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传话的人没说明白吗?说出去真是的耸人听闻,我家官人一个粗鲁男子,都能惹得女子争风吃醋差点闹出人命,若是一个女子,真不知是一株怎样的祸国名花,
昨夜我要是真的上当,今天官人就可以派人到崖底收拾我的碎骨头去了,还能得一个美娇娘柔声安慰你丧妻之痛
崔妩阴阳怪气地埋怨。
这话刺耳难听,但一听到碎骨头那句,谢宥立时稳不住气息。
确实,昨夜要是崔雁阴谋得逞,今日……他当真就见不到眼前人了。
什么都“万物清静,道来自居”都忘了,谢宥被激出火气,打定要杀一儆百。
“你既这么说,我更要去见她!”
崔妩还是不愿。
崔雁一点脑子都没有,要是谢宥出面,把崔雁逼急了,将下药致她不孕的事说出来,于崔妩是大大的不利。
她使劲推了他一把:“你去吧,去了别来见我!”
说完就要走。
谢宥不知她态度为何如此激烈,将闹气的娘子拉住,有些低声下气道:“我是你的夫君,我不替你出头,何人还能替你?”
“要是你出面,她又要哭天喊地地自作多情,我不想看!这件事我自己都能处置。”崔妩就是不肯让他见崔雁。
“罢,我不见她,那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我让人下山把崔家的人提上来,一道上衙门去。”
他张嘴说“提”,彪悍得像个武将。
崔妩知他熟知法典,崔雁去了公堂,等她的就是秋后处斩。
“你杀得完崔家人吗,大伯母把崔雁看得跟眼珠子一样,杀了崔雁,那我哥哥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复用,大伯母本就怀恨在心,一定会不管不顾闹大此事,到时候哥哥的差事就黄了,现在崔家的事越少越好。”
这件事只能私了,崔雁的命还是得留着。
“你便是自私些又会如何,我去进言,官家不会因这种事牵连灵则。”
正说着话,童大娘也来了。
崔妩问:“舅姑怎么说的?”
她道:“大夫人说不想见这晦气阴毒的东西,随娘子自己处置。”
云氏果然推诿掉此事。
等童大娘走了,崔妩推推谢宥:“好了,你先回去吧,如今府中事已经够多了,咱们还是……息事宁人吧。”
“既不想闹大,两家商量过就处置了她吧,我这就去让人传话给崔家。”
这已经是谢宥最大的让步,此事他非办不可。
最终,还是崔妩一个人进了关押崔雁的柴房。
她道:“方才外边那些话,你听到了?”
崔雁眼眸暗淡,她听得清清楚楚。
谢宥力主要杀了她。
他不但半点不喜欢她,此刻更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她被堵住了嘴,吃了那药之后,腹部绞痛,疼得蜷缩在地上,沾了半张脸的尘土,此刻泪水滚下,滑出一道道脏痕。
她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官人虽恨不得杀你,但我不会杀人,如今送你去京城外三百里的庙庵去,剃度出家,在青灯古佛之前,好好忏悔自己的罪过吧。”
剃度出家?不,她不要!
崔雁不肯相信,自己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她挣扎着,想要说出些话来。
屋外,又有一个人靠近这边。
高氏本是不打算出佛堂的,但谢筱已经病好,又听丫鬟说崔雁竟要杀崔妩,被发现了,好奇之下,忍不住过来看看。
她来柴房时,谢宥匆匆自身边经过。
高氏从未见过三弟如此动怒,更想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可她要靠近时,就被妙青拦住了:“娘子不能过去。”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
一个丫鬟也敢拦她。
妙青确实没什么理由拦住的高氏,只能硬着头皮说:“里面腌臜,娘子还请留步。”
“闪开!”高氏推开她的手,刚靠近,就听到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崔妩,你根本不可能有孕!”
