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模糊,世界也随之失焦。
只有他,是无比清晰的。
她垂在身侧的指尖倏然蜷了一下,压着心跳,缩进手心里。
街角的红绿灯闪烁变换,祁琛缓缓朝她走来。
仿若老电影里逆光的一帧。
直到两人还有几步的距离,祁琛被人突然拦了下来,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
他们笑颜和蔼,和祁琛交谈着什么。
说的是德语,姜晚笙听不太懂,只看见祁琛从老人手里接过手机,给他们对着落日为背景,拍了一张合照。
老人拿过手机,看了看照片似乎是很满意,柔声和祁琛又说了几句话,说着说着,突然猝不及防地扭过头来看向她。
察觉到目光,姜晚笙呼吸一顿,有些茫然。
但这对老人面容实在和善,对着她笑,她也就弯了眉眼回了一个温吞的笑。
等祁琛走到她身边。
姜晚笙盯着桥上老人手牵手离开的背影,困惑地问:“他们刚才是找你拍照?”
祁琛“嗯”了声,说:“今天是他们结婚四十年纪念日,想在这里留一张合照。”
“四十年……”
姜晚笙哑然片刻,喃喃道,“算是携手一生了,真好。”
祁琛垂眸看她,没说话。
只安静了几息。
他抬脚往前走,她也并肩跟上,两人没人提及目的地,却又很有默契地沿着这条街角一直往前走。
漫无目的地在日落黄黄昏下散步。
低着头走了几步,姜晚笙突然想到什么,她抬头,问道:“你们刚才是有说到我吗?为什么都看我?”
“看到我们手上的戒指,所以问是不是结婚了。”
“啊……”
尾音触得姜晚笙鼻尖有些发痒,她揉了揉,语气状似随意,“那你——”
“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他低眼迎上她的视线,薄唇轻勾,“你才刚刚求婚,我还要考虑一下。”
“……”
不用问都知道,他又是在耍她。
姜晚笙却没恼,她干巴巴哦了一声,沉吟半晌,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冷不丁又冒出一句,“那他们有回什么嘛。”
这话落。
祁琛忽而停下脚步,唇角的弧度缓缓敛起。他很轻地挑了一下眉峰,眸光停落在她的眼眶。
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是浮着淡淡的绯红。看起来像是才哭过一般。
他看了她好一会,她都没有察觉,只是埋着头盯着地上发呆。
“他们希望你可以勇敢点。”
祁琛不紧不慢地回答。
这话意有所指,却又摸不清任何头绪。姜晚笙愣怔地抬眼,视线里,男人神色未变,就这么平静、淡然地和她对视。
姜晚笙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和发懵。
刚才捋不清的思绪忽然找到了一隅落脚点。
依然是想不明白。
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即使想不明白,她仍然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他,没办法将他推远。
她想遵从自己的内心,在这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她想依赖他。
她当然知道,还有很多难题没有解决。
但是能不能就赌这么一次,赌一切都可以顺其自然地解决;赌他们还能和以前一样;赌四年前横空隔在两人间的万水千山,如今已不复存在。
还有十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从前最喜欢过生日的姜晚笙有四年没有许过愿望了。
就任性一次。
也不算过分吧。
想到这,姜晚笙几乎是凭着本能,伸出了手心,抓住了他的衬衫衣摆。
停顿了几秒的时间。
她手指慢吞吞往下,勾住他的表带缝隙。
祁琛没有任何反应,眼神里也透不出任何情绪。就这么垂眼看着她。
他沉默地在等待。
女孩眼珠转得很慢,挪动两下却又不敢看他,从喉咙里嗫喏几句含混不清的音节。
好像一直胆小的乌龟,从龟壳中犹犹豫豫地探出脑袋来。
那是小乌龟的第一步,所以慢些也无妨。
过了好一会,姜晚笙终于开了口。
她靠近了一点,手指仍然勾在他的手腕表带里。
“这里有坡。”她抿唇,声线顿了顿,“我走不好。”
其实这里的路没有一点坡度。
但祁琛没有反问她,只是滚动两下喉结,而后顺着她的指缝同她十指紧扣。
不轻不重的力道,却足以拉她回神。
姜晚笙仰头,看见祁琛眸底的缩影,她占据了大半。
落日橘红下,他薄唇轻启,声线几不可察地沾上些许哑意。
“那就牵紧我的手。”
两人继续往前走。仍是没人说话,仍是并肩挨靠。
唯一不同的是,他和她手牵着手。
明明是用样的姿势,却和机场那次为了演戏而握紧的手心完全不同。
交换的体温甚至都变得更加灼热。
姜晚笙的脸颊红了大半,白皙的耳尖拓出一圈红温,她揉了揉耳垂,没话找话:“刚才你真的和那对爷爷奶奶那样回答的啊……”
“嗯。”祁琛懒懒地应声,“不然呢?”
“这么说,我好丢人……”
祁琛没再回。
他徐徐将她的手圈得更紧了几分,垂下薄眼皮,目光定在两枚缓缓触碰的戒指上。
无声地勾了唇。
那段对话又出现在脑海里——
“她是你的妻子吗?”
