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语薇回家后,何父开始家暴何语薇。
或许是因为何语薇总是对他说教,让他不要酗酒,劝他振作起来。
又或许是因为他从何语薇的脸上、神情中窥见了他的前妻。
当然,更可能是因为他没那个胆子欺负别人,他知道他欺辱了别人会被还击,于是他就专捡着女儿这个不会还手的软柿子践踏。
何语薇浑身没有一块好肉。高考三个月前,她甚至被打断了一条胳膊。
即便如此,何语薇也没想过去找妈妈。
“那女人总是戳着我的脑袋,说要不是生了我,她根本不会和我爸过到现在。”
“她说,是我害得她那么苦的。”
何语薇想要逃跑。
她迫切地想要从自己父亲带来的阴影里逃跑。
她想要被爱,被保护,被治愈。
她在大学里谈了恋爱。
她以为,方鑫鹏会是她的依靠,她的光。
她羞涩地与他牵手。
她在夕阳下颤抖着被他亲吻。
她坐在他的身旁,和他一起从山上仰望天上的星星。
她被他拥抱,被他禁锢在怀里,被他推倒在帐篷里。
她和他确确实实有过甜蜜的时光。
不过这时光只持续到她从验孕棒上看到两杠。
“怎么办?你问我怎么办?除了打掉还能怎么办?”
方鑫鹏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温柔,不再开朗。不再浑身充斥着少年人特有的浪漫、敏|感与悲伤。
他轻蔑地睨着何语薇。
“我不戴套又怎么了?你自己不会吃事后药吗?”
“想要和我在一起。就快点去把孩子打了。”
“你也不想被孩子拖累吧?”
拖累……
是啊。拖累。
就像她拖累了妈妈那样。
如果留下孩子,她、也会被这个孩子拖进深不见底的泥沼里。
何语薇做了药流。
因家暴而屡遭重创的身体这下更差了。
但何语薇还记得自己和沐依依的约定。
——她们说好了的,要在大学里再见,要在好学校碰头。
她已经在庆州大学里等着她了,现在只要沐依依也考到这里,她们就能再见面了。
何语薇死都不会想到,哪怕她已经决定要向前看、向前走,腌臜事依旧会找上门来,像毒蛇一样给她致命一击。
何语薇和方鑫鹏的亲密视频被人当作收费“资源”发在了网上。
方鑫鹏的脸被马赛克糊满,何语薇却是连身上的青紫、疤痕都被高清拍下。
何语薇疯了一般跑去找方鑫鹏对峙——方鑫鹏是她第一个交往对象,也是唯一一个。她每一次和方鑫鹏发生关系,都被人拍下了视频,就连山上那次都有。能做到这种事的,根本不可能是路人,只能是方鑫鹏这个男朋友本人。
方鑫鹏起初并不承认偷拍的事情,反而攻击何语薇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只到处卖的校|鸡。你说视频是我拍的,你有证据吗?”
何语薇当然没有证据。
小视频里方鑫鹏不光脸上是马赛克,身体上能称之为特征的地方也都被马赛克掉了。被暴露在人前的只有何语薇,因此受害的也只有何语薇。
何语薇狠狠甩了方鑫鹏一巴掌。
回去后,她打算休学——她不想放弃读书。哪怕发生了这种事情,她也不愿意放弃向上的希望。
她在仅自己可见的微博里写: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休学也不是坏事。休学时我可以打工挣点学费,为将来做准备。呵呵,等我复学,说不定我还能和依依做同学呢。
方鑫鹏给何语薇打来了电话。
何语薇拖黑他,他就换着号码打。
何语薇烦不胜烦换了手机号,他干脆在宿舍楼下等何语薇。
“对不起语薇,是我猪油蒙了心……我在这儿等你,就是为了和你道歉的。”
何语薇有一瞬的动容。
也是这一瞬的动容,让她着了道儿。
她喝下了方鑫鹏递来的奶茶。
她人事不知。
她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一家酒店的床上。
她周围是一群她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何语薇又怀孕了。
还流产了。就流产在教室里。
血从她裙间渗出,淌了一地。
与此同时,多人运动的视频也从“资源”群里流出。那些会被屏蔽的内容被有技巧的剪掉,只有何语薇脸的几百张动图齐刷刷地出现在了学校的表白墙上。
“对不起,依依。”
“我还是太软弱了。”
这是何语薇最后一条微博。
沐依依讨厌“轻生”这个词。
何语薇才没有轻贱自己的生命呢。
她那么努力地活着,哪怕身处泥淖,也要挣扎。
她只是想要一点点的爱、一点点的温暖、一点点的依靠……这也是错吗?
