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枚白色小花,珍藏在所有关于青春的梦里。
长大后,他们一路向前、一路寻找,再次回望这份纯洁无暇的不完美,内心依然充满最初的心动。
……
小礼堂背后是一堵围墙,墙边种着一圈广玉兰。初冬,广玉兰的叶子没有掉,阳光清透,在枝丫叶片间层层折射。
陈彦其演完节目后和何滨去小卖部买来两罐可乐,来到这里。
陈彦其还穿着演出服,带亮片的紫衬衫,他脸上涂了粉、画了眉,有种戏剧感。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烟,他跟何滨一人一支。
说起来,他第一次抽烟也是跟何滨一起,初一时候,在学校厕所,被几个初三的逼迫着。不知道那时候怎么就那么怂。
今天是个晴天,就是风大。两个人在风口上抽烟吹牛,何滨把帽衫上的帽子戴上,只露出一张小白脸,烟灰弹在可乐罐里。
十三班的表演刚结束陈彦其就听到了个新闻,十二班的人正在后台排队等表演呢,十七班的孙心妍在后面换衣服,换到一半,忽然冒出来。
陈彦其哈哈大笑着:“你说你们班这个牛逼不牛逼?”
何滨听完先是没给反应,过了会儿却皱着眉眼自个开始闷笑,憋着憋着差点被烟呛到。
轮到陈彦其惊了:“你他么要不要这么夸张……”
冷静下来,何滨正色,“你不觉得这事挺有意思么……”
陈彦其:“……神经。”
陈彦其哪里知道,一听到孙心妍出丑,何滨是打心底觉得高兴、爽。
如果小时候的烫伤事件给孙心妍留下的是生理上的阴影,对何滨而言,则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阴影。
事情发生的当下,他对她确实心存愧疚。然而他老子是个暴脾气,在医院跟孙家做低伏小了一天,一回来就在裤子上抽皮带,追着他满屋子打,皮带都快抽断了,幸亏他爷爷奶奶来拉。
这还没完,后来去医院、打电话,他把从小到大欠下的歉都在她一个人身上给道完了。
此后,何滨压根不想再多看到她一眼。他一看到她就跟看到当年那个热水瓶一样,心里发毛。
不只她,她全家都像热水瓶。
陈彦其忽然问,“你跟程雪上次介绍的那个,后来有没有联系?”
“怎么了?”
“人家女生托程雪问的呗。”
女孩是市一中的高一生,很开朗,见到何滨第一眼就觉得他帅,让中间朋友帮着介绍。
女孩加了他扣扣后,给何滨发过几次消息,第一条他回了个“你好”,后来彻底石沉大海。
陈彦其看看他,“不是长得挺漂亮的,大眼睛、瓜子脸,个子也不矮。”
“一般吧。”何滨说,“下巴不好看。”
陈彦其斜他一眼,“呵”地干笑一声。
其实那个女孩比很多同龄女生都会打扮,一眼看过去还有点惊艳。但下巴有点往里缩,但也就一点点。
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陈彦其低低笑骂了句:“你怎么不拿着放大镜看,你就等着做老处男吧……你在北京到底谈过没有?”
旁边人的目光像冷箭一样射过来。
陈彦其越发探究地看着他,“不是真的还没谈过吧?”
