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他们家咱都少沾!”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张世聪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拧眉绕圈走到对面院子,像搬垃圾一样把张世明搬进堂屋,点了灯,看他的伤势。
他并不想管,但是村民在背后会议论什么他猜也猜得到。
一个村子住着,总归要点名声。
真让张世明死在那里不管不问,过后少不得有人戳他这一房脊梁骨。
何况人真死了,衙门来查,一看伤势就能知道背后有内情。
难道真让爹给这垃圾偿命不成?
“真疯了?”他撩开张世明沾血外衣。
灯光下,可见侧腹部一道指头大小的伤口,圆形,伤口周围已经结痂。
血已经止住了。
耳边,是反复不停的疯话,什么黑白无常,什么牛头马面……
张世聪手抖了下,脑子里蓦然跳出胖道士的影子。
被刺成这样,爹下手半分没有留情,伤口不可能这么快就结痂止血……张世明也不可能前一刻还好端端的,等外人来的时候立刻说起胡话来混淆视听。
是那胖道士!
他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手脚,但是张世明这模样绝对跟对方脱不了干系!
“……疯吧,疯了倒更好些。”他心头发虚,低道了句。
玉溪村里住了太多能人。
绝不是他们这种人能欺负、对付的。
心绪微恍间,张世聪手臂忽然被人紧紧掐住。
他一慌连忙抬头,正对上张世明猩红的眼。
对方眼睛死死盯着他,嘴角涎下口液,嘴里依旧胡乱叫着不休,眼神却极清明,满是骇意跟恨意!
张世聪心头更冷更沉,后脖颈汗毛竖起。
这就是胖道士的手段!
让一个脑子清醒的人,在外人看来言行如同疯子!
“放手!你以后若是肯安分,好歹还能活着!莫要再惹事了,那些人不是你惹得起的!”扔下这句话,张世聪匆匆离开,没再管后头拼命拉扯他的人。
张世明被拖得匍匐在地,抬头看前方逃也似的背影,猩红眼睛溢出血来。
恨……他恨啊!
明明他脑子清醒得很!
他知道是爹用刀刺伤他,更想杀了他!
他知道玉溪村胖道士掺和进来了!
可是所有这些真相他都没办法说出口!
他想告诉来打探的村民,结果一开口却是狗屁黑白无常牛头马面!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在看一个疯子!
不、他没疯!他很清醒!他没疯!
张世明嘴里野兽般嘶吼,去对抗想要滑出喉间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他两手紧紧扒拉地面,十个指头几乎陷进地里,及后他又惊恐发现,十根手指头开始抽筋般痉挛!
就在他眼前,在他惊恐盯视下,手指扭曲成诡异弧度,如同鸡爪,不停抖索。
再想用力扒拉地面,已经不能。
手施不上力了!
连提张凳子,都需用手腕勾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张世明捶地痛哭,涕泪满脸。
他废了,真的废了!
不仅瘸了腿,现在连手都瘸了!
这般模样,别说提桶泼油点火纵火,他连火折子都拿不起!
以后进食都只能用嘴去拱着吃!
张老汉被人提溜鸡仔一样提溜。
人在半空晃荡了好长时间,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耳边风声呼啦啦的吹。
把他心都吹凉了。
再是阴狠胆大,落地时也没能站稳,软了腿。
他坐在地上嗬嗬喘着气,屁股下地面冰凉扎实感,方让他飘在半空的心落定下来。
“为什么帮我?”匀了气,定了惊,张老汉开门见山直问。
贾半仙甩甩手腕,这老家伙瞧着瘦巴巴的,还挺沉,没有提溜小徒儿好玩。
他笑眯眯打诳语,“都说了老道拜三清,道家慈悲为怀,岂能见死不救?怎么说也在玉溪村住了那么长时间,一点善良还是有的。”
张老汉眼皮子上撩,夜色昏暗看不清,但是只听对方说话,他就似能瞧见对方嬉皮笑脸模样。
他低哼了声,也不多问了。
事已至此,该咋就咋。
他敢提刀杀人,就没怕过后招。
尽管来便是。
左右如何谋算,他也只有命一条。
第250章 行走的人参仙么?
