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有人搬了椅子来,“皇贵妃娘娘,您请坐。”
皇贵妃坐下,随后问起太子妃的情况,得知一切顺利,便点点头,“有竹清嬷嬷在,本宫放心。”就是不知太子妃自身顺不顺利。
半个时辰后,太子妃的母亲也到了,皇贵妃抬手,“夫人免礼。”夫人也不扭捏,起身后又与皇贵妃说要进去。
康定侯夫人的到来让太子妃镇定不少,竹清与她各自负责一些事情,都等着太子妃开十指。
三个时辰后,十指开了,太子妃嘴里咬着棉布,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又过了一个半时辰,终于生了,母子平安。
“恭贺皇贵妃,贺喜皇贵妃。”宫人们跪下,皇贵妃亲自抱了孩子,又欣喜地说道:“好,你们也辛苦了,传本宫的话,东宫上下宫人赏三个月的月例,正院里伺候的赏半年,稳婆医女等,各赏一年。”
如此,真真是皆大欢喜。
太子妃尚且在产房里不能移动,故而竹清便把她的惯常用的东西拿了过来,供她使用。康定侯夫人见状,说道:“怎麽能劳烦嬷嬷你呢?让宫女们做就好。”这位可是惹不起的,陛下都给几个薄面呢。
“不麻烦。”竹清摆摆手,又看向小皇孙,“长得真是好,奴婢活了这麽些年,头一回看见胎发如此浓密的,将来定长得像太子那般英俊,也如太子妃一般有才。”
“那便承嬷嬷吉言。”康定侯夫人喜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女儿头一胎就生了小皇孙,如此她就不用担心了。哪怕来日曲侧妃入了东宫,也生了儿子,得了皇贵妃娘娘的脸,也不必担心她生事。
五月份是小皇孙满月礼,陛下亲自为孙儿起名,鸣,为鸣哥儿。
六月份,太子妃已经能自己处理账簿、管理宫人,因着太子马上就要迎曲侧妃入门,太子妃怕手忙脚乱,故而还特意央竹清再留下一阵子,“竹清嬷嬷,您瞧瞧鸣哥儿,他可舍不得您走。您再呆一阵儿,好不好?我要忙着曲侧妃的婚嫁事宜,实在抽不开身,偏除了您,我又信不得她们会照顾好鸣哥儿。”
竹清也不是木石做的人,瞧了瞧因为生育而眉眼柔和不少的太子妃,便应了,“太子妃看得上我,我自然留下。”左不过再住一两个月,也不碍事。
六月初九是竹清的生辰,恰好在曲侧妃进门的前三日,竹清原本没想着过生辰,但太子妃得知了,教小厨房做了一桌子菜,又去诚王府请了菊儿,一同给竹清庆贺。
“我知道嬷嬷不想大办,但就这般当作不知道,我却过意不去。嬷嬷照顾我十个月,我岂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这一杯酒是我敬您的,嬷嬷。”太子妃说的诚恳,是正正经经把竹清当作长辈,才有此肺腑之言。
倘若没有竹清这般知晓后宫之事,又懂尚宫局事宜的人在旁边指点着,过去她也不可能因为差事干得好被皇贵妃赞扬。
“正好,今日菊儿姑姑也得空,岂不美哉?”太子妃与两人小酌几杯,随后听太子回来了,便离席了。
只剩下竹清与菊儿两个人,她们自斟自饮,又聊起近况,竹清说道:“待曲侧妃入宫,太子妃对宫务熟悉之后,我要离宫了。”
这事儿从前菊儿听她说过,从前她支持,如今瞧了太子妃礼遇竹清,加之她在诚王府被诚王妃善待,心境改变了。故而她劝竹清,“不若留下来?定居在京城,平时有个头晕眼花的,也能找太医瞧瞧,你出宫去了,身体不舒服找郎中看,却也未必能治好。”
“何况我看太子妃对您很好,让您帮着照顾小皇孙,多体面的差事。那春兰与秋葵伺候你起居,也不用你自己动手,多好。”菊儿说,“年前您才病了一场,太医怎麽说的,让您静心休养,您反过来,还要去外头舟车劳顿,让人担心。”
竹清摇摇头,“太子妃很好,但我总想再出去走走,安稳并不是我想要的。”就像从前她拼了命地往上爬,跟着王妃入东宫,随后又成了尚宫,答应陛下去小地方开办书院,如此种种,皆是挑战与刺激。
如今虽然还在宫里,但她早已不会遇见困难与危机,自然也就不愿意再呆下去。
“太子妃对我很好,我知足感恩,但平淡的日子也总要有改变的那一日。”竹清慢慢悠悠地倒酒,跟着太后在宫里养老的十来年已经足够了,如今的她要去更加广阔的天地瞧瞧。
“看你那表情,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与萧扶风约好了,先去北安州游历,然后是宜州……”竹清侃侃而谈,眼里有光了,仿佛她还没有老,还是那般年轻。
菊儿轻轻说道:“也是,这一直是您的愿望。”如竹清这般坚定的人,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第二个。
就像她,伺候过太后,让她再去偏僻的宫里当个小宫女,她定然是不愿意的。去了诚王府,被礼待,这才让她感觉到舒心。
“我会给你写信,把所见所闻都写给你看。”竹清说。
侍奉两人喝酒的秋葵蹑手蹑脚退出来,随后找到太子妃,对她摇了摇头。
太子妃叹息,“知道了,你下去罢。”
太子也在,知道太子妃的打算,便问道:“不成?”