肩被有力的臂膀一勾,陈彦其身体一歪,毫无防备地被何滨控住,随即肚子上被掏一拳,他嗷嗷叫一声,趁何滨一个不备,立马还手。
两个少年在寒风里扭打玩闹。
回到礼堂时,主持人正在报幕,下一个表演即将开始。
走到门口,陈彦其忽然看到他爸正站在走道里东张西望,于是两个人没急着回座,站在门边看。
学生们排着队上台,何滨这时才发现是自己班的节目。整个班的人站成三排,女生在前,男生在后,服装统一,都化了妆。
舞台最中间是充当指挥的音乐老师,左手边,女生坐在一架立式钢琴前,身上穿着一件露着肩膀的白裙子。
陈彦其笑了下,“你看,换的肯定就是这件。”
音乐和歌声响起,何滨靠在门框上,一开始还在和陈彦其说笑。
进入副歌,歌声停下,只剩轻灵而优美的钢琴声独奏。前排密密麻麻的人头像忽然都转向舞台一角,何滨、陈彦其不自觉地跟着看过去。
发黄的灯光照着孙心妍的脸、脖颈,和披在肩上的黑发。白裙子把她的发丝衬得很黑,和钢琴一样黑。她的目光那么认真,时而看琴谱,时而低垂,有一种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感觉。像模像样的琴声中,何滨觉得孙心妍好像长大了。
学生们庞大的歌声再次贴上来,陈彦其忽然又凑近跟何滨说话。原来走廊上的陈父发现了他们,正在向这边走来。
“吊,快走,被我老子逮到肯定没完没了。”陈彦其又拉何滨往外去,何滨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别看了,快走快走……”眼看着教导主任杀过来了,陈彦其拉着何滨狂奔而去。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排练大半个月的演出,三四分钟便结束。十七班的学生们排队走回后台,心情雀跃,回味刚刚的表现。
吸取教训,孙心妍没再在后台换衣服,拎着不方便的裙子一口气跑到三楼。
背后别了好多别针,怕戳到自己,孙心妍一个人弄了很久。终于换好,孙心妍抱着裙子出来,对面男厕刚好也有人出来,两人一撞面,都顿了顿。
接着两人都走到池边洗手。
洗手池不宽,何滨往旁边一站,孙心妍余光能看到他黑色的外套,她往旁边移了移。
何滨瞥她一眼。
孙心妍洗完了,掏出纸巾擦手。
柔柔的白裙被塞在塑料袋里,袋子挂在她手腕上,边口露出一角白纱。
何滨手也洗完了,忽然问,“纸还有没有?”
手里正握着纸巾包,孙心妍转过脸看他。
何滨看她一眼,又看她手上的纸巾,“给张我。”
孙心妍没有动。
她脸上是舞台妆,镁光灯下不显,自然光下,一张脸雪白,两条眉毛又黑又浓,腮红打在颧骨上,红艳艳的。
她不说话,何滨忽然歪了下嘴角,“呵”地一声干笑,像是化解自己的尴尬,“这妆谁给你画的?猴子一样。”
孙心妍盯着他看了会儿,选择直接无视他,转身下楼。
热脸贴了个大大的冷屁股,脸上表情僵了僵,何滨捋了两下前额的头发,跟上去。
“借个纸,搞得要你一百万一样……”他声调懒洋洋的。
“跟我借东西,不怕等会又倒什么霉么?”孙心妍悠悠然地说。
身旁人被一噎,不说话了。
孙心妍反而笑一笑,看看他,“你说,我是不是为你好?”
四目相对,看着她小小得意的脸,何滨心中忽然腾起一股无力的焦躁感,他怀疑自己是出什么问题了,跟她在这瞎扯。
带上帽衫的帽子,他手插兜,从她身旁快步走过。
男生身高腿长,很快就没了踪影。
孙心妍向下看看,不知道这个人今天又是坏掉了哪根筋。她一步步下着楼梯,拿餐巾纸慢慢擦嘴上的口红。
8
艺术节下面就是月考。
各科成绩在周三陆续出来,孙心妍考了班级第十二名,小有进步。不过这次的数学卷子比较简单,她算是讨巧。
孙心妍忍不住关注了下何滨的成绩,全班四十八个人,他排第三十七,倒比她想象中稍微好点。
居然不是倒数第一?
这两天天气越发寒冷,校园大半的树都掉光了叶子。学生们没有过多沉浸在月考成绩中,心中都很拎得清,接下来的期末考才是大头,它决定着一个寒假的命运。
于是,近来孙心妍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迎考复习上,连着李笛也十分认真,午休时间大家也不说小话,各自看书做题。
这天中午孙心妍看书看累了,趴在桌上休息。迷糊中,感觉有人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她睁开眼,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班上一个和她接触不多的女生。
女生短发,大眼睛,蹲在她书桌边,压着声音,“有点事找你帮忙,能出来一下吗?”
班上窗帘拉着,很多人都在睡觉,很安静。
“什么事?”孙心妍小声问。
女生笑一笑,“我们出去说吧……”
两个女生脚步轻轻地走到教室外。
带上教室门,女生拉住孙心妍的手,神神秘秘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们先不要站在教室门口……”
孙心妍被她拉着往前走。
“到底是什么事啊……”
不知不觉走到水房,两人刚进去,女孩忽然在孙心妍背后一推,自己跑了出去。
孙心妍站好了才发现,放拖把的角落里有个人,瘦瘦高高的人影倚在墙上,朝她笑。
外面,有人关上了门。
知道自己上当了,孙心妍一言不发地去拉门。
其实水房的门根本不好上锁,然而孙心妍拉了两下完全拉不动,外面有人在帮忙抵着。
她泄气地拍了两下。
身后人说:“你别害怕,我就跟你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