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商又说:“这是远的……再说近的,据说南方有些地方会在稻田里养鱼、养鸭子,鱼和鸭子能吃掉害虫,同时它们的粪便又能肥田,让稻谷长得更好。如此,稻谷会高产,又有肥鱼和肥鸭子吃。可一亩地要放多少条鱼呢?或者这个鱼得是什么时候放下去,什么时候捞,才能不破坏禾苗呢?若是没人传授,我们肯定不敢轻易尝试。因为土地太重要了,一旦歉收,那都是要命的。于是哪怕我们知道南方有那样的好办法,却还是按照自己的老方法耕种。但是你认真问问自己,想学稻田养鱼养鸭吗?”
刘大山心说,要是那方法是真的,再有老把式愿意传授,他当然想学了。
万商又指着庄子周围的一圈山林说:“还有咱们这个庄子,三面环山,山上是不是可以圈一块地用于养鸡呢?但是都知道鸡养得多了容易生病,这一病就有可能血本无归。如果有人教怎么养鸡会减少生病,也教鸡生病了怎么治疗,你们愿意学吗?”
万商依稀记得人工孵化鸡苗的方法是在宋代出现的,不知道这个RPG游戏成真的时空,是不是已经有了人工孵化的技术?她说:“还有,鸡崽子的多少取决于母鸡抱窝频率,有没有办法能增加它们抱窝次数呢?或者不能离了母鸡去孵化小鸡吗?”
“如果后山的鸡养成了,鸡越来越多,那不仅咱们自己每天吃鸡蛋吃到饱,还能便宜些卖给周围的农户,等到周边的农户人人家里都能养得起……也不用多,每户能多养三只鸡,那他们或许就舍得全家每天分个鸡蛋。你说,他们会不会感激你们?”
“再要是咱们圈山养鸡的方法特别成功,真的把鸡养得又多又好,咱是不是可以上书给朝廷?皇上乃圣明天子,说不得到时会下旨封你为‘养鸡官’,朝廷会把这个方法传播出去,让全国各地的人都把荒山利用起来,让全国各地的鸡都有盈余……然后慢慢的,说不得家家户户都吃得起鸡蛋。真有那一日,天下人都会给你立长生牌。”
万商承认自己这套说辞太过理想主义,但总要尝试一下,才知道这条路最终通向何方。
詹木舒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刘大山被母亲一步步说服。
他从中又学到了两招。
一招是一定要反复研读历史。其实很多事情,历史早就给出答案了。
另一招是想要说服一个人就要从小处着眼,却要在大处立意。养鸡是个小事,但让天下人吃得起鸡蛋从而名垂千古,这就是大处立意。因为事小,很多人觉得这确实是我能做的,他们不至于怯懦。因为在大处立意,很多人会油然而生一种使命感。
万商总结说:“我始终觉得人生处处是学问,咱们不通四书五经,没法去朝堂上为皇上效力,但咱们用心种好每一亩地,养好每一只鸡,这也是在为国家效力啊。”
刘大山点了点头。照这么说,技堂要是能建好,确实可以造福很多人。
“不过想要造福他人肯定非一日之功。”万商认真地说,“我希望大家都能多一些耐心。哪怕集大家之力,花上十年功夫,只能让亩产稳定增加六十斤,不,甚至只有三十斤,但你要相信,在往后无数年,说不定会有无数生命靠着这多出来的三十斤粮食活命。”
万商说起了自己的打算:“只种田这一项,我之后会通知安信侯府名下所有的庄子,只要有一人能给出稳定增产的办法,哪怕每亩地只稳定增产十斤二十斤,我都会奖他们银子。如果这人的身份是农奴,直接免除他们全家的奴籍,转为佃户。如果是佃户,直接赏他们田地,让他们成为自由民。同时,他们还会被邀请来技堂授课。”
“授课者都有薪资。其他的科目,比如养鸡绣花等等,也都照此例去行。”
刘大山再一次看到了太夫人的决心,也看懂了这份决心。
他们聊天的功夫,詹木宝和詹权都换了一身耐脏的衣服,帮着宰猪杀羊去了。这次来庄子上,万商只带了一个乌嬷嬷,并没有带任何丫鬟。三个儿子自然也不好带小厮。随行的就只有侍卫。现在一部分侍卫警戒,另一部分也混到老兵中去帮忙了。
起先还有人顾忌詹木宝的身份,但见小侯爷果然没架子,干起粗活来比他们还要利索,而且马上要吃肉了,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啊,大家慢慢都放开了。
万商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
詹木舒在一旁犹豫不决。
万商知道詹木舒爱干净,哪怕现在气氛很好,但是让詹木舒去拉羊扛猪,然后踩到羊屎猪血,他肯定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教育孩子嘛,有时也要尊重他们的天性。
万商就说:“看到那些孩子了没有?他们个子小小的,挤在大人中间,万一被踩到就不好了。你不是重新为姑母写了传记嘛?可以把那些孩子聚拢过来,把传记说给他们听。这样又不妨碍大人干活,你又能检验一下这次的通俗传记是不是吸引人。”
詹木舒眼睛一亮:“好,我这就去了!”
