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回想着白万剑方才的动作,攥着拳头佯装手里有一把剑,比比划划。
他初次尝试,姿势自是笨拙。
白万剑不禁好笑:“看了三遍,就想学会我们雪山派的剑法?”
狗哥挠挠头,难为情道:“有两招不是很分明,白师傅可以教我吗?”
“你且说说看。”白万剑只当这小子在吹牛。
少年当即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用树枝当利剑,向前方刺去。
石清闵柔师承上清观,少年跟着夫妻二人学过上清观剑法,又学了前武当掌门石雁在生命弥留之际悟出来的一套剑法。
他本就是武学奇才,又有名师指点,勤奋悟性一样不差。
尽管出招的动作不甚流畅,却已窥见三分精髓。
白万剑僵住了。
这小子使出来的分明是他们雪山派七十二路剑法中最精细巧妙的“暗香疏影”!
“你学过!”白万剑震惊。
莫非是他父母教的?
可“黑白双剑”如何知晓他们雪山剑法的精髓?
难道是石中玉?
石中玉自己都不会!
把所有不符合条件的猜测一一剔除,留下竟是那最荒唐、最不可能的——
“居然是我,怎么可能是我,我已经,我已经,你,你,你怎么会……”
“气寒西北”震惊凝视着对面的少年,道心摇摇欲坠!
狗哥挠挠头,也说了实话:“我学过剑,虽然不如您厉害,也算小有心得,耿师傅他们追杀我许久,他们出招速度不及您,我一早便看清了,我姊姊常说天下武功都是相通的,越厉害的武功,相似的地方越多,只要掌握其中的规律,就能举一反三。
“白师傅,我这一招总是不得劲,到底哪里不对,您能教我吗?”
说着,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白万剑鼻子都要气歪了,他猛甩袖子:“你不是说有规律吗,自己想!”
回想昨晚白万剑的态度,少年有些担心:
“姊姊,我这样算不算偷学?我看白师傅不是很高兴。”
他不会也半夜爬自己屋顶吧。
“这算哪门子偷学,不是白万剑教你的吗,他只是不乐意你学会罢了,”安小六不以为然,“他当初答应我开出的条件,就已猜出我在筹划什么,否则也不会问你记没记住。”
她看着狗哥,一句一句道:“你能活下来,全赖你天资聪颖,武艺高强,而非他们手下留情,假如你只会一点粗浅的功夫,或是半分武功不会,你想过后果吗?”
安小六甚至笃定,要是狗哥没有现在的身份背景,即使发现认错了人,雪山派弟子,包括王万仞在内,绝不会有一个人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歉意,给予一丝一毫的补偿。
他们对狗哥的客气礼貌,从来不是源于做错事的愧疚,而是基于对狗哥背后势力的忌惮——可怕的瘟神和瘟神可怕的毒。
少年沉默。
他虽善良单纯,却不傻。
要是没有武功傍身,或是功夫差一点……他会死。
或者当街横死,或者死在客栈某个房间里,又或者死在前往万福万寿园的路上。
就算知道杀错人了,一旦发现他是仇人石中玉的弟弟,耿师傅他们真的会愧疚吗,不会的,他们会觉得那是报应、是活该,哥哥做错了事,合该报复在弟弟身上。
至于弟弟本身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大概不会想那么多。
一想到自己死后,姊姊、爹爹妈妈、师父……那些关心他的人会有多么伤心难过,少年眼睛一片湿润。
安小六叹了口气:这可真是一笔烂账。
连对石清闵柔也生出了些许愠恼,你们俩怎么教孩子的,还不赶紧把石中玉弄死。
【“就是就是,就是就是。”】
富贵儿突然出声附和。
安小六愤慨的情绪都不连贯了。
担心丁不三情况再次恶化,众人启程时间比原定晚了两个时辰。
先前计划清晨离开的一行人,临近晌午才离开小镇。
安小六担心丁不三死在路上,坏她口碑,启程前又为他施了一次针,开了一张药方,让雪山弟子抓几服药以备不时之需。
说来也巧,抓药的正是汪万翼请回客栈的那位老大夫。
得知那必死无疑的老头居然还活着,老大夫大为惊讶,他盯着手里的方子,上面尽是些柴胡、甘草之类的常见药,瞧不出什么高明的地方,只当对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便没有放在心上。
未曾想,这名雪山弟子离开后,老大夫家里又来了两个人。
一个腰间缠了一条金带子的老头,还有一个穿着绿衫的妙龄少女。
老大夫见这二人红光满面、精神饱满,怎么看也不像是生病的,客客气气道:“二位是来寻医还是问药?”