“现在还不是,求婚以后就会是。”
“你就如此确定她会愿意?”
“我不确定。”他笑了笑,接着说,
“但我确定的是,我会等到她愿意的那天。”
第25章 依恋20(小修)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 从日落到天色完全变黑,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在苏黎世的街头闲逛。
对视、有时对话、漫无目的。
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即使他们分开了四年, 却还是只用了短暂的一刻钟的时间就找回了当年的万分默契。
独属于他和她的,别人插不进去的默契。
眼前的景象其实和之前没有变化。
但藏匿在姜晚笙心底的那丝压抑和孤单却早就消散不见, 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她得以真正地开始心安理得欣赏风景。
沿途路过了红色巴士停留在路边的一分钟,见证了教堂前洒满花瓣的一场世纪求婚, 看见了一只白色流浪猫在湖边秋千上懒洋洋伸懒腰……
每一幕都仿若影片, 晚风温柔, 卷起流淌在空气中的浪漫, 让人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就这么走走停停。
一时忘记了时间,到酒店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套房300多平, 涵盖两个套间, 配套的厨房、客厅和餐区都在最外侧为公用区。
姜晚笙进自己房间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犹豫着问:“你吃晚饭没有?”
祁琛侧头看她:“没有。”
“我也没有吃呢。”姜晚笙很自然地接下话音, “那我们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祁琛没拒绝她的提议,他悠悠掏出手机,问道:“想吃什么?”看起来是要订餐。
“那个……”她呼吸顿了顿。
然后蓦地开口, 眼睫颤颤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别点餐了吧, 我来下厨做饭。”
大概是才从秦婉姝那里知道祁琛的胃很不好,出于愧疚又或是弥补的心理,她总是想为他多做些什么。
但她做饭肯定是比不上酒店的五星级餐品, 所以有点没底气, 怕他会嫌弃。
姜晚笙酝酿了会,一鼓作气确认, “行不行?”
倒是没想到她会有这个想法,祁琛单指息屏手机,懒声道:“会不会毒死人?”
原以为他会问做什么吃的,又或者是好不好吃之类的问题,没想到等来的是一句会不会毒死人……
心底那股愧疚因为他这句欠欠的话,倏然间一扫而空。
“这我可说不准,也许真能毒死。”
姜晚笙抿了抿唇,眼眸微眯一点弧度,没好气地说,“我反正是敢吃,就看你敢不敢了。”
祁琛笑了,眸光饶有兴致地扫她两眼。
他眉尾轻扬,语速很慢地总结:“你这是要和我殉情?”
姜晚笙:……
他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什么殉情……我做的早饭你没少吃,什么毒死人,你爱吃不吃,我还懒得做呢……”
她憋红着脸,眉头蹙起,絮絮叨叨边重复边反驳。
对比她,祁琛的反应更显淡定。
他刻意安静了半晌,而后牵扯唇角,徐徐评价:“害羞了。”
又被噎了一下,姜晚笙不可置信:“谁害羞了?!”
“那你脸红什么?”
姜晚笙想也没想,下意识回过去:“我没有。”
才说完,她就后悔了。
不用照镜子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脸到脖子那一块又红又烫,她皮肤本来就白,加上角质层薄,一点情绪浮到脸上都尤为明显。刚刚散步的时候她一牵上祁琛的手,脸就瞬间红温了,藏都藏不住。
现在反驳说没脸红,一听就是假话。
像是被人抓住小尾巴,她懊恼噤了声,闭口不言。
祁琛脊背懒怠地靠在墙上,也没再说话。
就这么好整以暇地垂眼看着她,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探究。
空气静下来好几分钟,莫名没理由的心虚一点点侵扰姜晚笙的神志。
“你今天的行为,”祁琛忽地启唇,施施然的口吻,“很不对劲。”
“……”
哪里不对劲?
不就是主动给他买礼物,主动去牵他的手,然后又主动要给他做晚饭……
这样细细想来——
确实,是有点不对劲的。
无声暗自喃喃一番后,姜晚笙指腹悄悄在衣摆处轻轻划拉两下,她嘴唇张开又闭合,最终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慢慢抬眼,对上那双幽静浓不见底的眼眸。他眉峰轻微地舒展开,似乎是心情不错。
一直以来,姜晚笙都习惯了祁琛那张冷脸,突然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她嗓子无端紧了紧。
奇怪的预感和一股微妙的痒意爬到了神经末梢。
果不其然。
下一刻,就看到祁琛喉结轻滚。他稍微俯身,和她平视着四目相对,漫不经心的嗓音缓缓散在她的耳边。
语气不容置疑地询问道——
“姜晚笙,你是在追我吗?”