然后他走过去招呼孩子们。孩子们起初可能是有些怕,并不敢向他靠拢。詹木舒想起自己荷包里藏了糖,就说只要围过来,他就分糖给大家,一人一块!孩子们马上都靠过来了。正要给孩子们分糖,詹木舒又发现每个人手心都脏脏的。他忍不了。
他赶紧找了个木盆,兑了些温水,让孩子们排队洗手。
在糖的诱惑下,孩子们都乖乖照做了。詹木舒抽出帕子帮他们把手心擦干,才摘下腰间的荷包,往每个人手心放了一块糖。见剩下的糖还够一人一块的,詹木舒就说:“接下来大家就待在这里听我讲故事好不好?听我讲完了,你们还能再得块糖。”
这年头,甜味真的太奢侈了。
靠着糖的诱惑力,詹木舒把孩子们成功笼络住了。
刘大山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看到孩子们围在詹木舒身边,他就想起当年跟着先侯爷打仗的日子。以后肯定都不打仗了,要是能在技堂里学些本事,叫他们的孩子长大后可以跟着几位爷做事,就像他们当年跟着先侯爷那样……这真的是很好的出路。
万商忽然想起什么,问:“哦对了,之前送了一个戒赌的来庄子上,没给你们添麻烦吧?”年前的事情太多,差点都把那个人忘了。
刘大山显然很看不起那人:“不麻烦。起先他还骂骂咧咧的,我们照着那种瞧不出来的地方揍了他几顿,现在老实多了。”老兵都有手法,明明揍得人疼哭了,但检查伤口却什么都没有。听说这个人赌博赌得倾家荡产、卖妻卖子,怎么揍都不为过。
万商说:“那就好。短时间内先不放他回去,万一放回去又故态复萌怎么办?你们都不要手软,留他在庄子上不是享福的,该让他怎么干活就怎么干活,然后扣除掉他自己的吃用算算是多少工钱,回头给他妻儿捎过去,也算是他难得养了一下家。”
刘大山立马举一反三:“今天庄子上吃肉,没他的份,回头带两斤给他妻儿。”
到了半下午,庄子上的几个大锅全都用上了,每个锅里都满满当当地炖着肉。安信侯府还在守孝,虽然过了热孝后,时人不会那么严苛守戒,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吃大块的肉还是不太好,所以万商和儿子们只端着大碗的茶。别人吃肉,他们喝茶。
万商举起茶说:“以茶代酒了,替先侯爷敬各位一碗,大家开吃吧!”
肉香四溢,大家都觉得自己的鼻子不够用了。
人人都在咽口水,理智根本控制不住这种生理反应。
万商的讲话这么简短,简直贴心得不行。一声开吃,大家都欢呼着盛肉,大人小孩碗里全都装得满满当当。肉入嘴时烫得不行,但都舍不得吐出来凉一下再吃。詹木舒放眼望去,目光所及没一个吃相好看的。詹木舒却没有露出丝毫鄙夷的神色。
他想起万商曾经说过的话,换到现在的场景里也适用。与其不懂民生多艰地去嘲笑他们吃相差,不如想想自己有没有能力去帮助这些人,让他们能够时常吃到肉。
詹木舒小声:“母亲,多谢您,我以前思考问题确实太片面了。”
万商愣了一下,其实她今天没有教导詹木舒的计划,没想到这孩子自己悟了。可见社会实践确实非常有用呢。她笑着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干杯?”