“既不寻医也不问药,”老头笑嘻嘻看着老大夫,“老夫向你打听一桩事。”
他明明在笑,却让老大夫无端打了个寒颤。
“何、何事?”
“刚刚那个穿孝服小子,找你做什么?”
“……抓、抓药。”
“老夫知道他是来抓药的,为什么抓药,那些人里谁生病了?”金腰带老头不耐烦道。
“是一个年纪和老朽差不多的老先生,”老大夫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他怎么了?说!”
老头突然暴起,凶恶地掐住老大夫的脖子。
老大夫喘不过气了,布满皱纹的脸涨成了泛紫的深红色:“他,他生病了,又救回来了。”
“你救的?”
老大夫很想点头,可看到对方狠毒残忍的眼神时,又被吓出了实话:
“不,是、是别人,老朽不知道,老朽治不了……”
“你可真是个废物,”老头松开老大夫,又恢复了先前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阿珰,走吧,咱们去接你爷爷回家。”
老大夫一脸苍白地坐在地上,抬头,那一老一少早已不见踪迹。
又一夜,一行人在旷野里安营扎寨。
火头升起。
众人围着燃烧的篝火吃饭取暖。
稍远处的帐篷里,安小六为丁不三针灸。
两个雪山派弟子守在一旁,聚精会神注视着她下手的动作。
那日离开小镇,安小六为老魔头施针,将其中一根银针扎进一块他们认知里没有穴位的皮肤中里。
他们疑惑之余,不由得开口询问。
一出声二人就后悔了。
这可是凶名赫赫的瘟神,你当是自家村口的老大爷?
“那有一处经外奇穴。”
安小六语气平常,既没有感到冒犯,也没有露出鄙夷。
就……还挺让人惊讶的。
两个人知道人体除了十四经穴,还有比较分散的经外奇穴。
但各家医书收集的奇穴数量不等,位置也不相同。
他们知道一些,不知道的更多。
只得硬着头皮再次询问:“安姑娘,那处经外奇穴有何作用?”
“舒筋通络。”
他们的年纪与狗哥相仿,武功低微,没有直接参与针对狗哥的追杀行动中,安小六对两人的态度还算可以。
两个雪山弟子也发现,安姑娘虽惜字如金,却有问必答。
待他们比对白师哥、耿师哥那些掌门弟子还和善些。
他们原本只是雪山派万字辈里的普通弟子,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师兄弟,鲜少有同门关注。
这几日却成了同门眼里的红人。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自告奋勇留在瘟神身边帮忙,言语中对二人的遭遇很是同情,仿佛他们为门派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受到了多大的委屈。
他们有心为安姑娘辩白几句,却被同门误会惧怕瘟神淫威。
师兄弟里有一个算一个,认定他们在安姑娘旁边待得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无论二人如何解释,那些人就是不信——
安姑娘虽是大人物,却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眼看时间已经很晚了。
“安姑娘,您去吃饭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
“扎针我们不行,取针还是没问题的,我们会把针收好的。”
两个雪山弟子道。
“有劳了。”安小六点点头。
她也不是那么喜欢干活。
正要离开。
富贵儿四平八稳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个聪颖歹毒的恋爱脑少女。”】
【“一个抛妻弃女痴恋别人老婆的阴狠恋爱脑老头。”】
第114章
或许是忌惮安小六这个人, 或许是为了深入了解情况,或许是碍于旷野逃跑不易的地势,又或许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这时候现身毫无胜算。
