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此想着,耿舒宁突然就笑了。
“嬷嬷是不是觉得我斗不过她们?”
陈嬷嬷哪儿敢回答这话,赶忙道:“主子万别长他人志气灭自个儿威风,只要万岁爷宠您,任凭妖风再大,也没人能动摇您的地位。”
耿舒宁:“……”四大爷的恩宠比铁王八还好使呗。
她一扭头,瞧见了打在殿门素纱上的影子,微微挑眉。
狗东西又听墙角。
耿舒宁坐起身子,一本正经抬起佛串道了声佛号。
“岁宁居士不打诳语,我就是斗不过后宫女人的心眼子,所幸佛祖心疼信徒,给我留了个更好的法子。”
巧荷早看见外头人的影子了,直觉不好就想拦。
奈何陈嬷嬷好奇,问题脱口而出,“什么法子?”
耿舒宁笑得灿烂:“我不是得宠吗?可以放……让皇上跟她们斗,她们心眼子再多,还能比得过我们家万岁爷?”
陈嬷嬷:“……”法子很好,但还是求您别用了。
门外连同苏培盛和赵松在内,有一个算一个,都低垂着眉眼,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大气都不敢喘……地憋笑。
听里头那祖宗说起来……怎么有点关门放狗的意思?
胤禛气笑了,知道耿舒宁是发现自己偷听,大跨步进门,隔空点点耿舒宁的额头。
“你给朕等着,午膳后朕再跟你算账!”
耿舒宁笑嘻嘻起身,快速蹲了下身。
“瞧万岁爷,大白天的,您怎么能当着人如此不庄重!”
“您不怕人笑话,岁宁还要脸呢!”
胤禛:“……你要?”
耿舒宁低头跺脚,“哎呀,您非要问的话……晚上再要吧。”
‘噗嗤’一声,不知谁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被自家狐狸噎住的胤禛冷眼睨过去,都脚步匆匆,全退了出去。
胤禛没好气地将耿舒宁拉怀里,坐下,“你就作吧,回头朕的清誉都叫你给作没了。”
耿舒宁懒洋洋靠在胤禛身上笑,正常了些,软声解释。
“您也不想想,您后宫这点子人都快闹成什么样儿了,我是想为您解决问题嘛。”
“如今最大的矛盾就在于所有妃嫔都没有恩宠,才能仗着阿哥们闹腾起来。
一旦旁人知道御前有人被宠得无法无天,但凡生个孩子指不定就会变成下个荣亲王,您想他们还能坐得住吗?”
胤禛蹙眉,敲耿舒宁一下:“不许浑说!快呸出去!”
荣亲王就是世宗那位爱若第一子的四阿哥,董鄂妃所出。
三岁都没过就殁了,他和宁儿的孩子绝不可能是这样的命运!
耿舒宁乖巧呸了好几声,抱住胤禛的脖子笑得坏兮兮的,“先前我叫巧荷送进宫的学堂计划书您看了吧?”
“不破不立的道理您清楚,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后宫乱象,得添把大火,您帮不帮我?”
胤禛思及那份学堂计划书,心下微动,打横抱起耿舒宁就往内殿去。
“帮未来皇后娘娘,朕义不容辞,不用等晚上,朕的脸面这就给你!”
耿舒宁:“……”论开车,她输了!
