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话,姜晚笙愣了一下,她下意识抬睫,对上他的眸。
“我怕打扰你,你不是在工作嘛。”她说。
祁琛看着她,有好一会没再说话。
眼瞳里那丝沉戾彻底消散,只剩闲懒。
片刻后,他很轻地叹声气,手掌按在她的发顶,揉了揉。
“这么笨,还要追人。”
他真是高看她了。
这句落下,姜晚笙瞪圆了杏眼,理解偏差,她磕磕绊绊道:“你是、你是……不想让我再追你了吗?”
“……”
祁琛沉默地注视着她。
女孩长翘的黑睫上浮上湿漉漉的水雾,在光下,亮晶晶的,干净澄澈。
所有的心事全部映在眼底,一点不遮。
他该怎么教她。
很笨,很蠢,像乌龟一样。
也很容易因为一点变故,就把脑袋缩回到自己的龟壳中。她是个很差劲的学生,总得给她点实际的信号才行。
问出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回答。
空气里的寂然,在悄然间变成了一种默认,是祁琛对她刚才那句话的默认。
姜晚笙手心冒出虚汗,她慢吞吞垂下脑袋,觉得所有的一切都给自己搞砸了。
她声线虚弱:“我知道了……”
这句话还未完整说完,就被倏然打断。
——“我们换个游戏玩。”
姜晚笙愣怔定住。
祁琛缓缓靠近她,额前的黑发在灯光下落下细碎的淡影,他喉结微微上下滑动,清冽的嗓音掷地有声。
“我会倒数五个数。”
“每一下,你都可以随时喊停。”他薄唇轻勾,“记住,你只有五次机会。”
“五次之后,我们就会接吻。”
话音落下,姜晚笙眼瞳兀地睁圆。
她直愣愣地和他对视,喉咙发涩,说不出只言片语。
男人冷静的倒计时徐徐落下。
“五。”祁琛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
“四。”他往前迈了半步,掌控着节奏。
姜晚笙胸口起起伏伏,心跳快要蹦出来,她边后退边无声地深呼吸。
“三。”
窗边有微风吹了进来,沾着雪山和绿叶的味道,混进两人缠绕的呼吸声中。
他一步步逼近,她一步步后退。
终于没有退路,姜晚笙被抵进了墙角,后背紧贴着白墙。
祁琛眉眼暗淡了几许,停顿的时间拉长。
“二。”他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给她犹豫的机会,给她再一次退缩的机会,给她推开自己做胆小鬼的机会。
感官完全集中时,姜晚笙从他的眼里看到缩影的自己。她指尖仿佛有灼热,顺着血液一路传到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后脑勺不知怎得,碰到了墙上的开关。
“啪嗒”阁楼的灯光,在顷刻间熄灭。
视线里全然是深不见底的黑。
这种黑也会无限放大无名的勇气与冲动。
下一秒,姜晚笙垫起脚尖,身子凑近,将自己送了上去。她闭眼,吻上祁琛的唇。
只触碰了一下,她立刻后退…
“一。”
她垂下睫毛,不敢看他,小声说完最后一个倒计时。
姜晚笙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了,即使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投落进屋内,对她个夜盲症的患者来说,也是毫无
她如同漂浮在湖面上的悬舟。
勇气孤注一掷地完全用光,接下来,只能任凭他处置。
腕表的分秒在缓慢地转动。
鼻间像是有滚烫的呼吸在靠近,姜晚笙悄悄屏息,后颈处的皮肤被冰凉的粗粝的指腹徐缓摩挲。
一点点扣紧。
祁琛捏着她,将她的下巴抬高。
他在黑暗中低头看她,声线平静无澜,一字一句道:“你的机会用光了。”
再次推开他,再次放弃他的机会。
他不会再给她了。
“一。”祁琛低声重复。
话落,他垂眸亲下去。
