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一笑,收起桌上的画卷,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二位了。”
崔荷习惯性的要上前为他收拾画卷,谢翎的铁臂却纹丝不动将她禁锢在怀中,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宁宥自己收拾画卷。
谢翎盯着那幅画,说:“师兄不如把画留在这儿,也省得带来带去。”
宁宥觉得好笑,不过给郡主画了一幅画便不准许带走,谢侯爷的醋意怕是连公主府的莲池都盛不下了,他笑着抬头反问道:“我的墨宝为何要留在此处?”
谢翎沉吟片刻,道:“谢某意欲购买,师兄出个价吧。”
宁宥笑出声来,看见崔荷难堪的表情,又连忙收敛起笑意,无奈摇头道:“侯爷说笑了,我的墨宝千金不卖。”
“我瞧画得也不过如此,还不如我画的。”谢翎面露不屑道。
崔荷以肘暗击他,谢翎不满睨她,被她狠瞪一眼后便不再说话,崔荷歉意道:“师兄不必放在心上,此人不通文墨,是个莽夫,您千万别见怪。”
宁宥脸上笑意更甚,临行前对崔荷道:“郡主,不要忘了七日之约。”说完他就走了。
待人走后,谢翎才松开手,来到矮榻上坐下,皱眉质问道:“什么七日之约?你跟他什么关系?”
“他只是我师兄罢了。”崔荷走到案几前收拾笔墨,将染了色的毛笔扔进笔洗,抬头看向坐在矮榻上生闷气的谢翎,只觉得心中愉悦,谢翎他吃醋了。
崔荷见谢翎一直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低头与两个丫鬟收拾好东西,抬头瞥他一眼,他连姿势都没变过,依旧背着身子不肯理她。
崔荷与金穗对视一眼,不由噗嗤笑出声来,谢翎皱眉回头瞪她,崔荷收敛起笑意,说道:“不是要接我回府?傻坐着干什么,走了。”
谢翎起身,先她一步走出湖心亭水榭,头也不回的在前面带路,崔荷唤来宁管事,道:“母亲既然又去了趟宫里,我就不等她了,你且告诉她一声,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她。”
“郡主放心。”
交代完后,崔荷扭头,就见谢翎身姿矫捷,三两步便走出了花园,崔荷故意留在原地不肯跟上,站在廊桥旁看他什么时候回头。
谢翎虽步伐稳健,但走得并不快,他闷头走了一会,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回头一看,就见崔荷站在廊桥上看他。
崔荷幽怨的瞪他,她周围的丫鬟们也纷纷朝他看来,谢翎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折返回到她面前,说:“为何不跟上?”
崔荷反问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谢翎理直气壮道:“接人。”
崔荷哼了哼:“那你要接的人呢?”
崔荷缓缓抬手示意,谢翎心领神会,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伸手握住,低声问道:“满意了?”
“嗯。”崔荷垂眸颔首,两个人牵着手,总算离开了公主府。
上了马车,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榻上。
车厢并不狭窄,但也说不上宽敞,只是车厢里多了一个谢翎后,崔荷的呼吸都放缓了许多。
车厢里,谢翎望着窗沿晃动的竹帘,崔荷低头看向绣鞋上的花纹,街头热闹的叫卖声从车窗传入,驱散了车内的安静。
他们虽是新婚夫妇,却也没多少正经相处的时间,婚后别别扭扭的总算圆了房,可是圆房后他又走了。
三月未见,崔荷好不容易适应分离的日子,谢翎这一回来,她平静的心又活络了起来。
崔荷偷偷看他,他坐得笔直,双手搁在膝上,无意识的敲击着膝头,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方才还握着她,触碰到他指腹上的薄茧时,她总觉得酥酥痒痒的。
谢翎似是有所感应,从窗外风景收回视线,瞟向对面的崔荷,崔荷扭头看前面,装作不在意。
两人各怀心思,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谢翎晲她一眼,思虑再三后问道:“为何信里没说你认了个师父?”
