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几人的思绪都被打断了。
停在门口,还没来得及走的其他宾客听到动静,也都默契地放慢了动作。
翁绿萼微讶。
他不是说今日很忙,会回来得晚一些吗?怎么有空来这儿接她?
翁绿萼脑子里一时乱糟糟的,还是王七娘轻轻推了推她,揶揄道:“高兴傻啦?”
才不是……
翁绿萼看着萧持利落地翻身下马,威武挺秀的身段在人堆里十分扎眼,他轻而易举地就在门口这一堆人里锁定她的所在,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夫君,你……”怎么来了?
他所过之处,其他人都默默地后退几步,恭恭敬敬地低下头避开了那位凶名在外的黑面煞神,听着那一把动听的好嗓子柔柔地唤‘夫君’,有人忍不住抖了抖。
骨头都要给人听酥了。
萧侯可真是好福气!
“家中有些事,要与你商量商量。”在外面,萧持不会轻易冒犯了她,省得那些昂首天外的所谓豫州世家有轻看她的机会。
翁绿萼看着他一副正气凛然,若非有事还不愿意来打扰她的矜持模样,有些想笑。
他给出了这么个合乎情理的答案,王七娘和檀尧臣作为主人,自然也得表态。
“正事要紧。绿萼,咱们之后寻得机会再聚。”
王七娘难得摆出正经模样,但倘若她飞来的眼波没有那么暧昧的话,可信度会更高一些。
翁绿萼默默肯定了自己刚刚的想法——她就是寻了不正经的乐子,想拉着自己一块儿欣赏。
其他还未散尽的宾客目送着萧侯携着他的妻子一块儿下了台阶,可真是稀奇,看着就暴脾气的男人竟然会扶着妻子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牵着她走下台阶。
一人威武挺秀,一人纤细婀娜,从背影看,都很是登对。
……其实这台阶也不高,就算不小心摔下去,也不会怎么样。
但萧侯乐意,她们这些外人最多酸溜溜地嘀咕两句。
日后和自家那口子吵嘴的时候,再把这事儿拿出来说上一嘴而已。
——人家萧侯是何等位高权重,带金佩紫的人物,对待妻子都这般温柔小意,再看看你,真让人糟心!
当然,现在她们也就在脑海里演练一番,图个痛快而已。
挟翼看见翁绿萼,温柔地打了个响鼻,低下头,示意她摸一摸自己。
翁绿萼笑着摸了摸他丝滑的鬃毛。
萧持不知从哪儿寻摸了个幕篱出来,亲自替她戴上,怕翁绿萼不高兴,又解释道:
“你随我一块儿骑马,日头晒,还是戴着吧。”
翁绿萼想起从前两人还因为幕篱吵过嘴,不由得莞尔,素手掀开轻薄朦胧的白纱,露出
底下美若仙露明珠的脸庞,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看向他:“夫君解释这么多做什么?我可没有疑心你是不是醋坛子又打倒了。”
萧持嗤了一声,忍下想亲一亲那双不饶人的嫣红唇瓣的欲.望,道:
“我就是怕你多心,你瞧,现在你不就多心了?”
行吧,他怎么说都有理。
翁绿萼心里记挂着他刚刚提到的家事,见他一副淡然模样,猜想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但被他抱着上了马之后,看着周遭飞快退去的街景,她愣了愣:“夫君,我们不是要回家吗?”
萧持挑了一条人少又清净的路,纵马疾驰,她带着些不确定的声音也被疾驰擦过的风撞得有些颠簸。
像极了某些时候,她情难自抑时,会发出的声音。
萧持眸色深沉,直到翁绿萼又问了一遍,他才慢悠悠道:“不回。我带你出去走走。”
这人最近兴致怎么这么好?