祁琛的指腹不动声色地按在姜晚笙的嘴唇上,迫使她张开唇,他用舌尖挤进她的齿关。
木屋的楼板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悄然撞倒,余音缭绕,却无人在意。
周遭氛围沾上旖旎。
水液潮湿细碎,发出让人脸红的声音。
在格林德瓦的深夜,在分手四年后的今天,在她生日来临之前。
即使误会和隔阂还未完全解除。
他与她靠近。
他与她深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姜晚笙被亲得双腿发软,祁琛才慢慢松力放开了她。
姜晚笙意识早就混沌不堪,微弱的光束下,她的额前碎发早已凌乱,衣角也被扯宽了点。
他搂着她虚浮无力的腰际。
哑声评价刚才的这场错乱:“这么久过去,吻技还是很烂。”
“……”
凌晨两点半。
姜晚笙躺在床上依旧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这次不再是因为失眠而痛苦地折腾,而是因为悸动而隐隐地不敢入睡。
她怕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被子盖过脑袋,又掀开。
重复好几次后,她猛地坐直,望着白墙发呆。
目光失焦了一瞬,恍惚间,她又想起刚才的那个吻。
祁琛身上那股冷冽,混着点薄荷烟草气息的味道仍在鼻尖萦绕,久久不散。
她忍不住轻嗅。
唇角跟着不自禁地弯起。
枕头边的手机忽而振动两下,姜晚笙拿过来,查看消息。是才下班的Brody给她发来的留言。
提醒她记得把照片传给他。
姜晚笙差点忘记,她打开相册,把云端那几张合影发给Brody。并且向他表达希望学业顺利的祝福。
而后,她准备息屏手机。
在按下锁屏键的刹那,她的视线停留在合照那里,定了定。
她顿了须臾,重新打开手机。
点开一个私密相簿,她偷偷藏了四年,从来不敢看。
指尖往上滑动,翻到一张合照。画质已经不清晰了,甚至有些模糊。颗粒感附着在照片最深层,掩进朦胧的过往。
是高考毕业那年,姜晚笙和祁琛的合照。
照片里,两人并肩站在一块。
女孩笑得很甜,少年眉眼舒朗,他单手搂着她的肩,一齐看向镜头。
盛夏藏进燥热的梧桐与香樟树缝里。
他们的背后是洒满阳光的学校教学楼,尘埃粒子在光晕下旋转漂浮,红色横幅悬挂在楼与楼之间。
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青春与你与我。
那是他们的青春,是充满悸动与青涩的青春。
少年总是在傍晚的晚风中,骑着单车,载上昏昏欲睡的女孩往家赶。
她手里攥着一颗青苹果。
酸掉牙,可是细品又是泛着清甜的。
一如他们陪伴着度过的漫漫岁月。
姜晚笙盯着这张照片,回忆着似乎过去很久的记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这么睡着的。
手机无声掉落在毛茸茸的地毯式,微弱的光亮打在她的颤动的睫毛间隙。
意识往下坠时。
一个场景倏然清晰了起来——
高考结束全校回去拿成绩的那天。
教室无端停电,全班顿然起哄,即将毕业的激动和对未来的憧憬都揉进此起彼伏的低呼和尖叫声中。
而那时的姜晚笙却被人拽进教室的最角落,安静的黑暗中,她能听到自己悸动难耐不断加速的心跳声。
也能听到耳边祁琛很低的一声告白:“我喜欢你,姜可可。”
“很喜欢你。”
“所以,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在心底五下的默数后,姜晚笙倾身主动碰了一下他的唇,她在视觉全无、最没有安全感的当下。
认真地回答他:
“我也喜欢你。”
“我们谈恋爱吧,祁琛。”
姜承赫最终还是收留了祁琛。