詹木舒就有些不好意思地举起茶碗,和万商碰了一下。
詹木宝这个娘宝男见状,连忙说:“我也要!”
万商又和詹木宝碰了一下,然后看向詹权。
詹权:“……”
为了以示合群,詹权也碰了。
他们打算在庄子上多住几日。主要是因为万商想要把开办技堂的决议彻底落实下来。花了几天功夫,她把庄子上的人认了一遍,又把庄子走了一遍,然后说:“庄子的东西两面,各起一排屋子,以后就是男女技堂。东边归女的,西边归男的。”社会大背景下,男女在同一个教室里学习,即便学的是技术,这也不行。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说起来呢也是男女合校了,但因为“教学楼”相距较远,大家就不会不自在。
因为刚结束乱世,民间的男女大防其实没那么严重。技校又是计划先招庄子上的人,然后向周边扩展只招穷人。穷人家的姑娘每日要去小溪洗衣服,要去地里送饭,都得和村里的男性打照面。所以只要东西一隔,就不会有不和谐的声音冒出来。
万商琢磨技堂的时候,詹家三兄弟也和庄子上的人熟起来了。
詹权不爱说话,但干事利索,时常向老兵们讨教武艺。老兵们虽然残疾了,但口头还能传授经验。詹权有时会离开一下,万商猜测他是去周边村里暗访,调查姑表亲、姨表亲的生育情况了。这事在没查出结果前不宜公开,所以万商会帮着打掩护。
詹木舒整天给大家讲姑母的故事。本来他只讲给小孩听,后人被大人听见了,越来越多的人围着他等着听下文。万商有时也会去凑下热闹,提一些小小的意见。
比如:“在这个地方,你要强调一下前朝恶吏的可恶,用他们的可恶来衬托姑母的英勇和机智……”最主要的是用前朝的坏来衬托新朝的好,但这种话暂时不好说给小孩听。万商想着把马屁拍好了,日后说不定能搭上官方的车,让故事更广为流传。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去拍马屁,这真的不寒碜,尤其是润物细无声的马屁。
詹木宝则彻底融进庄子里了。天气冷,他有时把手往袖子里一揣,然后蹲那里和老兵聊天,从背后看过去,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个侯爷。庄子里的孩子们早先肯定被家长们嘱咐过,不要调皮捣蛋到贵人面前去。但因为詹木宝这个人没什么架子,总是表现得特别无害,所以孩子们渐渐忘了家长的叮嘱。有胆子大的还会跑来找他聊天。
有一个叫牛蛋的小子就凑过来说:“侯爷您打仗很厉害吧?能教教我吗?”
詹木宝摇着头:“我不会打仗啊。”
牛蛋不信:“我爹说侯爷打仗最厉害了。您是侯爷,您肯定厉害。”
詹木宝憨憨一笑:“打仗厉害的是我爹啊,我真的不会打仗。”
“那您怎么成为侯爷了呢?”牛蛋有些糊涂。
“因为我爹打仗厉害,他先成了侯爷,然后我继承了我爹的爵位。”
“自己不会打仗,但是爹会打仗,这样也行?”牛蛋好似有些听懂了。
詹木宝却没有糊弄孩子,认真地想了想,才说:“娘也得厉害。娘要是不厉害,当年我们一家子说不定都活不下来。娘厉害了,再加上爹厉害,我现在就享福了。”
牛蛋若有所思,人小鬼大地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今日的这一番对话给牛蛋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想也知道,等到技堂真的开办起来,他爹和他娘将会迎来怎样一位望爹成功、望母成才的亲亲好儿子。
万商一行回了侯府, 没多久,金宝珠和木蕾就主动跑荣喜堂里来了。
两人来的时候,万商正在夸侄女万喜乐:“白了!也漂亮了!”最重要的是那份看似娴静了实则和以前一样活泼的性子, 特别讨人喜欢, 可见云夫人教导她时绝对用了心。
万喜乐自己没什么感觉:“真的白了吗?”这几天她被云夫人领着,每天往脸上敷东西, 其中一些方子是乌嬷嬷贡献的,配合着食补内服,据说可以很好地改善脸色。
“真的白了!信我, 你天天照镜子,自己当然不觉得;我是隔了好几天才见你,变化真的特别明显。”万商都有些心动了。她查过那些方子, 里面并没有“铅”这一类的确实能美白但是却让现代人闻之色变的材料, 是那种非常健康温和的方子,要不然也不敢由着家里人用。
正巧金宝珠和木蕾来了, 万商把侄女往她们二人面前一推:“看, 是不是白了?”