即便她有错,她的错有大到需要她用所有的尊严,用所有的希望,乃至是自己的性命去偿还吗?
“所以我决定了,”
“要为何语薇复仇。”
“我要把欺辱过她的每一个人都找出来。”
“我要他们每个人,都吞一千根针。”
沐漪一巴掌扇醒其中一个男人,她笑着示意男人低头看他的肚子。
男人下意识地照做,接着他就张大了嘴巴,撕心裂肺地……没能叫出声来。
黑色的触手塞在男人的嘴里,直捅进他的食道中,又从他的胃里穿了出来。
——男人的身体分成了两截。上半截肠花里肚地洒了一床,下半截被随意地丢在床下,像是被恶毒孩子从玩|偶身上扯下的塑料四肢。
巨大的黑色圆球盘踞在房间的一隅,祂的肚腹之中不断发出咀嚼、吞咽的声音。
“黑尔森,小心不要弄死他们。”
“荡养!”
圆球开心地回答,又很快不开心起来——祂的身体没有人类的发声器官,因此说人类的语言时,没法发出准确的音节。
触手一伸,被沐漪取名“黑尔森”的圆球干脆利落地从男人的脖子里拽出了他的发声器官。
祂把那器官装到了自己的触手上。
“我做得好吗?”
“很好。”
沐漪笑着轻抚蛇般凑到自己手边的触手。
她轻挠触手光滑的肌理,搞得触手一阵战栗,战栗过后又服服帖帖地缠到她的手腕上,游动在她的手指间。
“……那你会喂我吗?”
声音带着轻喘,几乎像是情|人的呢喃。
沐漪噗嗤一笑:“今天都吃了那么多了,还不够吗?”
“他们怎么能和沐漪比?沐漪你和这些人类可不一样!”
触手讨好地蹭着沐漪的指腹。
沐漪又抚摸起了光滑的触手。
从先端,一寸寸地,滑向下方。
“要我喂你也不是不行。”
触手激动地蠕动起来。
沐漪将唇贴到了自己被触手爬满的手指上。
“黑尔森,你还会替我做其他事的,对吧?”
当然!!!
无数眼睛从黑色的球体上生出,它们逐一睁开,睁开的眼睛里全散发着贪婪的光、饥|渴的欲。
沐依依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沐漪。
没别的原因,只是纯粹地厌恶父母在自己这名字里寄托的想法。
她不想去做一个“依靠者”。
她不想寄希望于依靠谁。
她宁肯做很快就会从水面上消失无踪的涟漪,也不愿一辈子只能依附着他人而活。
沐漪找出那张何语薇给她发的、她和男朋友的“合照”。她对着那张“合照”认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合照”上的男人只露了半个下巴,身上的衣服也是随处可见的黑T恤、牛仔裤。想要通过这张“合照”来确定男人的身份,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几乎不可能”不代表“完全没可能”。
何语薇说过,她的男朋友是“年下小狼狗”。这也就是说,即便到了新学期,那个男人也有很大的概率继续待在庆大的校园里。
沐漪没什么悬念地考上了庆州大学。
庆大的新生典礼上,沐漪一眼就认出了台上的方鑫鹏。
彼时,方鑫鹏正作为新任学生会主席,代表学姐学长们发表迎新感言。他在台上光芒万丈,一举一动温文尔雅,一言一行又是那么地幽默有趣。
沐漪克制不住这涌到唇边的笑意。
她还没去找这畜生呢,这畜生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啊啊……看看他这笑得一脸灿烂、心中满肚子坏水的鸟样。他就是用这幅面孔去蛊惑何语薇的吗?
