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宝看到万顷碧荷,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也有了光彩,盯着满池子的绿叶红花不肯挪眼睛。
翁临阳走过来时,正好看见瓜宝粉嘟嘟的侧脸,那双随了她母亲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前面的荷塘,微风拂过,她饱满额头上的几搓软毛毛也跟着拂动。
萧持竟然有如此福气,让绿萼为他生下了这么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
翁临阳心里默默喟叹一声,走了过去。
瓜宝对舅舅已经熟悉了,因此当翁临阳要抱她的时候,她也十分好说话,张开手让人抱了。
翁临阳本就是武将出身,臂膀粗壮有力,瓜宝可以使劲儿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地撒欢儿,直到杏香出来寻她们,说是女君起身了,翁临阳这才带着意犹未尽的外甥女儿去了宜春苑。
今日聚在一起用早膳的人很多,瓜宝被黄姑抱着,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快忙不过来了。
翁绿萼却暂时没有心情去看女儿的可爱模样,她脑海里又过了一遍翁临阳刚刚的话,愕然道:“阿兄,你也要随夫君一起出征?”
翁临阳点头,用一旁干净的公筷给她夹了一个小包子,佯装玩笑道:“怎么?你怕我给君侯拖后腿?”
话是玩笑话,翁绿萼皱着眉,显然也觉得这话很不中听。
“可是……”她想起兄长上一次作战时的凶险,他脸上那道疤,就是当时留下的。
萧持见不得他的妻子长时间地把注意力落在别的男人身上,淡淡道:“姁姁放心,有我在呢。让你兄长前去历练历练,没有坏处。”
说完,他看向那个被翁绿萼冷落了的小包子,动作自然又快准狠地把它夹走:“姁姁不爱吃葱馅儿的,我替她解决了。”
翁临阳一言难尽地瞥了他一眼。
至于吗?
都在意到这个地步了?
翁绿萼闷闷地低下头:“罢了,反正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会
听,随你们去。”
她心里知道,阿兄也渴望着建功立业,拥有更多的实力护佑家里的妻儿老小。但战争向来残酷,从来不会因为家人的祈求就让战火对一个人格外眷顾。
翁临阳与萧持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翁临阳:你哄。
萧持:又不是我惹得她伤心。
……不对,这么想,他心里就有些发堵。
不过想到昨日在庄子上她埋在自己胸前哭得泪眼涟涟的模样,萧持心头那口气又顺了。
他一个娘家兄弟而已,自然不能和他相提并论。
这下走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翁绿萼来不及为即将到来的别离失落,就为了搬家的事儿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什么闲心再去想萧持他们三日后就要出征的事儿了。
现在搬家,也是萧持的意思。
他义正言辞道:“新建的屋子,缺乏阳气。我陪你住上几日,驱一驱屋子里的阴气,让你也能住得更舒坦些。”
正在一旁整理箱笼的杏香她们忍不住笑了起来。
翁绿萼轻飘飘觑了他一眼:“还有这个说法?夫君可真是热心肠。”
察觉到她话里飕飕的冷意,萧持脸皮颇厚地走上前去,寻住她柔软的手捏了捏,笑道:“这有什么……主要是怕你之后夜里睡着害怕,我先陪你适应几晚,你也瞧瞧,新打的架子床睡着舒不舒服。”
翁绿萼不意他当着女使们的面就提起这种事,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走到右梢间的书桌前去,继续对库房的单子。
萧持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话惹了她嫌弃,一时有些讪讪,又不想叫女使们看了热闹,便叫她们先出去归整其他行李。
翁绿萼没有抬头,专注地对着单子上的东西,察觉到他清冽的气息覆了过去,也不理会。
萧持的手轻轻落在她肩头,见她没有反感地撇开,心里一定。
“我再过两日就要走了。你就舍得我?不想多与我说说话?”
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像是被按得发沉的古筝,清越之中,又带着一点儿淡淡的委屈。
翁绿萼头也不抬:“我舍不得有什么用,你有正事儿要做,我也有我的事要做。”
这个无情的女人!