翁绿萼没再多问,她维持着面朝着他而坐的姿势,时时紧绷着腰背,也有些累人。眼看着挟翼带着他们走了一条人烟稀少的道路,她索性将身子贴近了萧持,鼻间都是他身上清冽中又带着微微草木涩意的味道,让闻了大半日脂粉香气的头脑几乎在瞬间就得到了平静。
她闭上眼,没有说话,萧持也静静享受着她无意识间流露出的依赖与眷恋。
挟翼蹄下像乘了风,翁绿萼觉得还没过多久,就听得萧持的声音在她耳边落下。
“到了。”
周围浮动着幽幽凉意,风一吹,就有葳蕤草木的清香朝他们涌了过来。
翁绿萼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动作,萧持温热的手就伸了过来,替她解开系带,粗砺的指腹摩挲过她颊边,带着一阵酥麻。
幕篱被摘下,几步外的那座山庄也顺势映入翁绿萼眼帘。
她稍有些意外,却被萧持牵着手往前走去:“进去瞧瞧。”
翁绿萼欣赏着山庄里的景致,萧持搂着她的腰,感受着怀里的软玉温香,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松快。
“你怀着瓜宝的时候日日都只能闷在屋子里,府上花园又小,你逛得也不尽兴。如今这儿地界开阔了许多,你的那些宝贝花挪过来,你看着也能舒心些。还有,瓜宝渐渐长大了,也该让她多接触接触更大的天地。”
翁绿萼起先还点头,但到后面,又觉得不对劲起来。
萧持低下头,抚了抚她不自觉蹙起的眉尖,佯装轻松道:“皱什么眉……不想搬到这儿来住?”
翁绿萼瞪他:“你别想岔开话题。你老实和我说。”
顿了顿,她才接着道:“你是不是又要出征了?”
萧持没有说话,只沉默又温柔地亲了亲她快要溢出晶莹的眼睛。
“是。”
他喟叹一声,将人抱入怀中,嘴唇落在她如绸缎般顺滑微凉的头发上,带着满满爱怜与愧疚,落下一个吻。
“姁姁,我……”
怀里的人肩膀微抖,那股深切的不舍之意无需言语,萧持也能感知到她浓浓的眷恋与失落。
他想再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她,喉中却像是被千钧巨石压着,闷得他说不出话来。
翁绿萼抬起头来,黑鸦似的睫毛被洇得湿漉漉的,让人看得心里一痛。
萧持迟疑地碰了碰她泛红的眼睛,翁绿萼觉得有点丢脸,这样的事儿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再者,他是为天下大定而去,她这样难过,显得很不懂事。
“我不需要你懂事,姁姁。”萧持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一样,声音又沉又温柔,他又将人按进怀里,“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你要是能对我发发火、撒撒气,我反而更高兴。”
翁绿萼在他怀里闷闷地笑出了声:“我又不是小孩子,打你骂你有什么用。”
萧持扬眉。
“行,那就换个方式。”
翁绿萼靠在他怀里,听着他跳得有些狂乱的心跳声,心里下意识觉得这野蜂子又要使什么坏主意,刚想后退几步,却被他攫紧了腰。
“我给你凿了个温泉池子。试试?”
若非要引来天然的温泉,他又对工匠给的池子如何设计的图不满意,拿过来自己闷头画了几日,不然这庄子还能早几天完工,他也能陪着她们母女俩多住几日。
温泉池子。
翁绿萼想起蓬莱庄上的那口温泉,脸色微变,平时在浴房里她都要承受不住了,若是顺着他的心意去池子里,那不就和放虎归山一个道理?
