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头顶传来一声不屑的低笑,他认出了这道声音。
“骆……琛?你别乱来,小心我到公安局告你。”
骆琛“啧”了一声:“我以为你挨了那么多次打该长点心了,倒是没想到你缺心眼缺的这么厉害,非得要我亲自动手是吗?”
刘宁安嘴唇颤抖:“我和你没结仇,你凭什么打我?你要么把我打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肯定要找你算账。”
没人看到骆琛眼底流淌出一丝兴奋充满趣味的光,舌尖抵着牙槽一脸的痞气:“放心,我不会打死你,要找我算账,简单,你去找一个叫宁梦如的女人,她会给你说法的。”
刘宁安还想和他讨价还价,拳头就如雨点一般密密麻麻的砸下来,拳拳到肉,痛阵阵入骨髓,骆琛这是比之前下了十足的狠劲。
“早告诫过你别去找梁梦,听不懂人话?”
“惦记我的女人,你该死。”
“再有下次我要你命。”
…… ……
不知道过去多久,一个路人听到人哼哼的声音大着胆子走过去,在冷风中率先入鼻的是一阵混杂了酒尿臭味的味道,到底还是心善把人送去了医院。刘家两口子得知消息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对自家这个常常遭揍的儿子既心疼又无奈,周婷也来了,不过她是看热闹来的。
她趁着刘家两口子和医生聊病情的功夫居高临下地站在因疼痛无法合眼的刘宁安面前,冷嘲道:“多可惜,这次运气怎么就不奏效了?肋骨断了几根?胳膊腿断了,一张俊脸蛋也没了,天,刘宁安,以后你就是个废人了。告诉我谁打的你,我得买点礼物过去谢谢人家。”
刘宁安半边脸肿的老高,连话都说不利索,但瞪大的眼里全是愤怒和暴戾,要不是他躺着不能动肯定也要让周婷尝尝这个痛苦。
周婷就喜欢看他生气却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本来还想再说几句的,不巧刘家两口子进来了,尤其刘父:“哪个孙子做的好事,我绝不绕了他。”
刘宁安哆嗦着唇吐出两个字:“骆琛。”艰难地吞咽了口水,继续说“他说让我找宁梦如算账。”
宁梦如?
周婷脑海中闪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有那么一瞬间她无比后悔自己喜欢谁不好偏偏挑中了刘宁安这个草包,骆琛居然和宁梦如有外人所不知道的关系,怪不得骆琛每次遭遇困境,总会化险为夷。
第080章 80
赵家老人培养出多为有身份人士的名声在小城内受到特别对待, 过寿那天整个家里装扮的喜气洋洋,前来道贺的皆是有头脸的人物,布置雅致的小院里欢声笑语不断。
赵捷帮着招待和她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眼睛却时不时地朝外边张望着。
“赵捷看什么呢?怎么魂不守舍的,难道在等你的心上人?”
这些都是平日里和她玩的比较好的好姐妹,所以才敢这么开玩笑, 然而这个不是玩笑的玩笑引得不知缘故的朋友们哄然大笑。
赵捷扯了扯嘴角,到底还被心底的酸涩给压了下去, 她既盼望那个人来, 希望梁梦能看清与这个阶层的差距识相的退出, 可又怕梁梦为此心生迷恋非霸着骆琛不放。
然而她的这两种思虑不过是自我闲暇的消遣,事情如何发展并不由她说了算。
只是这种复杂的心态让她融入不了当下的热闹,直到听人说宁梦如两口子来了,她才恢复了精神, 站起身欢天喜地的迎出去了。
宁梦如两口子可谓是最为这场寿宴增光的存在,才刚进门就被围了个结结实实,毕竟宁梦如的丈夫是省城重要单位的一把手, 多个人情多条路, 两人显然见多了这种场面应付的游刃有余, 谈笑间破有分寸, 既不会失了热情也不会越界。
赵捷走近人群中拉住宁梦如的胳膊,娇俏地说:“叔叔, 阿姨, 你们来啦, 快进来, 我奶奶盼了好久了。”
赵家人包括赵捷能在城中这般体面仰仗的就是这份情谊,这份人脉关系是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触碰到的, 而有资格立于门外的人也在光看不到的地方进行疯狂的厮杀和博弈。
宁梦如很喜爱好友的这个女儿,虽然不能做自己的儿媳让她惋惜,想明白后干脆拿她当干女儿对待,笑着说:“一会儿你骆琛哥也来,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赵捷心口微微一阵疼,差点连脸上的笑都挂不住,将人带到奶奶屋里。
奶奶彼时正和人聊以往的岁月,说起自己的朋友和老伴还有那些经历没忍住抹眼泪,待看到自己的得意弟子很快就开心起来,余光扫了一眼在一旁跟个闷葫芦似的孙女,暗道真是个脸皮薄的能成什么大事?
