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这桩悬案就是查不出来了嘛。”许仅终于找到机会奚落崔妩。
“也不是查不出来,线索已经那么多,不笨的人想一想,也能知道设计这么一出的人只能是谁。”
谢宥看着许仅,似乎在问:“你也能猜得到吧。”
被提举相公盯着,似乎在等他给一个答案,许仅坐立难安,“鄙、鄙下猜不出来。”
崔妩也没有生气,说道:“凶手费了这么多事肯定不是为了好玩,而是刻意遮掩,如果安守辰确实牢牢捆着,又中了药,那了解这衙门的构造,知道宕村习俗,把人迷晕又有能力把人杀了,思来想去,凶手只能从你们二人之间出来了……”
夫妻俩看向了周岷和晋丑。
又诈到他们身上了。
晋丑拱手,淡定说道:“凶手不可能是周县令和下官。”
崔妩很不想问出那句“为什么”,她知道晋丑这么说话的时候,事情就要坏。
“为什么?”
有人已经先问了,她闭了一下眼睛。
“习俗、这屋顶的构造,在衙门当差的衙役也知道,他们被捆住,谁都可以随手杀掉,但不同的是,我们还有一个人证。”
“谁?”
“妙青娘子。”
“妙青?”
“是啊。”
崔妩看向自己身后,“妙青人呢?”
元瀚扯了扯嘴角:“她跟郎君娘子去搜查时就在屋外回廊里睡着了,我推了几次,她倒是醒了,事不关己一句话都没听着。”
显然一点不觉得死了一个刘彦一个孙拱是什么大事,当然也没有交代自己熄灯的时候去哪儿,更没人关心。
娘子找人,妙青立刻被唤醒,迷迷糊糊地上来:“娘子,怎么了?”
“今晚刘彦未出事前,你同县令和主簿在一块儿?”
妙青想了想,点点头:“当时元瀚在清点人数,我看晋……主簿和周县令在小厨房忙活,就进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一直待在里面?”
“期间奴婢给您端过一趟晚饭,回来的时候大堂的灯还亮着,然后过了一盏茶,大堂里的灯就黑了。”
那时候元瀚去了一趟厨房吃晚饭,吃完就回屋去了,被捆住的四人还醒着
“他们二人为什么在厨房待了那么久?”
“昨夜三郎君不是遇上了刺客嘛,周县令和晋主簿也受了点伤,特别是周县令,整个人虚弱得不行,就在厨房里等着吃饭,然后主簿让我陪着县令,就出门抓药去了,我送他出门去的,然后回来跟县令待在一块儿,主簿带药回来熬好,二人喝了药就回屋去了。”
妙青说得清清楚楚。
“下官确实是熄灯之后回来,但妙青娘子看着下官出门,看着下官回来,下官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大堂那边做鬼。”
崔妩看向晋丑:“你为什么不早说你出去过?”
晋丑耸肩:“没有差别啊,下官从侧门走,又从侧门回来,别的门已经上了栓,要去大堂就会经过厨房的门窗,妙青娘子和周县令一定会看见,而且我漏夜去敲医馆的门,郎中也可以为我作证,回春堂药盅里剩的药渣和县令吃的药也对得上。
而且下官鞋子虽然打湿了,但熬药的工夫也烘干了,知不知道此事,对提举和娘子查案没有什么影响。”
他说得倒不错,不过不主动交代就是有鬼。
你给我等着!
晋丑清清楚楚从崔妩的眼神里看到这句话。
常年相斗,她好胜心被激了起来,低头仔细琢磨着要抓住晋丑的漏洞。
“妙青,你真的一直看着公堂那边吗?”
妙青努力回想,“奴婢坐在靠窗的桌边,正对着公堂那边,元瀚什么时候走的,灯什么时候灭都知道,主簿确实是从侧门一边回来的。”
就算说话的功夫转了几下头,也根本不够时间都让晋丑去杀了刘彦孙拱再做这一切。
自从妙青说话开始,谢宥的注意就不在这边了。
他说道:“元瀚,把这些尸首全都翻过来,摸一摸他们的肚子。”
怎么又要翻肚子啊……
好不容易归置好的尸体又被一个一个掀开,被一个一个按压着肚子,元瀚亲自动的手,他没想到自己清点的这堆尸体能出这么多的事。
孙拱是在上层发现的,摸到中间的时候,元瀚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掀开衣服一看,豁然一个血口,因为死去多时,已经没有血流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在血肉之中冒出一点头。
他皱着眉将黑色的铁器拿出来:“凶器在这里!”