何语薇啊何语薇,你是真的没什么品味也没什么眼光。……你居然连这种口蜜腹剑的小人的伪装都看不穿。
方鑫鹏做完演讲,从台上下来。他开始热情地与周围的学生们打招呼,而沐漪也在等待与他打招呼的队伍中。
——沐漪的成绩远超庆大的录取线,只要她愿意,她是可以去首都大学那种国内最高学府的。但,沐漪的志愿表上只填了庆州大学的|名字。
庆大招生办的老师不止一次给沐漪打电话确定她确实愿意到庆大来。在沐漪确实到庆大报道之后,老师立刻询问沐漪是否有加入学校学生会担任后备干部的想法。
沐漪的回答自然是:有。
找人需要人脉,找一个不知姓谁名谁、不知外貌如何的人更是费劲。
庆大光是在校学生都有五万多人。排除掉年纪比何语薇大的研究生,本科生也足足有一万五千人。这一万五千人里,女生差不多占百分之四十。把这六千人也排除掉,在九千人里寻找何语薇的前男友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沐漪的目标很明确。她要进学生会,她要拿到所有在校学生的资料。如果有必要,她也会去查研究生、交换生的资料。
高考前的每一天,沐漪都会看何语薇与她前男友的“合照”。
就连踏入考场的前一秒,沐漪都在盯着那半个下巴看。
现在,那个下巴就在距离沐漪不到两米的地方。
迎新晚会上想和方鑫鹏打招呼的人很多,尤其是那几个有志于竞争学生会长位置的男生。
像是被男生挤到了后面,沐漪手一歪,纸杯里的饮料立刻冲着她的胸|脯泼了上去。
滴滴答答——
黏糊糊的饮料打湿了沐漪的衬衫。她面上一红,立刻双手环胸,羞得连头也不敢抬。
方鑫鹏看见了她。
“学妹没事吧?”
他快步走过来,温柔地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他当然会这么干了。这么干不仅能展示出他的绅士风度,也能让周围人相信他的人品。
最重要的是:那个不小心打湿衣服的女生,她的胸很大,真的很大。
“谢、谢谢学长……”
沐漪一阵结巴,连眼睛都不敢抬的她只露出两只通红的耳朵。
噢……?看来她不光胸大,性子也很软。
会这么羞涩的女生,应该也没有和异性|交往的经验吧?
方鑫鹏满意地笑了。
他又有了新的猎物。
他有种预感:自己这一次,又能得到更好的新玩具了。
“我先送这位学妹回女生宿舍换衣服。大家继续high,不用管我们。”
“不、不用……!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沐漪跑开了。跑开时还紧紧地揪着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
低着头穿过人群的她能够感觉到方鑫鹏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的背上,她也明白那视线的意思——方鑫鹏对她越来越满意了。
那是猎人对猎物的满意。
沐漪和方鑫鹏暧|昧起来。
那是一种方鑫鹏前进一步、沐漪就后退一步的暧|昧。
每次方鑫鹏都以为自己能轻易拿下沐漪,每次沐漪又都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打断她和他之间的暧|昧气氛。
沐漪就像滑不留手的泥鳅。
期间方鑫鹏也有过几次想要放弃沐漪的时候——他可是庆大的学生会长欸!不光身高一米八,人也长得帅。只要他勾勾手指,连系花都愿意和他玩双飞,他凭什么花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精力在一个县城姑娘的身上?
偏偏,每到方鑫鹏想要收手的时候,沐漪就会对着他作出一些她们之间只差他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暗示。
看看沐漪清纯无害的面庞。
再想象一下她那对尚未被人亵玩过的大雷。
带着着魔般的执念,方鑫鹏觉得自己必须拿下沐漪才能叫作男人。
他开始不分时间、不分场合,甚至在一些其他人也会看到听到的公开场合对沐漪表达自己的好感。
先是学生会,后是沐漪的班级,再后来是沐漪所在的专业。渐渐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方鑫鹏在追求沐漪。
可沐漪对他依旧若即若离。
沐漪的舍友章宁就是在这个时候给方鑫鹏抛媚眼的——为表深情,他送沐漪到女生宿舍楼下后,每次都要等沐漪回到宿舍里,在宿舍里朝他挥挥手,他才肯走。
那天也是如此。
和往常不同的是,方鑫鹏回去的路上,遇上了故意截他的章宁。
章宁说关于沐漪,她有话想对他说。
方鑫鹏明知章宁口中“关于沐漪的话”不过是把他骗到别处的借口,却佯作不知,被章宁带去了晚上没什么人逗留的办公楼。
办公楼里,章宁扑在方鑫鹏的怀里。
“学长就不觉得委屈吗?”
