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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女官(金阿淼)


五月初七,胤禛到达蜀地,秘密接见岳升龙和岳子琪,让他们往青海增兵。
为了不叫人发现皇上已不在杭州,五月初八,龙舟按照计划北上回京。
五月十二,允禵抵达蜀地。
胤禛将耿舒宁那版被他修改过的练兵之法交给他,封允禵为定郡王并大将军王,执掌青海兵权。
允禵激动得在帐篷里嗷嗷叫的时候,胤禛带着人快马加鞭一路往北赶路,准备跟龙舟在半路会合。
半个月都在颠簸之中,胤禛甚至没顾得上过问耿舒宁的事儿。
直到快抵达汇合的溜淮套地带,他才勉强将送到御前的折子批完,询问耿舒宁的差事。
林福一直护卫在胤禛身边,从高斌那里早得到详细的消息。
只是禀报起来,格外小心翼翼,“回主子爷,姑娘……居士易容,打入了骗买案据点内部。”
“嗯……凭着居士的……风姿,得了背后主使的青眼……混到了那位盐引使身边,顺利拿到了证据。”
胤禛浑身的冷意比夜里的风还要凛冽,“她以色侍人,以妾室身份被收入后宅,靠着枕边风拿到的证据?”
林福瞠目结舌,不,不是,他都禀报得如此委婉了,主子爷怎么如此一针见血就猜出来了?
胤禛冷冷睨他一眼:“侍寝她是怎么混过去的?”
不愿意给他做妾,倒是愿意给个盐引使做妾,那混账真是好样儿的。
他心窝子里的火比他们夜宿郊外的篝火还要旺。
捏了捏鼻梁,胤禛懒得听林福掩饰。
“将高斌的密折拿过来,朕自个儿看!”
林福再不敢多说,战战兢兢将高斌送过来的折子赶紧掏出来,双手奉上。
胤禛带着火气翻开,看到里头的内容后,愣了下,有些诧异。
以色侍人倒是侍了,只不过是凭着歌舞侍的,高斌在折子里仔细描述了那飞天舞的惊艳绝伦,还有耿舒宁和女卫们妖精一样的手段。
进那盐引使的宅子倒是也进了,但耿舒宁作死想来是踩着底线的,不会找死。
妾只是明面上敷衍人,她竟……以鸨母的身份进了那人后宅,替对方调.教瘦马。
一时间,胤禛说不出是气还是乐。
他可算知道了,这小混账梦里旁的没记住多少,男女之间那点子事儿估计是一点没落下。
但想到往后受益的是自个儿,胤禛就有点气不下去。
尤其是高斌还禀报了,耿舒宁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得了对方的信任,拿到了最关键的账本子。
而这官员骗买一案,背后有允禟的影子。
只是高斌还没来得及深究,那盐引使就死在了自家宅子里。
「居士以身犯险,巧遇灭口死士一十二人……幸得九卫配合默契,毫发无损归行龙舟,臣深感钦佩。」
「微臣无能,有负圣恩隆眷……不敢唐突居士,恳请圣上赐下九卫训练之法,于江南清缴一事大有助益……成忠恭拜主上。」
胤禛知道,除了在他面前,高斌这人向来有些孤傲,瞧不起女卫,一直有所偏颇,并不适合粘杆处,才会将他下放到南地。
没想到,他家小狐狸浅用手段,竟就折服了高斌这种不将女子放在眼里的孤傲之辈,还觍着脸来问他要训练之法。
折子看完,胤禛脸上见了笑,斜睨林福一眼。
“岁宁差事办得深得朕意,怎么到你嘴里却变成了不堪?”
“往后跟着苏培盛好好学学怎么说话,再叫朕发现你败坏你们岁宁主子的名声,绝不轻饶!”
苏培盛和林福都浑身一震,岁宁主子?
他们从主子骄傲又显摆的笑骂中,听出来了认真,瞠目对视一眼,在心里将已经地位非常高的耿舒宁继续往上提。
就连皇后都没得万岁爷这句‘你们主子’的话呢,也不知怎的,两人突然就想起从圆明园出行那次。
苏培盛心底咋舌,不会真有一日,万岁爷要掀这位祖宗的盖头吧?