距离忽然拉得很近,几乎是鼻尖相抵。
嗅觉里满是他冷冽清爽的气息,带着侵略性和占有欲,滚烫的体温隔着水汽传了过来。姜晚笙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脑子跟着搅乱了几分。
她甚至有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姜晚笙咬唇没回答,面上的神情虽然强装镇定,但扑朔乱颤的睫毛还是暴露了她慌乱。
正哑声不知所措时,又听到他说:“给我一个答案。”
“是,还是,不是。”
一字一顿,说得很慢。
像是在给她机会,思考和决断的机会。
话语的含义直接明了,他漆黑的眼眸牢牢锁紧她,压迫感自上而下将姜晚笙整个人笼罩住。
她倏忽失神,不知该作何反应。
或者准确来说,她不知道该如何把盘旋在脑海里的那句话,坦然说出口。
关系到了临界的边缘,一点细微的触碰,所有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胆小鬼永远会在心里,一遍遍演练。
因为重要,也因为在乎。所以,容不得一丁点的出错。
况且她实在不确定,这个是与不是的问题,他想要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阒然无声,两人安静对视。
空气中只有呼吸交错,还有不同频的心跳在暗自较劲。
这种仿若对峙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
祁琛先一步收回视线,他几不可察地敛平薄唇弧度。
眸底有那么一丝很淡的苦涩划过瞳孔,稍纵即逝。
“算了。”
祁琛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从喉咙里滚出,他正准备站直拉开距离——
仅仅只差了半秒的时间,另一道嗓音继而落下,飘散回旋在半空中,久久停滞。
尾音微弱,是情急之下的慌乱。
——“是。”
祁琛停下了动作,微微眯起眼眸。
或许是那抹不易察觉情绪太过刺眼,又或者是今天接收到的信息太难处理,脑子还是迷糊的姜晚笙索性不再思考。
她只是在这个瞬间,不想让他走开。
不是决定赌了吗,这盘赌局没有庄家,没有筹码,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姜晚笙抬手扯住祁琛的领带末端,在她的食指中间缠了两圈,她只用了很小的力,却很轻松地就拉他靠近。
距离再次变成亲昵。
“是。”姜晚笙看着他,小声重复一遍,“我在追你。”
“祁琛,我在追你。”
“我想和你复合。”
她很轻地停顿,又很轻地、很正式地最后问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其实还有很多话应该去说明,譬如当初她狠心离开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譬如她今天为什么会突然下定决心。
但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无关紧要。
他没问,她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去挑明。
现在,她单纯的只是想正视这段关系。以及,承认她确实放不下他这个事实。
祁琛站在原地半晌没说话,漆色眸光从眼尾垂下来,直直迎上她的目光。
眼神中透着审视,好像要看透她。
他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说:
“姜晚笙,你别玩我。”
声线很淡,却隐了难以辨明的晦涩。
这话他曾经也说
过,在分手那天。
他眼底猩红,捏着她的后颈强迫她看向自己,一向骄傲的少年第一次那样的绝望、那样的落魄,自尊被反复踩在地上践踏。即使是那样,他还是一遍遍地和她确认:
“姜晚笙,你他妈是在玩我吗?”
“你他妈继续玩啊,玩到一半放弃算什么?”
“你怎么不玩死我?”
他弯下后颈,将她紧紧抱住,嗓音疲倦到了极点,在她耳后急促地呼吸,“别这样对我……”
“算我求你,行么?”
思绪倏然出错,很快就回到现实。
不知怎地,想到四年前那几道和雷声重叠的质问和卑微低求,姜晚笙的心头随之蓦地发紧。
嘴里宛如含上一颗苦柠檬,顺着吞咽化作酸涩,溢满味觉。
姜晚笙摇摇头:“我没有玩你。”
她不知道该怎么向他确认,甚至因为着急睫毛间隙浮上薄薄的湿气,她揪紧手心,“我是认真的……”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是认真的……
但是他毕竟曾经被自己那样伤害过,她不确定现在的行为,对祁琛来说到底是不是一种困扰。
姜晚笙垂下脑袋,目光没有焦点地虚落:
“你是不是不愿意——”
话没说完,她颤抖的睫毛突然被男人的指腹轻抚。姜晚笙无措地抬眼,眸底的委屈还没完全褪去。
目光交汇。
祁琛压低了嗓音,眸光慢慢地变沉了下去:“那就试试。”
“试试要用多久,我才能被你追到。”
试试这次,你会不会再次放弃我。
直到回到房间,坐在床边地毯上。
姜晚笙的脑子还是懵懵的,耳边一阵一阵的嗡鸣声,她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思绪乱成一团。
虽然开始和过程都很莫名其妙和混乱,但刚才那段对话的结尾已然成定论——
她要开始追祁琛了。
或者说是她单方面决定要追求他。
其实姜晚笙原先真的没想过要追求他。她只是想对他更好一些,去弥补他,却不敢想一时间和他有什么可能性。
如今好像不敢想也变成敢想了。
顺着祁琛那句问题,她心底更深的欲望被悄然勾了出来。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事情,祁琛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姜晚笙摸不着头脑。
倏地,最后祁琛的那句话又一次萦绕在她的耳边。
“那就试试。”
他这算是默许她追求的行为。
可是她依旧看不透他,为什么他说这话时看过来的眼神晦涩不明,他对于她的态度,让人琢磨不透。
偏偏两人不管过去还是现在的关系都很难去解释,所以也不能轻易地去问别人关于这事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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