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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平冬汛(Lucente)


林舒昂白嫖一个劳动力后良心有愧,临时起意还是回家,两人合计开车回去,结果发现两人凑不出一台车。林舒昂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蒋恪宁送回来的,两人面面相觑之后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地铁,地铁直通彭方迟那边,林舒昂家附近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我开我妈的小电动车载你回去,又快又不堵车,唯一的缺点就是冷了点。”彭方迟下地铁的时候是这么对林舒昂说的。
后来林舒昂坐在她的电动车上的时候深以为然,本来脸看上去就是张冷面,现在都快吹僵,完全不能小看大风的威力。
他们这边的院子大,说是空军大院,其实是个联合大院,只是原先划作了空军家属院。所以一半是居民楼,另一半自己起了别墅,彭方迟和李越东就在后边那些小洋楼里,彭方迟带她进去的时候也是从那边过去的。
两人四条腿,能抄近路当然抄近路。出去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小彭同志忽悠来了她妈妈买菜的小电动车,钥匙串在手指上一转,林舒昂心领神会地就上了车。
“看见没,那栋,对!就是那栋,蒋恪宁家!”这姑娘嗓门大,迎着风倒灌着冷气,一嗓子喊出来生怕林舒昂听不清。林舒昂抱着彭方迟的腰,手塞在她口袋兜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一共五层高,她看着哪一层都像是蒋恪宁的家。
“你说!咱们——能碰上!蒋恪宁——吗!”彭方迟打了两个寒颤,围脸的围巾都快让她溜到下巴上了,林舒昂吃了一嘴自己头发,“呸呸!”吐出头发,没看见蒋恪宁,就看见一穿的很厚很暖和的阿姨挎着一帆布包出了居民楼。
“看没看见蒋恪宁我不知道,咱们只有可能碰见他妈妈!”林舒昂刚把头发弄了出去,用手将头发一股脑塞进了自己的围巾里面,鼻尖冻得通红,跟彭方迟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哈哈哈哈——”彭方迟也看见那位阿姨了,觉得林舒昂说的很有道理,不顾形象地咧着嘴笑。
风太大了,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林舒昂将脸靠在了彭方迟的背后,果不其然风小了很多。彭方迟早就闭上了嘴,吃了一肚子冷风,她现在牙齿都冰凉,等到快出院子大门的时候那黄色的杆儿突然就抬起来了,彭方迟还以为警卫员火眼金睛百米开外就给她开道呢。
正乐冲冲地往前奔过去的时候,底下一小斜坡上陡然冲上来一辆悍马,给彭方迟吓得一哆嗦,手往旁边歪了歪,连累林舒昂身子也歪了歪。那车特别大一个,尤其马力十足,彭方迟的电动车扭着s弯往前进,正好停在岗亭前。
那大悍马车似乎看见了她,往前进的气势和缓了几分,林舒昂看彭方迟停了车,埋着的头也冒了出来,那大悍马车窗大开,林舒昂“哎”了一声,一闪而过的身影怎么那么像蒋恪宁?
“丫怎么回事!我还以为给我让道儿呢!我再往前冲快点儿,姑奶奶就成铁卷肉了!”彭方迟猛地站起了身岔开腿,电动车往旁边歪了歪,林舒昂一脸淡定地用脚撑住了车,歪着头看彭方迟“找回公道”。
那岗亭的警卫一看就是彭方迟老熟人了,在外面站着的不动如山,在里面值日的把那小玻璃窗一扒开,凑过来一张年轻水嫩的脸,他那叫一个懊恼:“彭姐,真不是咱故意的,那车体量多大啊,真是没来得及看见您!下次一定先让您出去!”
彭方迟一向是得了便宜就收,赶紧的把车一骑载着林舒昂就跑。林舒昂往后瞧了好几眼,用手戳了戳彭方迟的腰窝,“彭儿,你们院什么时候有人开悍马了?”