萧持微恼,握住她的肩,迫使她只能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自己。
“你是不是还在为我让你阿兄一同出征的事儿生气?”
萧持眉头紧紧皱着,冷峻脸庞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眸光里跳动着的幽幽火焰仿佛要化作实质,烫得她有些不自在地瑟缩一下。
“才不是……”
萧持不信:“真的?”
语气狐疑,翁绿萼听得好笑,索性道:“我就是舍不得你,又气又伤心,所以才吃不好睡不下,只能借着盘点库房那些琐事转移注意力,好让自己不至于当着你的面哭出来。这样行了吧?”
听着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萧持微讶,极为罕见地生出些不好意思来。
被妻子那双清亮有神的眼睛看着,萧持难得地感觉到赧然,含糊道:“嗯……还行吧。”
翁绿萼原先只是想敷衍过去,多说些他想听的话,省得他再啰里啰唆、疑神疑鬼。
没想到,效果意外地好。
嗯……还附赠了些其他的收获。
她环住他劲瘦的腰肢,玉白纤细的颈微微仰着,抬眼看他,笑吟吟道:“夫君,我只是说出了我的真心话而已。你怎得了?”
萧持看着她盈满揶揄之意的笑靥,很想捏一捏,或是亲一亲她——好像不做些什么,不足以倾泻他此时的高兴与对她的喜爱一样。
翁绿萼看着他低头覆过来的唇,眨了眨眼,没有躲。
杏香她们收拾箱笼、说话的声音隔得并不远,偶尔还夹杂着几声瓜宝的咿呀声。
但他的气息、他的吻、他整个人,都太强势,让翁绿萼来不及分心去想其他人、其他事。
萧持心心念念想要陪翁绿萼度过在新家的第一个晚上,最好趁着夜深人静,再去泡一泡温泉池子。
领略过几回在温泉池子里的妙处,他更加蠢蠢欲动。
但是翁绿萼无情否决了他的提议。
“刚搬到这儿来,我担心瓜宝夜里害怕,今夜我陪着她睡。”
萧持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翁绿萼微笑着戳破他那点小九九:“睡温泉池子里去吧。”
瓜宝躺在阿娘怀里,耀武扬威地对着面色微僵的阿耶咿呀两声。
萧持哼了哼:“去就去。”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看着他拂袖而去的背影,翁绿萼半点儿不慌,把瓜宝放到床上,脸贴近她柔软的小肚子蹭了蹭,逗得瓜宝发出快活的咯咯笑声,她也跟着笑:“你阿耶心眼儿真小,瓜宝别和他学,知不知道?”
瓜宝喜欢阿娘对着她又说又笑,开心地咧开嘴笑了起来,嘴里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也不知道想说什么。
夏日里容易出汗,乳母抱着瓜宝去洗澡,翁绿萼也去新浴房里感受了一下。
嗯,这个新打的浴桶格外大。
等到翁绿萼重又接过香喷喷的瓜宝,见她眼睛垂着,俨然已经困了,却又要时不时睁开眼看她一眼,见她还在,才又继续睡。
黄姑在一旁心疼道:“哎哟,咱们瓜宝这是换了地方,害怕了。女君,今晚就让我守着瓜宝睡吧?”
君侯过了明日就要走了,女君与君侯这对小夫妻平时又十分恩爱,怎么能不抓紧分别前的时间多如胶似漆一会儿?
翁绿萼摇了摇头,轻轻拍着女儿柔软的小身子,笑道:“没事。你们都去歇息吧,辛苦你们忙了一天,今日不必守夜了。”
依着萧持那性子,今晚多半会闹出些什么动静来。
干脆让杏香她们回房去好好歇息。省得两边都尴尬。
瓜宝半梦半醒地看了阿娘好几次,确认她一直在,安心了许多,有好一会儿没有再睁开眼睛了。
翁绿萼松了口气,手里翻页的动作愈发轻。
直到一阵风吹过,灯罩下的烛火仿佛也有所感应似的,跳了跳,她落在书页上的阴影微妙地变换了一下。
萧持过来了。
她抬起眼,看起他手里攥着一件有些眼熟的外衫,挑了挑眉:“夫君,你拿着我的衣裳做什么?”
