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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的荣华富贵(莫非小妖)


瞧着大家如临大敌的样子,万商却开始安慰他们:“别担心,世家绕了这么一大圈想算计我们,但就算被算计成功,短时间内都不致命。说明世家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更说明咱府上已是铁桶一块,别人很难泼进脏水。所以我们应该高兴才对。”
詹木舒摇头:“但他们会盯着我们不放……只要他们想,时间长了,他们总能找到疏漏。我们得做好准备,如果世家再一次算计我们,他们会从什么地方入手呢?”
万商想了想说:“再想算计我们,只能通过姻亲了!”
詹权闻言心中一惊,面色转沉。

如今能被称之为是安信侯府姻亲的勉强只有三支。
太夫人的兄长这一支绝对不会成为破绽。因为自打儿子万平安回府参加了资格考试, 万苟和詹花花知道他在五溪铺过得如鱼得水,夫妻俩是彻底放下心来了。女儿万喜乐留在府里跟着思玉念书,更不会有事。夫妻俩就打算回京郊乡下, 日后守着田产过日子。他们都没什么野心, 而没有野心的人是很难被人引诱着踏入他人陷阱的。
最多就是万平安和万喜乐日后娶嫁时多注意下,别的方面不太可能会出问题。
詹木宝的亲事是先侯爷去世前定下的。这一支姻亲, 未婚妻本人姓江,因生母早逝、生父续娶,自幼跟在外祖父母身边长大, 而她外祖父母一家姓张。江姑娘的父亲如今是正五品礼部郎中,官位稳稳当当。而江姑娘的表哥现在是皇上身边的带刀侍卫。
能在礼部混出头的会是笨人吗?能侍奉皇上左右的会是笨人吗?
既然领头人都不笨,那江、张两家也不大可能出事。
那便只剩下最后一支姻亲了, 就是云夫人的娘家人。在一些人看来, 这支姻亲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偏他们并不甘心。詹权只觉得坐立不安。会想越觉得亲舅舅一家容易被人盯上。因为他大舅舅确实在不知不觉中攒了许多怨气, 心性上很有破绽。
要是詹权能立刻把舅舅一家丢开不管, 他就不是詹权了。
就是因为詹权重情重义, 先侯爷去世前才会帮他求了前程,算是用恩义绑住了他。不过先侯爷生前确实对他不错,临死前这么一算计, 詹权本身也得了好处, 这里头没必要算得太清楚。问题是在万商和詹木宝横空出世前,他舅舅对他也非常好啊。
舅舅的好早就在詹权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想忘掉这些, 除非把半颗心剐了。
不过, 此时听了万商的话,詹权还是下定决心, 认为该和舅舅认真谈一谈。
他得尽快找个机会!
金玉楼横空出世,拿着前朝宫廷菜当卖点,虽说扯上前朝了,大家总会有一些小心,唯恐被新朝清算。但转念一想,能在京城里这么正大光明地卖前朝宫廷菜,背后的靠山肯定非常了不起啊!如此位高权重还无顾忌,说明前朝宫廷菜其实没什么?
那么,我们只是进去吃一口菜,应该也不会有事吧?
自有横行街市、胆大包天、人傻钱多的纨绔们吃了第一口螃蟹。他们互相吆喝着一进店,就觉得很不一样。谁家酒楼摆在大厅里当装饰的花瓶是个真正的古董啊!
继续往里面走,立马就有一排小二迎上来,每个人手上举个托盘,每个托盘里都放着一块刚过了温水才拧干的干净绸布。小二们服侍着客人们用这块绸布擦了手。
纨绔们虽被服侍惯了,但进酒店吃饭被这么招待着,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明明他们还没有开始点单,就用上了这么好的丝绸巾帕。然后小二又端来了一壶好茶。
纨绔们都要面子啊。店家竟然这么殷勤,不多点几道菜是不是不好意思?
然后拿着菜谱一看,好家伙!一碗汤卖六十六两?!
虽然是帮花钱如流水的纨绔,但下馆子吃饭是个什么水准,他们心里还是有数的。谁家一碗汤卖六十六两?那小二就说,公子误会了,我们这个汤很不一般呢……
这么那么一说,纨绔们顿时觉得六十六两好像也不贵?
