小姑娘转身就忙不迭的跑了,边跑边咯咯直笑,惹得后面的丫鬟婆子一阵追:“兰姐儿慢点跑,小心跌脚。”
他停下脚步,展平皱巴巴的信封,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胸口,拾步朝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浴房里水汽氤氲,满身的疲惫被热水荡涤的一干二净。
谢宣换了一身轻便的绉纱袍子,重新将那封信拾起,信步来到自己的小书房,坐在檀木书案前展信细读。
庭院外的池水旁传来阵阵雎鸠的鸣叫声。
“我跟随师父去兴庆府逛了一圈,果然兴庆府的军备比咱们熙州的要齐整很多,马儿也壮,倘若两军相遇,熙州必不能匹敌,不过我也不能气馁,熙州大营去年通过羌人的路子,购进一批战马和精良的武器。要不了多久,咱们熙州军也会壮壮的。”小姑娘词汇量并不丰富,然而笔迹冷肃,犹如一把出鞘的宝剑,透着边关小将特有的锋利。
“我回城的时候,去丰乐楼用膳,偶遇了李二婶,原来她从永宁县来到了熙州,在丰乐楼做掌事娘子,这事儿谢伯母想必是知道的,听说是柱子出息了,补了府学的生员,今年也要下乡试的场,想必要不了多久,你们这对竹马竹马就要在汴京团聚了,哈哈。”
“熙州今年的玫瑰开的很好,粉灿灿的像清晨的朝霞,又想念伯母做的玫瑰鲜花饼了,总觉得熙州丰乐楼里做的不是那么个味儿。”
“祝你蟾宫折桂,来年金榜题名,到时候做了翰林官后,你还会回熙州看一看吗?”
书信内容到这里全部结束,谢宣抖了抖信封,果然掉落了几片干掉的玫瑰花瓣,想必是在谢家山头上随手采的。
谢宣唇边抿起微微的笑意,拿过放在一旁的空白信纸,蘸墨提笔写道:“秀秀,你的字还是这么飞毛扎刺的,可别说是颜老教的你,我师父丢不起那个脸。”语气非常飞扬跋扈,他挑剔了楚怀秀的字迹后,又继续写道,“宁国府的位置你知道的吧?就在武学巷三号,若柱子参加明年的春试,莫让他走错了门。直接跟看门的小厮报名字,然后说找谢宣就是了。”
“真可惜暂时还看不到熙州漫山遍野的玫瑰,每年只有熙州产的玫瑰酱运回汴京,虽然香甜,到底少些鲜活,实在是遗憾。”
“不过问题不大,倘若我高中,指定不去做酸唧唧的翰林官,要求外放到熙州,这样岂不两全?”
“我最近在种一种很新的东西,如果我能成功的话,就不再怕熙州地薄养活不了百姓与将士了。”
“望你一切都好,另外,可好好练练字吧,不能让咱们小时候挨过的板子都白挨了啊,替我问闻人师父的好,我每月都有坚持挥刀一万下,镇厄都要抗议了。”
他写完回信,又去庭院里折了一小簇桂花封入信封中,这才命人送了出去。
晚膳过后,谢壑到底不放心儿子,又嘱咐了他几句,无非是注意书写注意行文格式,不要偷工减料云云。
谢宣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接着就是他的数位师兄们替师父来看看临考的他,别的师兄都照例说了些勤勉的话,偏偏九师兄柳如天最不正经,总出其不意的教他些旁门左道,譬如碰见不会的题怎么办?想用的典一时想不起来怎么办?临交卷还没写完怎么办?最后感觉考的不怎么样,往哪里躲,怎么躲才能不被人找到等等。
谢宣深吸一口气,发出灵魂一问道:“九师兄的进士出身就是这么混来的?”
柳如天猛然一顿,当即调笑道:“那倒不是,我是真才实学,活跃一下气氛嘛,现在还紧张吗?”
“还行,你再危言耸听就不一定了。”谢宣笑道。
临考前一天,谢宣睡了个饱觉醒来,略用了些饱腹的羊酪,在家中上告别了父祖幼妹,下告别了黄豆雪团,乘着马车踢踢踏踏的往贡院赶,他一概是拒绝家人送的,说是要保持宁静的心情。
贡院外,裴翎和迟意早就到了,三个少年默契的凑到了一堆儿,排在队伍里等待衙役搜检,这三位都是国子监贡生,可以越过童生试直接参加乡试。
本来谢宣的户籍在熙州,但随着他爹谢壑认祖归宗后,谢徽求了皇恩,一并将父子俩的户籍调到汴京,如此正好可以在汴京参加乡试,也省的两地来回奔波了。
裴翎明显有些紧张,少年的唇色微微泛白,他低声说道:“听说有的主考官会因为参试的学子过于年轻多有不录的,说是要锤炼磨砺一番,咱们寒窗苦读多年别再吃了年龄的亏,得不偿失。”
“问题应该不大,你爹当年中举的时候也很年轻的,放平心态,将精力用在答题上,尽人事,听天命嘛。”谢宣安慰道。
“我就没这压力,因为这次我本来就是凑数的,我说不来,我爷爷非是不愿意,我就点个卯应付一下。”迟意十分想得开。
谢宣没说自己的打算,只想快些考完,他的玉米该熟了,到时候可以让他阿娘自由发挥,从此世上可以多许多新口味的点心果子。
他这次得到的玉米种子不是很多,所以这才亲自去府界的庄子上种地,玉米好啊,可以和小麦轮种,最关键的是这种农作物耐旱耐土壤贫瘠,简直是为熙州而生的。等育出的玉米种子足够多了,他就可以将这些东西送到熙州和兴庆府去了,谢宣唇角扬起一抹微笑,轻轻松松的通过搜检,领了号牌准备入场。
就在这时,突然狂风大作,吹得参试的学子们东倒西歪的,人们抱着铺盖卷将头埋在铺盖卷一侧,彳亍前行,万幸谢宣的考场座位号靠前,并不难找,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了考棚,这才稍稍安定些。
贡院因为这阵急风乱作了一团,随着学子找到各自的考舍,混乱也渐渐平息下来,考试开始进入正轨。
晨光熹微,兴庆府辽阔无垠的山野上策马奔腾着一抹坚毅的身影,不一会儿就被另一抹身影跟上,两匹马同时被勒停,马声嘶鸣。
闻人驰担忧的说:“要不,你先回汴京待一段时间?”
楚怀秀摇了摇头道:“没关系的师父,我可以。”不就是亲手斩杀了一队西秦人细作吗?虽然是第一次真刀真枪的杀人,由于没有经验,那鲜红又滚热的血液喷了她一手,让她连做了五六天的噩梦,但……做将军哪有不杀人的?尤其是在这边陲之地,杀的还是敌人,自己不杀的话就会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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