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两个皇子的掺和,其他孩子也开心,否则处处都得让着这俩人,玩儿也玩儿不痛快。
激烈的竞争氛围把男孩子们的血性全都激发出来了,无论是负重奔跑、还是悬空吊走、亦或是徒手攀爬,没有一个孩子认怂掉队,争先恐后的气势让看台上的爹娘不敢相信眼前的是自家娇生惯养的崽。
当然,周二郎不可能让这帮小少爷真给累坏了,除了这三个项目比较考验人,剩下的五个项目都是游戏玩儿闹性质的,其中还有一项是父子配合。
平时威严肃穆的父亲被迫下场,谁也甭笑话谁,没看见首辅大人徐庚都下场了吗?
再厉害的权臣,老来得子,儿子拼死拼活闯过了前面七关,你忍心让他在最后一关输给别人?
老脸豁出去,上吧!
周二郎很贴心,并没有设计让人出糗的动作,只不过是要求父子配合用两根竹竿将涂了油的蹴鞠球从这头儿搬运到另一头儿。
这一幕把在场的夫人们差点儿看哭了去,孩子长这么大,当爹的什么时候像这般陪着玩儿过呀。
陪着儿子游戏的男人们亦是感受复杂,貌似自己孩童的时候也渴望过父亲像这般陪自己玩耍。
看台上,端王垂下眸子,生在皇家,父子兄弟永远摆在君臣之后。
比赛结束,令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所有参与的孩子都有奖品拿。
周二郎在周锦钰的启发下,除了分量最重的团队奖和兵王奖以外,针对个人表现设立了五花八门的奖项,什么勇士奖、最佳奉献奖、最佳合作奖……总而言之一句话,让每一个孩子的努力都得到回应,最起码给个安慰奖。
太子殿下代永和帝颁发了分量最重的团队奖和兵王奖,剩下的奖项则由端王、徐庚等身份贵重的大臣亲自颁发。
大人孩子皆大欢喜,大赛完美落幕!
贺景胜拿了兵王的头衔,在皇帝以及满朝文武大臣面前露了脸,把卢氏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贺武亦是在一帮同僚面前脸上有光。
两口子对周翰林弄得这场比赛可太满意了。
贺武自己是武功高手,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周大郎的潜力,这汉子的反应能力之快,世所罕见!
他跑过来找周二郎打听,才知道对方竟然是周翰林的大哥,令人可惜的是——如此人才竟然是个哑巴。
周二郎早就打听到贺武家里教授贺景胜习武的师傅大有来头,趁机说道:“我大哥自幼身手敏捷,力大无穷,只家里穷苦,供我读书,便没有能力送大哥去习武,来到京城,一直想要为大哥寻个师傅却一直没顾上,贺大人若有合适的人还望介绍给下官。”
贺武:“周大人不早说,小儿景胜的教习师傅颇有几分本领,你我两家离得如此之近,令兄随时可以过来,只不过习武练的是腰腿上的功夫,成人不似小儿根骨柔韧练习起来,怕是要吃些苦头。”
周二郎忙躬身深深一礼,道:“没有我大哥,就没有现在的周翰林,周凤青在此谢过贺大人。”
贺武哈哈一笑,“周大人莫要自作多情,贺某看中的不是周大人的人情,而是欣赏令兄万里挑一的好资质,若非令兄口不能言,贺某说什么也要招入麾下做一员猛将的。”
“原来是大哥这匹千里马入了伯乐的眼,凤青确实自作多情了。”周二郎笑着朝旁边儿大哥使了个眼色。
周大朗会意,上前见礼——
冷不妨对方突然一拳直冲胸口袭击而来,对方出拳速度太快,左右躲闪已是不可能,周大朗几乎靠着身体的本能意识,瞬间整个上半身后仰躲过!
身子后仰,脚却未动,面部也未曾朝天,保持整个视野面对进攻者,全身以双腿为支点,拉动胯部灵活躲避——是躲避,而非退让,他随时有机会反守为攻!
这决佳的战斗意识,简直不敢相信是没有实战经验的人可以做出来的动作,贺武在军中以快拳著称,能躲过他拳头的人屈指可数,何况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躲过他的拳头。
贺武对着周大朗简直要流口水了,千年一遇的好苗子,妈的,是哑巴老子也收了!
