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一人举荐!”
于是,那些原本要漠然处之的官员不得不站了出来。
这种事还不止一件,几人开口之后,朝堂很快七嘴八舌热闹了起来。
隔着珠帘,崔妩能看到愈发火热的气氛,和站在前排的谢宥,他越来越冷的眼睛。
等散了朝,崔妩道:“谢卿请留步。”
谢宥站定,在流水退去的官员之中如逆流的磐石,沉静的面容不辨喜怒。
“我要将折子呈给官家,你方才一句话未说,大概是攒了一肚子话要跟他说,走吧。”
走在路上,二人不发一言,谢宥满心的戒备和怀疑,崔妩假作不在意,实在很不痛快。
因遇刺客,赵琰搬到了庆寿殿住。
正殿大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又被迅速合上。
嗅到殿中气味,谢宥面色一变,再看向崔妩时,神情可称严厉。
“姐姐,你回来了!”
赵琰赤着脚,从藏身的床帐里跑了出来,紧紧抱住了崔妩。
少年手臂劲瘦,力气很大,箍紧的手臂之间溢出带着暗纹光泽的衣料。
谢宥视线更冷。
崔妩被赵琰的骨头隔硌得难受,她有些艰难说道:“官家,这儿不会有人想害你,奏折我给您送来了……”
然后崔妩的手被打开,奏折被打落一地。
赵琰看到了谢宥:“你带他来做什么?”
“你要嫁给他离开我吗?”
看到这一幕,谢宥更是皱紧了眉头。
“不是,不是,有些事我说不好,才请谢相公同你说。”
赵琰狠狠踩了奏折几脚,看也不看谢宥,又躲回了帐内。
“我什么也不想管!姐姐,让他滚出去!”
无法,二人只得退出庆寿殿。
谢宥问:“这段时日我一直未得见官家,也听到了些消息,是飞仙散吗?”
崔妩点头。
谢宥眉间“川”字更深,若是飞仙散那就情况严重了,就算人能救回来,也与半废无异。
“是你将他害成这样的?方定妩,他是你弟弟!”
“不是我,是芳阶,我知道你很难相信,可他是赵琨的人,早就计划这样做……”
“官家出事,受益最大的人就是你,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是无辜的?”
他更恨自己一时心软,没有约束好她。
“方定妩,这不是儿戏,造成如今这个局面,你的贪欲难辞其咎!”
谢宥头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火。
崔妩深吸了一口气:“我不需要你相信,若你有本事,往后这些事就由你来,但我提醒你,劝他的话连我都不敢说,你别白白送了命。”
他们始终是这样,互相敌对,互相照应。
谢宥厌倦了这样,说道:“够了,你口口声声为他好,眼下这样,难道没有满足你的私心吗?”
“我一面控制住他,一面又要劝他分出精神打理朝政,可他不愿,将一切都抛给了我,你教教我,我要怎么做才没有私心?”
“阿妩,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朝中有百官,下有万吏,他们各有分工,足以让靖朝长治久安,你故意将自己的人塞进去,不合法度章程,是乱政祸源,你不是不得已,是私心作祟!”
二人瞪着眼,谁也不愿退让。
“好,我私心作祟,我不管了,你住到这宫里来,你每日盯着他,让他把批阅之权交给你,封你当个摄政王吧。”
气冲冲留下几句话,崔妩进殿将门拍上,也不管门外的人是什么反应。
打落的折子已经被收拾好,女官请示她:“公主,这些折子怎么办?”
崔妩恶声恶气:“送到帐子里,让他自己批,我不管了。”
说完到了偏殿去,眼不见为净。
可赵琰又巴巴地跑了出来,枕在她腿上。
“姐姐,你还喜欢谢宥吗?”赵琰
“不喜欢,我只喜欢琰哥儿。”
他讨好道:“那我贬了他,给你出气好不好?”