“你也没问。”说起家书崔荷便一肚子的气,精心挑选了几首含蓄的诗词,却不见回音,后来她干脆就不寄了,省得心烦。
谢翎一怔,忙解释道:“松洲事务繁重,便没给你寄信,想起来时,已经准备回来了,所以就不写了,你……别生气。”
得了他的解释,崔荷心下释然,忍着笑,故作正经道:“知道了。”
他换了个姿势,又说道:“松洲指挥使……确实是送了两个婢女来伺候。”
崔荷嘴角弯了下去,他这个时候提此事做什么?该不会真想借机跟她提纳妾的事吧。
“谢翎,你忘了当初咱们约法三章,你答应过我不纳妾的。”崔荷瞪他。
谢翎笑了笑,解释道:“我没说要纳妾。”
“那你说这个做什么?”
“没有在家书里交代,就在这里跟你交代。”谢翎探身,来到她这边坐下,握住她的手,与她闲聊起松洲的事,崔荷听得认真,当她听到谢翎让她们两个去打扫猪舍时,她愣了一下。
“你让她们干这种活?”
“那你想让她们来打扫我的厢房吗?”谢翎含笑戏谑道。
崔荷否认道:“当然不是,只是别人告诉我,她们长得极美,你就不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吗?”
谢翎直言:“没什么想法。”
“为什么?”崔荷的心怦怦直跳,她抬头看向眼前的谢翎,她和谢翎坐得极近,双股紧挨,手臂相碰,夏日衣衫单薄,隔着几层衣料,她都能感受到他火热的身躯。
谢翎低头,对上她的杏眼,心中微动,低头亲了她的脸颊一下,闻着涌入鼻尖的暗香,谢翎心头蠢蠢欲动,他凑得极近,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有夫人一人足矣。”
崔荷杏眼松怔,不由泛起一层淡淡的水光,脸颊上迅速浮起一层红晕,她激动地捂着脸躲闪开去,扭过身不肯看他。
谢翎被她羞涩的神情逗乐,止不住笑出声来,崔荷气得坐到一旁去,谢翎又跟上,朗声笑道:“夫人躲什么?”
“不许过来!”崔荷捂脸娇声喝止,却抵不住他无赖靠近。
谢翎不再逗她,坐到她对面,与她促膝相对,笑了一会才正色道:“我都交代完了,该轮到夫人对我交代了。”
崔荷缓缓放下捂脸的手,小声问道:“我要交代什么?”
谢翎低头整理了一些衣摆,将垂下来的荷包摆正,忽然掀起眼皮,似笑非笑的说道:“妙玄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成了他的弟子?”
崔荷也没什么好隐瞒, 便将事情原委如实相告。
谢翎这才知道原来崔荷喜欢丹青,他仔细一想,发现自己竟然对崔荷的喜好一无所知。
他敛眸垂首, 掩去眼底的惭愧,握着崔荷的手轻轻揉捏起来。
她的手指生得好看,手如柔夷, 指如葱根,修剪整齐的指甲透着嫩嫩的粉色,握在手里更是柔若无骨。
他只顾着把玩崔荷的手指,回神的时候却听到崔荷在说凤凰神女的事, 他轻笑一声:“哪儿有那么玄乎,天狗食日我也见到了,我可没看到什么凤凰,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天狗自己就跑了。民间传言, 不可轻信。”
“我可没有胡说, 我亲眼所见,你觉得我在骗你?”
谢翎笑着摇头:“既然是你亲眼所见, 那应该是真, 但如果发生在关家人身上,那就是假。”
崔荷道:“我当然知道他们有蹊跷, 但是你怎么解释凤凰一事?”
她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若能破解这假凤凰,或许就能解决关家女入主东宫的危机, 还能治关家一个欺君之罪。
谢翎对此并不在意,他只在意一件事:“我无法解释, 但我想听你解释,妙玄那老头既收你为徒,怎么教个弟子都要找人代劳,我看就是个徒有虚名之辈。这样,改日我再为你找一个有真材实料的师父,你就别跟妙玄学画了。”
崔荷噗嗤笑出声来:“谁告诉你妙玄是老头的?”
谢翎皱眉道:“母亲说的还有假?”
“是不假,但那个老头不是真正的妙玄,宁宥才是妙玄。”崔荷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来,她跟宁宥学了那么久的画,若还认不出宁宥才是真妙玄,那她这个倾慕者可太不合格了。
崔荷喋喋不休的讲述妙玄技艺之精湛,举世无双,满脸皆是崇拜之意。
谢翎心里头却泛起一股酸意,好端端的一个大师为何非得伪装成同门师兄?必然是另有所图,做师父得端着,得与弟子保持一定的距离,可是师兄就不一样了。
朝夕同窗渐相知,岁流月逝心互慕,更何况崔荷已经知道宁宥就是妙玄,本就带着倾慕之情,再加上崔荷独守空闺形单影只,若宁宥再使些手段,他岂不能将单纯的崔荷哄骗到手?