“不过道家虽然慈悲,但道爷却不干亏本买卖。”
光头老道话锋一转,来了。
半点不让人意外。
“这次幸亏老道先把你带走了,要不然你杀人罪名跑不掉,怎么着也得去衙门献上脑袋,这点你承认吧?”
也不待对方回答,老道自说自话,“欠老道一个人情,日后得还,啊。”
“那个孽畜死了?”张老汉终于逮到机会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死倒是没死,不过他估摸着宁愿死了。”
“……”
“在工坊只要好好干活安分守己,日子就能过得安安稳稳,”
贾半仙手腕一翻,把上缴的锥刀放回老汉怀里,还顺手给他拍了拍衣襟,“这刀子是工坊的东西,是公物,哪能拿来杀人?下次别这么干了,不然老道就跳出来作证,你偷工坊东西。”
话毕,拍拍屁股飞走了。
张老汉摁着怀里触感冷硬冰凉的锥刀,瞪着往玉溪村去的方向,“……”
他早听说玉溪村有个喜给人掐挂算命的光头,道士不似道士,和尚不似和尚。
原来还有不给人机会说话的毛病。
至于欠下的人情,张老汉哼了声,扶膝起身跺跺发麻的脚,浑不当回事。
家老婆子也在工坊干活,有他没他一样能好好活着。
顶多真有那天,把这条命还回去。
这把年纪这个境地,对两个儿子也死了心,他没什么期盼的。
根本没在怕。
待抬目扫视周围,才发现落脚的地方竟然就是酒坊工舍门前。
胖道士直接给他送回来了。
人还怪好。
贾半仙解决了一桩心事,身姿轻盈回村,往自个房间床上一趟,睡得香沉。
至于上东村被他下了毒的孽畜,早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老道虽拜三清,可不惧因果轮回。
良民他自然不动。
非良民嘛……不好说,看心情。
夜色收尽,薄雾晨曦。
金色光线从东边照来,又将晨间雾气一一吸去。
老道仍睡得香沉,本还在做着美梦,梦里突地出现烦人蚊子。
嗡嗡嗡地碎碎念。
“师父,师父,醒醒呀师父!”
“师父,太阳晒屁股啦!屁股着火啦!”
“师父,你脑袋上长头发了!!”
贾半仙恨不得一巴掌把小蚊子拍死。
“乖徒儿,师父昨晚很晚才回来的,你能不能行行好,先去上学,回来了再叫师父起床?乖啊,去吧。”
随口打发徒儿,贾半仙翻个身想继续睡。
窗外又有杂音传来。
“一天天的不消停,敲敲敲!皮鼓就不会疼昂?”
“烦死了,大瑞到底有多少欠人收拾的王八,怎么都收拾不干净!皇帝就该把那种人拉去阉了,断了王八繁衍,保准天下立马清净!”
“小百相,你师父睡得跟只猪一样,这么喊是喊不醒的,喏,拿这毛笔捅他鼻孔!”
小姑娘甜甜道谢,“徐爷爷,还是您老有办法!”
贾半仙,“……”
我特娘。
这破地方没法待了。
他不得不睁眼,免得鼻孔遭殃,“办好了,昨儿师父晚归为的就是这事。不过我什么都没干,纯粹他自己遭报应,昂。
总而言之,那个孽障已经废了,别说什么泼油拾柴草纵火作恶,给他一天时间从早忙到晚,他也拾不够一把引火的柴!
安心了吧?能让我好好睡了不我的小祖宗!”
老道说话间中瞥到徐老头在窗外竖起耳朵听,是以特地重重强调自个什么都没干。
免得哄走了小徒儿,倒要被另一个老家伙纠缠不休。
照样不得睡。
果然,徐老头眼睛一瞪把脑袋往窗里伸,“你什么都没干人能废?你给人下毒了?祸害谁了?”
“我都说了我什么都没干,张世明那小瘪犊子自个遭的报应!”
“张世明?”徐老头眼珠子动了动,泰然自若把脑袋缩回去,走人,“那确是遭报应,自作孽不可活……诶呀,看看咱玉溪村人,咋越看越可爱呢!”