崔妩当然不愿意。
谢宥于她有恩,她对谢宥有情,而且真杀了谢宥,自己公主祸国的名头就响亮起来了,谢氏门生甚广,联手反扑可不好招架。
要害他,也得把他名声搞臭再说。
再者,如今朝中真正能办实事的人也不多。
崔妩劝道:“你现在不管事,我还要照顾你,朝中始终要有一个靠得住的人。”
赵琰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第二日,崔妩照样出现在了朝会之中。
崔妩气话说了出来,但谢宥当然不能伸手去管赵琰,
她喝了一口茶,道:“你们若是不愿本宫传话,自个儿去庆寿殿求见吧。”
一个官员不信邪,走了出去。
满殿的人齐齐等着消息,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一盏茶的工夫,
小黄门来禀报:“官家不见任何朝官,再有烦扰者,杖责四十。”
那个被杖责的官员也被拖了回来。
可拖回来的官员还不算,赵琰有意杀一儆百,消息传了出去,还是崔妩去求情,才算保住了他一条性命。
这一招虽简单却有效,官家表明了不管政事的态度,让崔妩稳坐在龙椅之侧。
官吏们的事还是要做,可也不是好对付的,言语之中陷阱颇多,轻易就要甩锅,再满天下宣扬公主如何不堪。
要不是崔妩紧紧把持着民间的舆论,真就要着他们的道。
而自庆寿殿不欢而散后,谢宥与她在朝堂上针锋相对起来。
二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相对时只有戒备试探。
谢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除了防备崔妩的黑手,更联合文官和京中国子监等各处,一同起文抨击崔妩大权独揽,监禁天子,在朝野声势浩大,力主崔妩还政。
这一招也算有效,明面上,崔妩为了平众怒,开始避政,实则是让所有人看清楚,到底是不是她主动揽权。
可没有崔妩压阵,赵琰那边更不可能得到半分音信,在她阻挠下,要么就是奏折堆积成山无人敢碰,要么就是得一个乱七八糟的答复,官员得了既行不通又不敢自作主张,无数军务税务国计民生都转不动了。
谢宥尽力稳住朝局,联手各衙门长官将大事化为小事,变更名目,力求各衙门自己就能做主,不需问上名。
几人同按了一份请罪书,联手扛下所有罪责。
届时崔妩就算知道,真要揭露此事,所有官员一起卸任,带着手下衙门半数的人请辞,各地闻风而动,将崔妩就地诛杀也不无可能。
两方渐渐势同水火。
而蕈子则重新回到崔妩手下,整个京城到处布满了崔妩的耳目。
这日崔妩正在府里看戏,一面思考要如何分化那些尚书宰辅们。
就见蕈子探头缩脑在往这边看,也不知是不是要过来。
崔妩走过去的时候,他还在和晋丑嘀咕:“你说我要不要跟定姐儿说这事?”
晋丑道:“何必跟她说,没什么意思。”
“什么没意思?”崔妩问道。
“定姐儿……”蕈子看到她,吓得一个激灵,支支吾吾,“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说就滚回去。”崔妩没闲心跟他打哑谜。
蕈子搓着手:“今日一路车队进了城门,是上州别驾家的娘子,听说是谢家大夫人给谢家三郎相看的……”
第129章 囚禁
原来, 谢溥乞老之后,就带着云氏回了祖籍,可云氏一直挂念着京城的事, 担心自己的儿子再落公主手里。
谢宥和卫阳公主纠缠不清,风言风语也传到她的耳朵里,急得云氏跟什么一样。
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早日给谢宥找个续弦,只要儿子再娶, 以他的性情,定不会和那公主再有牵扯, 那卫阳公主也别想再纠缠。
云氏找来找去, 正好谢溥宴会上碰到了旧时手帕交,她嫁到燕州,说起当地潘家就有一位待嫁的瑱娘子,祖上曾是侍中,如今父亲任上州别驾,一门显贵, 和谢家门当户对。
云氏一想那感情好,找了个由头就往潘家去了,看见瑱娘子后格外满意,隐问了潘家老夫人的意思。
现在看来潘家同意了相看。
听到谢宥要相看继室的消息, 崔妩心口闷了一下。
她扬起下巴, 有些不屑:“谢宥是什么意思?”
