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源头,都怪晏时宜那个混账。
要不是他领了头,惹得众重臣跟风,他何至于此刻如此头疼?
“罢了,朕去御花园走走。”看到这些奏折就火烧心,洪景帝起身往外走,顺口问,“太子这几日在作甚?”
崔敬紧脚随在皇帝身后,亦步亦趋我,“回皇上,太子殿下这几日寻了宫中画师作画……”
“还在画槐儿画像?”
“是,太子殿下宽厚心慈,仍然未放弃寻找二皇子,特地着画师将二皇子画像画出来,以此发布寻人告示。”
洪景帝未再问话,走出御书房后,在门口站了片刻,脚跟一转转去东宫方向。
十日前东宫落成,太子从凤仪殿迁至东宫。
此刻东宫偏殿内,晏长卿坐在书案前看着画师刚刚呈上的画像,低眉不语。
画像上是一张还带几分稚气的俊秀面容。
已可见澄怀雅致,如琢如磨。
画师见太子沉默不语,躬身请罪,“殿下恕罪,二皇子旧年离宫,此前小的也仅仅是旧年中见过他一次,是以画出的是印象中二皇子的模样……距今已过大半年,二皇子容貌定然有所变化,未必与画像一致,是小的画艺不精。”
晏长卿抿唇,抬眸,“郑画师莫要妄自菲薄,孤既招你来,自是因你画技独绝。今日就到这里,你且先退下吧。”
画师告退。
晏长卿视线重新落至画像,心口泛起沉闷难过情绪。
他方才沉默,不是因对画像不满意。
而是恍然,原来二皇弟已经长这么大了,全然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他病着的那些年,记忆里曾见过长槐一次。
彼时二人都年幼,他不过六岁,而长槐不过四岁。
秀气得像个女娃娃的小皇子,看着他时眼神懵懂又好奇,看着他时,孺慕又渴望亲近。
天真的年纪,天真的孩子。
只是彼时他有心无余力,能做到的仅是对这个异母弟弟展一抹笑意,释放善意。
事隔经年,时过境迁。
他未曾想到两人之间会各自发生种种际遇,最后变成这般。
二皇弟,长槐,你究竟在哪里?
我……还能找到你么?
洪景帝没有走进殿内。
负手站在花窗后方,视线同样落在书案上小少年画像。
良久,眼尾微红,悄然离开。
皇权之下波云诡谲。
身在其中,没有谁是无辜的。
纵有,也枉然。
姚贵妃并姚氏一族率先动手谋害太子欲夺权。
他是帝,是君,容不得。
皇后反击姚贵妃出手狠辣果决,捍权护子。
他是帝,是君,亦是夫……舍不得。
姚贵妃贪、狠。
而他,偏心。
第255章 让她去倒夜香
“娘娘,殿下还在为晏长槐的事情烦心,真让他继续找下去?”
凤仪殿里,杜嬷嬷动作熟练给皇后按摩,边禀告东宫那边动静。
皇后美眸轻阖,姿态放松卧于贵妃榻,嗓调听着也带几分疏懒,“卿儿要找便让他找去,在本宫这里,甘泉宫的事情已经了了,至于晏长槐,纵他有何造化,本宫也不放在心上,免得卿儿与我离心。再者皇上那里,本宫总要给他几分情面。”
杜嬷嬷闻言,把还想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斩草不除根,恐有后患。
但是脑子里蓦然闪出玉溪村那群烂漫孩童,到底还是软了心。
二皇子晏长槐,跟那群孩子也在差不多的年纪,性情与其母妃姚心雅截然不同,听话温顺。
罢了……她一个做奴才的,但凭主子吩咐做主。
“只怕殿下继续找下去,徒添失望而已。”杜嬷嬷轻叹。
那孩子失踪这许多天,不管皇上还是太子乃至已经落寞的远征伯府,都有下令着人大力寻找,可惜谁都没能找出半点线索,更遑论找到那孩子的踪迹。
怕只怕,那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殿内安静片刻。
皇后眼眸轻轻拉开一条缝隙,偏头淡道,“他寄养的那户,可罚下去了?”