他哪里知道周大郎岂止有实战经验,而且人家的实战经验远比贺武想象中凶险得多。
寻人参,战狼群那次的事给了他启发,没事儿他就溜达到大青山深处找野兽切磋去,他并不鲁莽,先找小的,落单儿的欺负,循序渐进,经验丰富了再找大家伙打一架。
可惜,遇到最大的家伙也就是个黑熊,还是个怂包,打不过就跑,从未有武二郎那般的运气,可以找大猫打上一架。
手里没家伙不好说,他有信心,在手里有家伙的情况下,有七成把握可以打过那大猫。
贺武将周二郎扔到一边儿,拽上周大朗就往自家走,他要好好测试测试周大朗各方面都潜力,妈的,贼老天,让谁哑巴不好,偏让周大朗哑巴,叫人恨得咬牙。
周二郎:“……”
周锦钰滑着状元车跟随贺景胜追上去,回头儿冲周二郎一笑,嚷道:“爹,我就先不回家了,我要跟着大伯去胜哥家里玩儿。”
今天他自作主张从那么高的坡上故意摔下来,爹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回去肯定找他算账,先去贺景胜家里躲一躲,一而竭再而衰,等晚上回家的时候,估计气儿也消个差不多了。
大不了,他今晚就跟着大伯睡。
当着贺家人,周二郎也不好强行把人给拎回来,强摆出一副笑脸,温声道:“去吧,不准和胜哥儿捣乱,早些回家。”
“知道。”远远地,周锦钰的声音传来过,头也不回地跑了。
周二郎揉了揉眉心,他今天也实在是累了,主要是精神上的疲惫,百密一疏,今天若是没有大哥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若是钰哥儿真出点儿事儿——
周二郎不敢往下想了。
以后行事,关键位置上绝对要安排知根知底的人,必须是自己可以完全掌控的人!有能力不代表有执行力,今天负责保护五皇子的侍卫显然是开了小差,尽管自己事前警告敲打过,可毕竟是借来的人,生杀大权不在自己手上,缺少真正的威慑力。
又应付了一会儿上来攀谈的人,周二郎同云娘兰姐儿上了自家的马车。
周二郎上了马车,靠着车厢闭目养神,他在琢磨:皇帝、端王、徐庚互为牵制,皇帝想利用他代替端王搞徐庚,又忌惮他成为第二个端王,他该如何让帝王放心用自己呢?
徐庚徐大人,不能真搞的,杀了猎物,刀还有何用?非但不能搞,徐大人的威胁越大自己才越安全。
天气热,马车里有些闷,云娘的心亦是闷得有些钝痛,今日她方才明白了一件事,钰哥儿对爹娘的感情远胜于爹娘对他,尤其是自己,因为心里的一些胡乱猜测,始终无法真正对钰哥儿亲近,钰哥儿约摸是感觉到了。
第78章
晚上,周大郎带着周锦钰回家,周二郎叫着周锦钰进书房,周锦钰不去,说自己要跟大伯下象棋,拽着周大郎的手,往周大郎房间里去。
周二郎:“嗯,我正好有事儿同你大伯说,一块儿过去吧。”
周锦钰眨了眨眼,“那钰哥儿不耽误爹和大伯说正事儿,先回屋睡去了。”
周二郎没搭理他,大步往大哥房间里走,周锦钰不想当着大伯的面儿被周二郎教训,忙出声道:“爹,你同大伯有事儿先说,钰哥儿去书房等你。”
周二郎目光看向大郎,“大哥,我晚点儿过来找你,先带他去书房。”
周大郎会意,微微点头。
一进小书房,周锦钰先发制人,“爹,我知道我错了,今天不该太冲动,让爹担心了,我这就去给爹写认错书,钰哥儿好好反——省……”
对上周二郎的眼神,他不说了。
周二郎在书桌对面罗汉榻上坐下,示意周锦钰过来。
周锦钰走上前,道:“钰哥儿一时冲动,让爹担心了。”
周二郎盯着他,“撒——谎。”
周锦钰不说话了,他确实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权衡利弊以后做出的决定。
在当时那种情形下,即便大伯救下五皇子,这事儿也圆不过去。
因为五皇子在皇帝和满朝文武大臣面前出了丑,五皇子以及他背后的人不会责怪五皇子鲁莽,只会把一切责任全都推到爹的身上,不会轻易放过爹的。
他得帮助五皇子把丢掉的面子捡回来,大伯若能接住他最好,即便接不住他,他这一摔也足以让五皇子那帮人出了怨气,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周锦钰看到周二郎的凤目中滚着眼泪儿,他伸出小手儿,帮他轻轻抹去。
“爹,你别难过,钰哥儿不傻,我戴了头盔,身上还穿了护具,身子又比一般的孩子轻,就算大伯接不住我,也不会有事的。”
“爹常对钰哥儿说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情承担责任,这个滑坡是钰哥儿给爹出的主意,出了事情,理应钰哥儿想办法解决。”
周二郎一言不发,只用力将孩子揽入怀中。
周锦钰被他勒得都难受了,“爹,我要喘不上气儿来了。”
周二郎松开他,半晌道:“你给爹记住,没有下一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没有自作主张的权力,明白吗?”