萧持轻飘飘睨她一眼:“你不是怕瓜宝离了你睡不着?这衣裳上有着你的味道,盖在她身上,她不就不害怕了?”
翁绿萼瞪他一眼,不知道这人从哪里想出来的法子。
萧持轻手轻脚地把衣裳盖到女儿身上,感觉到母亲熟悉的香气柔柔地包裹着她,瓜宝砸吧砸吧两下小嘴,睡得更沉了。
萧持等了一会儿,见瓜宝没醒,睡得又香又沉,歪过头,对着翁绿萼挑了挑眉。
唇边的笑意又坏又撩人。
翁绿萼脸红了下,下一瞬,腰就被他揽了过去。
“去池子里?”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廓,惹来一阵酥麻。
翁绿萼没有说话,萧持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进来之前和黄姑她们说过,让她们听着这屋里的动静。放心吧。”
放心什么放心!那黄姑她们不就知道她们要偷着出去做什么了吗?
萧持自如地受了美人嗔怒的眼波,将人打横抱起,径直往温泉池子走去。
漩涡间,翁绿萼失神地仰起细长的脖颈,望着天边那一轮婵娟,眼神渐渐迷蒙。
今夜的月亮可真圆啊。
临出征前,翁绿萼抱着瓜宝给萧持和翁临阳送别。
翁临阳和妹妹道别之后,摸了摸外甥女儿粉嘟嘟的脸蛋,识趣地退开了些,将地方留给这一家三口。
翁绿萼看着咿咿呀呀,全然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的女儿,忍着心头的酸涩,托着她往前举了举:“瓜宝,再亲一亲你阿耶呀。”
昨日瓜宝撅着嘴来亲她,翁绿萼又惊又喜,虽然不知道女儿从哪儿学来的这招,但还是十分受用。
她暗暗疑心是萧持哪次亲她的时候不小心让瓜宝瞧见了。
现在正好学以致用。
瓜宝被阿娘举着往萧持的方向靠了靠,她咿呀两声,像是不解。
“就像昨天你亲阿娘那样,亲一亲你阿耶呀。”
见翁绿萼耐心地和女儿解释,但瓜宝仍然一副懵懵懂懂不配合的模样,萧持眼眸中闪过几分笑意。
“姁姁,你这样不行。”
翁绿萼抬起头,看着萧持一本正经道:“瓜宝还是个小孩子,哪能听得懂这些话。只能咱们做耶娘的受累些,言传身教吧。”
翁绿萼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轻轻瞪他一眼:“不要脸。”
萧持笑着看向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你亲一下,好叫我确定一下我的脸还在不在。”
翁绿萼忍俊不禁,见乳母她们都会意地避开了,廊下只得一家三口站着,她也没有再扭捏,抱紧怀里的女儿,踮起脚尖,在他侧着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盈的吻。
一触即分。
她压了压面颊上涌上的热意,对着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瓜宝努力解释道:“就像阿娘刚刚那样,瓜宝亲一亲阿耶,好不好?”
萧持眼含期待地弯下了腰,把脸往女儿面前凑了凑。
瓜宝看了看阿娘,又看了看阿耶,选择一巴掌糊在了她阿耶脸上。
‘啪’的一声,还挺清脆。
翁绿萼看着他浅麦色的脸上浮现出的小小巴掌印,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手,皱眉道:“瓜宝,不可以这样。”
瓜宝听到母亲格外严肃的语气,懵懵懂懂地转过眼去看萧持。
心虚的小人儿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一下子就开窍了,往石头阿耶的方向撅起小嘴。
萧持一只手落在翁绿萼腰间,又将身子弯得更低了些,让女儿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亲亲。
翁绿萼看着这一幕,眼眸微弯。
嗯,瓜宝她阿耶的‘言传身教’计划,大功告成。
萧持抓紧时间,和翁绿萼说了会儿话,直到翁临阳过来唤他,这才停下。
“等我回来。”
翁绿萼点头,眸光如水:“一切平安。”
萧持摸了摸她的脸,目光无声,却能传递千万般心绪。
临别前,他摸了摸女儿圆嘟嘟的小脸蛋,深深望了翁绿萼一眼:“走了。”
萧持一早就说了不要她相送,翁绿萼只能抱着女儿站在廊下,看着那两道英武身影一前一后,渐渐走远。
离别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翁绿萼怅然若失地垂下眼,看着怀里鼓着脸像是在吹泡泡的女儿,忍不住贴紧了她暖呼呼的小身子。
“等你阿耶回来了,你还能认得出来他吗?”