“已经罚了。崔敬这次托的人办得太不牢靠,事发后亲自去查才知道,找了家婆娘口甜心苦的,拿银子的时候诸般好话,转过头却用那些市井手段磋磨人。”
杜嬷嬷哼了声,“一家两口,男的被罚去了徭役,女的被赶去喂猪了,让她自个也尝尝挑担子提潲水的滋味。”
皇后复又闭眼,把头转回去,“让她去倒夜香。”
杜嬷嬷差点岔了个力道,“……是!”
寻人启事一夜贴遍皇城大街小巷,且以极快速度下达各州各城。
皇城这边派出去搜索寻找的人也在继续执行命令。
只是结果如旧,始终没有传来喜讯。
时间如沙漏。
玉溪村晒谷场的屋子建成了。
村中百相草已经又卖了三茬。
村口田野里稻子也已结穗上浆。
欣欣向荣,岁月安稳。
村中妇人婆子唠嗑的话题也换了又换,从上东村死了个疯子,到镇子贴满的寻人画像,道不完的感慨唏嘘。
“谁能想到是这样下场。瘸手瘸腿的,还去偷别人的酒喝。结果喝大了,半夜三更的自己摔水沟里,等天亮的时候才被路人瞧见,人已经没了。”
“这种心肠歹的是老天看不过眼,把他收回去了。没啥值得可怜的,都是自作孽。”
“镇上那些寻人告示你们都看过了吧?听说是太子殿下着人贴出来的。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找到人没有。”
“告示贴了那么久,咱去镇上赶集也不是一回两回,哪能瞧不着。说是当朝二皇子哩……”
“有时候真就觉得,咱们这样的升斗小民,虽然平平凡凡,地位也不高,但是胜在安稳。除了一日三餐就没旁的烦心事,比那些大人物要活得更自在。”
“可不是,还是咱玉溪村好。我现在一点不羡慕那些贵人富人了,哈哈哈!如今咱走出去说一句,我是玉溪村的,多少人反过来羡慕我们呢!”
林家院子每日都少不了这样的热闹。
如今村里家家户户的日子越过越红火,有了药地每月几两银子打底,自家水田里种出的稻子足够自给自足,多余的也不卖,分些给自家这个那个亲戚。
富余,安稳,说不出的满足。
从村头走到村尾,看不见一张愁容,俱是笑颜。
又使观者心情更明媚。
萧杏微跟张翠娥在灶房里忙活,听着家堂屋、廊檐下各种话题的唠嗑,时不时被逗得闷笑。
“村里安稳,工坊那边也不差。”看张翠娥一眼,萧杏微笑道,“金家已经定了几家合作的小工坊,把手头上一些繁杂工序包了出去,坊中工人轻省不少,工钱福利照旧——”
“啧,你说你这人,啥都好就是说话总爱拐弯抹角的,直接说不成啊?不就是想问我难过不难过么?”
张翠娥白眼一翻,大咧咧,“张世明那王八犊子,跟李婶儿她们说的,自作孽,有这个下场没啥值得同情的,我也不同情他。前一段听说张家老太太被打,我是心里有些不得劲,怎么说也是她生了我,闹得再狠再恨,我也没法觉得痛快……不过这可不代表我会原谅他们做过的事情,一码归一码。”
妯娌一通解释,让萧杏微失笑。
她确实担心妯娌心情不好,却没怀疑过什么。
人与情,本就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张家老太太的事情,外人很多都说是报应,但翠娥没有因此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恰说明她品行好。
而她能明了当间事情一码归一码,也说明她拎得清。
“再过半个多月就是中秋了,想吃啥馅儿的月团,我给你多做点。”萧杏微换了话题。
妯娌立即牛皮糖一样贴过来,恁大人了冲谁都能撒娇怕马屁不害臊,“果然人说长嫂如母!大嫂,你跟娘一样疼我!我要吃火腿馅儿!还有五仁!”
萧杏微莞尔,一根指头作势把人顶开,“行,火腿加五仁的。起开点,多大人了还这么贴,回头叫李婶看见了,明儿全村都笑话你。”
张翠娥才不怕这个,她这是有人疼,怕谁笑话来?
后屋在沙堆里玩得不亦乐乎的娃孩童们也有话聊。
金多宝咬着三叔公院里摘的红桃,咔嚓咀嚼声不停,“这一季的账簿让我爹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原州那边甘叔叔特地给饭堂添了肉菜,还送了两头猪给安心院。我估摸他们都没少拿分红,汪爷爷付爷爷卓伯伯他们仨也给安心院又拨了笔银子,让安心院的老人孩子热闹过节。”
林怀柏也有八卦,“徐爷爷抱怨几次忙不过来,接到手里的案子越来越多,他说一张嘴同时打不了十场官司,老骨头跑不动了,要撂挑子了哈哈哈!”