他们又不是出不起!
而且小二话里话外似乎藏着某种意思——
“一般人当然会嫌贵”、“天下吃不起的才是大多数”、“但你们是一般人吗”、“好东西自然贵,以您的身份,给您上便宜的,你们还瞧不上呢”、“因为好所以贵,因为贵才证明我们是真好,正好衬了各位的身份,你们往这里一坐,多贵都不算贵”……
小二当然不会直白地把这些话说出口,但透露出来的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纨绔们果然听得上头了,再不纠结价钱,咔咔咔地点了一桌。等餐的时候,有人闻了店里点的香,觉得很好闻,招了小二过来问话,果然是那种千金难买的好香。
大家纷纷表示这钱花得值了。
这么一顿饭吃下来,其实只点了八个菜,结果竟然花掉了七百多两。要知道金胖的店档次也不是很低,在金胖店里,三两银子就能吃一大桌了!这价格真是非常非常离谱。纨绔们身上的银子根本不够付,好在都有银票。纨绔们就把银票甩出来了。
开业大半天只招待了一桌纨绔,后厨里几个前朝老太监闲得手都揣袖筒里了。
他们丝毫不担心生意差了,他们又得落魄回去,一个个别提有多自在了。
一人说:“咱们这金玉楼本来就只做少而精的生意。这样才是刚刚好呢。钱没少赚,又累不到咱兄弟几个。庞大用那人虽然滑头了些,不过这次倒真是多亏了他。”
又有人说:“早先被人算计时,还以为咱兄弟几个完蛋了。”
想到之前的经历,几个人面上显出了不快。
他们为何从寄身的寺庙里被赶出去?为何拿点银子出来就会遭遇各种意外,银子根本花不出去,还被抢了?本来他们只想安安静静过完余生,偏要拿他们当棋子!要不是庞大用身后的人技高一筹,再被折腾下去,明年的今日就真是他们的忌日了。
呵呵,谁心里不恨呢?都是在前朝宫廷里混过还安稳脱身的人,连乱世里也挣扎着活了下来,他们中间就没有一个笨人。新朝的这个局势,他们倒也能看懂几分。
到底是谁在算计他们?以他们现在的地位,估计很难抓住真正的幕后黑手。
“我不管是谁在算计我们,但帮了我们的是安信侯府,是……”老太监没说出当今皇后的名号,只对着皇宫方向一拱手,就算是把皇后的恩情记在心里了。所以别管算计他们的是谁,安信侯府和当今皇后的仇人还不好找啊!盯着他们的仇人看就是了!
是不是世家做的,这笔仇都记在了世家头上。
这日傍晚,庞大用特意从金玉楼的小门进来,看望如获新生的老伙计们。
老伙计们虽然还没有完全养回来,但瞧着也比之前好太多了。至少全身上下干干净净的,从里到外都很体面。他们这样的人啊,想要维持一份“体面”实在太艰难。
所以,人体面了,必然就是过得好了。
人心总是复杂的。
庞大用时常觉得自己自私自利,之前还想过彻底不管这些老友,但现在瞧着他们过得好,庞大用又觉得心里安慰。眼眶子还不争气地热了一下,被他掩盖过去了。
老友们就更不会和庞大用计较了。
反正只要现在是你好我好的,之前怎样就不提了啊。不愉快的事都忘了吧!
他们一个个招呼着庞大用坐了,用着厨房里那多少只鲜鸡多少只活鱼熬出来的高汤,给庞大用下了一碗面条,招呼他快吃,又给泡了对外卖一百二十两一壶的茶。
其中一人说:“大用啊,你小子以前运气就好,小小年纪被你师傅看重了,把你要去了身边调教。直到你师傅过世前,你都待在库房里,不招灾不惹祸的,清清静静平平安安地过。我就不如你们啦……你们知道我当时差点就进了末帝的茶水房吧?”
庞大用原本想说前朝的事咱就别提了,省的不小心说错话犯了忌讳。
但想必老友们也知道这点。他们偏要提起,难道是话中有话?