蕈子摇头:“不知道,谢府已经派人去迎了, 潘家在京没有宅子, 看来就是借住在谢家。”
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不过谢郎君如今往万年县查税去了,不在府中吧, 该不知道此事吧。”
听完,崔妩也没什么大反应。
她咬着腮帮肉往回走,摸着椅子的扶手重新坐回去看戏。
只是后面再演什么,她是一点都不知道。
谢宥不知道吗?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怎么会不知道吗?
这撕破脸才多久,就想琵琶别抱,谢宥也太着急了些,不过快刀斩乱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先被抛开那个人滋味怎么都不会好。
蕈子远远瞧着崔妩涣散的眼珠子,小声道:“定姐儿没事吧?”
晋丑摇摇头,也负手走了。
崔妩一日里凌乱想了许多,直到戏台散了,四方宫灯亮起来,拉出她长长的影子。
说来她并不是非谢宥不可,很多东西都比他重要,迟早都会走到这一步,泰然处之便好。
只是赵琰那飞仙散好像让她用了,心口一整日地沉着郁气,坐着卧着都出不顺一口气。
瑱娘子到京的第一日就住进了谢府。
父亲去吏部时,恰逢谢念的好姐妹出嫁,她便跟着谢念去赴喜宴。
瑱娘子和一群未出阁的娘子坐在后院,有听说她是燕州来的,便问:“听闻你来京是嫁与谢司使为继室的?”
谢宥和离了,他地位在那里,就是继室之位也是香饽饽,何况前一个没有留下孩子,嫁过去怎么都方便。
她当即红了脸,“不是,我只是随父亲回京述职而已……”
“能嫁谢三郎自然好,只怕,也会被人搅黄……公主!”
话还没说完,那个如今在整个季梁可算只手遮天的人物就来了,满园的人都站了起来。
“见过卫阳公主。”
“不必多礼,坐吧。”
卫阳公主出现在此,很不寻常,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迟疑坐下,方才闲聊的气氛一散,谁也不说话,只有谢念从容夹菜吃。
“哪位是瑱娘子?”崔妩环顾一圈。
“公主。”瑱娘子强自镇定,起身行礼。
崔妩目光追来,她面上冷静,实则心里一直打鼓,她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但她知道,自己不是来给谁下马威的,只是好奇,想来看看。
只是这不请自来的举动太明显了些。
这么想着,崔妩努力翘起唇角,问道:“你认识我?”
这阵子卫阳公主的名号简直如雷贯耳,跟谢三郎的纠葛也是满城皆知的,公主无端出现在这儿,想也知道是冲谁来的。
瑱娘子双手掐着帕子:“公主之名,如雷贯耳。”
崔妩浑不在意,请她入座,旁边的人都找借口离席,但有舍不得真的走,就远远瞧着。
谁不知道卫阳公主和谢司使的关系,如今朝中局势就是二人水火不容的结果,这公主怕不是对谢司使又爱又恨,要来教训这位将嫁谢司使的瑱娘子,落谢司使的脸面。
可怜无辜的瑱娘子就要出事了。
崔妩斟了两杯酒,将一杯放在瑱娘子面前:“听闻谢司使往万年县去了,瑱娘子此前可见过谢司使?”
瑱娘子其实见过谢家三郎,当时兄长中了进士,她就在酒肆二楼张望,瞧见了俊美不凡的探花郎,只是匆匆一眼,而后虽有挂念,但听闻他已成亲,也就水过无痕了。
因为祖父过世,瑱娘子守孝三年,耽误了嫁人,孝期一过正巧云氏就找来了。
听闻要相看的是那位曾经倾心过的探花郎,瑱娘子犹豫了一日,点头答应,便借父亲述职之机,去京城相看,若是两家看定了,瑱娘子就不必离开,成亲之后直接留在京城就是。
她腼腆地点了点头。
崔妩一颗心往下沉,见瑱娘子神情有些
不安,勉强笑道:“你莫害怕,我只是恰巧遇到你,好奇问一问罢了。”
崔妩无心欺负一个无仇无怨的瑱娘子,出现在这喜宴之上,也是她自己一时糊涂所致。
公主意外的和善,让瑱娘子有些惊讶。
她斟酌了一会儿,小心道:“民女知道公主曾是三郎君的正妻……”
“不错,你不介怀此事吗?”