周锦钰点点头。
心说爹你这是什么霸道逻辑,我不明白。
周二郎又道:“今天若你出了事,爹一辈子都会生活在悔恨自责中,你也别打着什么你死了,爹娘再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的主意。”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有些事情你太小还不懂,本不该这么早告诉你,今天既是说到这儿了,爹不妨明白对你说,爹娘这么多年来只有你一个儿子是有原因的。”
周二郎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道:“爹和娘生娃娃,就像钰哥儿种地一样,需要爹把娃娃的种子放到娘的肚子里才能生出来,但是呢,每个男人拥有的娃娃种子数量是有限的,上天给了几个就是几个,爹原本有七八个娃娃种子,却不小心都给掉到咱们周家庄的小青河里去了,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捞回来我们钰哥儿这颗小种子,放到你娘的肚子里,然后才有了你。”
“都怪爹当初不小心,才让我们钰哥儿还是颗小种子的时候就泡了水,所以才会一生出来就身体不好,钰哥儿会怪爹么?”
周二郎委婉地讲了这么多,周锦钰听明白了一件事——爹不行。
周锦钰快心疼死周二郎了,爹这样好看,这样优秀,这样骄傲的人,他,他竟然——不行!
爹当他是小孩儿,听不懂,可爹亦清楚他早晚会有长大的一天,早晚会明白爹今天这番话的含义,为了让他珍惜自己这条小命,爹真的是豁出去了。
周二郎看到儿子剔透的墨色大眼睛里扑闪着心疼和怜惜,还以为是儿子心地善良,心疼掉河里的那些娃娃种子,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道:“——所以钰哥儿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能像今天这般冒险,因为爹和人家不一样,只有我们钰哥儿一个,没了就再也没有了。”
周锦钰瞬间感觉到了传宗接代的压力,他这副破身体真的可以撑得起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吗?这世上真会有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真心喜欢他吗?
周锦钰不由把脸埋在周二郎腿上,“爹,我不想长大。”
周二郎抚摸着儿子的小脑瓜,“那我们就慢点儿长。”
“不要!”
半夜,周二郎毫无预兆地一声惊叫,猛地从床铺上坐起,把睡他旁边儿的娘俩全都吓醒了。
朱云娘忙起身点了灯,周锦钰看见爹一向冷静的眼眸里全是惊慌恐惧和伤心欲绝,密集的汗珠子从他额头上一层层冒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爹,你这是怎么了?”