老人住的屋子毕竟私密性较强,一些人很快识相的退出去了只留下亲近的人坐在一块喝茶聊天,而这也是赵奶奶为孙女使力的最好机会。
“梦如,你和小捷她妈妈是最好的朋友,你现在又找回了儿子,借着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看要不要商量一下两孩子的事儿?”
赵奶奶话一出,赵捷的心瞬间吊起来,下意识地看向宁梦如,果然一如她想,宁梦如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为难,不过一瞬就回归如常,回答的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老师,我是很想孩子们能亲近,咱们两家关系本来就亲,亲上加亲更好,只是现在社会提倡自由恋爱,我又很长一段时间不在他身边,孩子本来就跟我不亲近,我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赵捷颓然地垂下头,心底残存的最后希望最终化成一缕薄烟消失不见,说不难过是假的,只是没有任何办法。
就在她眼里的期待将要退却殆尽的时候,奶奶笑着说:“是新时代了,但这世上的道理是不变的,他说到底还是孩子心性,谈对象和过日子是两码事,要想婚姻走得远,还是得你做长辈的把关。我明白你对孩子有亏欠总想着补偿他,你这么做是对的,可补偿不是由着他,你这才是对他不负责。”
宁梦如抿着唇看了眼丈夫,眼里多少有些动摇,说白了她确实是不满意梁梦的,可是又拿儿子没办法,这些年的离开,让儿子成了一块刀枪不入的硬石头,除非他自己主动低头,不然想都别想。
“老寿星这话不对,人应该自己对自己负责,好坏结果都由自己承担,怎么能事事依赖长辈?”
秦志成刚要开口,不想被人抢了先,屋里的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眉目俊美且冷厉的男人进来,手里牵着一个明艳动人,窈窕纤瘦的漂亮女孩,光从外貌上看任谁都觉得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很难让人不生好感,而且从外表上看赵捷就已经失色很多。
骆琛不在乎外人拿什么眼光看他,径直走到宁梦如身边,生硬地喊了一句:“妈。”又转向旁边的秦志成叫了声叔叔。
秦志成对骆琛的态度从第一眼到现在就比较复杂,一是不听话的头疼,二是为这孩子的坚韧有主见和有才能而赞赏不已,尤其这次回来所得知的一切信息让他断定骆琛这孩子前途无量,在往后的某一段时间里会印刻下他的名字。
骆琛没忘了自己来是做什么的,疏离的嘴角微微扬起:“听说叔叔和我妈以前受到您的照顾,今天是您的生日,这是晚辈和梁梦的一点心意,祝您健康长寿。”
骆琛到底是在外面见过大场面的,这一年多的摸爬滚打让他学会了很多,整个人身上的青涩和毛躁全数褪去,只剩下让人难以靠近的疏离和难以猜测,还有不受任何人与事务约束的自我主宰。
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这孩子说的话再怎么不中听,赵奶奶对这个孩子还是相当满意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把气氛搞的太难看,点了点头:“谢谢孩子,有心了。”
屋子里的人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见气氛紧张便说了别的话题,再次恢复了热闹。
骆琛虚揽着梁梦的腰,将她带到宁梦如面前说:“妈,我和梦梦正在处对象,我们是要结婚生活一辈子的。只要她想,我随时可以和她办理结婚手续。这种事情我希望不会再有下次。”
梁梦和宁梦如也不是第一次见了,看在骆琛的面子上她做了一个晚辈应该做的。
梁梦抬眼看到不远处用复杂眼神看着自己的赵捷,落落大方的冲她笑了下。