妙青等人心头一震。
完了完了,闯大祸了。
崔雁塞嘴的东西松脱, 在崔妩的意料之外。
剧烈的疼痛让她紧抵着地,将自己把塞口的布蹭松了,崔妩嫌腌臜不想去碰, 只等她说完话,让周卯进来把她嘴再堵住。
“崔妩,我绝不会出家!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我去佛堂,你在谢家就好过了吗?崔妩,你是不是忘了, 你根本不可能有孕!”她破罐子破摔大喊,“我要去告诉大夫人, 你在谢家也待不成了!”
说到此处, 她才觉得自己赢了一筹,哈哈大笑起来。
崔妩一点也不慌,慢悠悠道:“这样也好,我不用再保你了,数罪并罚,判个秋后处斩应是不难。”崔妩瞳光冷冽, “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能做的,崔信娘、刘选,你们全家都得下狱,什么太师之门, 都不复存在。”
“你……我、都是我做的, 跟我家人没有一点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是靠你的嘴说的, 现在我松了你的绳子, 尽可以到大夫人面前说,你除了要害我的命, 还早早给我下了药,看季梁府一查,能不能保住你爹你娘!”
崔雁身子缩了缩,杀崔妩是罪,下药是罪加一等,她不敢。
而在门外听到秘密的高氏,现在也不想进去了。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快步往外走。
妙青赶紧又拦住,枫红进门朝崔妩急喊了一声:“娘子!高娘子刚在门外。”
崔妩心一沉,立即走出门去,道:“二嫂留步。”
这时候走,傻子都知道高氏要去找谁,高氏被妙青拦着,转身站定,神情睥睨:“怎么,我来不得,也去不得?”
看她表情,崔妩知拦人已是无用,此刻她还无法随意杀了高氏的灭口。
崔妩默然片刻,开口:“妙青,让她走吧。”
这样也好,她也不是那么想留崔雁的性命,是她自己作死,刘选应无话可说了。
况且,崔妩也想看看谢宥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
回到柴房,她看崔雁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现在,你连最后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崔雁不知道高氏怎么会在外面,她刚刚说出那些,只是想威胁崔妩放她一马,现在事情无可挽回,崔妩再无顾忌,哪里还会对自己心软。
她不想死!她怕死!
“崔妩,你不是要我出家吗,我去!多远都行!”
崔妩兀自陷入沉思中,并没有答话。
“我……”崔雁越来越惶恐,索性什么也不管了,张口骂她:“我死了倒干干净净,可崔妩,你一辈子注定无子无女,不会有人要你了!”
“就算谢家可怜收留你,早晚也没有你的立锥之地!”
“红颜未老恩先断,你注定一辈子徒有正室虚名,只能孤独终老,看着谢宥和妾室生儿育女……”
崔妩静静听她咒骂,思索着应对之策。
她性子如此,就算到了绝路,也不会轻易认输,非得找出一条生路来不可。
“你从何处听说我此生不会有孕?”她出声问道。
“……”
崔雁不知她为什么还要这么问。
高氏果然把云氏和谢宥带了过来,进来的人恰好听到这句话。
在路上,二人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
谢宥心中百味杂陈,这就是阿妩怎么都不肯让自己见崔雁的缘故吗?
一进了屋子,他的眼睛里只看得到崔妩。
在问完之后,她眼睛就红了,那一瞬间的凄惶、不安、慌张……看得谢宥的心隐隐生疼。
他什么都顾不得,踏步越过了云氏,将崔妩拉到身边,让她躲进自己的怀里,手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脑袋。
“还是说,你恨我,才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吓我?”
崔妩这是在给她递台阶,崔雁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下去。
“雁娘子,你说三息妇不会有孕,到底知道些什么?”云氏手中念珠捻得很快,显然憋着大火。
“我、我只是胡说八道而已。”她答得飞快。
崔妩擦着眼泪,如释重负道:“姐姐,你没事为什么要说胡话吓人呢?我知道你是一时糊涂,已经答应不追究你……”
高氏却不肯放过她:“雁娘子说的真是胡话?不会是怕罪加一等,不敢说吧,还是崔氏拿你
的命在威胁?事关谢府子嗣,可不能轻易听信一面之词,还是要查证清楚的。”
崔妩实在想把高氏打出去,只可惜找不到借口。
“有人要你的命,弟媳还如此宽仁,不就是有把柄在手里嘛。”高氏突然迸发出急智来。
谢宥道:“无论阿妩身子如何,这都是三房的私事,还请二嫂先出去。”
他不满高氏的咄咄逼人,说话也不客气。
“你……”高氏不怕崔妩,但对谢宥还是有忌惮的,“嫂子我也是好意,三郎君怎不领情,难道真被弟妹蛊惑了神志,要蹉跎二十载光阴?”