两人深思的功夫,胤禛起身,“行了,歇够了就继续赶路,早些回去,也免得那几个不省心的发现朕不在龙舟上。”
允祉他们虽然一路南下都很安分,可这安分只是在明面上给他看的,私下里他们跟各处的势力一直都没断了勾连。
若非如此,允禟也不会飞快发现骗买案的内情。
胤禛带太子下江南,是为收拢曾属于胤礽和胤禩的势力。
这回带几个不省心的兄弟南下,自然也是为砍断他们的手脚,让他们彻底老实下来。
当然,除了这一点外,看完折子后,胤禛想见耿舒宁的心思前所未有地强烈。
他都没看过这混账跳舞,倒先叫旁人看了!
什么飞天舞他不在意,他想跟那位小岁爷一样,看点不一样的。
带着这样的冲动,圣驾一行快马加鞭,五月十七就追上了龙舟。
只是等胤禛回到龙舟,迎接他的却不是造作完,探头探脑得意着惹他生气的小狐狸,只有脸色苍白的赵松和只剩一口气的巧荷。
赵松扑通跪在胤禛面前,带着哭腔禀报:“万岁爷,您不在龙舟的消息走漏了风声,诚郡王他们一定要面圣,奴才实在拦不住。”
“居士想了法子,易容成男子卧病在床的模样,隔着龙床的幔帐将人打发了,却仍打消不了这几位爷的怀疑。”
“怕诚郡王等人一定要面见主子爷,居士只能‘带病’微服出行,躲开这几位爷的试探。”
他擦着眼泪,不敢哭出声:“岂料溜淮套那边出了问题,有人刺杀张总督,见到圣驾踪影,拼死刺杀,叫居士落了水,不见了踪影。”
胤禛风尘仆仆半个月,都没感觉到累,听赵松轻声禀报这几句,眼前却一阵阵发黑。
苏培盛眼尖,立刻上前扶住主子,好歹没叫胤禛在人前露出异样。
胤禛用拇指的扳指死死抵住掌心,靠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疾声询问。
“九卫是怎么护着人的?怎么会让人落水?什么时候的事儿?派了多少人去找?”
赵松艰难回话:“就是昨日的事儿,九卫向来听居士的,居士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护张总督性命,九卫死伤半数。”
“巧荷替张总督挡了致命的一剑,危在旦夕,只有……只有晴芳,为了护着居士被人踹飞,连累身后的居士一起落水……”
“御前不敢有大动静,奴才只能托请,托请张总督派人偷偷寻找,暂时还没有消息……”
胤禛呼吸一窒,他突然发现,耿舒宁先前在龙舟上的话可能是真话。
她是真的将自己的性命看得很低,连张鹏翮都能在她的安危之上,更不用说他这个皇帝。
但这一刻,胤禛的怒火前所未有地燎原,那混账就是这样践行陪伴他一辈子的承诺的吗?
他声音如同数九寒霜,一字一句吩咐:“传朕的旨意,令苏州和江宁巡抚同时派兵,围剿行刺御驾的逆贼!”
“诚郡王等人禁足船上,所有人不得与外界联络,一旦发现,杀无赦!”
一边说,他一边疾行入内,不用苏培盛,自个儿飞速研磨,在纸上迅速画起来。
“令张鹏翮立刻将被刺杀的缘由上奏,朕两个时辰后就要看!”
“林福,将暗卫分成三拨,一拨跟随朕出行,剩下两拨分别在淮河中下游寻人,等两州巡抚带兵到了,将画像给他们!”
“若有人问起,就说是藏地来的探子,朕还要审问,谁都不许伤她性命。”胤禛眼神凛冽看向林福。
“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你们提头来见!”
御前跪了一地,除了‘嗻’,谁都不敢多说一个字。
龙舟飞快热闹起来,连带着数十艘大船都被禁卫封锁。
允祉和允禟他们黑着脸站在甲板上商量对策,几十里地外的村子里,耿舒宁将将迷茫地睁开眼。
不等她打量清楚自个儿在哪儿,就听到稚童清脆的南地方言——
“娘醒啦!娘醒啦!”
耿舒宁:“……”
她脑门上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男人还没睡成,她又穿了?!

第69章
脑后坠着个小鼠尾的稚童喊完,立刻有个身穿粗布衣的老妇人,手里端着碗冒热气的药汤子进了门。
耿舒宁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的也是同样的粗布衣。
小孩儿格外欢快喊人:“阿婆,娘亲醒了!”