宁梦如随着梁梦的视线看到赵捷,轻咳一声,笑道:“梦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好朋友的女儿赵捷,我拿她当亲女儿一样,你们又在一个单位,往后相互照顾。”
梁梦笑着看向赵捷,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当中荡漾着坦然和自信的笃定:“我们有聊过天,相信那会儿的问题,赵捷应该得到答案了。”
赵捷整个人僵在那里,哪怕她再怎么能忍这会儿也难作出不在意的表情,难堪从头到脚。
骆琛皱了下眉头,拉着梁梦在旁边坐下来,他则和秦志成聊自己在南边的所见所闻,也会听秦志成对某些事件的评价,其中有认同也有不认同的部分,但因为秦志成所处的位置和见过诸多丰富案例这一事实,他开始检视自己的某些认知是不是不成熟或是太过激进。
专注的他并没有看到旁边的梁梦一直在盯着他看,尤其听到极有见解的观点,梁梦会依照自己的见识来思考,虽然她算不得上什么眼光远大的人,但也知道他的展望在现在是多么的亮眼,如果可以她很想告诉他几十年后会是怎样一幅画面。
“我相信我现在的所有想象在未来发展的成就面前不值一提,但我想做那个先走路的人,清除荆棘和碎石,哪怕折在半路上,能让后面的人走顺一点也好。”
秦志成点了点头,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好小子,敢想敢干一切都有可能。”
梁梦很意外他虽然没有接受更高一层的教育,可他的想象力一样远大,因为那些想象力在几十年后居然变成了现实,她看到了他另外的一面,而这一面更让她心动。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吵闹和女人的哭声,这种刺耳又败兴的声音让老寿星很不悦,也让陪伴在旁边的客人们出声指责。
梁梦听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意外地挑了下眉,想不通周婷怎么会来这里。
“我丈夫被宁梦如的儿子打进医院,吃不下睡不着,跟残废一样。”
在场的这些人自诩身份不俗,向来看不上市井间那些上不台面的人和事,尤其是刚才看到的骆琛分明是一副优雅清冷的模样,不像是会动手这么狠的人。
然而梁梦却一下子明白过来,也想起来那天晚上为什么会觉得他说的话怪怪的,转头看向他,男人虽然故作镇定,但耳垂却散发着一阵可疑的红晕,眼睛躲闪着不敢看她。
好一个不让她看到他动手,所以就选择她看不到的地方动手。
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骆琛对于打人这件事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他不想辜负梁梦对他的期待,可到底还是破了。
“骆琛?怎么回事?”
骆琛紧抿着唇,那一条线代表了他什么都不会说。
“是因为我,外面那个人的丈夫已经结婚了还在纠缠我,我很困扰,骆琛知道了帮我出口气。”
第081章 81
梁梦的声音在一片吵闹中犹如一弯清凉欢快的溪流, 从一丝几不可见的缝隙中流入骆琛沉闷又燥热的心间,冲破了常年凝固的暴戾之气。
在这之前他听到的多是指责和笑话,没有人会为他辩解。
他像高山上被风雪欺凌许久的弱草, 突然有一天有一人经过心生怜悯,将他拢在怀里精心呵护,这种温暖和甜蜜让他看向梁梦的眼神愈发缱绻多情, 这一刻他感觉到内心深处那个因为被抛弃弯了脊梁的小孩终于挺直了腰杆,拨开了围拢在周围的浓雾, 放眼看向世间一切。
原来, 被喜爱的人护着是这样的, 窃喜,欢快,温暖,激动, 更如一株有养分加持欢快生长的嫩芽在阳光下绽放出鲜亮的色泽。
骆琛拉起梁梦的手,十指紧扣,嘴角噙着一丝笑:“对不起, 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