“不是撂挑子,是要找徒弟。”百相摇头晃脑纠正,“长卿哥哥说的果然没错,看,徐爷爷准备广收徒儿了吧!”
第256章 徐爷爷要收徒
“收徒?!”
金多宝眼睛豁地撑大,顾不上吃桃子了,脑子转的飞快。
他这一声惊呼,让几个小伙伴面面相觑。
旋即似都想到什么,几乎异口同声。
“小虎可以!”
“安心院!”
“咱安心院的孩子!”
又各自相视一眼,“哈哈哈!”
徐爷爷收徒,将来要做状师的,肯定挑脑子活泛机灵又正直有胆魄的!
这些人,可以从他们安心院里挑啊!
安心院的孩子都是吃过苦的,比世家子弟更知道及能体会老百姓的不易!
替百姓打官司,可没有比他们安心院的机灵小孩们更合适的了!
而且只要能给徐爷爷当徒弟,读书认字是基本,徐爷爷肯定会教!
念书、长学识、练口才、为百姓,辨证黑白是非、做社稷之栋梁!
那不全都有了么!
当初他们给安心院的孩子们请夫子教学,为的就是让他们先打打基础,将来有一天机会来的时候能及时抓住。
现在,就有个大机会在眼前了!
“走!去安心院,咱们现在就给徐爷爷挑徒儿去!”
“这么着急?徐爷爷说是说,可事情还没影呢……”
“我们给他挑好了,不就有影了吗?徐爷爷现在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等他闲下来再挑徒弟,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所谓有事娃子服其劳。咱帮着徐爷爷操心,这叫懂事孝顺敬老!”
石头棒槌跟嘴,小拳头舞得虎虎生风,“懂,懂!损,损!老!”
林怀松林怀柏嘴角抽抽,一边为俩弟弟的跟嘴啼笑皆非,一边为小胖墩的厚脸皮折服。
百相则一边笑的肚子疼,一边给金多宝竖大拇指。
这道题就是这么解!
安心院里的孩子比上次来又多了些。
梧桐镇安心院的名声虽然不如两个工坊那般,在大瑞声名远播,但影响力也在悄悄扩大。
这是大瑞境内独为孤寡、无依孩童所设的安居之所,有家有室的人提及多一笑而过,存有敬佩却不会多往心里放。
但是大瑞各地还在流浪乞讨的孩子,却对这个地方趋之若鹜。
哪怕离得再远,都要往这边奔赴而来。
因为这是他们不知前路、毫无未来的人生里,唯一能抓在手里的,善心人给与他们的希望。
“这是和州来的修竹、兰花两兄妹,这是郸县来的小狗子。”
“还有这是凉州来的小天。”
“这是帽州来的……”
“这是望州来的……”
小虎来安心院时间最长,也最是胆大机灵,如今已能接替起长辈接待的工作,尽职尽责给小东家们介绍新来的小伙伴。
八个孩子,大的不过七岁,知道安心院东家来了,站在那里绷得笔直,两手紧抓裤腿强作镇定老成。
小的则四岁出头,虽然年幼,却已经知道世态冷暖,紧张得悄悄红了眼圈,生怕东家开口就把他赶走。
百相眼睛弯出笑弧,朝新来的孩子软声道,“不要怕,我们是带好消息过来的,咱安心院有好机会啦!”
“小东家,啥好机会?”小虎瞪大眼睛,眼底隐有兴奋。
散在周围想凑过来又不敢的其他孩子这时也顾不上矜持,顾不上装乖宝,呼啦啦围了过来。
就连含笑在后方看着这一幕的院中老人也忍不住走近了些。
金钱来单手叉腰,哥俩好的攀上小虎肩头,朝围将过来的孩子们嘚瑟,“我金小东家能看得上的机会,那自然是顶顶好的,我能亏待咱安心院的娃?
咱村里徐爷爷!就是皇上御赐的徐大状师,要收徒了!我立马就想到了咱安心院!
这么好的机会,当然先给咱自己人不是?兄弟妹妹们,有没有想去的,应个声!”
