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郎吹完一曲,手把手教儿子认识竹笛的构造,那个是吹孔、那个是膜孔、那些个是指孔,周锦钰极为认真得听着……
周二郎自己出钱找人缝制了一大批棉手套,以皇帝的名义捐给工部,由工部免费发放给正在东郊挖运河的河工,并同时在工部衙门口着人每日免费发放一百双棉手套,来晚了领不到手套的,可以免费得到一张图纸,上面画了手套的制造方法,即便是不识字的人也能看懂。
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天内安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弄出状元车的周大人又搞出了一种叫“手套”的好东西献给皇帝陛下,皇帝怜惜百姓,命周大人制作了手套免费发放给安京城的百姓,还附赠了制作方法。
周二郎最终没让云娘开手套铺子,有些银子赚了不如不赚。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周锦钰设计的恒温洗浴池捣鼓成功了!
云娘买回的两个小厮其中一人很是会些泥瓦活儿,周老爷子在农村经常帮人修房建屋亦是有点儿经验和技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几个人照着周锦钰的图纸折腾了几天,竟真成了。
用中空的竹节引了冷热水管道,外面烧火,隔着中空的墙壁烧水供热,里面的人可以控制冷热水竹管上的塞子来调节水温,另外还埋了排水的竹管将洗完的脏水引流出去。
这可实在是太对周二郎的心思了,夏日里洗澡还好说,大冬天洗浴是真不方便,有了这个洗澡池子,每日下了衙泡上一泡,当真是惬意享受,关键是池子修得还足够大,在里面扑腾得开。
周锦钰不知道穿越前辈们是如何实现水泥自由的,但就他的能力是绝对不敢想的。
原料不缺,就问你没有现代化的物料机进行粉化,有没有高温设备就行煅烧,当然以古代的条件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生产出来,只是成本高到无法想象,不可能批量化。
所以,周锦钰用了这里现成的材料,青石砖和灰浆,虽比不上水泥那样完美,但也足以够用了。
一家子都觉得这洗澡池子弄得可太精妙稀罕了,除了废柴火不能再好,周二郎泡了人生中最舒服的一次热水澡,觉得除了用“天才”来形容儿子,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来。
儿子如此聪慧,自己生的,朱云娘自豪的同时又觉得老天爷实在作弄人,给了钰哥儿常人难以企及的好相貌,又让他如此聪慧,却偏偏天妒英才,不给他一副好身体。
周家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和顺而舒缓,就在这样的日子中,周二郎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北方两省瞒报灾情,百姓本就无余粮可吃,再加上今年异常寒冷的严冬,快活不下去了。
而周二郎提出的按田地征税到了地方完全只是走形式做做样子,并未真正贯彻落实。
本就吃不饱饭甚至吃不上饭,还有上交沉重的苛捐杂税,老百姓不是快活不下去,而是真的活不下去!
北方两地□□了!
皇帝亲命户部尚书为钦差大臣,周二郎协同,赐尚方宝剑,着二人一同前去赈灾平乱。
周二郎知道这是皇帝给自己的考验。
干得好回来就是加官进职。
干不好?
没有干不好,必须得干好!
