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眠当即便站起来,他来不及疑惑黎砚知突然生变的做派,便被黎砚知推搡到了衣柜边。
“藏进去。”黎砚知说一不二。
夏侯眠心下嫉妒着路原在黎砚知心里的地位,但也只能服从,他拉开柜门,正打算钻进去,黎砚知整洁修长的手又拦在他面前。
她的视线落在夏侯眠爬高爬的有些脏的裤子上,眉毛皱起一瞬,“把衣服脱了再藏,脏死了。”
随后,她监督着夏侯眠把身上脱得只剩内裤,这才安心关上柜门。
“砚知,我能进来吗?”路原的声音隔着门板有些失真,他顿了顿再次补充,“还有铮哥。”
李铮低头看着门缝,他现在还不知道如何面对黎砚知,抱着被褥的手因为压力布满青筋。其实也没什么难的,等一会进去之后他就低头干活,他换被罩换床单都很快,就那么一会,他还是可以伪装出正常来的。
路原笨手笨脚的,做不好又要耽误黎砚知睡觉。也许是已经形成了对黎砚知言听计从的习惯,他没办法干脆地对黎砚知的需求视而不见。
室内传来几声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轻巧声响,黎砚知慢悠悠地来开门。
室内充沛的光线一下落在李铮的脸上,让他有些来不及表情管理。他只好快速埋下头去,进门将新被褥放在床边的小沙发上。
路原眼里还算有活,飞快地跑去床上将泛潮的床品给抱下来。
黎砚知坐在小沙发上,侧头盯着他整理手上的被子。“被罩和床单在哪儿?”李铮尽量让自己不受影响,尽职尽责地完成着铺床的任务。
黎砚知倒是没有回答他,反而是路原非常自然地接过话茬,“应该是在墙边的那个衣柜里。”
话里对这里各种陈设的熟悉仿佛是一种低调的炫耀。
李铮敛眉转过身来,侧身的那一瞬间,他看到黎砚知脸上恶劣的笑意,漂亮的眼角眉梢尽是捉弄人的趣味。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恪守本分地朝衣柜走过去。
他拉开一边的衣柜门,光线被他的后背挡住了大半,显得衣柜里有些晦暗,一个大衣挂在衣柜的正中,过长的下摆将底下的衣物遮盖住。
李铮抬手将大衣扯开,衣柜瞬间发出一声惊慌的响动。
他的视线就这样顿在当空。
这是显而易见的直观,黎砚知的衣柜里面,有个仅仅穿了件内裤的裸.男。
第20章 卖身契
良好的听力几乎可以算是歌手的基本功。路原显然察觉到了那声响动, 他抱着被湿气浸染的棉被,支着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被李铮掩去一半的柜子上。
“刚才是什么声音?”
黎砚知半个身子倚在沙发的扶手上, 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李铮的反应。
李铮缄默着的身体在柜面上投射出利落的影子,他缓缓把头抬起来, 语调平淡, “没什么, 我的胳膊撞到柜门的板子了。”
路原够头看了一眼, 稍微客气了一句,“那你小心啊。”随后又毫无察觉地低下头去干活。
黎砚知这个视角, 能清楚地看到柜子里,她坐镇上帝视角,目光将一切囊括在内。
她能看到夏侯眠蜷曲的身体、慌乱的动作,自然也能看到李铮那下意识的遮掩, 他反应很快, 在夏侯眠露馅的那一瞬间即刻上前了一步,宽阔的肩背将柜口挡得更加严实。
他的肢体极富美感,舒展颀长,为了方便干活, 衬衫的袖子整洁地卷到小臂上侧,停顿在手肘凸出的骨骼下。假意翻找了片刻后, 他干脆地关上柜门,转头撞上黎砚知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黎砚知就是故意的, 他知道。
但是他无可奈何, 这个他也知道。“柜子里没有, ”李铮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冷峻的眉目平铺直叙着, 显得郑重其事,“路原,你和我下楼一趟,去拿新的床单被罩。”
路原怔愣地抬起脑袋,李铮的视线静悄悄地落在他身上,是一种无声的催促。路原也不是不想去,只是对于李铮突然的反常他需要反应一下。
刚才上楼的 时候,那三个大被子李铮可是全要扛在他自己肩上的,他抢都抢不走。怎么现在两条轻飘飘的布还需要他一起去拿了。
不过在黎砚知面前,他不敢怠慢李铮,只好放下手里的活,飞快地跟了上去,“好,我来了!”