场面一刹寂静,几乎落针可闻。
林怀松林怀柏对视,疑惑挠头,“怎么都不吭声了?都不想去?一个都不敢去啊?这真是顶顶好的机会!还是你们怕徐爷爷太凶,骂人不消停?”
担心这些孩子不知道当徐爷爷的徒弟是干啥,林怀松更详细解释了一番,“徐爷爷现在接案子忙不过来,来申冤的老百姓太多了,所以他想着收一群徒弟,教他们如何做状师!以后出师了就能分担一下他的担子,为民请命,为民雪冤——”
“我去!”小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急吼吼蹦出两字,眼睛亮的迫人,“我去!我想学!”
新来的修竹紧张握了下拳头,低声问,“我、我能去吗?”
“哈哈哈,当然可以!但是先说好昂,我虽然带来好消息,徐爷爷却不是随便就收徒的,定然要挑选有天资、适合做这一行的人,所以你们在我这里先报个名,回头我把名单交给徐爷爷,由他来亲自考核挑人,能不能当徐爷爷的徒弟,最后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啦!”
金多宝把丑话说在前头,没有一力打包票。
状师日后要面对的是恶人,甚至是权贵,必须有胆量有魄力又足够正直,方能在面对种种人物时不胆怯不畏缩,方能做到为民护民。
如果没有这种心性,再是资质好,学再多,脑子再灵活嘴巴再厉害,也是枉然。
百相除了最开始说那句话,之后就闭了嘴巴静静站在一旁,让多宝哥哥发挥。
多宝哥哥这话说的好。
徐爷爷说过,没有寻求真相的决心,没有对抗权、贵的胆量和坚定,做不了状师,更确切的说,做不了徐爷爷想要的状师。
至于资质,反而是其次条件。
长卿哥哥想要大瑞盛世升平,海晏河清。
她、两个哥哥,还有多宝哥哥都会帮忙。
这是他们所有人的抱负跟理想。
一开始她并不是很明白,可是随着年岁渐长,她逐渐开始懂得,长卿哥哥的抱负有多远大。
而她,而他们,想跟长卿哥哥并肩,一块为那天的到来努力。
因为他们最在乎的人,活在这天下里。
是这芸芸众生的一员,是这沧海中的一粟。
他们今日种种正面的努力,日后,他们在乎的人也是其中受益者之一。
百相小脸浮出笑来,眉眼弯弯。
阿爷阿奶、阿爹阿娘、外公外婆……她想成为他们的骄傲!
第257章 套别人麻袋解决竞争对手的心都有!
徐含章被告知自己喜获几个好徒儿人选。
老头面无表情拽着光头老道拼茶。
“老头刚从二百里之外的中州打官司回来,累得像条狗。”
“一口气还没喘上,嘿,突然多了几个准徒儿!”
“你那好徒弟,还有金家那独苗苗,村里那些个皮猴子,一个个全跟晏长卿学了心眼子!”
“用到老头身上来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了混朝堂的,纯白也给你染黑喽!”
贾半仙摇着蒲扇笑眯眯,“话不可这么说,你不也是从朝堂退下来的?要不是嘴毒被撸了官,这会子还在金銮殿上舌战群儒呢。”
“心情不爽利才找你喝茶,你说点好听的!”
“诶呀呀徐老,你自己都干不了的事情,怎么能反过来要求老道呢?办不到办不到。”
徐老头生生被气笑了。
他这张嘴毒,是明刀明枪百无禁忌。
贾老道这张嘴不遑多让,是绵里藏针怪气阴阳。
诶嘿来了这玉溪村,不仅喝上了大瑞人人趋之若鹜的百相茶,得了一群皮猴子小豆丁逗乐,多了一群八公八婆斗嘴唠嗑,还多了臭味相投的损友。
“看在玉溪村的份上,哼!”一恼一喜,徐老头自我调节完毕,心情转眼明媚起来。
倒一杯茶续上,抿一口,好滋味。
“年纪大了,真不能不服老,要是时间往回倒个十年,稍微跑一跑老头不至于累成这般,还得想法招徒弟分担。”
贾半仙又笑眯眯,“您老话又说错了,您十年前体力跟现在差不离。新鲜百相茶一天按三顿的喝,你这身子骨状态已经往回倒了十年不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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