“……”
“……”
瞧见师父眼角抽搐模样,百相捧着小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贾半仙气着气着也笑开,这臭丫头,看着乖软,实则古灵精怪。
不过徐老头有句话倒是没说错。
玉溪村人,确是越看越可爱啊。
要不他哪能在一个地方一待便待这么久,不仅没腻歪失望,反而越发不舍得走了。
百相得了答案,放下了心,蹦蹦跳跳跟小伙伴们汇合,上学去。
出村一路,经过各家,都有人笑面相迎。
“哟,小萝卜头们上学啦?吃早饭了吗?”
“你们这些个皮娃子,前一段是谁调皮摘我院子桃树上的桃花来?没花不结果,再过两月你们可没桃子吃昂!”
“狗剩,你娘早上没帮你穿衣啊?自个穿的裤子?瞅瞅,都穿反了!等会,叔婆给你穿好了,这孩子,去了私塾没得被人笑话。”
“见者有份,来,刚蒸的粉果子!一人一个,拿着吃,晾过了,不烫嘴了!”
“晚学回来要是看到河上有落单的鸭子,帮三叔公赶回来!给你们留饧块!”
百相扬着笑脸,周身沐浴暖阳,笑容明媚烂漫。
徐爷爷跟师父说的没错,他们玉溪村的人越看越可爱。
她好喜欢这里呀!
另边厢,皇城长京。
距萧老将军一家子逃离长京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京中有关萧家的话题却不曾淡下。
慎王府。
华贵客厅,一年届而立中年男子独坐于西窗下,面前置棋盘,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一人弈棋。
“王爷,那边有报信来了。”
管家庞善从外走进来,毕恭毕敬,“据查,玉溪村一共五十八户,总七百零八人。年纪最小一岁零四个月,年纪最长六十九岁。
不管是年纪最小还是年纪最长,皆状况极好,幼者全无脆弱,朝气皮实,长者全无虚弱,精气饱满。
这种情况并非一直如此,乃两年多前玉溪村林家捡到林百相开始,方慢慢改变。”
慎王将白子落下,嗓音低沉悦耳,语意不明,“这么说,是林百相到了玉溪村后,用两年时间滋养调理,改变了玉溪村人的体质,使得人人皆不受病痛困扰,延年益寿……行走的人参仙么?”
第251章 他们家王爷……有隐疾,不能生!
“王爷英明,确如王爷所言,林百相纵不是人参仙,也相去不远。”
庞善低眉敛目,压着眼底激动,“所谓百相草,亦是林百相出现后才现世,小的猜百相草是林百相带来的东西。小小一株药草,药用价值不可预估。如今坊间已有传言,百姓将之称为仙灵芝、仙人参!对百相草的推崇,已经远在人参、灵芝之上!”
“皇商金家独售百相草,定价恰在百姓能承受范围之内,许多权贵暗地里递话欲与金家合作,将百相茶、百相酒打造成上上品,奇货可居,只供王公贵胄,奈何金家尽数婉拒……听说这是金家与林家合作之初,林家定下的规矩,百相草需惠益百姓?”
慎王将棋盘上黑白子一扫,尽数扫入黑玉棋盒,“奇货不居,坚持初心,百相草受到百姓推崇是必然。可惜萧老将军携家眷回京时本王恰好不在,否则,倒真想亲自见一见林百相,见见金家独苗苗。”
他收袖,转动座下轮椅,和颜吩咐,“庞管家,替本王在玉溪村买块地,建座宅子。”
“爷,您想通了?!”
“与其在此兴叹,莫不如去亲眼见上一见,会上一会。只是,希望皇兄莫要多想才好。”
“小的得令!这就去安排!”
庞善险些喜极而泣。
慎王府的事情,外间没人敢轻易议论置喙,但是时间久了少不得揣测纷纷。
皆因他们家王爷今年三十而立,后院也纳了三人,最早成亲到现在已经有十一年,却始终没有添丁喜讯传出!
庞善当然也不敢把这种话挂在嘴上惹王爷生怒。
早年王爷因故双腿残疾不能行走,恐、恐因此于生育有碍。
换句话说就是,他们家王爷……有隐疾,不能生!
这是王爷的心病,是王妃姨娘们的心病,也成了庞善的心病。
奈何王爷讳疾忌医,此前从不准人谈及此事。
可堂堂王府后继无人怎么行?