李铮迈着大步,煞有介事的,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急事。他的动作很快,衣诀翻飞之间带过去的那阵风都显得干脆。路原为了跟上他的脚程,也一阵小跑过去。
很快,房间里又重新静下来,两股并不重合的脚步声渐渐微弱。柜门发出一声陈旧的声响,一只肤色并不明快的小腿试探性地立在地面上。
很快,夏侯眠那张长得有些邪气的脸也从不甚明朗的黑暗里探了出来。
他有些不太自在的站着,身上的内裤因为洗了太多次已经轻微透出肉色,黎砚知坐在对面,穿得是年轻女孩里最时兴的大牌,材质剪裁都是上乘,就这么看着,竟然连自然的衣服褶皱都那么熨帖。
他这样站着,被黎砚知衬得像是一个低端会所里的雏鸭。
黎砚知的视线随意打量了他一下,像是不堪其扰,眼睛都痛了,“夏侯眠,你怎么浑身上下这么多个破烂。”
衣服穿得破烂就算了,一个单量不少的内衣模特怎么连内裤都像是从垃圾堆里捡的。
“品牌也不送你几件吗?”
夏侯眠有些狼狈地从床底下捞出来自己的衣服和鞋子,“送了,都被我转手卖掉了。”他只说到这里,便不再愿意多说。他不想向黎砚知透露太多他生活的窘迫,那样看起来总像是要邀功。
黎砚知也不追问,她从来不会对上供的贡品的来处好奇。
他一件件把衣服套上,刚才他差点漏了馅,总归是有些心虚,边套衣服边悄悄观察黎砚知的脸色。
黎砚知此刻正有些惬意地半倚在有些蓬松的被芯上,眉梢轻轻扬上去,双腿交叠着翘在沙发的扶手上,显得神气非凡。
看起来竟然心情不错。
她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大多数时候黎砚知总是像杯平淡的井水,看着和温水无异,触之却是刺骨寒凉。
大多数时候,黎砚知的笑意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从未见过黎砚知像此刻这样单纯的开心着,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他瞧着看着竟入了迷。
半晌黎砚知才像是突然想起他,见他还杵在一边毫无动作,语气严厉了些,“现在不走是想被我男朋友发现吗,还不从哪来滚哪去。”
夏侯眠恍然惊醒,他不敢再耽搁,几步跨到了窗台上,当时他爬进来的时候,只是掩上了窗门,现下爬出去也是悄无声息,他脚够到沿着墙壁长得那颗石榴树上,抬头看了黎砚知一眼。
黎砚知一下也没有回头看他。
这场景竟然和他当时被学校开除时的情形微妙的相似,那次也是一样,他带了几个好哥们陪他去学校收拾东西,教学楼各处的告示栏里到处张贴的都是关于他违规事件的处理公示。
他们和他一样都是烂人,将这到处张贴的退学公示当成他的光荣榜一样的,在经过的各处走廊里肆意大叫。
课堂里正上着课,他们也是毫不客气的闯进去,嚣张地拉着他那空荡的书桌,将为数不多的课本往拉杆箱里扔着,课堂上的老师脸色铁青。
班里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用厌恶的眼神悄悄瞥着他,再不济也会悄悄用手捂住耳朵。他固执地看向黎砚知挺拔的后背,她的头发梳得整洁的马尾,酷暑的粘稠空气里,连路过她耳边的夏风都显得清爽。
在他哗众取宠的那二十分钟里,黎砚知一次都没有回头看他。
临走的时候,他最后一次透过教室的窗户看向她,盛夏的太阳格外强烈,照在窗户下面张贴的成绩单上,夏侯眠低下头,轻而易举的看到黎砚知的名字。
小城市里数十年得见一次的理科天才,那高得吓人的总分成绩无论打印成多么小的字号,都是格外的瞩目。阳光浮动在上面,光影是浅色的,并不喧宾夺主。
那是黎砚知金色的前程。
再回来的时候只有路原一个人,他抱着个被套好被罩的被子,上面叠放着一件浅色棉布床单。