还没用午膳,胤禛和耿舒宁也没胡闹多久。
亲热过一回,叫有心人知道养心殿叫了水,俩人便靠在一起商量学堂的事儿。
作为皇帝,胤禛很清楚,启民智会影响君权神授的天家影响力。
古往今来,没有一个皇帝愿意叫治下的百姓长脑子,知道得越多就越不好管束。
所以胤禛看到巧荷请林福呈上来的《幼小初学堂计划书》,第一时间就想将那沓纸扔掉。
简直是胡闹。
也许是耿舒宁给过他无数次惊喜,胤禛也莫名害怕她会露出失望的眼神,哪怕头疼,还是打开了那份计划书。
果不其然,内容叫胤禛极为惊喜。
这却并非康熙看到的版本,利弊分析和大胆举措写得一清二楚。
即便朝廷加开恩科,那些自大清各地奔赴京城而来的学子,无论是世家子还是寒门,背后都多多少少会有各方势力的渗透。
即便没有被权贵影响,待得他们一步踏入朝堂,在权势和富贵的眼花缭乱中,也未必会记得自己为国为民的初衷。
胤禛见过太多曾为保护百姓挣扎得头破血流之辈,最后却比其他贪官贪得更多,为恶更深。
他最恨这些贪官污吏,年后等着推行下去的火耗归公和养廉银,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耿舒宁送来的学堂计划书,给了他另外一种思路。
这学堂办在皇家名下,所有的先生包括山长,都由胤禛来决定。
教什么,怎么教,如何塑造和影响他们的忠心程度,都以最容易受影响的孩提时候开始。
即便没有才能入朝堂的男孩,还有耿舒宁坚持要加入的女学,同样可以学习各种生存技能,为各行各业乃至粘杆处输送干才。
胤禛很清楚,学堂短时间内见不到成效,但皇家在百姓们之间的感官会越来越好,甚至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满汉矛盾。
待得几年,十几年过去,忠心于他的这群孩子一旦走出朝堂,就会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比粘杆处和已经初见乱象的八旗将士更锋利,将他想要推行的政策最大限度地推广出去。
胤禛紧紧搂着耿舒宁,不住在她脸颊上啄吻:“有时候朕都不知道,你在梦里到底经历过什么。”
到底是沧海一粟的匆匆路过,还是在什么仙境里真正活过一遭?
这小狐狸身上的嚣张,自在,还有某些时候的愚钝,粗心,完全不像这个世道的女子。
胤禛不是不想弄明白耿舒宁的古怪之处,他的掌控欲丝毫不比自家老爷子差。
可他有种直觉,若他坚持弄明白耿舒宁的一切,他会失去这个小狐狸,这才是他一直克制的缘故。
耿舒宁懒洋洋歪着脑袋,小手不老实地在属于自己的领地上游移着,听到胤禛略有深意的话,也只轻笑,并不回答。
上辈子于她而言,确实更似一个魂牵梦绕的仙境。
也许在那里,她没了亲人,一切都得靠自己摸索,吃不知道多少苦才有收获……但若有机会,她依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回去。
那是家啊,有朋友,有未来,有自由的家。
不像这里,做什么都要动八百个脑子。
想启民智,都得加入一些有利于皇权的部分,往后也少不了要跟那些迂腐的卫道士对抗。
想到这些本没必要的麻烦,耿舒宁就有些烦躁。
“办学堂的好处您知道了,阻力您也清楚,到时候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宫里必须立起规矩来,选秀之前就得把规矩宣扬出去,才能选合适的女子入宫,时间紧迫,光凭咱们俩可不够。”
她抬头,捧着胤禛的脸蹭蹭他鼻尖,笑得狡黠,“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那里,可就得指着您来说服他们啦!”
胤禛没错过她眸底一闪而过的腻烦,抚了抚她的黑发,声音不自觉温柔下来。
“交给朕,先用膳吧。”
除夕一大早,宗亲命妇和后宫妃嫔都在太后的带领下,早早去了寿康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几乎所有人都期待能见见那位备受皇上宠爱的岁宁县主,尤其是后宫妃嫔。
养心殿两天叫了三回水,白日里那狐媚子都勾着皇上乱来,简直是不要脸,有一个算一个都有捅刀子的心。
岂料耿舒宁就待在养心殿,哪儿都没去。
祭灶时候,皇上奉太皇太后、太上皇和太后在养心殿,浩浩荡荡走完了流程,吃过胙肉就叫散了,没给任何人机会说话。
大家又等着除夕宫宴,结果宫宴上也没见着耿舒宁的身影,后宫妃嫔却得知,自乾清宫宫宴回去后,养心殿又叫了水。
恨得眼珠子都要沁血的妃嫔,初一继续蹲耿舒宁,一直蹲到初五迎财神,都没见着这个让皇上夜夜笙歌的狐媚子。
别说命妇好奇,宫妃也忍不住了。
不是没人试探着在太皇太后跟前上眼药,说耿舒宁不敬太皇太后和太后,身为皇上的女人,却不过来给长辈请安。
太皇太后一如过去万事不理的乐呵老太太,不接这话茬。
“岁宁那孩子孝顺,这些日子天天在御膳房,忙着太上皇和哀家的膳食呢。”
“哀家倒是不需要她请安,还是太上皇的身子更重要些,怎么,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那丫头?”
暗暗挑拨的妃嫔被堵得没话说。
怎么说?