且老王爷膝下还有几个庶子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如今王爷竟然起意去玉溪村!定然是王爷想通了!
去了玉溪村,寻到小神医,不定王爷隐疾就能药到病除针至病消!
王府后继有望!
慎王心情颇好,浑不知得用的管家以为他某方面不行。
与此同时,各高官手里也拿到了相似的信报。
自从萧家那个小娃娃在长京连续两次出手,展露高绝医术之后,就彻底入了一众高官权贵的眼。
官场上混迹的人,没有那个脑子是糊涂的。
哪怕心里对一个小女娃有此高深医术存疑,但是亲眼所见,也足够推翻他们的怀疑及犹疑。
萧家离开大半个月,当初已经断了气又活过来的老兰国公,不仅没有此前的年迈虚弱,反而精神头一天好过一天。
眼里浑浊退去不少,重复清明,说话声气也渐足,不过短短十几日,走起路来竟然可以不用拄拐了。
纵是心思深的人,也没办法用“回光返照”四个字自欺欺人。
再说兵部尚书严肖元,那日走运截住了萧家人,在萧府挨了一针以后,再出来简直跟变了个人一样。
逢人未语必定先大笑三声,也不管什么场合尴不尴尬,就是炫!
炫他能哭能笑能骂能吼了。
病好是好了,看着更像有病了。
权贵们心头嘀咕是嘀咕,不爽是不爽,但是毋庸置疑的一点,林百相那个小女娃着实神奇!
小小年纪就能凭医术一再缔造奇迹!
一针百病消啊!
一针寿命长啊!
谁不想?
是以当日没拦住萧家人的一众,这大半个月来全都没闲着。
各自着了探子,探查玉溪村详细情况回禀!
“近两年无一病、死?”
“最年长的已经活到六十九岁?!”
“等等!不算五十岁以下,全村老者三十九人,年过五十二十一人,年过六十、十八人?!”
“这还不止,两年多前林百相未到玉溪村,这三十九人里有三十个已经各自患病、步入将死之相!可林百相来到后,所有人全部好转,两年来再无患过病痛!”
“……”
一句句详情传入各人耳中,让人心神大震。
于是郁恒就被逮了,这个逮了那个逮,大半月没一天消停。
“我求求了各位!我是真不知道啊!”
“玉溪村老人长寿,人家可能命里就该长寿!”
“我师兄确实说过,多喝百相茶,多喝新鲜百相茶!也许这就是究里原因!”
“平素各位没少喝百相茶吧?身子骨感受的好处都清楚吧?山长水远的,新鲜百相草我们不可能有,只能喝茶叶!得知足啊诸位大人!”
“百相草只有我们大瑞有已经是庆幸!其余各邦各族连百相茶叶都没有呢不是?”
“新鲜的我这里真没有!当初太子垂危,我师兄着人送来的百相草用特制玉匣装着,送到长京来也已经不水灵了!没办法,真没办法!!”
“想喝新鲜茶,去玉溪村!”
烦不胜烦,郁恒什么官仪什么应酬姿态都懒得顾了,嗓子吼到沙哑,四方突围躲进宫里才能得个耳根清净。
有家不敢回,窝在太医院办公署里,郁恒坐在圈椅上双目无神百思不解。
一辈子师兄弟,师兄明明知道点什么,愣是半点口风没跟他透露。
只在说笑的时候开玩笑一样,说过一句“喝新鲜的”。
当时他跟师兄说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
郁恒咬牙切齿。
真是他的好师兄!
哪怕跟他多叮嘱一句,让他多喝新鲜百相茶,他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气。
他在玉溪村待了好几个月啊!!
出门就是新鲜百相草啊!
怎么着?
他的命不是命?
他的寿不是寿?
不用新鲜百相草续啊?
郁恒抬手招来药侍,“我朝太医多少岁数能致仕来着?”
药侍恭恭敬敬回答,“回太医正,您老医术高明,深得皇上及各宫娘娘信任,定能久居太医正之位。……太医一职特殊,行医年岁越长医术越精湛,是以我朝没有规定什么岁数致仕,只要太医正还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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