“你不觉得沐漪就是在耍你吗?”
“换作是我,我才不会那么对追我的学长。”
你情我愿、酣畅淋漓。
看着章宁自以为挖墙角成功的窃笑,方鑫鹏也很想笑。
自己送上门来的蠢女人。
像她这种不自尊不自爱的女人,他一约,她就会出来吧?
呵呵,说不定都不用偷拍,只要他随便哄一哄她就愿意变成他的“视频资源”。
至于他会拿这“资源”去做什么……
待宰的猪需要知道自己的肉会变成红烧肉还是火腿肠吗?
沐漪在章宁第一次到她面前耀武扬威、暗搓搓宣告自己的胜利时就已经听出了章宁的弦外之音。
她没有戳穿章宁。
但也没有警告章宁。
尽管她早就从何语薇的微博里知晓了她被方鑫鹏偷拍的事情。
“何妈妈,把语薇的手机给我吧。”
“横竖你也不知道语薇的手机密码,这手机留在你的手里没用。”
“我知道对于你来说,这是女儿留下的、宝贵的遗物。但是你想想看……这遗物看在你现在的先生的眼里,得有多晦气啊?要是他总是看到你睹物思人,他会不会觉得你把死去的女儿看得比他还重要呢?”
凭借着这几句话,沐漪拿到了何语薇的手机。
她轻而易举地解锁了何语薇的手机。
——其实何语薇的手机密码一点都不难猜。六位数的密码,是她父母的出生的日期加她自己的出生日期。
打开何语薇的手机后,沐漪从何语薇的浏览记录里找到了何语薇没告诉过任何人的微博。
那是潘多拉的魔盒。
里面清楚地记录了何语薇与前男友相知相恋的过程,也记录了何语薇的堕胎、何语薇的流产。
捧着何语薇的手机,沐漪每多读一条微博,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何语薇在教室流产时该有多绝望啊,她那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那噩梦般的一晚过去后,何语薇没有报警。
因为方鑫鹏说了,只要她敢报警,他们多人运动的小视频就会立刻出现在认识她的每一个人的手机上。
何语薇本就因为成了有色小视频的女主角而在学校里声名狼藉。她很怕事态继续升级,更怕学校劝退自己。是以她一直催眠自己说:那只是个梦,那一|夜全是她做了个噩梦。
她吃了紧急避孕药,还吃了两粒。
她压根没想过这样她也能怀孕。
所以当何语薇在课堂上被身后的两个男生戳了戳肩膀,她下意识回头,正好看到男生奸笑着在手机上放出她多人运动的视频时,她崩溃了。
她情绪化作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裙。
她的理性变成了碎肉从她腿间坠下。
哪怕她还在呼吸,还在喘气,还有心跳,她也感觉自己在那一刻粉碎了。
沐漪没有哭。
她哭不出来。
她就那么一直捧着何语薇的手机,直到何语薇的手机因电量不足而黑屏。
噩梦没有结束。
噩梦不会结束。
何语薇在噩梦中死去。
她再也不会在没有噩梦的世界里醒来。
沐漪望着窗外的白昼,闭上了眼睛。
她本以为害死何语薇的凶手只是她的爸妈和她的前男友。
如今她才知道,凶手有那么多人。
但是没关系。
她有耐性。
她会把这些人,一个个都送到何语薇的身边,让何语薇自己来审判这些畜生。
“我知道有句话叫做‘歹竹出好笋’,但我实在没想到何语薇的父母能歹成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