“你这么一说也是,要不我问问李越东?”她在脑子里一盘算,好像还真没有,院子里进进出出的车都是经过登记的,彭方迟以前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岗亭看登记的车,一边看一边碎嘴子,谁家又豪奢啦谁家又添新物件啦,前后两个岗亭都被她祸害过。
林舒昂知道这种事问彭方迟一问一个准,刚刚那反应就知道多半不认识,否则肯定一路边骑边骂了。
而她真不是逮着谁就以为是蒋恪宁,刚刚真有点像,那侧脸特像。林舒昂看的最多的就是蒋恪宁的侧脸,不论是干什么,好像两个人正面相对的时刻特别少。她把这事在心里绕了一圈,盘算了一遍,在彭方迟身后默默开了口:“彭儿,咱俩可能真遇上蒋恪宁了。”
“什么?!”彭方迟大惊!紧急一个剎车,差点把自己送出去。
彭方迟一转头,小脸一皱,短发乱飞,语气颇有些沉重:“林同志,我知道你可能是有点想他了,但是——”
“但是应该是。”林舒昂下了结论,彭方迟的话卡在了喉间,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我支持!”她决定无条件相信林舒昂。
事实就是林舒昂一语成谶,何止是见到了蒋恪宁,还真见到了蒋恪宁的妈妈,有些事就是这么巧。
那大悍马车进大院之后果然速度和缓了不少,蒋恪宁看了一眼后视镜,原本准备踩剎车,想了想又觉得现在出现在这儿是有事要做就没掉头,再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电动车连带着两姑娘已经出了大门了。
蒋恪宁觉得还挺有意思,这不是缘分是什么?今早出了个门回来这正好就遇见人了,隔了一个区的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确实挺让人惊讶。让蒋恪宁意外的是彭方迟也回来了?
那看来今天那一行人都回来了。他想着事,把车往楼下车尾一停,没意识到车旁边站了个人,冷不丁被敲窗还真有点被吓到。
蒋恪宁吐了一口气,望着窗外戴着一副黑超看上去十分潮流的女人,倏地就笑了,往窗口没正行地一趴,:“嘿!这不是我妈吗?您怎么出来了?大冷天的。”
许友昀白他一眼,将黑超往上一推,露出眼睛来,“我买菜去,我不买菜你吃什么呀?西北风?”
“妈,您真逗。”蒋恪宁对他妈妈咧嘴一笑。
“别贫啊。”许友昀拍了拍他的手,悍马底盘高,她都是仰着头看着蒋恪宁,t“我刚看见迟迟了,你知道吗,就是后面彭家的。”
蒋恪宁心说果然自己没看错,后面载的就是林舒昂。一想到这脸上笑意更盛,“是啊妈,我刚进来看见了,怎么着,您要给她介绍对象啊?”
“怎么说话呢蒋恪宁!”许友昀提到彭方迟的时候蒋恪宁没半点反应,笑起来十分不着调,她一时都有些摸不清,瞧着蒋恪宁那嘴严的模样打探她未知的儿媳妇是真难,许友昀撇了撇嘴:“她从家风风火火地出来跟踩着风火轮似的,你妈我就问问。”
末了话一拐,这回是真不经意了:“那后头坐的谁家女孩啊,怎么看着像没见过?”
蒋恪宁难得一噎,想说妈您真会问,转念一想这不就露馅了吗?赶紧缝缝补补,摸了摸鼻子尖,揣着明白装胡涂:“那我就不清楚了。”
许友昀看着儿子,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将黑超往脸上一挂,扬长而去。

第31章 温风朗逸
春节的热闹劲上来的快, 下来的更快。这还没到十五呢,条条大街的车比春节那会多了一倍不止。
故宫的复工通知已经提前两天发在了群里面,以大感叹号开头,又以大感叹号结尾, 看的林舒昂一阵头疼。今天已经初九了, 上面的通知写得明明白白要十一上班, 她有些抗拒地扔下了手机, 将脸埋在枕头里。
“舒昂,吃饭。”房门被敲响,屋外的男人是林舒昂的爸爸, 林宪华。部队里的事忙完之后他回了家, 最近一直在家办公,有什么文件秘书会送过来,这也是难得的父女俩都在家的时间。
林舒昂闷闷出声:“好。”
她换了身衣服出去的时候林宪华已经坐在那了, 见她出来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手点了点面前的碗筷, 示意她吃饭。
这对父女见面一向沉默, 极少有交流的时候, 尤其是林舒昂上班之后,两个人更加没有话说,常年的工作时间错开,导致这个家也冰冰凉凉。
餐桌上是碗筷碰撞的声音,两个人都没什么话说。等到两个人快要吃完的时候, 林宪华突然出了声,两只胳膊搭在餐桌上, 身子微微前倾,他思考良久才沉吟道:“今天是你妈妈生日, 给她打个电话吧。”
林舒昂皱了皱眉,饭菜吃到嘴里索然无味,她冷漠拒绝:“不要。”
“舒昂!”林宪华语气严肃,对她的断然拒绝明显不满,想想她这些年的际遇终究还是放缓了语气:“她到底是你妈妈,你这些年不见她就算了,总该联系联系吧?”他温声劝着女儿。
可林舒昂偏偏就是什么事都能答应,偏偏这件事她绝不让步,林舒昂漠然撂下筷子,直视着林宪华,这么多年的抗争这么多年相似的话语总会在这个日字一次次被提起,任谁都会免疫,但林舒昂就是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当年她走得那么利索,问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把我扔在这里,现在回来找我,又算什么?”