这里人说话跟她上辈子的方言差不多,阿婆就是奶奶的意思。
她迟疑片刻,小声试探:“您是家婆?”
她以前的方言里,公公婆婆就是叫家公家婆的。
老妇人冲耿舒宁翻了个白眼,“我可养不起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媳妇,喝了药好了就赶紧走,别想着赖上我们家!”
耿舒宁:“……”好的,她确定,自己没又穿越了。
她感觉得出自己在发烧,端过药碗,一时喝不进去,只能轻轻吹着,隔着热气儿小心翼翼跟妇人打探。
“孩子为何会喊我娘亲呢?”
“救你的时候叫人看见了,我一个老婆子带着孙儿在家,不想惹事儿,就说你是我儿在外跑镖娶的婆娘,先回来伺候我们娘俩。”老妇人提了个小凳子在屋中央,念叨着给耿舒宁解释。
手里还拽过一个笸箩,从里头拿起两根黄色的棒子就开始搓。
耿舒宁的眼神下意识落到了那棒子上,瞪大了眼。
这是……玉米?!
玉米不是海外带回来的吗?怎么会在这里。
妇人还在说:“今年雨大,河里冲下来的人格外多,昨天就有个女人被冲到了岸上,叫李二家的给背回去了。”
“那婆子最会磋磨人,儿媳妇都叫她磋磨没了,人背到自己家里,她不动手,非叫儿子进去给人家姑娘换衣裳。”
那老虔婆给来看病的大夫塞了银子,叫那个总喜欢赌钱的郎中喊破李二家儿子‘好心好意救人’‘不得已’看光了人家姑娘的事儿,引了不少人来。
“那姑娘一瞧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不知道咋掉河里了,人都还没醒,李二家的锣鼓都准备好了,只等着人清醒过来就成亲,不然那姑娘就只能沉塘。”
“要不是我家墩儿去取河笼出门早,发现你晕在河边,叫我过去把你背回来,你也得叫人捡走,扒了衣裳做媳妇去。”
耿舒宁被冲上岸那地儿,隔壁就是个娶不起媳妇的老光棍。
要是不把人救回来,耿舒宁的下场,指不定比先前那姑娘更惨。
耿舒宁从玉米棒子上收回注意力,心下发紧,猜到被李二家捡去的人可能是晴芳。
当时她发现了刺客的身份,有点愣神,没跟紧晴芳。
对方找到机会要杀她,晴芳挡在前头,被对方直接踹得唇角溢血,昏迷了过去,才会撞她入河。
刚下过几场大雨,河流湍急,她还没顾上拉晴芳,就被浪头打得昏头昏脑冲了出去。
若非她水性还不错,估计会死在河里。
耿舒宁该怂就怂,软声谢过对方的救命之恩,“回头我找到家里人,一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老妇人手上利索干着活,嘴上却不客气,“用不着,最近皇帝老儿南巡,村里最忌讳来陌生人,遇上了就得盘问许久。”
“你赶紧好了赶紧走,就算谢谢我们了,咱普通人家惹不起事儿。”
耿舒宁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脑袋,摸到辫子才想起出门没有带钗簪。
她又摸摸脖颈儿和手腕,原本戴着的玉镯和玉佛也都不见踪影,估计是被水流冲走了。
叫她想拿钱报答人家,再仔细打探消息都做不到。
妇人以为她在找自己的衣裳,放下棒子提了个篮子过来,嘭一下放在床边。
“衣裳是我给你扒的,都湿透了,这好料子我也不敢动手,回头你自个儿洗干净,把我衣裳换下来。”
耿舒宁看着乱糟糟的湿衣裳,有些发愁。
她是做御驾装扮出来的,即便是微服私访,这衣裳上的纹路也不方便典当。
得亏里面她没穿明黄里衣,不然这妇人说不定会直接将她送到官府去。
耿舒宁眼神盯着笸箩里的玉米粒,因为发烧,脑子里乱糟糟的。
妇人以为她没见过这东西,得意抬了抬下巴,“没见过吧?这是我儿走镖从海边带回来的,撒点种子就能活,比稻子还好种,比……新鲜玩意儿说了你也不懂。”
她把后头那句比稻子挂穗还多的话咽了下去,她一直在自家后院里种,没叫村民们发现过。
否则知道这是好东西,村长和里正他们肯定叫她拿出来,她一个老婆子保不住。
耿舒宁眼神微妙,她其实很懂,上辈子都不知道吃过多少回呢。
玉米是耐旱作物,只比红薯稍微难伺候一点点,比起水稻什么的,肯定更好伺候。
她顺着妇人的话夸,“您儿子是镖师啊?他可真厉害,现在在外头走镖呢?什么时候回来呀?”