藏在杀手的腹中,是一把铁镐头,和孙拱身上的伤口吻合,看来是凶手杀完人,藏好孙拱之后顺手把凶器藏在下边一具尸体的肚子里。
所有人看到那把铁镐,都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整夜不睡,又面对这,实在有点想呕的欲望。
可虽然凶器已经找到,可还是不能确定凶手。
崔妩已经困得不行了,她放弃查找真凶,甚至有一种还不让她睡觉,这屋子里的人全死光算了的念头。
“……”她在谢宥耳边说了一句。
“困了就睡吧,我守着你。”
“……”
“知道了。”他应。
一屋子的人高高低低地坐着,谢宥让人拿了毯子来,披在靠着自己的崔妩身上,她靠在夫君肩头,在这儿血腥的地方也能安然睡着。
晋丑扫了一眼,收回视线,仰头看着外面一方天空。
一夜没睡,所有人的眼神都有呆滞。
天边慢慢亮成了鸭蛋青,安守辰探头望着天井,问道:“什么时辰了?”
蔡师齐道:“卯时初吧。”
“周县令,若是还查不出来,能否放了我等归家去?”
周岷道:“官道被堵住,你现在就是出去也回不了家。”
“我可以走山道,天晴了,我得早点回去,已经耽误时辰了。”安守成认真说道。
周岷跟谢宥请示:“提举,可否放这位学子先归家去,下官可以派衙役跟着,若凶手是他,也跑不掉的。”
“他想走就放了吧,这二人,一起松绑。”
谢宥把滑落的崔妩扶好,似乎也不在乎能不能查出凶手的事了。
三人如蒙大赦,他们已经被绑好久了,前半夜捆着,后半夜被带去审问,又短暂得了自由,结果问完又被捆起来,他们都难受死了。
衙门的门重新打开,雨后的日光斜照在青石板上,还缺乏暖气。
安守辰背好书箱,紧了紧裤脚,拱手同谢宥周岷告别。
“安兄这么急着回去, 今日是什么日子?”许仅踮着脚看出去。
蔡师齐龇牙咧嘴地揉了揉手腕:“重阳节,安兄家人该等他回去祭祖了吧?”
“你记错了,重阳都过去多久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许仅困得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崔妩睡觉之前, 元瀚被派了出去,现在他终于回来了。
谢宥听了他跟县学学正问出的消息,说道:“看来今日是他姐姐的七七。”
“什么七七?”
“一个七日为头七,他姐姐一个多月之前过世,昨日是七七, 家里人该等着他回去烧纸的。”
许仅清醒了几分:“他姐姐过世了?”
说来他也见过两次,在县学外等着给安兄送吃食, 长得斯文秀气, 和安兄如出一辙的模样,听他说姐姐年尾就要嫁出去了,怎么突然就过世了,也没听安兄提起过。
“原来是姐姐去世了,可官道还没清理,安兄就这样走了, 能回家吗?”蔡师齐有些担心。
“他走惯了陡峭的山路,虽然艰难些,但没背什么行李,回家应是没问题的。”
崔妩等人不能走山路只是因为他们人、行李和马匹都不能攀山, 只能等官道疏通。
谢宥垂目思索一阵, 说道:“去把安守辰抓回来吧。”
他终究是无法归家烧纸了。
“啊,为什么?”许仅不解。
“说来说去还是他疑点最大, 我家官人是不会错的, 要是谁都不可能,那就只能是他杀人了。”崔妩又短暂地醒了一下, 看看热闹。
许仅不解:“安兄和刘彦捆在一起,怎么可能杀刘兄?他为什么要杀刘兄?”