都知道耿舒宁到底是在膳房里,还是腻歪在龙床上。
但太皇太后都这么说了,她们非要将人提过来……这不是置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的身子于不顾吗?
谁也担不起不孝不忠的名头。
只是后宫里的妃嫔,还有与后宫牵绕不少的宗亲命妇,都是后宅里杀人不见血的佼佼者,自是不肯就这么算了。
初五皇上一开笔,就在朝堂上抛下要选秀的旨意,令内务府和礼部加紧督办的消息。
谁也不知道皇上要让谁来主持选秀,有资格的无非是太皇太后、太后和齐妃,但三人都没听皇上提过。
大家就更坐不住了。
初八立春祭,皇上奉太上皇在先农坛,率文武百官行籍田礼,祭祀迎神,三跪九叩于先农,祈祷五谷丰登。
太上皇亲手捧着御米,奉于先农祭台前,敬告农神朝廷得到的良种。
胤禛亲自将御米种下,再由工部尚书宣旨告知大臣们御米的收成。
得知御米亩产二百公斤,甚至不用轮作,可以立刻种植其他绿肥作物后,所有官员都大为震惊,跪地高呼农神庇佑大清。
春耕大典也有提早选好的地主和名声极好的百姓、老庄稼把式来观礼。
得知御米的存在,观礼的百姓们激动得涕泪横流,跪地高呼万岁,久久不息。
这山呼海啸的动静,引得几里外,在禁卫军守卫的外围观礼的百姓们都好奇不已。
早被叮嘱过的托合齐,派人提前告知百姓们御米良种的存在,外围的百姓们更激动。
能进去观礼的家里都还算是好过,反倒是外围的百姓,多是穷苦人家。
能提高产量的粮食,明晃晃的就是保住家里好几条命的存在。
他们跪地激动高呼万岁的声儿,一点不比外头小,里外竟隐隐呼应起来,令得山林间的鸟儿惊飞一片。
山呼万岁,鸟兽齐鸣,如此大的阵仗,令得见证的文武百官和宗亲都震惊不已。
这是春耕典礼头一次声势浩大到如此程度。
不管对太上皇,还是对皇上,他们都不得不低下头表示臣服,再没人敢把小心思放到台面上。
这也在胤禛和康熙的预料之内,父子俩对视而笑,春耕典礼圆满结束,只等效果扩散开来。
在元宵节时候,就能将加开恩科的旨意传下去了。
宫外一切顺利,宫里也按照命妇和妃嫔们的计划进行着。
原本春耕典礼,该由太皇太后率命妇在先农坛行亲蚕礼,只是太皇太后借口身子不适,没要这份体面。
按规矩来说,这该是属于皇后做的事情。
太皇太后不愿意,太后乌雅氏也名不正言不顺。
因为太上皇还活着,也并未给乌雅氏封后旨意,老爷子早年就说过再不立后。
胤禛为帝,乌雅氏自然成为太后,却并非太上皇后,所以她不能主持正妻才能主持的亲蚕礼。
太上皇没了,胤禛才能封她做生母皇太后,有这个资格。
这也是乌雅氏一直以来不痛快的地方。
亲蚕礼之前,礼部官员去寿康宫请示,却从未踏进过慈宁宫的大门,这叫太后心情更差。
她总觉得,太妃和命妇甚至后宫都在看她的笑话。
再被允禟福晋和几个跟太后娘家交好的命妇一撺掇,春耕大典这日,太后在太皇太后面前开了口。
“皇额娘,这阵子皇帝在御前宠爱耿家女的消息,都传出宫了,不是什么好话,还是尽早叫她过了明路才是。”
乌雅氏带脑子的时候,条理格外分明。
“一则奉恩将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耿氏既自认梁家妇,却又勾着万岁爷胡闹,实难堵天下悠悠之口,惑星的流言怕会愈演愈烈。”
“二则耿氏受戒出宫为皇家祈福,也没在庄子待多久,又是南下又是北上的,毫无居士的清雅,此先例一开,叫人怎么看皇家妇的礼佛之心?”
“三则耿氏是从本宫身边出去的,她在慈宁宫说什么风流寡妇的话,如若传出去,不免有诅咒皇家的嫌疑。”
她温柔含笑扫了眼在场的命妇和妃嫔,“倒不如叫梁家给她一封和离书,赶紧叫她进后宫,请几个嬷嬷好好调.教一下,别损了皇家的颜面,皇额娘您说呢?”