总之这一夜, 无论是“聪颖歹毒的恋爱脑少女”, 还是“痴迷别人妻子的阴狠老头”, 哪个也没出现。
倒是安小六,带着“暴雨梨花钉”“孔雀翎”七八样暗器和十几种这样那样的毒药,兴致勃勃等仇家上门, 后半夜困到不行才睡着。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众雪山弟子便已开始忙碌。
他们分工明确,有的收拾行李物品,有的生火做饭, 还有的互相抽查功课。
安小六哈欠连天将东西放在骡车上。
狗哥那边已经开始生火煮面了。
他为人豪爽大度,做事麻利勤快,烧菜手艺更是一绝,前几日还猎到一头野猪为众人加餐, 碍于少年身份背景, 和他那张与石中玉七八分相似的脸,雪山弟子与他亲近不起来, 可私下谈起他,却是正面评价居多。
惹得石中玉老大不快,又担心被父母看出端倪, 只得捏着鼻子与这个便宜弟弟好好相处。
他自认为这番心思瞒得天衣无缝, 殊不知连最单纯的狗哥也看出了端倪。
察觉到石中玉并不像他表现出得那般喜欢自己,也不怎么主动找他说话了——
兄长不喜欢我就不喜欢吧, 我有姊姊喜欢就够了。
石清闵柔何等聪明,哪里看不出两个儿子的心思,想他们奔波多年,就是为了实现一家团聚的夙愿,如今这般,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面煮好后,狗哥先给父母盛了一碗,又给石中玉盛了一碗。
他端着两个碗去找安小六。
姐弟俩坐在骡车的石头上埋头吃面,一如许多年前。
时间好像遗忘了姊姊,财神也是……
姊姊听不得这个。
又见安小六困顿的样子,关切道:“姊姊,你昨晚没睡好吗?”
“嗯啊——”
安小六又打了一个哈欠。
“那姊姊吃完饭上车睡觉吧,我帮姊姊赶车,”狗哥道,“白师傅方才说要加快速度,除了跟着姊姊照顾丁不三的两个人,雪山弟子不许再坐车,要全部弃车骑马。”
“怎么回事,白师傅为何突然下了这样的命令?”
安小六来了点精神。
莫非昨夜富贵儿提到的一老一少让白万剑发现了?
“耿师傅也是这样问的,白师傅说这一路顺利过头了,他心里不安,又说丁家人如此护短,丁不三落到他们手上,现在还没一个人找过来,着实蹊跷了些,让大家抓紧时间赶路,以免夜长梦多。”
狗哥重复着白万剑的话。
白万剑说话时没有避人,许多人都听到了,狗哥算不上偷听。
“原来如此,”安小六点头,感慨白万剑还怪敏锐的,“白师傅是对的,这一路的确是平顺过头了,警惕点没坏处,丁家人疯疯癫癫,和他们比起来,谢师傅都算好人了——”
谢烟客为人亦正亦邪,杀人至少有理有据——哪怕是强词夺理——属于正常人的做派。
丁氏兄弟,无论是老大丁不二,老二丁不三,还是老三丁不四,杀人完全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就像那日安小六坐在门口,丁不三因为没能杀成白万剑心情不爽,直接运功拍向她的天灵盖。
也就安小六内力深厚,换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脑袋都不知被拍到哪儿去了。
少年直接忽略姊姊那些疑似埋汰自己师父的话,回道:“我晓得了,姊姊你待会上车睡觉吧,我来收拾。”
“嗯。”
安小六含糊应了一声。
吃完饭把碗筷递给狗哥,直接爬上了骡车。
居然真就这么睡着了。
深夜,万籁俱静。
安小六还在睡梦中。
忽然,没有任何预兆的——
【“一个为情郎牵肠挂肚的恋爱脑少女。”】
【“一个四处下药的阴狠恋爱脑老头。”】
【“一个意图杀掉所有雪山弟子的阴狠恋爱脑老头。”】
富贵儿这种平静到近乎诡异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醒脑。
白天睡饱睡足了的安小六倏然睁眼。
不过多时,富贵儿又说:
【“一个突然改主意前来杀你的恋爱脑老头。”】