周锦钰担心着急,从自己的小被窝里钻到周二郎怀里,抱住他的腰,“爹,你是不是做噩梦了,钰哥儿陪着你。”
朱云娘和周二郎成亲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夫君做梦会被吓成这个样子,忙过来轻抚着他的后背,道:“二郎,是不是做噩梦了,还是哪里不舒服,你告诉云娘。”
周二郎紧抓住床单的细白手指青筋暴起,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好半响他才声音沙哑道:“我没事。”
他做噩梦了,梦里受他所累,全家被抄斩,爹、娘,大哥、大姐、云娘、兰姐儿、最后是钰哥儿,一个又一个的至亲当着他的面儿被人强按在寒光闪闪的铡刀之下,刽子手手起刀落……
云娘起身要去煮安神汤,之前薛神医给钰哥儿开的方子,家里还有药材,周二郎拉住她,“大半宿,别折腾了,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不妨事。”
他没说做了什么噩梦,云娘大抵也能猜得出是白天五皇子那事儿闹得,伴君如伴虎,以前只是听人家这么说,自己家里有人做了官,才知道这绝对不是一句戏言。
云娘没有熄灯,与儿子一侧一个躺在二郎身边。
周二郎一瞬间的脆弱,似是自言自语道:“亦不知道十几年寒窗苦读考上状元,对我来说是好事亦或是坏事。”
周锦钰小手握住他的手指,斩钉截铁道:“当然是好事儿,爹考上状元,做了官,就没有人敢随便欺负钰哥儿了,就像上次那个浩哥儿想让钰哥儿做他的伴读,钰哥儿不愿意也得愿意。”
云娘亦道:“夫君常说人的命一半儿在人,一半儿在天,夫君只要做了自己该做的,能做的,剩下的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尽人事,听天命,夫君不该把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意外就是意外。”
周二郎笑了,抬手捋了捋她的头发,“来京城时日不久,娘子出息了,讲话越发有水平了。”
“二郎莫要笑话云娘,云娘只是实话实说。”
“爹,今天那些夫人夸娘的气色好呢,问我娘是在哪里买的胭脂水粉,钰哥儿听见卢伯母说女人的气色是好男人宠出来的,钰哥儿的皮肤好,也是爹宠出来的。”
周二郎忍俊不禁,搂紧了儿子。
朱云娘亦抿嘴儿轻笑,笑着笑着眼里含了眼泪儿,今天钰哥儿为了丈夫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她长久以来的怀疑得到了释怀。
眼前这个就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却怀疑了他那么久,若不是亲生孩子,有那个能如此义无反顾地去赴死,蚂蚁尚且贪生,即便她深爱着丈夫,也无法做到如钰哥儿这般干脆。
就算是爹那么坚强的人,生病的时候性子也与平时有所不同,钰哥儿年纪那么小,长年被喘症折磨着,这病好以后性子变得开朗活泼,也是正常的。
再说了,钰哥儿脚踝上的金钏,手腕儿上的银镯,都是她拿去找人开了光的,若真是什么邪物附体,戴了这么久不可能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朱云娘忽然想起某次钰哥儿不想戴手腕儿上的镯子了,说上面的铃铛响来响去好讨厌,她竟鬼使神差说了句:“只有邪祟才会觉得这铃声讨厌。”
她说了那句话后,儿子再也没有摘下来过,即便睡觉的时候也戴着,二郎要他睡觉就摘了去,他说他喜欢,睡觉也要戴着。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魔怔了么,怎么会对亲生儿子做出这么多过分的事情。
她如此对钰哥儿,若不是她亲生儿子,他怎么会一次次的为她着想,维护她?
哪里来的如此善良的邪祟?
她以前真的是魔怔了。
第二天一早,晨曦透过窗帘,为房间里点亮微光,看得见的光束里浮动着细细的微尘颗粒,竟让人心里生出些微的感动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起。
周二郎掀开眼皮,拉了云娘的手臂道:“娘子再辛苦一日,我今天就去买丫鬟下人,到时候娘子随我一起去,给你使唤的人,总要你看着顺眼才是。”
说完,他低头看了熟睡的儿子一眼,迅速亲了云娘的手背一下,放开她。
云娘红了脸,匆匆下床,心里却是甜的。
是人都有脆弱的时候,昨晚儿子和娘子给了周二郎极大的安慰,外面再是腥风血雨,回到自己的家里,贤妻娇儿陪伴身旁,都会让他感到满足和温暖。
想到昨晚儿子搂着他的腰轻拍安慰,娘子抚着他的背安抚,大的小的都把他当成了孩子,周二郎长指覆住双眼,实在丢人。
念他这些日子辛苦,翰林院多放了他一天假,明日才需去上衙,可以安心睡个懒觉,周二郎侧过身,看到儿子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儿,卷翘的长睫毛也太长了吧,扑闪扑闪的时候不能再可爱。
轻轻揽过孩子,他忍不住想:“皇子又怎样,亦不能比我的钰哥儿更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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