见黎砚知的视线默不作声地移到他身后,路原顿了顿,自觉地开口解释,“我也不知铮哥冲着什么了,拉着我在楼下东转西转,还非要把被子在楼下就罩好。”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有些没有底气地凑过来,“砚知,你等着急了吧。”
“还好。”黎砚知的眼睛黑沉沉的,看不清虚实。
路原十分懂事地上前帮黎砚知脱鞋,他跪坐在地上,姿态轻柔地给她揉着小腿,舟车劳顿,黎砚知的小腿都有些充血发硬,路原一点一点帮她揉开,“等一会我收拾完床铺,你就躺在上面,我拿那个经络梳给你按摩一下头皮。”
“这是我前段时间找酒店的spa技师请教的,”他换了一边腿来捏,“我学的时候听见隔壁呼噜打得可洪亮了,肯定很助眠。”
说着说着他就忍不住絮叨,“砚知,虽然我们分手了,但是我买的那些保健品你还是要坚持吃,对身体好的。”
黎砚知抬腿就是一脚,把路原踹得往后一坐,路原狼狈的模样让她心情大好,她故意问他,“谁知道你会不会在里面下毒。”
“你们一个两个的,心思都歹毒得很。”
路原来不及反应黎砚知话里一直潜在的另一个人是谁,他只顾得上看见黎砚知难得的开怀,在黎砚知身边久了,他自然懂得如何讨她开心。
他狗腿模样地学着电视里的人接连朝地上磕了几个,“大人,贱民绝对没有这个胆子的!”
“请大人明鉴啊!”
路原长了副好皮相,虽然是短脸,但皮贴着骨头长,眼睛生得也好,一双桃花眼黑亮,这样夸张地耍起宝来也不会让人生厌。
脸上笨拙的雀斑映在鼻头和双颊上总为他平添上一份真诚。
他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自我卑贱着,仿佛他真是黎砚知买来的什么奴隶一样。
这招显然对于黎砚知来说十分受用,她抿唇,一派严明模样,相当的威风凛凛,“那还不快去给我铺床,小心我阉了你!”
路原相当屁滚尿流地回到自己原先的岗位,被子已经被李铮罩好,再加上他做家务的能力见长,十分迅速地解决掉了一床潮湿的被褥。
黎砚知满意地躺在新换的绵软被褥上,路原这才从他抱得那堆棉被里抽出个糙的,他朝外一抖,铺在了黎砚知的床边。
见黎砚知永远洞察一切的目光落下来,路原连忙解释,“这个是我偷偷拿上来的,铮哥没有看见,他不会发现的。”
中间耽搁了太久,已经深夜,路原仔细帮黎砚知掖好被子,才规规矩矩地躺在他打的地铺上。
“砚知你睡吧,我睡这里给你看门。”
黎砚知侧过头去,没有搭理他的自说自话,路原也不受影响,他已经被自己描绘的那些情景洗脑,竟然真切觉得自己是黎砚知买来的奴隶。
他藏在被子里喟叹,听说一奴不能侍二主,一旦被买下就要永生永世地追随主人。
路原很羡慕。
他也很想永生永世追随黎砚知。
第21章 蟒蛇
在临南的生活的几天里, 时间仿佛又重新仔细起来,这里残存着姥姥的太多气息,钳制着黎砚知的心绪缓缓放平。夏侯眠被经纪公司的连环电话轰炸给叫了回去, 倒是让她落了个清净。
夏侯眠人蠢心思多,很多事情还不到能拿出来说的阶段, 让夏侯眠长久地晃悠在她的其他猎物身边, 并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
黎砚知半躺在她那单人床上, 怀里的电脑屏幕亮着, 上面是黎秀留给她的那些像谜语一样的资料。
路原噔噔噔的从楼下跑上来,手上端着的阔口玻璃碗还随着他奔走的步伐往地面上滚落着水珠, 里面盛满着新鲜的蓝莓。他有些殷勤双手地将水果呈在黎砚知面前,“砚知,歇会吃点水果吧。”
黎砚知自从回了这里就没闲着过,天天抱着个电脑研究, 路原也不敢劝, 本来还想指望着李铮,结果李铮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道这巴掌大的小村子他每天怎么有那么多地方要去。
只每天流水一样的蓝莓往家里送。
路原瞥了眼手里还在滴着水的蓝莓,李铮这劝黎砚知劝的比他还隐晦, 不是做饭加胡萝卜鱼肉就是买蓝莓的,是挺实在的, 但也太实在了。
黎砚知只看了一眼,神色是明察秋毫的了然。“我哥又走了?”