她阖上眼皮缓缓舒了一口气,连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可惜林宪华注意不到这样的细节,他到底不了解女儿的想法,加重了自己的音量:“可你们就是有血缘关系的母女,这是割不断的!”
林舒昂眼底流出两分讥讽,连说话都不太客气了起来:“是割不断,您当时也要哥哥的吧也不想要我吧?要不是哥哥每年常往家里跑,您恐怕争夺抚养权也要把哥哥要过来,然后丢下我吧?爸,这么多年了,您真当我是傻子什么都看不清是吗?”
她与林宪华一站一坐,就这么对峙着,身体紧绷,握紧了拳头强撑着,她说的话一句比一句狠,可是说这些话时她连唇齿都在发冷,都在颤抖。
话音落下时她往后退了半步,手按在椅背上稳住自己的身形,林舒昂只觉得在这个暖气极足的家里连呼吸都是冷的。
“够了!”林宪华猛地一拍桌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他连气都喘不匀实,“这么多年来你就是这么想的吗?你一直不肯说,今年终于透了底,你就是这么想我们的吗?!”
他是威严的,也是严肃的,可是他忘了这招对着自己的部下有用,但林舒昂并不是他的部下,也永远不吃这一套,林舒昂仰着脸看了看天花板,没管林宪华的质问,径直回了房间,房门震响,林宪华望着残羹冷炙双手捧住了自己的额头,长久之后才苦涩地叹了一口气。
邓安绍回来的巧,自打过完春节就回了一趟南方,来回奔波已经是身心俱疲了,一开门正好撞见他爸一个人默默收拾餐桌。
下意识就问了一句:“舒昂呢?”
林宪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邓安绍就了悟了,今儿日子特殊,他爸又是个十成十不会说话的主,不用看就知道又起了争执。邓安绍默默地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也十分无奈,妈妈从南方带了口信,让他这次一定要让林舒昂跟她联系上。
邓安绍也不懂,一对母女这么生生弄成了这一副模样。一个想见不敢来,一个不见不联系,封闭自己,林舒昂的倔在这件事上,邓安绍深有体会。
中间林宪华的秘书来了一趟,邓安绍在客厅里一直没出去,等到林宪华跟秘书一起走了之后他才去敲林舒昂的门,“舒昂,我是哥哥,出来吃点东西?”
林舒昂和林宪华争吵之后就进了房间,抱着腿在床上的角落里看着窗外,看了一下午,泪痕清晰可见,可她就是不吵也不闹,最大的力气和怒气已经对着爸爸全部发泄了出来,三两句的话已经足以让她脱力。
手机一直在响,是蒋恪宁发来的消息。那天看见悍马车之后,林舒昂就想起来同意蒋恪宁的好友了,从那以后虽然两个人基本没碰面,但是他总会偶尔给她发点消息。
有时候是路边的花草抽了芽,有时候是院子里小孩堆的破烂雪人,歪七扭八,还有在颐和园看见的巴掌大的小雪人,用树叶插上当身体和胳膊、鼻子。两人话不太密,但是有来有往,林舒昂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他。
发来的信息林舒昂看了,发了他妈妈做的一日三餐,附带着点评。林舒昂看着手机荧幕光时闪时灭,偶尔笑着笑着眼泪就这么滑了下来,偶尔哭着哭着看着他的消息就笑了出来。
其实她也很羡慕,羡慕蒋恪宁爸爸妈妈都在,都宠着他。
林舒昂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有多讨人厌?爸妈在她小时候离婚,那时候她刚上小学没多久,一直宠她爱她的妈妈一声不吭地带走了哥哥。
那天回到家,林舒昂看着红着眼的爸爸,扯了扯他的袖子,娇娇小小那么一个往那儿一站,疑惑地问他:“妈妈和哥哥呢?”他爸没说话,通红着一双眼坐在沙发上,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后来林舒昂还是听嘴碎的同学说的,林爸林妈离了婚,林妈带走了林江江,不要林舒昂了。她知道后回家一路上离了魂,前一天还在给自己做蛋糕的妈妈怎么突然就走了呢?不要她了?可是她跟妈妈真的很亲近啊,为什么不要她?