这话戳到了云氏的命门,她今日非要彻查不可。
“雁娘子,你若是还不说实话,我就让人用刑了。”
崔雁有些茫然,她要反口吗?
眼前的谢宥一如既往,是她心中的寒山冷月,即使这么近的距离,崔雁仍旧发觉与他隔着天堑,无论怎么努力,也靠近不了他。
偏偏能站在他身边那个,是自己最讨厌的那个!的
从进屋到现在,谢宥一眼也没有看自己,而是在给崔妩轻轻擦拭眼泪,把她小心护在怀里,万般疼惜。
要是承认了,他们夫妻又复往日恩爱,自己苟且下一条性命,困在山里,有意思吗?
崔妩怎么能过得比她好,怎能一辈子得谢宥偏私爱护,那她崔雁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健奴已经上前将崔雁架了起来,要开始动刑。
崔雁忽地笑了一下,眼睛发红,“没有,我没说胡话,我想嫁给谢宥,所以偷偷给你下了药,所有你不管是成亲一年、十年,都不会孩子,你根本就不能生了!”
“崔妩,你为什么问我,你自己不是知道吗?那发簪上装药的珠子你都喂到我嘴里,现在,我也跟你一样了,你为什么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她说完了,只觉得痛快。
反正都是要死,索性把罪全揽自己身上,绝不牵连家人,往后,爹娘一定会给自己报仇的。
崔妩第一时间不是辩驳,而是抬头看向谢宥的反应。
她害怕从夫君眼里看到惊诧、失望、厌恶……但长久的生存本能又逼她必须去看谢宥的表情,认清他的态度。
要是谢宥知道这些之后,对她的感情变了……
那就变了,崔妩攥紧拳头,她绝对不会对他留恋半分!
崔妩泪眼之下,藏着熊熊待燃的火。
可谢宥神色未有半分变化,怀抱像茧一样护着她,坚实可靠,甚至低声安慰她:“别怕,阿妩别怕。”
他偏爱她。
明白这一条,那火没有燃起来,崔妩的心算定了一半。
这谢家,还有些待下去的价值。
没有人管崔妩给崔雁灌药的事,那只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云氏拍得案几“砰砰”作响:“去把崔家的人叫过来!”
下人连滚带爬下了山,两个时辰之后,人就被请上来了。
崔信娘没来,来的人是刘选,还有崔雁的亲弟弟崔玮,另外,就是崔珌。
崔玮却没有进屋,而是被刘选留在了外头,看来是难堪大任。
因为崔妩的刻意隐瞒,童大娘并不知道刘选和崔雁“合谋”,还以为他是从山下赶上来的。
刘选彬彬有礼道:“信娘实在起不了身,大夫人请勿见怪。”
云氏高居主座,说话更是毫不客气:“你一个赘婿,能做自家的主吗?”
“信娘缠绵病榻,家中一应事务都是小老儿打理,不知雁儿惹了什么事,让大夫人如此生气?”
崔妩站出来,说道:“崔雁昨夜伙同丫鬟要谋反我的性命,方才她又说给我下了药,会致我终身不孕,此事你可知晓?”
刘选立刻满头大汗,“小老儿怎么会有这种事!”
雁儿怎么连这件事都让谢家人知道了!
刘选没有把责任归咎到崔妩身上,是深信此事绝不是妩儿故意诱雁儿说出来的,毕竟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反而将她置于尴尬之地。
雁儿怎么这么蠢!自己好不容易为她求出一条活路,把这件事都说出来了?