想到每次萧持打完仗回来,脸都要被晒得黑上好几度,人也会瘦削不少,瓜宝可能想不出来,那个大黑炭就是她阿耶吧?
翁绿萼莫名期待起几个月后父女相见时大眼瞪小眼的样子。
一定很好玩。
萧持走了,翁绿萼每日的生活却很充实。
搬进了这间他专门为妻女建成的山庄之后,瓜宝就喜欢上了出去玩,早中晚都非得人抱着她出去走一走、转一转才高兴。
萧皎和愫真也常过来陪她们说话,这日翁绿萼正好要出门赴约,不好带上女儿,便将瓜宝托付给了愫真。
愫真抱着沉甸甸的小表妹,表情十分严肃:“小舅母,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瓜宝的。”
小娘子的语气很是认真,翁绿萼莞尔,旁边还有黄姑、乳母她们帮手,她自然不担心。
道过谢之后,翁绿萼又蹭了蹭女儿柔暖的小脸蛋,转身走了。
张翼随着萧持出征西去,如今负责护卫她出行的人换成了一个女侍卫,几次接触下来,翁绿萼也喜欢这个爽朗又行事牢靠的女侍卫。
翁绿萼今日赴的是王七娘的邀约。
王七娘记挂着她准备的宝贝,好不容易等到萧持拨军远征,忙不迭地就向翁绿萼发来了帖子。
虽说心里隐隐已经猜到了好友迫不及待地想要给她展示的是什么,但当十数个昆仑奴穿着鲜艳而稀少的服装在看台上翩翩起舞时,她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看着翁绿萼的反应,王七娘有些得意:“怎么样?新鲜吧?”
翁绿萼挪开视线,点了点头:“太……猎奇了。”
虽说时下的贵族世家都喜欢豢养昆仑奴、新罗婢这些外邦人,但翁绿萼不喜欢有外人踏进她和萧持的家,加上曾经发生过女使被有心之人收买过的事儿。
自此之后,她身边服侍的人一应都只用熟面孔,不是知根知底的人都难以进到外院洒扫。
王七娘知道好友的小毛病,也不强求,只笑道:“论美观么,自然是比不上咱们中原男子的。也就瞧个新鲜,你别说,他们自己氏族里的歌舞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和咱们听惯了的那些丝竹管弦之声都不同。你瞧。”
王七娘兴致很高,翁绿萼虽然欣赏不来昆仑奴的长相,但还是耐心陪着她看完了。
昆仑奴是天生就长得这么黑。
萧持呢?不知道他这时候被晒成什么样子了……
翁绿萼的思绪一扯到萧持,就发散得有些远了。
王七娘戳了她好几下,她才堪堪回神:“怎么了?”
王七娘有些幽怨:“绿萼,和我在一块儿,你怎么还在想别的男人?”
翁绿萼莞尔,认真道:“可他不是别的男人啊。是我的夫君。”
看着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刚刚走神就是在想念萧持的事儿,王七娘刚想出口的揶揄噎了噎。
容易害羞,爱脸红的绿萼突然这么敞亮地表达出了对君侯的思念……
可见是已经到了思之入骨的地步了吧?
她到底没有放过这个调侃好友的机会,笑吟吟地将这话说了出来,翁绿萼听完之后,的确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也跟着点了点头,用温柔到有些像叹息的语调说道:“是啊,我颇思他,几欲入骨。”
后来,翁绿萼将这句话写进了家书里,附带瓜宝七个月时的脚丫拓印,让信使转交给了远在数百里外的萧持。
萧持洗干净了手,拆开那封厚厚的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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