崔妩道:“也许安守辰姐姐的死因可以解释这一切,他不让你们知道的消息,恰恰证明他十分在乎。”
元瀚一马当先骑上快马,去将安守辰捉拿。
这个狡猾的凶手绕了他们一夜,现在也该伏法了。
马蹄声急促,快去快回,安守辰被元瀚提着,丢到了石阶下的青石板上。
安守辰脑子有些晕,但似乎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显得格外平静。
蔡师齐不忍:“安兄被绑了一夜,又这,会不会是冤枉了人啊?”
谢宥说道:“他被捆得可没你们那么久。”
安守辰的手被拖出来,手腕上被绳子绑出的瘀痕,但比蔡许二人要浅许多,可见一开始那绳结就没绑紧在他手腕上。
绑人的衙差赶紧跪下:“属下都是一样绑的!”
安守辰也不愿再牵连无辜的人下水,说道:“与他无关,是我自己解开的。”
“你怎么解开的?”
“用脚。”
“……”
因为是用脚绑的,所以重新绑上的时候没有那么紧,后半夜审问过后,大家都在,三人也只是草草绑了,没有绑在手腕上。
谢宥命人脱了安守辰的鞋子,果真看到他并未穿着袜子,因为重新将绳子绑上之后,就没有手再穿袜子了。
“你自己解了绳子,然后把刘彦和孙拱杀了?”
“是。”
“可是杀人怎么会这么安静呢?”许仅永远忍不住自己的问题。
谢宥道:“蒙汗药药末是你自己擦到鼻子上的,刘彦应该也吃了药,不过他不是被强迫的,而是
自愿的,对吗?”
安守辰点头:“是,要是我拿毒药喂他,他也会吃下去,不过毒药太痛了,会有动静,所以我喂的是蒙汗药,裹在了糖里。”
之后的事,不用谢宥再问,他就自己交代了。
“他□□了我姐姐,给我爹娘银钱息事宁人,爹娘怕出丑事,想让刘彦娶了姐姐,但刘彦不愿意,她更不愿意,就投河死了,我回家之后找不到她,爹娘说是洗衣服的时候不慎滑进河里溺死了,可是我看到了她刻在床板上的字……”
“刘彦以为我不知道,回了县学,仍旧同我称兄道弟,我也就假装不知道,刻意跟他亲近,我和姐姐长得很像,玩些小把戏。”
刘彦好色,对于安守辰的示好虽然有奇怪,但也不拒绝,同窗之间这般打闹的不是没有,总归得趣之后大家各自婚娶,并不妨碍。
安守辰把曾经把糖喂到刘彦嘴里,刘彦以为他在跟他玩,实则安守辰只是等他放松警惕。
昨夜灭灯之后,安守辰将蒙汗药用糖裹了,叼着喂到刘彦嘴里。
黑夜里这么晚确实不错,刘彦根本不会推拒,他吃了下去,没多久就睡熟了,对面的蔡师齐和许仅也昏昏欲睡。
黑暗中,安守辰挣脱了绳索,将刘彦扛到了前堂尸堆上,按照宕村的习俗,先不声不响地割了舌头,让他不能出声,然后挖了命根子,让他血尽而亡。
隔着天井,雨声又嘈杂,许蔡二人昏昏欲睡,根本就不知道。
但在去往前堂路上,安守辰碰到了孙拱,不重,孙拱只是嘟囔了一声,却引起了安守辰的警惕。
孙拱靠得太近,一定会听到他杀人的动静,说不定还碰到他,安守辰索性把他迷晕,连他一起杀了。
“我杀了他之后,又在尸堆上把刘彦杀了,那样血不会太明显,我突然想到,可以把罪名嫁祸给孙拱,安置好刘彦之后,我就把孙拱藏在了尸堆里,等着天亮他被埋到土了,这项罪名就永远都是他的。”
安守辰将自己杀人的经过都交代了出来。
“凶器是哪里拿的?”
“你们去开路回来,铁镐就放在前堂大门后,我记得。”
“你为什么会依照宕村的习俗杀人?”