那她会不会气急了,把自己也供出来?
刘选知道,自己现在平安无事,是妩儿在帮自己隐瞒,但雁儿是个没有遮拦的……
自己昨夜逃走,若见了雁儿,尚可以解释为被妩儿提前捉拿,谢家没有证据,不能扣押朝廷命官,只能放了他离开,如此还能安抚住她。
但谢家若听见了,只怕会连自己一起追究。
他官职定然不保,家中就没了支应门庭的人……
“能不能……再饶过雁儿一回,什么罚她都肯受,只要留她一条性命就好。”刘选到底不忍心。
崔妩又哭了起来:“大伯,我是打算饶过雁儿一回,可她又自己说出了对我下药一事,二嫂嫂听到了,我是瞒也瞒不得,况且……要是我真被害得的,真的……”
她伏在谢宥怀里呜呜地哭,再也说不下去。
眼泪打湿衣襟,谢宥眼眸垂下,掩住里面漫无边际的心疼,抬眼时,里头化作坚冰:“阿妩因我才受这么大的委屈,我不会让崔雁平安无事地离开。”
就连云氏听到儿子这话也如寒气覆面,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遑论其他人。
刘选神情更加凄惶。
崔珌已经观望了一阵。
今早谢宥匆匆出了崇德寺,他还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稍晚就有人请他过来了。
得知缘由,他心绪复杂,见着夫妻共度艰难,更不是滋味。
他知道谢宥在人前谨守礼数,就是夫妻之间,在人前也绝不会有亲密之举,现在让崔妩靠在他怀里,还将她抱紧,一定是心疼得什么都不顾了。
妩儿说他是她最亲近的人,怎么伤心的时候,找的不是哥哥呢?
见刘选不知道说什么,他开口问道:“这两桩事可有证据?”
两房分开多年,崔珌对崔雁没多少手足感情,但知道她蠢,是以尚能公正看待此事。
云氏道:“害人是昨夜我手下的婆子亲眼所见,亲耳听到,下药的事是她自己说出来的,崔二郎要是不信,尽可去问她,谢家没有动她一根汗毛。”
崔珌道:“不必了,若果真如此,谢家要怎么做,崔珌没有二话,请不用顾忌在下。”
若她真的害了阿妩,自该偿命。
“那世伯您的意思呢?”谢宥问刘选,眼神里是寸步不让。
刘选抖着唇,低头想不出对策。
雁儿是自作自受。
而且她只怕还以为自己也被关着,难保什么时候又要说漏嘴。
眼看女儿已不能救,还白搭自己进去做什么?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随谢家处置,保全自身,但雁儿毕竟是自己的女儿……
天下哪有老父亲能亲手推自己的女儿去死呢?
刘选面如死灰。
谢宥道:“既如此,晚辈让人将她带下山,咱们到季梁府衙里公审吧。”
云氏却不赞同:“你还嫌谢家的事不够多嘛。”
谢宥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强硬:“儿子不管那些,只要给我娘子寻一个公平,来人——”
“山高——”刘选喊了一声,所有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他眼睛全红了,声音颤抖着:“山高林险,雁儿,不慎摔下了山崖,也是有的。”
崔妩揪紧了谢宥的衣襟,听到这句,闭紧了眼睛。
临走之时, 刘选看了谢宥一眼。
“此事是大房的错,崔妩这孩子打小就……可怜,我就这……一个侄女, 她乖巧懂事,就算……身子不好,也还请你善待她。”
谢宥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对这位长辈还有印象,成亲当日他过来敬酒, 拉着谢宥说了很多让他对阿妩好的话,当时谢宥只当他是一个关爱晚辈之人。
但这人的女儿伤害了阿妩。
见谢宥不应声, 刘选有些尴尬
, 勉强的笑意下是掩饰不住的苍老。
这人本该是他的女婿,在婚宴上给他敬酒,恭敬听他训话,承诺会一辈子对他女儿好,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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