“是,嬷嬷她终究不想留在东宫,可惜了。”像那样一个在宫中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嬷嬷,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果然难以留下。
“你的奶妈妈不是养好腿了?教她回来带着鸣哥儿就好,竹清嬷嬷……也不能强迫她,父皇也看重她,少不得,连我也要客客气气地对她。”太子说,“况且,她年纪也大了,身子不好,万一在东宫出了甚麽事,你教父皇怎麽看我们?只怕还会训斥我。”
“算了,总归是人多,我多让人看着鸣哥儿,宫务我学着点就好。”太子妃听罢也觉得有道理,便也不纠结了。
过了三日,六月十二这日,东宫张灯结彩,太子妃忙进忙出,时而看看宴席筹备如何,时而又问一下哪些世家已经差人送了礼来。
竹清不去凑热闹,她带着鸣哥儿,对春兰与秋葵说道:“去罢,看看热闹,太子妃与曲侧妃都会撒喜钱,你们也去领,不然岂不是亏了。”
春兰与秋葵相互对视一眼,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高高兴兴地便去了。
晚上,太子妃来看鸣哥儿,她眉眼疲惫,但语气却很柔和,轻轻柔柔地给鸣哥儿哼曲子,哄他睡觉。
“嬷嬷,您也累了,去休息罢,鸣哥儿我来带。”太子妃说,竹清见状就出去了。
竹清转头看了一眼,不算明亮的火烛把退去满头珠翠的太子妃照得有几分落寞,她往外走去,哪怕再贤惠,也终究会难过。
翌日,已经收拾好心情的太子妃端坐于圈椅上,接受了曲侧妃的敬茶,她教导了几句,无外乎就是甚麽早日为太子绵延子嗣、安分守己的话。
曲侧妃与皇贵妃其实并不像,比起内敛的皇贵妃,曲侧妃有几分高傲。
在东宫再留了十几日,竹清向太子妃请辞,太子妃允了,又提醒道:“竹清嬷嬷还是要去告诉父皇一声,让他知道。”
勤政殿,何盛康快步走下台阶,“竹清嬷嬷,您怎麽来了?陛下正与几位大人谈论政事呢。”
“可是萧扶风萧大人?”竹清问道,何盛康也不遮掩,低声说道:“正是,萧尚书刚打南边回来,向陛下汇报呢。”
几年过去,萧扶风已经做到了工部尚书一职。随着近几年工部地位的提升,萧扶风可以说是两位丞相下的第一人。
紧闭的朱红大门无声的开了,竹清与何盛康抬头看去,萧扶风打头,身后跟着二男二女,其中一个女子是陈学恒。
竹清与她们两个之间挤眉弄眼,这才进内,“奴婢参见陛下。”
陛下一如往常,同何盛康说道:“还不快给姑姑拿个椅子。”
待坐下后,竹清说道:“陛下,奴婢来向您请辞啦,小皇孙很健康,奴婢再没有不放心的。身子骨不济了,奴婢也想着趁还有力气去外面瞧瞧,从邸报上经常看见别的大州是如何如何的繁盛,却总不能亲眼瞧见,总是感觉遗憾。”
“请陛下准允。”竹清起身行礼,陛下看了看她,长叹一声,“姑姑请起,朕允了。何盛康,把圣旨拿来。”
何盛康当场宣旨,“奉天承运皇帝,召曰:竹清持躬谨慎,卓尔不群,大智大勇……于国于民,国而忘家,公而忘私……今特封为代王,享万石粮食……”
拿到了圣旨,竹清久违的感受到了一股蓬勃的力量,代王,王爷……几十年如一日的努力,在此刻得到了回报。
“臣谢主隆恩。”竹清再次叩首。
“姑姑与萧扶风一般,竟在同一日向朕求去。”陛下笑说,他没有解释的意思,故而竹清也没有追问,只想着等下去找萧扶风,再当面问她。
东门,萧扶风垂手站在一旁,远远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她迫不及待地迎上前,抱怨道:“怎麽那麽慢,我可等你好久了。”
竹清把圣旨递给她,“接圣旨呢,所以晚了一些,代王。”
萧扶风挑眉,“代王,从前你代陛下行事,如今得了这个封号,果真不错。”她也欢喜,竹清得脸,她也跟着有光。
“对了,我听陛下说你辞官了?怎麽回事?当得不高兴还是有人欺负你了。”竹清拧眉,萧扶风凭女子之身做到了尚书一位,必然受到颇多的排挤,她也是怕萧扶风是被挤走的。
“你看看我,我都老了。再说这两年去南边建造大坝,身体几番病痛,早就撑不住了。”萧扶风叹息,“再说了,当初说好的一起去游玩,我想着太子妃已然生育,你也该离开了。莫不是,你不想与我一起去?”