如果对方能早点回来的话,她可以请对方救晴芳出来,送她们归京。
到时候她也可以报答这好心的妇人,还有小墩儿的救命之恩。
妇人脸色突然黯淡了些,冷着脸背身坐下,继续干活,不说话了。
她儿媳妇是难产没的,儿子一直没再娶。
儿子基本一两个月能回一趟家,带回来好些东西够她和孙儿过活,村长那里也打点好,她和墩儿在村里也能过好。
可这回儿子都半年没回来了,没了给村长的孝敬,现在村里人对她和墩儿也没那么客气了。
若不是为了震慑那几个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的二流子,她也不会顺势撒谎说耿舒宁是儿在外娶的新媳妇。
好歹村长念着她可能会回来的儿子,敲打几句,日子也能安生些。
只是谎言总有戳破的那一日,要是儿子真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他们娘俩还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呢。
耿舒宁对人的情绪感知敏感,感觉妇人身上多了股子悲伤,哪怕心急如焚,还是先闭嘴喝完了药。
等老妇人出去做饭的时候,耿舒宁将小墩儿喊过来,轻言细语哄着,才知道了些详情。
他爹半年没回家了,村里孩子总欺负他……李二家那个漂亮姐姐一直不醒。
那可恶的李阿婆等得不耐烦,天天在外头嚷嚷着,再不醒就把人扒光扔山里去喂狼。
耿舒宁问清楚日子,知道自己已经失踪了两天一夜,心里止不住发沉。
现在还没动静,是没人出来找她,还是胤禛没回来,没人敢出来找她?
行刺张鹏翮和御驾的领头人,耿舒宁认出来了。
是台庄曾经给她和皇上准备过衣裳的那位廖家掌柜,他眉心有一块地方是断眉,而且眼尾有颗痣。
如果她所料没错,针对朝廷的是天地会,而且还有能接触御驾的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如此一来,她不能直接叫人给御前送信,更不能让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叫人发现皇上不在龙舟上。
淮河套这边没有挂了岁字幡的铺子……她想联系上御前的路都不安全。
耿舒宁想起死伤半数的九卫,心里特别难过。
虽然跟他们相处没有多久,可这些暗卫都将她当作了主子,是真的拿命在服从。
对他们而言,她可能不是唯一的主子,却是他们全身心保护的人,她在知道危险的情况下,依然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
她记得的资料里,说张鹏翮是个好官,是雍正朝最有本事最清廉的治河总督。
她不能评判十几个暗卫和张鹏翮的命哪个更重要,只能尽量冷静做出最有利的判断。
现在想起那么多人命,愧疚几乎要将她淹没。
但她不能慌,晴芳还等着她救,御前弄丢了她,若皇上回来,说不定也会连累别人性命。
而且总算发现了玉米,她要带回去,叫百姓们多一种吃得起的粮食……
耿舒宁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去想那铺天盖地的血腥。
张鹏翮被行刺是十六日下午,胤禛抵达龙舟时是十七日傍晚。
他拿到张鹏翮呈上的折子已经是深夜了。
耿舒宁消失两天一夜这件事,让胤禛用了比平常更多的工夫,才勉强将折子看进去。
行刺一事并不出他所料,南下时胤禛就发现,用以开河引流的标杆,并没有按照张鹏翮进上的治河堪舆图摆放。
有些标杆甚至插到了地势颇高,完全不适合开河的山脚,甚至还有百姓的田里和坟地。
他叫张鹏翮坐镇淮河套,就是让张鹏翮查清楚到底有哪些官员借开河的机会谋私利,圈地戕害百姓。
张鹏翮查出了一部分治河官员的罪证,最重要的是,他查出此事跟山西总督噶礼门下的奴才有关。
不止如此,这部分治河官员在朝中也有保护伞,来往信件和私藏的银子上的标记,涉及了廉亲王府、九贝勒府和敦郡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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