庞大用就放下手里的面,给这人倒了一杯水,意思是请他慢慢说。
这人嘿嘿一笑,晃晃脑袋说:“结果我名字没取好,我那时被他们叫做大招,因我有一双大大的招风耳。而末帝一听我叫这名字,就厌了。我后来差点被排挤去扫花园。”扫花园可是一个苦差事,冬天很容易冻出病来,又不给治,说不得就病死了。
大招说,因为惠帝最心爱的妃子是德妃,而德妃身边曾经有个太监叫大照。
大招、大照听着像吧?他就这样被末帝迁怒厌弃了。
惠帝是末帝的父皇。他们的父子关系非常恶劣。据说惠帝去世后,末帝本来想给父亲选一个恶谥,结果被群臣们拦住了,他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了一个“惠”字。按本初的意思,“惠”也算是褒谥了,但在历史中出于“死者为大”的考虑,很多平庸的皇帝也被安上了“惠”这个谥号。时间长了,惠名义上是褒谥,其实更像是一个平谥。
庞大用年幼入宫时,当时宫里的皇帝还是惠帝。只他那些年消息都不灵通。
关于惠帝和德妃,庞大用有些印象。这个德妃红颜薄命,但生前确实受惠帝宠爱。德妃曾有孕,在她生育前后,宫里一度有流言说皇上欲废后位、改立德妃为后。
此时听老伙计这么一说,庞大用才知道为德妃废后都不算什么了。当时惠帝膝下只有末帝这么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大家都默认惠帝肯定会封长子做太子。结果惠帝竟然动过心思要把长子过继了,好给德妃肚子里的那个不知男女的孩子铺路!
末帝因此极其厌恶德妃。
与老友们告别后,庞大用心里一直琢磨这个事。虽说这都是前朝的事了,已经过去好些年,可能没什么用,但哪怕当个乐子似的能哄太夫人开心,那也值得一说。
然后万商就知道了,末帝当年差点没当上皇帝,因为惠帝动过心思要把他过继给宗室。难道惠帝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吗!顺治再宠爱董鄂妃,也得等她生出儿子来,才抱着儿子大呼说此乃朕第一子,但同时也没起过心思要把其他儿子过继了。
之所以还是末帝继位,是因为他运气好,德妃那时确实生了皇子,但那孩子有些不好。之后没多久,德妃就因产后的身体问题香消玉殒了,没生出第二个孩子来。
庞大用说:“我之前听说德妃是从宫外被接回来的,据说是小门小户的女儿。这身份原本没啥大问题。但我今日见了老友,其中一人说,德妃像是世家的外室女。”
“哎?”万商愣了一下。没想到一口陈年老瓜也能和世家产生联系。
“我那老友说了,他们搜肠刮肚就只能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只怕是用不上的。但万一呢?他们如今也就只有这些陈年旧事能回报给太夫人您了。”庞大用不动声色地拍了马屁,“惠帝生前,对世家旁支的司马度十分信任。而德妃与司马度十分亲近。”
万商不是第一次听到“司马”这个姓氏了。
南济民北秋蕴中的秋蕴书院,现任山长姓程,虽然出身耕读之家,但青年时曾拜司马故为师,所以秋蕴书院就相当于是司马家的后花园,其中的人才随他们挑拣。
但前朝惠帝时期的事情距离现在确实太远了。哪怕德妃真的是世家的外室女,首先他们没有证据。而就算有证据,这事闹出来也没法给现在的世家带去太大影响。
万商只在心里把这事记了一笔。
这边,詹权正想找个时间和亲舅舅好好聊一聊。结果这事还没处理好,巡捕营里又闹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听了下属的回报,他都愣了,忍不住追问:“谁报案?”
