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父又倒了一杯水咕噜噜喝完,抽了两口烟,弹弹烟灰。
何滨忽然说:“爸,我想看看过一两年试着搞个公司。”
何父看看他,“做哪块?”
“高性能材料研发这块,具体的现在还不定,我再看看。不过到时候可能要先跟你拿笔钱。”
上个学期何滨帮过的那个工程制图老师后来挺关心他,给他引荐过两个老师,后来他又辗转认识了几个大三大四的牛人,知道了他们在搞的一些项目,他们的见解给他挺大启发的。何滨现在对自己的发展方向有了比较模糊的想法。他以后肯定是不进体制的,既想做点实事又想挣钱,那只能自己做。
深夜,酒后的人异常感性。
何父半支烟下去,弹弹烟灰,“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年轻人不要前怕狼后怕虎,我在你这年纪还不是自己一个人瞎闯。儿子,你老子在一天就帮你兜一天。”
何滨嘴角一扯,烟从鼻腔里出来,玩世不恭里带着一分成熟,“不用你帮着兜,你少喝点酒哦。”
☆、66
孙心妍计划在北京玩一个星期, 何滨每天把计划排得满满的,两个人玩得很开心。
第三天晚上,孙心妍意外地收到一条微信, 是韩东发来的。
韩东看了她的朋友圈, 问她:来北京了?
高中毕业后他们还没联系过,加完好友也一直没说过话。言谈中, 孙心妍感觉韩东比以前开朗,问她几个人来的、玩几天、接下来去哪。
说这话的时候, 何滨正在她房间躺着不走。
他洗完澡过来, 头发都没吹干, 就这么平躺在她床上,湿发都压在脑后,露出白净的额头。孙心妍不睬他, 他就拿手搭在眼皮上挡灯光,一副无聊相。
手上一空,孙心妍一不注意,手机被无聊人抽走。
“我看看, 跟谁聊得这么起劲……”
说起来,他们俩在手机问题上很有共识,尊重对方隐私, 不刻意查手机,孙心妍一下子就没防他。不过情侣之间嘛,很多小动作都是半有意半无意的,有时也是小情趣。
“还我。”孙心妍来争。
何滨求之不得呢, 长臂一揽,乘势抱住她在床上打了个滚,还去咯吱她。
孙心妍被他弄得笑起来,反击着掐他腰。
躲了下,他嘴巴在她鼻尖上,半笑不笑地威胁,“再来我动真格了啊……”
怀里人果然停下,先求饶,“不要,不闹了……”
他真疯起来可没一点数。
于是人抱在怀里,手机也还在手里。
孙心妍用的是三星手机,何滨在她脑后举着,手指按在屏幕上往下滑。
本来是装装样子,结果看见是老朋友,他还真看得有点起劲了。
看完了手机往旁边一扔,他亲了下她嘴巴,问,“怎么不跟他说是来我家了呢?”
孙心妍双手捧住他脸,笑了下,不说话。
“别给我装傻啊。”
其实身边对孙心妍有意思的人没停过,何滨都知道,也自信得很,但他就是一看到这韩东就不舒服。这人闷不吭声地让他探不到底,这不,又来聊骚了,他要是不看她手机还发现不了。
孙心妍:“我都说是跟你一起来玩的了。”
光是这样说她都觉得有点露骨。
“你应该老老实实告诉人家,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想到往事,想到现在,孙心妍轻轻咬了下嘴唇,忽然说,“其实你这人特混蛋。”
第一次听她骂人,何滨反而笑,“那你不还是挑了个混蛋。”
韩东暑假没回家,知道孙心妍在北京后想作为东道主请她吃饭,被何滨这么一搅和,孙心妍婉拒了。后来的几天,何滨带她见了他在北京的几个朋友。
何滨在北京的朋友全是自家做生意的,没一个北京人,各个比北京人还像北京人,一口京腔,自己穿的时尚,带来的女友更是像杂志里走出来的。
孙心妍以前听何滨提过里面两个,这回是第一次见到真人,不算太陌生。
孙心妍跟他们一起不怎么说话,光是听。其中有个比何滨还小,吃饭的时候吊儿郎当地说家里让他明年开个公司先练手,大家集体拿他开涮。
孙心妍有个感觉,在北京的何滨和平时不太一样,他周围的环境和她想象中的也不一样。
这天晚上,何滨不知道从哪弄了辆跑车回来,非要带孙心妍兜风。
夏夜正浓,北京很美,五彩斑斓的霓虹拖曳在空气中。
敞篷保时捷在夜晚的道路上穿梭,里面是一对美丽潇洒的年轻男女,等红绿灯时,周围车辆朝他们张望。
在北京这口深潭里,一辆小小跑车算不得什么。
可在最好的年华里享有最好的东西,在最虚荣的年纪享有虚荣,这才惹人艳羡。
一只手搭着窗沿,何滨另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前额的短刘海被风吹得轻轻向后翻。孙心妍不准他开快,他就顺着车流慢慢晃荡。
何滨从容地享受着这种感觉。
孙心妍很难说一点不享受,只是这样浮华的享乐令她的内心有些虚飘。
路上,何滨问她:“觉得这车怎么样?”