“以谢三郎君的才华和身世,民女并不介怀做个继室……但是,民女有些事想弄清楚。”
“什么事?”
“公主和谢郎君还有情吗,当初为何要和离?”
“情……想来是没有了,当初和离是阴差阳错,我在”
“既是阴差阳错,为何没有解开?”
“后来就不是阴差阳错了。”
瑱娘子小心翼翼地:“是因为谢三郎君性子不好吗?”
还是公主的性子不好?
旁边的谢念拉住了她,让她小心些说话。
瑱娘子登时不安起来,害怕将公主问生气了,会被降罪。
崔妩沉思了片刻,说道:“他性子很好,普天下再没有这么好的人了,就算你骗他一万次,他也只会自己一个人气死,除了有一位母亲不甚和善,不过云氏已经离京,没有了侍奉婆母的职责,谁嫁给他都能过上好日子。
谢三郎君还是文武全才,不单是进士三甲,更师承上清宫,剑术卓绝,为人清正稳重,刚正不阿却不迂腐,聪敏应变,体恤百姓,有匡扶天下的志向,家世修养样样都好,却没有半点自大狂妄,他不会小瞧女子,能懂身为女子的苦衷和不易,包容体贴,愿意为娘子舍下身段,
而且他姿容俊美,芝兰玉树不足称之,是整个季梁城最出色的人物,光是日日看着,就万事都不值得生气……”
崔妩说着说着,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压抑的悲愤爆发出来。
天杀的!
那该是她的人!
崔妩猛地站起来的动作吓了周遭人一跳。
“公……公主?”瑱娘子想再问,被后面的人捂住了嘴。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崔妩看了一圈后仰的娘子们,轻咳一声,掩下失态,道:“本宫还有事,要先走一步,瑱娘子慢饮。”
说完风风火火就走了,还有点落荒而逃的狼狈。
瑱娘子狐疑不安地张望着,生怕公主记恨上自己。
谢念拍拍她的手:“你放心吧,三……公主虽然名声吓人,但她不会无缘无故为难人的,你且安心玩吧,等吃了宴,咱们去看堵门。”
只是……阿兄怕是要不好过了。
当夜崔妩摆了张小榻在院中,正看着从宫里送出来的奏折,嘴上说归政罢了,真正抓到手里的权力,她不会放松一点。
看累了她就躺下,什么也不做,光盯着月亮看。
今夜月光皎洁,崔妩抬手好像就能摸到,想拢在手里却落了个空,再张手,它好像还在掌中。
若即若离,如梦似幻。
一如谢宥对她的所作所为,能不顾性命救她,却不愿和她站在一起。
崔妩叹了一声,她还是贪心不足,什么都想要。
不知怎么想的,反正呆发着发着,崔妩又去了藻园。
妙青将她放下,问道:“娘子,是有什么东西落在这儿了吗?”
“没有,我想最后再看一眼吧。”
以后就再也不来了。
崔妩脱了鞋袜,赤着脚踩在鹅卵石上,妙青看着她背影寂寥,一步步踩过去,莫名有些难过。
娘子和郎君只能这样了吗?
从前院一直走到玉徵庭,崔妩在小池塘边坐下。
不知坐了多久,望风的妙青轻呼:“娘子,有人来了!”
崔妩拍拍裙裾上的灰,提着鞋子跑过石子路,轻跃上台阶,躲回了自己旧时的房间去。
二人往外张望着。
谢宥不是去万年县查税了吗,难道提前回来了?
接着,就隐隐听到女子温婉的声音。
“这是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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