一旁的赵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骆琛, 梁梦一句话就让疏离冷淡的他绽放笑颜, 刹那整个房间都跟着明亮起来, 这让她最是挫败,也让她再次确定骆琛满心满眼都是梁梦, 再看不到其他人了。可是当他抛开儒雅清朗的外衣露出最真实的蓬勃力量, 锐利、凶狠且张狂, 颇有一副傲视群雄的气势, 然而就她所得知的关于他的一切,他是有这个资格的。
一个不相干的人跑到人家寿宴上来闹, 被不客气地请走是必然的,但事件的主人又是秦志成和宁梦如的孩子,让一众想说什么的人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
那一边周婷跑来闹事没和刘家人商量,她本意是想宁梦如这一家子好歹是有身份的最要脸面,要她消停就得给伤残损失费,她是做好了狮子大开口准备的,毕竟把她的靠山推倒让刘家人拿她当牲口一样打骂他们的功劳可不小。
她失策了,从头至尾她没有见到宁梦如,却在被拖出去的时候不经意的一瞥看到站在窗户前的梁梦,梁梦冲她弯了弯嘴角,那是站在高处的刺眼傲慢和嘲讽。
那眼神好像有疑惑,之后又做了自我解答。
“你怎么这样了呢?哦,你本来就如此。”
那是一直望到灵魂深处的目光,撕开了虚伪外衣下真实的内里,逼得周婷自己承认里面藏着多少污垢和龌龊。
但那又怎样?她想赢过梁梦,过上比梁梦好千倍万倍的日子有错吗?老天爷不帮她,才让她一次次栽沟里。
从她出生在一个充满打骂咆哮窘迫的家庭时就注定了,她这一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从其中爬出去,只有功成名就,才能让那些假仁假义的人哭着看她笑,廉耻道德?那不是她该拥有的奢侈品。这条不择手段,受尽众人冷眼和社会鄙弃的路她走得分外坚定,至于更多的,她不敢想,作恶总好过面对眼前一片无尽的虚无。
闹剧结束后,梁梦挑了个清净的地方待了一阵,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正和几个面容严肃男人聊天的骆琛,暗骂这个男人心眼真足。
所以很难说他打了刘宁安又告诉对方找宁梦如算账和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是没有关系的,他用为她可以抛弃体面和脸面的做法来反击那些想要借他的婚姻来实现别的目的的奢望,也堵死任何一个宁梦如动摇的可能。
更直白一点说,那就是——他自愿低头,但并不代表宁梦如可以掌控他的人生。那把衡量人生的尺,他交到了自己手上。
想明白这些后,梁梦脸上的笑就没落下来。
所以他们在赵家待了没多久就出来了,雪后天冷路滑,口一张就满是白雾,可天是那么的蓝,太阳是那么的灿烂,有那么一瞬,梁梦想要丢弃温度感知,在这片精致的天空下抒发自己的快乐和满足。
曾经的她小心翼翼地去求爱,为了消弭两人之间的所有外在差距,她牺牲公司所有人对她的信任去扶持渣男,然而这并没有得到渣男的感激,反而催发了这头猪的盲目自信,真把她喂给他的一切便利当成了自己的能力,在外面四处发散那股芬芳吸引别的蝴蝶上钩。
到最后这段所谓的感情中压根没有爱的存在,只剩下笑话。
骆琛虽然霸道,但他让自己知道了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着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穿书来这么久,她收获了家的归属感,而现在又感受到了真正的爱,未来的路明媚又宽阔。
“你怎么想到会有人来闹?”
骆琛耸耸肩:“我不知道,都是概率问题,他们来闹最好,如果碍于宁梦如的身份不敢来……反正刘宁安以后应该不敢来烦你,怎么样都不亏。”
骆琛说着拉住她的手,眉眼间跳动着欣喜:“我原以为你知道了会生我气。”
梁梦噗嗤一声笑出来,左右看了看,见路上行人不多拉着他到附近一条没人经过的巷子,伸手覆在他的脸颊上,手上的冰凉让他发出嘶的一声,不自知地低沉沙哑声调显得分外勾人,在她的心田荡漾开一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