第109章
呼呼的寒风嚎叫了一整夜,早上一出门,冷意袭来,让人忍不住打个哆嗦,而禹北的天气只会比安京城里更加寒冷。
周二郎穿上了厚厚的狐毛裘衣,一家子依依不舍地送出门来,周老爷子叮嘱儿子出门在外不要臭讲究,吃饱穿暖比什么都重要。
二郎点头,又抱起儿子叮嘱一番,末了摸了摸钰哥儿的小脑袋,道:“等爹回来。”
说罢,放下孩子,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走出一段去,周二郎这才轻轻挑起窗帘,向家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复又放下帘子。
转眼周二郎已经走了半个月有余,大郎在军营半个月二十天才回来一次,周老爷子自打视察了一次自家的农庄以后,舍不得回来,这么多地,闲着太浪费了,干脆住在了庄子上,带着庄子里的人搞起暖房蔬菜的种植。
周老太太不放心老头儿,跟着一块儿搬去庄子上住,朱云娘哪敢让俩老人独自在外面,派了个丫鬟和小厮一并跟着去了,她自己亦三五不时被邀请参加夫人们的聚会,有合适的场合便会带着兰姐儿一块儿去,忙得不可开交。
周凤英更是忙,小侄子给出了不少主意,什么买二赠一,买五抽奖,表面上看是自己吃亏了,实际上多卖出的货早就赚回来了,生意比别家都要兴隆,就是这帮子做生意的没有傻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争相效仿。
但周凤英铺子里的人气已经起来了,越是人气好,就越不愁人,别人效仿也不怕。
一家子都有自己的事情干,都在忙,除了周锦钰。
周二郎乍然离开家,周锦钰极是想念,想要写封书信给爹,又不知道他的落脚地在哪儿,这会儿有没有到达禹北,那里的天气比安京城还要冷,自幼在南方长大的爹是否能适应。
还有,禹北的情况复杂不复杂,爹会不会有危险。
爹在家的时候总是管东管西,有时候真的会烦,现在没人管了,才知道有人愿意事无巨细的为你操心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那些个细枝末节的记忆瞬间,会让自己觉得内心溢满了温暖,这点点滴滴的温暖足以填补心中曾经的缺失。
云娘现在对自己释怀了很多,但怀疑过就是怀疑过,这根刺拔不出来,她只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他知道,她亦知道;但他知道,他必须是亲儿子;她亦知道他必须是亲生的,这样这个家才能好。
云娘想要二胎,周锦钰何尝不想让她有,父母如果能再生一个亲生的孩子,他的负罪感就会少很多,他会像爹疼爱自己一样,去爱弟弟或者妹妹。
甚至无数次,他祈求上苍,让原来的钰哥儿能重新投胎到云娘的肚子里,为此他愿意把所有的福分都给弟弟,所有的不好自己承担,让弟弟聪聪明明,健健康康,活活泼泼,人见人爱。
爹骨子里极其在乎血缘,他那样优秀的人,应该有他自己亲生的孩子。
好歹是穿越过来的,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总是会有些与众不同之处会在不经意间显现出来,比如章夫子在课堂上考教功课时,周锦钰会不自觉代入现代人思想去解读,每每令章夫子惊讶不已。
周锦钰谨慎胆子小,更不是张扬的人,在他爹面前唯恐被看出什么不妥,除了在发明创造这种他爹不熟悉的领域稍微展露一些,别的方面绝对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
爹说什么就是什么。
爹说什么都对。
我什么都听爹的。
爹高兴就好。
在书院里却是难免少年心性,有时亦被激起不服,与章夫子来一场现代文明与某些封建糟粕的撞击较量。
不过他仍是胆小,万万不敢挑战君权、父权、男尊女卑、三纲五常这些东西,只是在某些具体事例上,温和地表达其不合理之处。
贺景胜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与夫子辩论时的钰哥儿与平时乖巧的钰哥儿完全不同,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徐坤从一开始就觉得周锦钰跟别人不一样,现在更是觉得周锦钰真得很不一样。
在周二郎看不到的地方,周锦钰开始悄悄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他就像一个小小的蜗牛,偶尔探出两个小触角试探一下,有点儿风吹草动又吓得缩回去。
所以,一般情况是章夫子若是略略点头,他就继续说;若是章夫子拍案叫绝,他就立马住嘴。
他不想出名,更不想当神童,安安生生的,不比别人差,不给爹丢人就最好不过。
周锦钰和人在一起,绝对不去抢夺别人的光芒,但他自己的光芒亦不曾被人覆盖,书院里的孩子都喜欢同他玩儿。
哪怕是冯浩,也不得不承认钰哥儿真得是很好,他很弱,身体很弱,家世在这里亦是根本不够看,但他就是有一种很温和很温暖的力量,吸引着大家都愿意同他玩儿,就连徐坤这样霸道的人也会不自觉让着他。
下午,从书院里出来,张福过来接,周锦钰一个人坐在因为宽敞而显得冷清的马车里,掀开车窗帘子,默默地看着窗外。
今儿阴天,天都还没黑呢,就早早的起了雾气,白茫茫混沌一片,笼罩了整个安京城,路上行人稀稀,树木也都光秃秃,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忽地,一辆飞速疾驰的马车闯入视线,看样子像是有什么急事要办,道路狭窄,周锦钰令张福避让一旁让人先过去。
两车相错的瞬间,周锦钰只听到一阵破空声,随后有人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未及挣扎几下,周锦钰的意识就陷入了昏迷。
光天化日之下,张福被人敲昏,周锦钰则被劫走了!