翁绿萼想要拒绝,却见萧持露出一副寂寥模样:
“罢了,我原想说陪你先去试一试……别让瓜宝在家里等得久了,走吧。”
翁绿萼有些难办。
若是萧持犯浑,她还能硬起心肠推开他。
但他竟然故意扮可怜……
翁绿萼抿了抿唇,有些犹豫:“只能一次。”
说话间,她原本瓷白的面颊染上了大片的红晕,眸光若水,唇瓣嫣红,像一朵含羞低头的牡丹。
心愿得逞。
萧持哄着她:“好,一次就一次。”
不出来,就只能算一次。
翁绿萼事后才领会到了萧持深深的恶意。
她难耐地攀紧了池边那块被打磨得光滑的石头,贴着微凉的石面,勉强降了降温。
再一抬眼,天都黑了。
瓜宝在家里不知道哭成什么样了。
神思恍惚间,翁绿萼只来得及冒出这么个想法,紧接着,就又被那只水色淋漓的有力手臂拖进了漩涡之中。
等到夫妻二人兴尽而归,已是夜深人静。
翁绿萼浑身发软,想去看一看女儿,但她连自己下马的力气都没有,还是萧持抱着她一路进了宜春苑。
“你别动,我去瞧瞧瓜宝。”
萧持将人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住,摸了摸她仍带着潮红的面颊,这才转身离去。
瓜宝久久等不到香香阿娘和石头阿耶,哭闹了许久,偏偏杏香她们也不知道一本正经地说着要与女君商量家事的君侯带着人到哪儿商量去了,手忙脚乱地哄了许久,瓜宝才勉强不哭,只是臭着一张小肉脸,看起来很不高兴。
萧持过去看她时,乳母惊了惊,见是君侯,忙道:“小娘子已经睡下了。”
萧持嗯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过去瞧了瞧睡在小床上的奶娃娃。
不知是不是父女间独有的感应,他一凑过去,瓜宝就炯炯有神地睁开了眼。
萧持一愣。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
瓜宝朝他挥了挥胳膊,那是要他抱的意思。
这孩子,精力怎么这么旺盛?带她过去的话,定又要霸着姁姁不肯放。
萧持叹了口气,想了想方才在温泉池子里的荒唐,到底有些心虚,把一身奶膘的小人儿抱了起来,扯过一件小衣裳将她裹住:“我先带瓜宝过去陪她阿娘玩会儿。”
乳母听得嘴角一抽:“……是。”
第82章 第八十一章
翁绿萼睡得有些浅, 一个热乎乎的小人儿钻进她怀里的时候,她下意识想要睁开眼,但实在太乏了, 挣扎了一下,还是败给了浓浓的困意。
怀里搂着一个软绵绵的奶娃娃, 翁绿萼往她身上贴了贴,睡得更沉了。
瓜宝有些懵,被香香阿娘抱着是很舒服没有错啦……
但她更想阿娘起来陪她玩啊!
萧持眼疾手快地捏住瓜宝的小嘴, ‘嘘’了一声:“不要吵你阿娘睡觉。”
瓜宝的嘴被石头阿耶捏住了, 她不高兴地噗噗朝他吐口水。
萧持啧了一声:“什么坏习惯。”
他放开手, 又拿过绢子给她擦干净小肥下巴上沾着的口水, 低声道:
“乖一些,不然我就把你抱去挨着乳母睡了。”
瓜宝咿呀了两声。
勉强乖巧下来, 萧持捏了捏她苹果似的圆脸蛋。
嗯, 还是她阿娘的脸好捏一些。
瓜宝的脸像鼓鼓的嫩豆腐,他都不敢用什么劲儿。
这张架子床很宽敞, 萧持担心压着瓜宝,往床沿边挪了挪,瓜宝睡在耶娘中间, 小手小脚大剌剌张开摊着, 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看一下阿娘, 一会儿又转过去看看阿耶。
忽然间,她的天暗了好大一块儿。
瓜宝瞪大眼睛,看见石头阿耶从她头顶探过身去, 在香香阿娘脸上碰了碰。
萧持替翁绿萼掖了掖被角, 在她恬静安然的睡颜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瓜宝看着这一幕,粉莹莹的小嘴动了动, 咿呀了两声,肉墩墩的小手胡乱挥舞着,结结实实地给萧持来了一巴掌。
“不愧是我女儿,这小手,真有劲儿。”
萧持没有顾此失彼,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又捏了捏她藕节似的胖胳膊,面露满意。
瓜宝兴冲冲地过来,是要和香香阿娘玩的,但看着阿娘眼睛关着,不理她,瓜宝咿呀了一阵,觉得无趣,渐渐也困了。
看着她们母女俩如出一辙的甜蜜睡颜,萧持心里柔软得不像话,定定地看了她们许久。
他想,分离之后的那些日子,他的脑海中可能会常常浮现出这一幅画面。
翁绿萼昨夜睡得沉,今日清晨,她居然是第一个醒来的。
她还没有睁开眼,就感觉到身边有一具小小软软的身子依偎着她。
翁绿萼看了眼睡得小嘴微张,圆鼓鼓面颊上两朵红晕显眼的女儿,心里爱怜无限,低头亲了亲她温热的脸。
她又抬头去看睡在她们母女身边的男人。
晨光熹微,床帐内的光线也处在明暗朦胧之中。但他的轮廓如同静卧的玉山一样挺峻清晰,映入她眼帘,她心怦怦直跳的声音在这一方寂静的小天地里就显得分外明显。
女儿亲了,也不差他一个吧?