【 “他来了,宿主小心。”】
眨眼的工夫,有人出现在她帐篷外面。
安小六屏气凝神,手中暴雨梨花钉蓄势待发。
然后……她闻到一股奇特的,令人头晕脑胀的气味。
居然是闷香。
这种香材质特殊,燃烧速度极快。
不消一刻,帐篷里的边边角角都染上了这种让人昏昏欲睡的迷药味。
来人雄赳赳、气昂昂撩开安小六所住帐篷的布帘,从外面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犯了三个致命错误。
其一,不该靠近这顶帐篷。
其二,不该让身体任何一个部位接触到这顶帐篷——哪怕一片脏兮兮、皱巴巴、沾满粉尘的布帘。
其三,不该在没有调查清楚目标的真实身份前动手。
于是……
“砰”一声响,他倒在了地上。
【“一个中毒昏厥的丁不四。”】
安小六翻身坐起,从被窝里摸出已经暖热了的夜明珠,在丁不四脸上照了照。
这是一张与丁不三极为相似的脸。
相似程度直逼狗哥和石中玉。
他的膝盖上插着几根细如牛毛的毒针,手指和掌心上接触布帘时沾上的粉末,头发和眉毛也有不少。
这些药粉无色无味,触感与灰尘相似,却是一种效果拔群的毒药。
若没有解药,他将在一个时辰后成为“一个死亡的丁不四”。
想着,安小六穿好趿拉在脚上的鞋子,带上自己的东西,走出帐篷。
月光皎洁。
旷野间,横七竖八躺着几个白衣剑士。
担心丁氏兄弟上门寻仇,白万剑一早就制定了巡视任务,由他和耿万钟分别带领一众师弟师妹轮流值夜。
白万剑武功高强,率领的弟子身手着实寻常。
耿万钟本事不及白万剑,分给他的弟子却是矮子里拔出的高个。
尽管如此,这一晚负责值夜的弟子,还是不出意外的全部出了意外。
安小六一路走来见到了花万紫,柯万钧,王万仞……
以及……血泊中的耿万钟。
旁的雪山弟子在富贵儿那儿都是“一个昏迷的谁谁谁”,唯有耿万钟是“一个试图通风报信结果被石块砸破脑袋的耿万钟”。
他们中了丁不四的闷香。
这种香药效极强,扩散速度极快,在体内滞留时间长,即使在空旷的平原,吸入一点点也会头晕脑胀,昏昏沉沉。
若内力深厚,药效发作的速度大约能慢一点,可惜这些雪山弟子的内力……都不怎么样。
耿万钟倒下的位置,距离白万剑的帐篷只有七八丈,想来他是察觉到身体异常,打算冲到白万剑帐篷外示警,却被暗中窥视的丁不四用石块击中了后脑勺。
丁不四这一下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意思,完全是奔着要耿万钟性命去的,但耿万钟运气不错,他在奔向帐篷时,已是中了闷香的状态,身体摇摇晃晃,脚步虚虚浮浮,居然误打误撞避开了要害,即使流了很多血,依然没有当场毙命。
安小六拿出银针在他头上扎了几针,又喂了他一颗药,就不管他了。
抬脚向狗哥睡觉的帐篷走去。
她原是想叫醒了狗哥,再去丁不三的帐篷里看看。
然后……
掀开帘子的安小六错愕地望着前方——
帐篷里,石中玉和狗哥并排、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丁不三的孙女,那个叫“阿珰”的少女,正骑在闷香昏迷不醒的狗哥身上,奋力撕扯着他的衣领。
烛火摇曳,她的脸一半在明,一般在暗。
显得格外狰狞。
就……完全没有注意到安小六这个大活人!
书读少了,见识浅了。
山里待久了,山下的世界已经看不懂了。
“她想做什么?”
安小六忍不住问富贵儿。
因为实在好奇,她都没有立刻甩出手里的毒针。
富贵儿道:【“一个认不出哪个是自家情郎,急得寻找印记的恋爱脑少女。”】
祂虽然没有明说少女的情郎是谁,但这个问题……是个单选题啊!
安小六沉默了,震撼了。
倘若狗哥和石中玉是分开住的,黑灯瞎火的,这姑娘认不出人,安小六觉得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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