张福迟迟接不回钰哥儿来,云娘觉察出不对劲儿,带人出来找时,早已经过去多时。
待看到脑袋流血的张福,以及空空如也的马车时,朱云娘惊惧焦急之下,腿一软,人瘫了下去。
秋霜忙搀扶住她,“夫人,您得挺住呀,家里现在没人,小少爷还等着您去救呢。”
朱云娘紧咬下唇,让秋霜扶自己起来,“快!快!你赶快去贺府找贺夫人帮忙!”深吸一口气,“我去九门提督府报案。”
“是,夫人。”秋霜得了吩咐,不敢多耽误一刻,撒开腿往贺府飞奔!
朱云娘撑起发软的双腿,加快脚步往提督衙门方向飞奔,钰哥儿丢了,她和二郎就没有未来了,钰哥儿绝对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她这双小脚如何能用来跑,忍者钻心的疼,朱云娘努力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终于,她看到了一辆驴车。
朱云娘双眼放光,连跑带扑踉跄着拦在了马路中央,吼得歇斯底里:“停车!停车!”
把驾车的老汉吓一大跳,慌忙急喝一声拉住缰绳,就见对面的女人直接蹿上车,单手一扯,头上的金钗珠翠全都扯下来,冲他恶狠狠道:“速带我去九门提督府,这些都是你的,晚一刻,我家老爷要你的项上人头!”
老头儿被她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弄懵了,她这都说的啥?那来的疯婆子?
朱云娘见老头儿呆愣愣不动,急死了,没工夫跟他解释,猛地上前,尖锐的金钗抵在老头儿的后脖子上,怒吼:“我让你快啊!”
话吼出的瞬间金簪用力扎入老汉的皮肉,老汉只觉后脖子一疼,知道对方是来真的,不敢耽搁,甩开鞭子驾着驴车直奔提督府而去。
其实朱云娘一个弱不禁风的妇人,老汉真反抗亦能制住她,只不过云娘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太富贵了,老汉一个小老百姓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来头,不敢得罪。
到了九门提督府衙门口,朱云娘直接抡起鼓槌,咚!咚!咚!一通击打。
老实说提督府门口的这面鼓,平时几乎就是个摆设,敢来敲的除了达官显贵,老百姓的事情麻烦不到身位三品官的九门提督身上!
所以,这鼓要么不响,一响就是棘手的事儿。
衙役不敢怠慢,速去禀报,很快朱云娘被带入大堂,人在急疯了的时候,胆量比任何时候都大,甚至不惧生死,朱云娘见到提督大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乃翰林侍读兼南书房行走周凤青之妻朱氏,我夫君奉陛下之命去禹北赈灾平乱,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他唯一的独子竟然在大人御下范围被人劫持而去,请大人速速下令关闭九门,以防犯人将人带出城!