太皇太后还没说话,被请来陪伴太皇太后的几个太妃先开了口。
小佟贵太妃笑着点头:“太后娘娘的话有道理,虽然岁宁县主是在行宫伺候老祖宗去了,可听人说她也没少往太上皇跟前跑,这叫人知道了,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荣太妃附和:“都知道老祖宗您疼爱小辈,可岁宁县主受宠时候也不短了,却也没个身子,到底是皇家子嗣更重要些,皇嗣事关社稷,老祖宗可不能不管啊!”
太皇太后不爱跟人打口舌官司,再者胤禛也没叫她在前头顶着。
她笑了笑:“按你们的意思,是要哀家下懿旨,封她为妃?”
后宫能进来陪坐的几个妃嫔呼吸一窒,这就封妃了?
等那贱人有了身子,后宫还有她们站脚的地儿吗?
齐妃李氏忍不住开口,“老祖宗,耿氏毕竟是成过亲的,名声也不好,宫里宫外都知道,封她为妃怕是不合适。”
“齐妃娘娘的话有道理。”连向来清雅的懋嫔都柔柔开口。
“如果初封耿妹妹为高位,德不配位,岂不是坐实了她惑星的传言,对万岁爷的名声也不好。”
熹嫔也笑道:“先给个低些的位分也无妨,左右万岁爷宠爱耿妹妹,等她诞下皇嗣再晋位就说得过去了。”
话是这么说,但耿舒宁有没有命生小阿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太皇太后笑意不变,调侃看乌云娜一眼,她说什么来着?
只要岁宁丫头一进宫,别管胤禛多疼爱她,保管叫这群乌眼儿鸡炸毛。
乌云娜心里叹了口气,她也没想到,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宠爱,都没叫这群女人清醒些,连体面都不要了。
好在提前得了太上皇的口谕,乌云娜立马就要站出来说话。
一直似笑非笑听着的宜太妃突然嗤笑出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要本宫说啊,你们一个个都是闲得慌,这是生怕屎不够臭,要往自个儿身上揽,还要叫旁人跟着抹一身,也不嫌腌臜。”
太后乌雅氏脸色猛地沉了下来,“宜太妃,你什么意思!”
郭络罗氏冷笑,“姐姐做了太后,连话都听不懂了?”
“谁不知道玲珑炉和玲珑炭是岁宁县主想出来的,连太上皇都多有称赞,在民间也有人奉岁宁县主的长生牌位!”
她明艳不减的丰腴面庞上,全是嘲讽,“别说你们不知道,你们现在用着的香皂,精油,还有美容方子,都是那孩子捧着心肠奉上的孝心!”
“偏偏就那端着碗骂娘的,黑心的道理一大堆,哪儿来的脸呢?”
众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几个得脸的命妇也有点不自在。
她们现在确实用着耿舒宁苏出来的东西呢。
尤其……那东西还是从乌雅氏的铺面卖出来的。
大家都下意识看向太后。
太后黑了脸,猛地拍了下桌子:“郭络罗氏!你放肆!”
到了郭络罗氏嘴里,却成了她占人便宜还恩将仇报,乌雅氏恨不能直接剐了宜太妃。
耿舒宁身为慈宁宫女官,伺候她天经地义,送给她的东西当然任她处置。
她也没亏待了耿舒宁,那县主之位还是她催着太上皇封的,不然能有耿舒宁如今的风光吗?
郭络罗氏委屈起身,跪地看向太皇太后:“老祖宗,您可管管吧,后宫争风吃醋是一回事,可不能委屈了好孩子!”
“岁宁县主伺候您身旁,为您和太上皇将养身子,令得太上皇龙颜大悦,与皇上父子之情愈发融洽,桩桩件件哪件不是好事?”
五福晋和九福晋目瞪口呆,什么时候婆婆这么心疼皇上的人了?
宜太妃看他们俩儿媳都没顺眼过,何曾这么为别人说过话,尤其是九贝勒和皇上不睦,如今还被幽禁府中呢。
真是见鬼了!
其他几个皇阿哥福晋也没好到哪儿去,她们思忖着莫不是宜太妃为了跟太后作对?
她们俩年轻的时候就不对付,现在宜太妃为了找太后麻烦,帮着太后的儿子喜欢的女人说话……图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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