“我从前听说过,那时觉得太血腥了,可她死了之后,我就觉得那习俗很好,从一开始就想这么做,刘彦做的事该受到这个惩戒,正好提举夫人看到县志里也有这个习俗,他算死得其所。”
周岷问道:“那杀手的尸体去哪儿了?”
安守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嫁祸给孙拱,把铁镐藏起来,那尸体堆上有多少人,我根本没有在意过。”
他都杀了两个人,也没什么必要瞒下一具摆哪儿都行的死尸。
到底还有这么一个谜题留下,崔妩很是不服气,她直觉一定和晋丑有关系。
“既然真正的凶犯已经水落石出,剩下的事就交给周县令了。”
说完带着哈欠连天的崔妩回房去了。
周岷道:“先将安守辰收归县狱,择日再判。”
许仅看着安守辰被带走,“为了一个□□犯,先是姐姐死了,自己又成了阶下囚,背上两条人命,何必呢。”
“嗨,咱们赶紧回县学看看有没有开门吧。”蔡师齐只想赶紧离开
一夜未眠,崔妩回房睡觉去了,谢宥原本陪着,一睁开眼人就不见了。
她都怀疑昨晚一切都没有发生,不过现在已经是午后,阳光有些昏黄。
“官人呢?”
妙青道:“郎君带着人到官道上去了。”
刘彦和孙拱的凶案水落石出,官道却还未通,赶路要紧,谢宥视察过,情况还好,他出了银子雇佣空闲的百姓帮忙,周岷召集了人,除了留守的护卫,都在官道上干活。
“那晋丑呢?”
“他在隔壁牢房写口供。”
崔妩刚答应谢宥,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好跟晋丑多见面,便打发妙青去问:“你去问晋丑,尸体是怎么消失的?”
妙青紧步去又紧步回来,复述晋丑的话:“你承认输给了我?”
单听这话,眼前立刻浮现晋丑一向讨人厌的笑面。
崔妩哼了一声,“案子都查出来了,我没觉得自己输了,让他最好一辈子不说,等着我把他揪出来!”
谢宥一直忙到傍晚才回来,一进衙门习惯找崔妩的身影,走到后院才看到她,正躺在摇椅上继续看县志。
看到谢宥回来,眼底绽出惊喜,放下书就奔过来,谢宥对她这番态度很受用,但自己身上全是泥浆,不宜靠近,在一臂的距离时将她拦住:“莫挨近,身上脏。”
“你这样进屋子里换衣裳肯定是不行的,待会儿到处都是泥浆。”崔妩才想起要嫌弃他来。
“那该怎么办?”
她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我帮你冲干净吧。”崔妩在水井上站高,端着水瓢,冲谢宥勾了勾手。
“那里危险,快下来。”
谢宥给她找了一个凳子,崔妩站上去,终于高出谢宥一点,一瓢水自上而下泼到他身上。
他潮湿的发丝在夕阳里发着光,清水自上而下涤净,泥沙里的美玉渐渐恢复了光彩。
若崔妩真有那么好心费力帮他冲洗,那她就不是她了。
被偏爱的人会长出坏心眼来。
“你这衣裳贴在身上,我冲不干净。”
谢宥将一切都看穿,撩开眼皮盯着她看。
“看我做什么,”崔妩催他,“快点,再冻一会儿要着凉了。”
他只解了上衣,抱臂站在她面前,“含蓄”到压不住的笑浮现在崔妩唇角。
谢宥身躯修长,肌理更不乏充盈的力量感,偏白的肤色下腰腹仍旧清晰,胸膛承接的水如同奔涌在河沟里,一路洗过每一寸,水光潋滟,和晚照的夕阳,在冷白的皮肤上扭曲出极致的光影。
崔妩心里吹了一声哨,将一瓢凉水又泼下,看得心满意足。
谢宥闭着眼睛,任由她玩,反正她的苦头在后边。
“够了。”
几瓢水之后,谢宥自觉闹得差不多了,一把将她抱了下来。
“我衣裳我衣裳!”
崔妩惊叫一声,掌下撑住的是凉凉的肌肤,谢宥的身躯上水珠全蹭在了她的裙子上,他不顾娘子的喧嚷,几个大步就回了卧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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