第110章
给本官扣得好大一顶帽子,提督大人被朱云娘惊到了,关闭九门?你开什么玩笑,没有陛下的首肯,谁敢做这么大决定,你儿子不过是个五品官之子,哪来这么大排面。
吐槽归吐槽,提督大人亦知周凤青这个五品官非是一般的五品官,就连自己这个三品大员在他面前都得避其锋芒,沉吟了下道:“朱夫人爱子心切,本官可以理解,但切莫胡言乱语,安京城的九门各司其职,除非遇到重大事件陛下亲自下旨,本官是万万没有这个权限,亦承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朱云娘哪懂这些,但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屈膝请罪,“云娘莽撞,给大人请罪,只是钰哥儿乃家夫膝下独子,视若珍宝,求大人速速派人寻找,云娘感激不尽。”
不用她多说,提督大人也不敢耽搁,周凤青出去为皇帝办事,独子在自己御下范围真出了什么事儿,以皇帝目前对周凤青的宠信程度,为了安抚周凤青的情绪,说不得要治自己一个“办事不利”的罪状,他招谁惹谁了。
当下,迅速派人通知九门守卫严查出城的人员以及车辆,并加强巡查城内可疑人员以及车辆。
周锦钰成日与贺景胜混在一处,贺夫人几乎把他当做自己的半个儿,得了秋霜的禀报,亦是心急如焚,派人去锦衣卫找贺武说明情况。
贺武当即带了锦衣卫的人去出事地点寻找线索。
来赈灾之前,周二郎就从所知晓的蛛丝马迹中,知道北方两地灾情不容乐观,其中尤以受灾最为严重的禹北为甚,可等真正置身其中,都不用到达灾情的最中心,仅就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就足以击穿周二郎。
他从小到大生长在南江富庶之地,少有真正的灾荒之年,他所以为最苦的日子便是天天啃芋头,今天才知道他对“穷苦”的认知不足千万分之一。
大雪过后,寒风肆虐,逃荒的饥民三三俩俩老幼相扶、步履蹒跚着艰难前行,一个个皮包骨头衣着褴褛、脸色浮肿发青、眼珠子更是乌黑外凸,木讷呆滞,残阳将天边染成血红,朗朗乾坤仿若人间地狱,百鬼夜行。
那饿极了的人什么能吃,皮带,树皮,观音土,甚至鸟粪都往嘴里塞,塞进去以后难以消化掉,就会胀肚子,可哪怕肚子胀到了若怀胎六月,饿极了的人却仍然被饥饿感支配着不知死活地往嘴里塞东西,直到被活活胀死!
更有那野狗秃鹫跑来分食尸体,当周二郎看到两只瘦骨嶙峋的野狗撕扯着孩子幼小的肢体时,扶着车窗几乎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灾民之惨状,触目惊心不足以形容。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周二郎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头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愤懑与使命感!
禹北如此惨烈的现状既是天灾,更是禹北地方官欺上瞒下、不作为的人祸所致,要真正解决问题救灾民于水火,他一个副职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必须要李尚书来下这个决心。
周二郎找到李尚书诚恳交心,一向从容淡定谪仙模样的周翰林难掩怒火,义愤填膺。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李尚书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理想化的自己,心里轻叹一声,真以为弄几个贪官就能解决问题?窟窿太大,堵不上的。
只不过他这个户部尚书被徐庚架空久已,这禹北知府是徐庚一派的人,让周凤青这把开封的利刃捅上几刀,给首辅大人添添堵也不是坏事儿。
李尚书缓声道:“周大人曾为李某解围,你我二人也算得上是相熟,交浅言深,本官有几句话要忠告周大人,拔起萝卜连着根,周大人可知道这禹北的根是什么?”
周二郎挺直脊梁,义正辞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何惧哉!”
“说得好!”李尚书拍案而起,“既是如此,你我二人就联起手来为民做主、管他是哪方的牛鬼蛇神,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誓要荡清这禹北的鬼魅魍魉!”
身为二品大员的户部尚书以及皇帝身边的宠臣被任命为钦差大人前来巡查,禹北的地方官早就得到消息,提早做好了各种迎接应对的准备。
接风洗尘宴办得极为低调,饭食和酒菜节俭而不失规格,简单而不将就,把饭菜做到表面朴素实则内有乾坤,这可比简简单单的大鱼大肉要难得多,禹北的地方官当真是用心了。
这菜用了心,上菜的人更是诚意满满,为周二郎布菜斟酒的侍女身段儿风流,娇媚如花,说是天姿国色也不为过。
如此美人,不笑纳都说不过去。
周二郎没有阻止对方大献殷勤,甚至还多看了这位侍女好几眼,引得对方脸红娇羞,当真是目含春水芙蓉面,比那些个状若鬼魅的灾民不知道要赏心悦目多少。
这位侍女的身份不一般,明面上是侍女,实际上是禹北知府大人最为宠爱的小妾。
舍不下女人套不来狼,早就听说周大人生得好,乃是大干朝一等一的美男子,这样的人,眼光自是极高,不是一等一的美人诱惑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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