幸好他回来得及时,如若不然,便要让宁宥钻了空子。
崔荷说得兴起,回去就要给他看宁宥的画,谢翎只觉得心烦,往后靠在车壁上,搁在窗沿上的手指不知不觉越敲越快。
谢翎打断道:“天底下有许多比他更厉害的画师,你喜欢学什么画,我给你找几个挑选,跟宁宥断了师徒关系吧,我会送上一笔钱财当赔礼。”
崔荷兴奋的表情凝固了下来,她不解问道:“为何?”
谢翎冷声直言道:“我不喜欢他。”
崔荷知道谢翎吃醋,心里确实开心,但是若只是因为谢翎不喜欢,她就要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她也做不到。
于是崔荷拒绝道:“我既已拜入宁宥门下,一日为师便终身为师,哪儿有随意更换师门的道理,而且宁宥其人,特别清高,能破格收我这个郡主都已经是破例了,我岂能随意伤了他的心。”
谢翎与她对视片刻,直到确认崔荷也是认真的,当下脸色就沉了下来,松开握着崔荷的手,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因为谢翎的翻脸而变得格外沉重。
崔荷咬着唇,偷偷去拉他搁在膝上的手,谢翎却抽了回去,双臂抱胸,神情冷漠。
她软着嗓子哄道:“你别生气嘛,我跟宁宥什么都没有。”
“你对他没有,就能确保他对你没有吗?”
崔荷非常肯定的回答道:“确实没有。”
她虽然只喜欢过谢翎一人,但是也不是没人向她献过殷勤,自然能分得清别人是否喜欢她。
宁宥为人清高傲慢,待她也是不咸不淡的,看她时眼神清明,言行也不曾有任何的逾矩,分明就是对待一个普通人。
她扯了扯谢翎的衣摆,谢翎依旧横眉冷对。
车内重归宁静,谢翎等了许久也不见崔荷继续哄他,顿时眉心一沉,周身气息也变得凌厉起来。
忽然肩上靠过来一个脑袋,有暗香盈袖,谢翎身子一怔,紧绷的身子奇异般的软和下来,他侧头一看,就见崔荷乖乖伏在他肩头,伸手搂住他的腰肢,她娇声撒娇道:“谢翎,你就答应我嘛。”
认识崔荷以来,他只见过崔荷这样对大长公主,如今被她以同样的方式,依赖的撒娇,周身戾气早已消散,抬手将崔荷搂入怀中,喉结稍动,抬起她的下巴,认真的说道:“凡事皆可依你,可宁宥这件事,没有寰转的余地。”
崔荷柳眉皱起,美眸泛着委屈,问道:“若我就要跟宁宥学呢?”
谢翎见她倔强,心里头虽有些不忍,但还是不肯让步:“不许就是不许,你要跟他学,就是不把我这个丈夫放在眼里。”
说完这句话,车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崔荷挣扎着退出了他的怀抱,实在无法理解谢翎,她都解释过了,他却半句不肯听,还拿这种话来威胁她,真当她会退缩?