路原点了点头, 没忍住继续给李铮的行为加码, “一刻没停, 卸下来这框蓝莓立马就走了,”他那泛着神采的桃花眼微睁, “说是有事。”
看着黎砚知瞬间冷下来的神色他有些打怵,这种敷衍的谎也就李铮有胆子这样每天不要命一样的对黎砚知扯了。他虽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但李铮躲黎砚知躲得过于明目张胆,连他这个愣的都看出来了。
除了夹在两个人之间的微妙之外,路原心里还有些见不得人的窃喜。之前李铮在的时候,他除了在床上那档子事外,其他的时候几乎是近不了黎砚知的身的,李铮干活细致又利索,黎砚知用得顺手,所以经常有意忽略李铮对他明里暗里的打压。
他瞧了瞧自己手里端着的玻璃碗,像是捧着什么了不得的胜利权柄。
他不觉得自己这是趁虚而入,他坚信自己只是比李铮起步晚了些,路原折手避开遮挡黎砚知的视野,小心翼翼地将蓝莓送进了她的嘴里。
黎砚知正看得出神,有水果喂进来她下意识就是张口,从前她忙得没空吃饭的时候,也是李铮拿着筷子蹲她电脑桌旁边伺候着的,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日子里,不止是李铮一个人养成了习惯。
豆大的的水珠从蓝莓上坠落丝滑地砸在笔记本的键盘上,滑入字母间的空隙,黎砚知正在打字的手顿了顿,随即抬手将电脑关了机。
路原气都吓短了,黎砚知平静得有些冷漠的视线从屏幕上平移过来,“你知道你和李铮差别在哪吗。”
玻璃碗上的水珠仍在无声无息的流动着,是他的恶行昭昭。
“他至少会把水提前沥干。”
室内的空气里携带着外头难得晴朗的日光,光线汇聚成明察秋毫的光柱,冷色的瓷砖地面上连续的白色反光里,星星点点的水渍像是并不美观的碎玻璃。
察觉到路原的失落,黎砚知背过脸去。
她真是不知道路原到底每天犯得什么病,不知道从李铮那里耳濡目染了些什么东西,染还只染些皮毛,学得四不像的,害她平白念起李铮的好来。
“砚知,我会好好跟铮哥学的,我下次...”路原低着头,有些嘟嘟囔囔的。
黎砚知头都没回,直接打断了他,“你又没他那个贱命,你学不会。”
她很迅速地决断了这一切,语气是正经的笃定,竟让人听不出是褒是贬。
李铮晚上回来做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路原坐在院里的马扎上呼呼择着菜,见他回来,怨念颇深地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功夫变得更快,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
他心里有事,没空搭理路原这样偷偷摸摸的挑衅,越过他摘下挂在正厅铝门后面的围裙。
黎砚知睡了一下午,大概是路原多此一举给她把被子掖得太严实,她醒的比以往早。这几日她过得是昼夜颠倒的日子,一日三餐都是她醒了后路原再把李铮做好的饭热一遍给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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