因为这事她生了一场重病,在病床上烧得滚烫,迷迷糊糊间叫着妈妈,她妈妈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那天之后林舒昂就变得有些压抑,之后两年都很少说话,直到八九岁时,落了水,断断续续地忘了以前的事,性格才变得不那么阴郁。
林舒昂长大之后也恨她,年岁渐长也窥见了离婚的内幕,和父亲的选择,发现自己是个被父母都抛弃的人,她抬手五指张开,对着窗外,那一轮月的光芒逐渐被遮掩,她闭上了眼睛,很不甘心地承认,她现在心里也恨,也难受,原来自己一直在被抛弃。
邓安绍的声音响起时,窗外已经黑了天,树枝斑驳残影隐约可见,她的胳膊和腿都有点酸还有点麻木。
“什么时候回来的?”林舒昂拉开了门,鼻尖都是红的,脸上的泪痕也没擦,现在泪干了在她脸上还有印痕。
邓安绍顺手带上了门,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低着头用指腹擦了擦林舒昂脸上的泪,然后将她抱进自己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小时t候一样,哄着她,“不喜欢我们就不见,不想联系就不联系,好不好,谁都不能强迫我们昂昂,哥哥在呢啊。”
林舒昂将脸埋在邓安绍肩头,没一会他衣服濡湿一片。
邓安绍虽然毒舌,但是面对这个妹妹心里永远是疼爱放在第一位的。林舒昂很好哄,没一会就恢复了情绪,脸上洗干净之后又是漂漂亮亮的大姑娘一枚。邓安绍寻思着让她在家里呆不太现实,不如带她出去透透气?
一琢磨两个人就一块出了门。外面空气不知道比屋子里清新了多少,林舒昂倍感舒爽,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路上邓安绍看着穿着红棉服的小孩跑来跑去,手里拿着好几串糖葫芦,一时心动,给林舒昂也买了一串。她不爱吃晚饭,现在正好抱着糖葫芦啃,俩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历史文化园,前面热火朝天的一阵阵喧闹。
这个历史文化园虽说名义上是公园,实际上早就变成老年大学的学生们活动的地方了,一群六七十岁的大爷奶奶,手里拎着鸟笼后面再跟一比砍了半截的树桩子稍大点的奶娃娃,众人一齐聚,园子里就热闹翻了天。
园子连着文化街,又是一处景点,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前些年文化园还开辟了一个人工湖,看着也有模有样的,常有人带着孩子或者自己绕着湖一圈圈走。
林舒昂和邓安绍本着看热闹的心往那边走了过去,刚过去就看见一群大爷吵吵嚷嚷的,弓着身子脸上是着急,双手合上一拍,脚一跺声音中都带着着急:“那怎么行呢!主角都没了,这戏怎么唱呢!你说怎么偏偏这个档口缺了人!”
大爷气得一哼,周围的同伴也有不少附和的。林舒昂听了一耳朵八卦,敢情是马上要排的一出戏没有了主角,估计是临时有事撂挑子了,其实问题也不太大,毕竟是娱乐性质的,临时找个人也没什么问题。
邓安绍眼睛一眯,手负在身后打量着前面几个老爷子,然后往林舒昂身旁歪了歪身子:“你看那几个大爷像不像咱们一个院的?”
“哎?”这么一说,林舒昂倒还真觉得有几分相像了,正打算仔细看呢,身子陡然间被邓安绍一搂,她正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就听见他哥笑眯眯且中气十足地对着对面刘大爷叫了一声:“刘大爷,您看舒昂,让她上,《李慧娘》她儿童班就唱过了!”
林舒昂心里骂爹,挣扎着结果邓安绍这王八蛋力气不是一般的大,那刘大爷果真看了过来,一看还真是熟人,林舒昂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刘大爷凑近了一看,巴掌一拍:“这丫头好!多俊吶!小时候就聪明,来就你吧,昂丫头,爷爷看你准成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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