崔荷不肯妥协,干脆坐到对面榻上与他对着干,“我就要跟宁宥学。”
她扭身侧坐,掀开车帘看窗外的街景,而谢翎见她如此,也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马车忽然停下,车外赶车的马夫略有歉意的冲车内的二人说道:“老爷,夫人,车辕坏了,再坐下去,恐会出事。”
谢翎沉着脸出去检查,崔荷透过落下的竹帘,看到谢翎站在马车旁责备车夫,上次马车出过一次事,谢翎责令府里的马车每半月检查一遍,却没想到他离去三月,这些下人竟开始懈怠。
车夫弯腰哈背解释了一番,确实每半月都有检查,府里的册子都有记录,只是不知为何车辙会在半途就损坏了。
谢翎环顾了街道,发现距离忠勇侯府已经不远了,只好弃车步行回府,他撩开竹帘,抬头看向车厢里的崔荷,两人相视一眼,都有些别扭的移开视线。
谢翎冷声道:“下车,走回去吧。”
崔荷放下竹帘,弯腰从车里走出来,谢翎站在一旁,伸出手来扶她,却一眼都不肯给她。
金穗抱着马凳放下,正欲退到一旁,崔荷却挥手让金穗过来搀扶,谢翎盯着与自己疏远的崔荷,面色愈发阴沉,手握成拳,背在了身后。
午后闷热难当,崔荷抬手挡住日光,对身后的两个丫鬟道:“既然离侯府不愿了,咱们走回去吧。”
她径直越过谢翎,缓步往侯府走去。
东街虽没有临安街繁华,但街头林立了许多商铺,往来的百姓也不算少,平日里崔荷出府都是坐着马车出行,今日难得步行,也可欣赏一番街头盛景。
偶尔回首,就看到谢翎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他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场。
崔荷心情不顺,迎面看到几个挎着果篮的女子偷偷看向她身后的谢翎,掩嘴偷笑窃窃私语,崔荷盯着她们的表情,便知她们在盘算什么。
回首一看,果真看到她们几人福身行礼喊他,谢翎一怔,微微颔首示意,倏一抬头,便对上崔荷审视的目光,他开始主动与她们攀谈起来,竟还故意看她一眼。
她看到谢翎如此挑衅,心头涌出一股愤怒与失落,一甩袖子,转身便走了。
谢翎见她气咻咻的走远了,这才打断她们,说了几句后拱手道别,他快步赶上,来到她身侧,心平气和道:“我不过说两句话你就生气,你跟宁宥学画,我就不能生气?”
崔荷柳眉蹙起,不忿道:“这如何能一样?”
“为何不能。”
两人快到府门外,不远处有人喊他:“这不是谢大人吗!快驶过去。”
谢翎抬头,就看见苏大人等同僚坐在马车里朝他挥手示意,谢翎看到他们眼底的戏谑,当即拉起崔荷的手握住,崔荷觉得有几分怪异,想也不想便要甩开。
马车凑近了,苏大人看见崔荷,忙打招呼道:“老臣见过安阳郡主。”
崔荷认识眼前这几个大人,她曾在公主府见过,都是母亲手底下的人,因此她脸色也好了些许,颔首道:“几位大人有礼了。”
“我们方才还想去侯府寻谢大人,没想到这般凑巧。”
“你们找他做什么?”
苏大人和车内的几位同僚对视了一眼,同时露出了揶揄的笑容来,说:“谢大人,可没忘记咱们要去醉仙楼赴约吧?”
谢翎皱眉:“不是夜里吗?”
“哎,这日头都快落下去了,还不晚吗?咱们得提前去醉仙楼占座,醉仙楼来了个新花魁,一舞惊鸿……”话说到一半,就见谢翎以眼神示意他闭嘴,苏大人愣了一下,看到崔荷垂首静立,神色冷静,只瞟向他们几人时多了几分冷冽之意,他不禁在心中感慨,她与她的母亲实在太像了,虽没发话,一举一动隐隐有威胁警告之意。
几位大人纷纷闭上了嘴巴,崔荷淡淡一笑道:“几位大人好雅致。”
周大人斗胆问道:“不敢不敢,只是不知,郡主可放咱们谢大人出府应酬?听谢大人说,郡主温柔贤惠,体贴大方,想来同僚之间互相应酬,应该不妨事吧。”
“若我说不许呢?”崔荷冷笑,报应来得可真快。
几人不由相视一笑,纷纷调侃:“谢大人,果真不能去吗?”
谢翎挺直腰背,拍了拍崔荷的手,沉声嘱咐道:“自然能去,夫人,我今夜与几位去应酬,夜里不必留灯等我。”
崔荷一声不吭,眼睁睁的看着谢翎上了他们的马车,车辕转动,马车早已调转方向往醉仙楼而去。
车辕滚过青石板,发出硁硁响声,车上帘子卷起,不需凑近便能听到他们几位大人高谈阔论之声。
“还以为谢大人与康大人一样出不来呢。”
“我们去康大人府上接他,他家那位听说要去醉仙楼,气得拿扫帚赶我们出来,当真是个悍妇。”
“方才听郡主说不许,我们还以为谢大人你和康大人一样,是……惧内呢哈哈哈。”
“怎会,我是一家之主,郡主也得听我的。”谢翎的声音有些飘,却实实在在落入了崔荷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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