孙心妍左右看看,“挺好的,不过我又不懂车。”
“我买辆这个好不好?”他进了大学就心心念念想要跑车。
“还是别了,现在又用不到车。”孙心妍加上一句,“你就是喜欢乱显摆。”
何滨被她说得笑了下,停了停,“有道理啊,不买了。”
斜斜地瞥他一眼,孙心妍抿唇看外面。
过了会儿,后视镜里反射出女孩的淡淡笑脸。
回家路上,何滨放在卡槽里的手机振了下,屏保上跳出微信提示。孙心妍注意到,看了一眼。
车刚好开进隧道,何滨说:“帮我看下。”
孙心妍拿起来,输密码点开。是的,他的密码是她生日。
发来信息的是一个星空头像。
事务性口吻的一句话:班导说你开学前可以找他谈谈。
孙心妍告诉何滨,何滨说,“帮我回个‘行’。”
孙心妍回完,那头很快回了“OK”图案。
孙心妍问:“还回吗?”
“不用了。”何滨说。
他们之前的对话里,基本都是星空先发来消息,何滨再简短回个,“好”、“行”、“知道了”之类。尽管“星空”发的都是正常的话,女人的第六感还是告诉孙心妍,这是个女孩,并且对何滨有点意思。
因为有意思才总率先挑话题,也因为有意思才异常克制。
好在何滨态度落落大方的。
孙心妍放回手机,没说什么。
这天晚上回到家是十一点多,孙心妍洗完澡找不着手机充电线。一想,下午跟何滨闲聊时落在了书房。
书房在一楼,怕在下面碰到何父,孙心妍穿戴整齐才下楼。
结果书房有亮光,门开着,有人在里面说话。
是何父和何滨后妈。
太晚了,听到他们低低的说话声孙心妍有点不想进去,怕他们万一有亲密动作,场面尴尬。
正要轻声走开,脚步又停下。
孙心妍听见他们正在谈论自己。
孙父应酬回来,在电脑上查看邮件,女人给他泡了茶,叫他歇会儿。孙父问她两个孩子,女人温柔地说,“两个人刚才就回来了,玩累了上去睡了。这几天我看他们感情确实好。”
何父喝了口茶,“这个时候也就是玩玩闹闹。”
女人站到后面帮他轻轻按太阳穴,“哎,你上次说小姑娘妈妈是怎么回事的?”
脑子里嗡嗡地,孙心妍站在门外,心怦怦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前几年跟人跑了。你要说起来,男的还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反正也是乱得很。”
何父没什么门第观念,但他对何滨心存愧疚,觉得没给过他什么家庭温暖。他希望儿子以后找个家庭顺遂和满的对象,不一定非大富大贵,但各方面要稳定些。加上何滨外形在这里,现在开了窍,前途大好,他对他的未来充满信心。
一方面何父是为何滨考虑,另外一方面也有种弥补自我人生缺憾的心情。
女人说,“那你什么态度?我看滨滨肯定是不容易听话的。”
何父不怎么在意地说:“他现在还小,没定性,用不着想多远。”
“话也不是这么说,你还是要找个机会提醒滨滨,出去玩都住一间,万一哪天给你抱个孙子回来,你就等着傻眼吧……”
听了这话何父却有些自豪地笑骂起来,“真要给我抱个孙子回来,我还不是得好好给他养着……那倒是他的本事了。”
笑着又叹气,摸摸茶杯:“提醒过他了,改天再找个机会跟他说说。主要这里头主要还有层老邻居的关系,万一弄出什么事传到老家也不好看。”
女人说:“我也就是这个意思。”
房间没有开灯。
夜静悄悄的。抱膝坐在床上,孙心妍木然地回想起刚刚的对话,觉得每个字都像钉子,牢牢钉进她心窝,疼得钻心。
是的。她太天真了,也太不自爱了。
过了会儿才发现自己在哭,眼泪无声地掉下两滴,她赶紧擦掉,手指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