翁绿萼默默想着,小心翼翼地挪开了瓜宝软软的小胳膊,支起半边身子,柔软的腰身绷得紧紧的,确定萧持仍在睡之后,她像做贼一般,嫣红的唇瓣飞快地在他嘴角触了触。
亲完之后,翁绿萼顿了一会儿,见他浓密纤长的眼睫仍然安安静静地垂着,心里松了一口气。
……虽然也快算得上老夫老妻了,但不知为何,偷亲他这种事,总是会让翁绿萼感觉到莫名的羞赧与刺激。
这是为什么呢?翁绿萼在心里想,难道是因为他不知情,任她为所欲为,才会让她觉得格外不一样?
唔,也不算为所欲为吧?
她要是动静大些,他肯定就醒了。到时候,就不是偷偷摸摸,而是……
想到萧持素日里的秉性,翁绿萼脸庞微红,唇角浮现出一个冷笑——说不定就是他握着她的手指点,手把手教她该如何‘偷香窃玉’了。
翁绿萼想得入神,直到听到一声‘咿呀’,才低下头去,不知何时染上红晕的柔美脸庞上露出一个笑。
她调整了下姿势,把女儿抱了起来,用气音逗她:“瓜宝醒了?睡舒服没有?”
瓜宝窝在阿娘香香软软的怀抱里,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听到她在自己耳边说话。
虽然听不懂,但瓜宝还是很开心,嘴里一动一动,咿咿呀呀地回应她。
萧持懒洋洋地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翁绿萼无意中和他对上视线,只觉得那双深邃柔和的眼眸里像是落下绵绵的丝,直直将她拉进了漩涡里。
她愣神间,没来得及回应瓜宝,瓜宝小嘴儿着急地使劲儿动,也没能唤回香香阿娘的半分神智,气得来不再捏着嗓子咿呀叫了,干脆嚎啕起来。
翁绿萼手忙脚乱地回神,抱着因为受了冷落而委屈的女儿哄了又哄,才逗得小人儿又咧开嘴笑了起来。
萧持原本想乘胜追击,亲她一下,没想到瓜宝坏事,方才那种朦胧暧昧的氛围没了,他有些悻悻然地坐起了身,想把瓜宝接过去:“我抱出去让乳母喂喂她。”
翁绿萼点了点头,摸了摸女儿的小屁屁,乖孩子,幸亏昨夜里没有尿她一床。
瓜宝猝不及防地被抱着走了,反应过来小嘴一瘪,眼看着又要哭,萧持捏住她的小嘴,哈哈笑了两声:“不然给你换个名字吧,不叫瓜宝,叫猪宝。”
瓜宝愤怒地唔唔两声。
翁绿萼在后面无奈道:“你别逗她了……抱她出去吧。”
萧持想起刚刚还没做完的事儿,心念一动,忙不迭地将怀里睁着大眼睛瞪他的女儿送了出去。
他折返回来时,翁绿萼正在穿衣服,手正放在衣襟口,见他大步匆匆地走过来,擦过的风微微掀动了雨过天青色的帷幔,她微愣,抬起头正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却见萧持气势汹汹地逼近了她,单膝跪在床榻上,一只手拖着她纤细的脖颈,迫使她紧紧贴着自己。
这个吻有些激烈,他吻下来的力度有些重,动作也像是初尝滋味的毛头小子一样又重又粗鲁,吮得她舌根都有些发麻。
在痛感之外,翁绿萼却又感觉到莫名的……激动。
她悄悄并紧了双腿,生涩又大胆地回应着他这个带着某些情绪的吻。
察觉到她的主动,萧持身形微顿。
随即吻得更深了些。
瓜宝吃饱喝足之后,左等右等,都不见她耶娘。
乳母她们怕这个小祖宗又开始闹腾,见日头并不晒人,微风习习,反而有几分凉爽,便带着瓜宝去芙蕖园转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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