木蕾擅绣活, 对颜色很敏感,认真看了两眼,才一本正经地说:“确实白了。表姑娘的底子就很好, 脸上没什么斑痕, 白了以后显得气色特别好。”虽说和那种常养在闺中的女子比,表姑娘还是要黑一点,但木蕾觉得万喜乐这个肤色才是最健康的。
万商笑着说:“可见乌嬷嬷的方子确实有效!这样, 不如就按照那些方子, 叫采办多准备一些材料。然后哪天有空了,把家里的女人们都聚起来, 凑一起美美容、聊聊天,保管很有趣。”转头看向金宝珠和木蕾,“记得把汀兰院里的妹子们都叫上。”
万商心里美滋滋的。在现代社会没舍得往美容院里砸钱,成为古代太夫人后,竟然享受上了。而汀兰院里住着先侯爷的姨娘。万商从中挖掘出了金宝珠和木蕾两个人才,但还有其他人,万商一直没机会与之详谈。
金宝珠眼珠子一转,显然是想到了与自己交好的玉姨娘。
她和木蕾一块儿找来,当然不只是想念太夫人了,确实有一点事。木蕾先说:“木家嫡系在京城置办的宅子没有卖掉,木丛还住在那里。过年时,他这个名义上的嗣子并没有去我娘面前走动。我知道他是瞧不起我娘,也用不着他瞧得起。但他好歹找了块遮羞布,说是年后要去秋蕴书院读书,过年时都不敢放松,一心闭关苦读。”
木丛真去找木陈氏一起过年,木蕾母女心里反而不舒坦,木蕾很满意他没有去木陈氏面前表虚假孝心。她之所以要对万商说这个,是因为这个秋蕴书院很不一般。
金宝珠说:“太夫人您知道的,我娘家那酒楼的生意很是不错。都知道酒楼里人来人往,消息最为灵通,虽说我爹他们正正当当做生意,不敢真去偷听客人聊天,但有时架不住客人说得太大声,不想听都得听进去。正月初八那一日,有几个外地的读书人在酒楼里宴客,其中就有一人大声说,木丛那小子凭什么能进秋蕴书院?就因为救了一个阉人么?他们觉得不公平,想要叫木丛好看。”
生意人有时真的很机敏。
金宝珠他爹真就是连女儿府上另一个妾的娘家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下意识关注着,一听到木丛这个名字就觉熟悉。反应过来木蕾她娘过继的嗣子就叫木丛,金爹偷偷竖起了耳朵。等读书人散了酒席,他把生意丢给儿子,自己第一时间跑到安信侯府来,也不走正门,就绕到后门处说找女儿的贴身丫鬟说话。消息就这么递进了侯府。
“这个秋蕴书院是?”万商有所猜测。
木蕾解释说:“秋蕴书院就开在京郊的秋蕴山上,从前朝开始就有南济民北秋蕴的说法。也是巧了,这两个书院名义上都是民间书院,但背后都有世家的影子。比如这个北秋蕴,现任山长姓程,虽然出身于耕读之家,但青年时有幸拜司马故为师。”
司马和申屠一样,也是世家之一。
万商点头表示明白。世家是有自己的家学的,世家子弟很少会去外面的书院念书。所以去秋蕴书院里念书的,绝大多数都应当是清流子弟。但此时的师徒关系能比父子关系,程山长既然是世家的徒弟,手里肯定捏着世家的资源。他肯定会从书院的学生中挑拣着,用世家资源进行投资。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就是世家与清流的合作。
也难怪科举制度都推行有些年头了,世家依然还是个庞然大物。
万商在心里把这几件事反复琢磨了下,忍不住笑出声来:“行了,木丛去秋蕴书院里吃苦头,和咱们不相干。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又看向金宝珠说,“替我谢谢你爹。你爹下次再来看你,直接请进门来,好歹喝一杯热茶,也叫他亲眼见见你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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