倒不是因为女儿歇斯底里地哭闹与恳求, 相较于父亲这个角色,姜承赫更擅长也更倾向于站在商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换言之,一切出发点皆为“利益”二字。
他的公司近来面临转型。
不管是为了宣传品牌、提高知名度, 还是为了践行社会责任,一些公益善举都是不可或缺的。
大规模捐款类活动确实能掀起水花, 但除非款项足够庞大,又或者是恰逢重大社会意外,不然效果并不会特别明显。
不如点对点的具体事件来得事半功倍。
譬如慈善助学、好心收养。
[自小父母双亡、继母虐待, 面临命运不公与生活坎坷之际, 却被知名企业老板收养, 一路供学至成年。]
这样类似的标题经由媒体曝光宣传, 对企业只有百利而无一弊。
若日后面临一些公关难题,随时拿出来报道, 也许也能因此化险为夷。
思及此, 姜承赫这才决定将祁琛带回滨北。
只做名义上的收养,如果涉及到户口上的转变, 事情会变得更复杂,没什么必要。
但这些都是大人心底的思虑。
小孩子一无所知,在单纯的姜晚笙眼中, 爸爸满足了她提前许下的生日愿望。
祁琛, 是她自己争取来的生日礼物。
她很喜欢。
傍晚时分, 红绿灯轻闪。
太阳缓缓跌落至晨昏线边缘,日落黄晕染了整个天空,高架上的玫瑰和月季开得正盛, 花香扑鼻, 顺着半降的车窗溜了进来。
一束柔光暖洋洋地绕过云朵,投射进车后排——
落在两只紧紧相牵的小手上。
坐在副驾的陶君然侧头看了眼后排, 视线里的一幕让她不由愣了愣:
男孩左手捏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右手五指被睡着的女孩攥紧,他眉眼轻微皱在一块,嘴唇也抿直,随着车驶停晃动不断加深弧度,看起来像是晕车要呕吐的模样。
但即使这么难受,他还扭着身体歪坐,试图把窗外刺眼的光芒全然挡下。
以免打扰到一边熟睡的姜晚笙。
身世凄苦会让人下意识觉得可怜,但若还是个懂事的,会将这份同情与可怜放大数倍。
说不上滋味。
沉默了几秒,陶君然压低嗓音柔声道:“小琛?”
祁琛闻言抬头,对上那双温柔婉顺的双眸,他不自在地咽了一下口水。
还没来得及反应。
半秒后,又听到陶君然问他,“阿姨以后可以这么喊你吗?”
很少有人会询问他的意见,更不会因为一个称呼如此温柔地和他说话。
祁琛眼皮轻微颤动,干涩的喉咙半天发不出声音,片刻之后他才张开嘴唇,声线低哑地回应。
“可以的……”
他停顿,找了个不会出错的称谓,“…陶阿姨。”
陶君然弯唇笑了一下,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说:“是晕车了吧,等会就到了,再忍忍。”
窘迫被倏然揭穿,却没有想象中的难堪。
祁琛“嗯”了声,他垂下脑袋,伸手接过来,却不知道是该喝还是不该喝。
这时,大概是被动静吵醒,姜晚笙兀地睁开圆眼,凭着本能反应,她立马扭头,似乎是很紧张。
在确认祁琛
还在身边,并且和她手仍牵在一块后。
她才缓缓松出一口气来,揉了揉迷糊不清的眼睛,她撒娇着音问坐前面的陶君然:“妈妈,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啊。”
她瘪瘪嘴,抱怨道,“坐得我屁股好痛!”
陶君然目光落在女儿圆乎乎的脸颊上,她唇角笑容变深,宠溺没有遮掩地从声音里往外溢:“娇气包。”
“你自己看看到哪里了?”
话音落地,姜晚笙循声坐直,扭头看向窗外。
眼前早就不是种满香樟的安城。
城市高楼大厦林立,斑马线前人群快步走过,穿过车水马路,可以看到精致商场前旋转门透明到不似存在。
奢侈品品牌logo映在灯火通明的大厦顶端。
宛如镶嵌宝石,剔透晶莹,却也因繁华而难以触碰。
熟识滨北的姜晚笙很快认出周边环境,她语气激动地惊呼:“到新天地了,那就很快到啦。”
她晃了晃祁琛的手,眉眼扬着对他说,“我们马上就到家啦!”