“是昌华郡主家的下人,据说是郡主的贴身丫鬟。”下属说。
四月里,各处的花都开了,大家闷了一个冬天,现在正是聚会赏花的好时节。四锦园作为京城里比较出名的一个园子,三天两头被人包下宴客。这天也是,院子被包下后重新布置,沿人工开凿的清渠做了隔断,清渠上游只招待女客,清渠下游只招待男客。男客们依稀能听到上游传来的欢声笑语。女客们也能听到下游的吟诗作对。
这显然是一场相亲宴。
不过此时的相亲宴没有那么强的目的性,姑娘们被家中长辈带着赴宴,很多时候都是小姐妹之间联络感情、发展人脉。男客那边也是一样,说不得他们只想传播才名。真要说相看,也是各家的女性长辈们凑在一起,说笑之间替家里的小辈们相看。
根据昌华郡主贴身丫鬟的话,郡主在池塘边逗鸭子时,差点被一个女仆撞下池塘,但郡主本身懂一点拳脚,不仅稳住了身形,还抓住了那个女仆。女仆慌张之下就嚷嚷说是冯公子给了她银票,叫她撞的。郡主把人扣下了,差了丫鬟来巡捕营报案。
离着四锦园最近的衙门就是巡捕营。听丫鬟这么说,詹权并未多想。
这要是一般人报案,下属直接带一队人就去了。但因为是昌华郡主差人报案,那敢算计她的冯公子估计也不是一般人,下属不敢擅专,只好往上司这边报。然后上司们呢,一个个全都是老油条,詹权作为年纪最轻、资历最浅的就被迫接手了案子。
那些老油条们十分理直气壮,仿佛很看好詹权的样子:“报案的是勋贵子弟,犯事的可能也是勋贵子弟,詹权你恰好就是勋贵子弟,你去了……你们之间好说话!”
詹权:“……”
活总得有人干。既然有人报案了,巡捕营肯定要派人过去。
詹权不认识昌华郡主,也没见过昌华郡主的父亲,但知道那是个了不起的人,先侯爷生前十分推崇他,在詹权面前赞过好多回。詹权心里已提前偏向了昌华郡主。
赶到四锦园,詹权远远就听见一个年轻公子在嚷嚷。
他道:“你说是我算计你?我还说是你故意算计我呢!你就是想赖上我!我爹可是户部尚书,我什么样的女人娶不着?偏要找你这个丑八怪?快回家照镜子去吧!”
詹权的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
昌华郡主的脸上戴着面纱,安安稳稳地坐在一边。看周围其他人脸上的表情,似乎大家都对郡主有一点点不满。很多人觉得既然她没有真的掉下水,那这个事情就应该先遮掩过去,之后叫长辈处理就是,怎么还闹到衙门里去了呢?这般不识大体!
年轻公子说昌华郡主是丑八怪,估计是因为她带着面纱吧。
负责报案的贴身丫鬟紧跟詹权身边,小声说:“我家郡主只是闻不得花粉而已。”
詹权看了这丫鬟一眼。怎么能把和主子有关的话往外说呢。哪怕是想要反驳那一句丑八怪,也不能说啊。万一我不是好人,回头用花粉害了你家姑娘,那怎么办?
昌华郡主懒得和冯公子说话。
冯公子却以为她怕了,越发理直气壮,嘴里越发不干不净。
詹权心里已经认定郡主没冤枉错人。若冯公子不心虚,只说自己从未收买过女仆就好,何必这么咄咄逼人?越是把脏水往郡主身上泼,越说明这个人确实不无辜。
姓冯?户部尚书的儿子?
詹权和太夫人万商聊天时,他们都觉得户部尚书的立场是偏向世家的。尚书本人肯定有能力,这毫无疑问。现在的文官很多都是打天下那时世家举荐过来的能人,确实好用,但他们的心都在世家那里。而皇上要是不用他们,那手里又无人可用了。
像户部尚书这样的,要么皇上找到一个能取代他的且全心全意忠于皇上的人,从此冷落他、不再用他。要么就得创造一个机会,让他不得不抛开世家、转投皇上。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儿子没养好,自然就会给父亲招祸,这怨不得别人。
跟什么人学什么样。万商擅长扣帽子。詹权如今也很擅长。
他大喝一声:“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是皇上亲封的昌华郡主!皇上曾说,郡主就如亲生女儿一般。你对郡主如此无礼,难不成是在质疑皇上的教养?胆敢对皇上大不敬,给我拿下!”对皇上大不敬?下属哪敢犹豫,二话不说就把冯公子制住了。
要是不扣帽子,那这案子估计要断很久,这中间说不得还有人做伪证、有人消除证据。时间稍微拖一拖,各家的长辈又要出手了。詹权查到最后很可能一无所获。但是大帽子一扣,先把相关人等关到巡捕营去,詹权一下子就拥有了绝对的主动权。
詹权从头到尾都不曾仔细打量过昌华郡主,因为使劲盯着女眷看太过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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