祁琛没有应话抬头。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滞在自己的左手,那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的是他的行李。
他的后妈王茹知道姜家要带走他,几乎是立刻同意,没有一丝犹豫。像是甩开一个包袱一般把他甩开,连带着他的所有行李。
一个塑料袋就能装完的行李,却是他在祁家所有的痕迹。
在安城时,即使再难,无论被怎样虐待。
他都可以心安理得地生活,毕竟那里是他的家,曾经有过父母记忆的地方。
但这里不同。
从安城来滨北这一路,他不敢闭眼,无数次用余光观察窗外的景象,也因此清晰地感知到城市之间的区别。
对比小城的平凡安静,滨北完全不同。
道路两端叫不上名字的商场、行人手中拿着的咖啡、根本就没见过的名车……
太过喧闹,太过繁华,让他无比陌生。
也愈发衬得他手中的这个破旧的黑色塑料袋,卑微难堪,上不了台面的物件。
原来他和姜晚笙之间的区别这样的大。
她的家,真的能是他的家吗?
姜晚笙一直没有等到祁琛的回答,有点困惑,她凑近了些,用嘴型无声地问他:怎么啦?
祁琛乱糟糟的思绪被强行拉回神。
他和她的眼神交触,而后很慢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陶君然刚才接了个电话,是坐在前方宾利里的丈夫打来的,她自然没有注意到后排两个孩子发生了什么。
挂断后,她回头对着女儿交代道:
“爸爸妈妈等会要去应酬,晚上应该不回来。”她又说,“你和小琛好好吃饭和睡觉,照顾好他,知道吗?”
姜晚笙点点头,咧着嘴回应:“知道啦妈妈。”
看她这个反应,陶君然一时不习惯,要知道以前每次有这样的应酬或是出差,小公主都是又哭又闹的,哄半天才同意。
这次却乖巧得反常。
于是,陶君然问道:“怎么这么听话?”
“去奶奶家呆了个暑假,不害怕一个人睡觉了?”
“害怕啊。”
姜晚笙环抱双臂,眨眨亮晶晶的双眸,满脸神秘,“但我现在有小狗啦。”
说完,她又重新牵起祁琛的手。
对着他甜甜地笑,小声重复一遍,“我现在有小狗啦。”
陶君然没懂她什么意思,以为两个人在打暗语,有意问道:“什么小狗?”
“不告诉你。”姜晚笙黑白分明的眼瞳转了转,在光下灵动可爱,“这是我们的秘密。”
说完还嘿嘿笑两声。
陶君然无奈地摇摇头,回正身子不再细问。
听完所有对话的祁琛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
他目光不再凝滞,从塑料袋一隅移到女孩的手背上。
心头适才压了一路的烦闷不知怎地褪去了大半,紧紧攥着的快泛白的指骨也跟着缓缓松开力道。
片刻后,他抿了抿干燥开裂的嘴唇。
扯出一个很浅淡的弧度。
到别墅门口,陶君然放下两个孩子,就先行离开了。
家里两个阿姨迎了上来。
姜晚笙张开双手一人给了个大大的拥抱,哼唧唧撒娇喊她们:“张妈,吴妈,我想你们了。”
保姆从小带着姜晚笙长大,比她父母陪在她的身边更多,自然是疼爱得不行。
她们搂着嘘寒问暖了一番,怕外面暑气太重,就领着孩子们进去了。
晚饭早就准备好。
担心坐车太久食欲不佳,所以煲的鲍鱼海鲜粥,配了几个小菜,清爽又饱腹。
姜晚笙吃得很开心,边吸溜两口,边嘴甜地夸这粥实在太好吃了,哄得阿姨们笑颜大开,合不拢嘴。
几米长的大理石餐桌,对比反差强烈。
这头热闹笑声不断,坐那头的祁琛更显漠漠,格格不入。
他垂眼握着瓷碗,却没吃下几口,肩颈线条绷得很紧,整个人像一块木头般,僵硬不已。
甚至连抬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得艰难。
阿姨们都是一小时前才知道家里要多个孩子住进来,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身份,太客气太热情都显得很突兀。
所以也不好多过问,只当他是没什么胃口。
一顿饭很快结束。
天色也不早了,两人上楼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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