“当然不是,走罢萧大人,今夜便回去收拾行李,明日就踏上旅途,让我们看看,你一手推动繁荣的北安州如今怎麽样了。”竹清揽着萧扶风的肩膀,明明两个人已经衰老,但腰背依旧挺直,依稀可见年轻时是何等的骄傲肆意。
大风吹散了她们两个人的话,断断续续的话语飘向四周,萧扶风说,“你封王……礼部尚宫局为你准备礼仪与王府……你不再等等……”
“管他们,于我而言……是荣誉而已……办事效率拖延时间。”竹清亦不是那等迂腐守旧的人。于是等宫中以及礼部来人之后,却发现竹清与刚被陛下加封太子少傅的萧扶风不见了。一问才得知,两人早已趁着夜色一路北上。
北安州。此时已经天黑,然城门口依旧车水如龙,源源不断的马车、驴车运载着货物走到队伍当中,排队等候进城门。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也加入了队伍当中,萧扶风撩起车帘子,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景色,“变了,也没变。”
检查文书与路引的官兵们速度很快,他们练就出火眼金睛,一看便知道有没有问题,待看见某一个人的文书之后,小兵抬了抬头,“你是……”
萧扶风食指放在嘴唇上,小兵震惊过后,便恭恭敬敬地把文书路引还给她,又说道:“您请进。”
他转头,想跟身边的小兵分享甚麽,却见他同样激动不已,“你也见到了?”
“对啊,我孩子能上学,还是多亏了她。”
小兵想了想,发现两人讲的不是同一个人,但同样让人敬佩。
进来了萧扶风的宅子后,两人好一番洗漱,又打扮得干净整洁,这才携手出门。
“我记得从前这条街最惹人注目的就是烤羊排的店,如今却不是啦。”竹清说,两侧街道一眼望不到头,其中食肆最多,甚麽烤羊排的,炖羊肉的,还有南边来的茶楼,精致可口的叉烧、凤爪……
“我们先从哪儿开始吃起?”竹清问,选择太多,一时间犯了难,“是吃南边的小吃呢,还是吃北边的面呢?”
萧扶风瞅瞅她,说道:“按照顺序,从这边第一家开始吃起,反正咱们不打算在宅子里开火,就一日三餐轮着在这里吃。”以她们两个的钱财,足够潇洒了。
“成。”竹清点点头,她们进入第一家,那是南北风格混杂的锅子店,专门做火锅,伙计忙得脚不沾地,忙把她们迎进去,“两位客人是在大堂吃还是雅间?如今雅间正正好有一间,可要?”
“雅间。”萧扶风说,店小二高兴地在单子上写写画画,高声道:“雅间两位。”他又得了一份提成,嘿嘿。
雅间门口贴着梅花,里面摆着几个盆栽,看似是新鲜采摘下来的梅花,实则是假花,倒是让人稀奇。
这样的一间雅间,要多添二两银子。
“二位是要甚麽锅子?鸳鸯锅还是单锅?我们这里还有三锅四锅,如果客人们是第一回 到我们酒楼,那得尝尝这四锅子,麻辣、牛油、清汤、酸锅,定是不亏的!”店小二麻溜地解释,“这牛肉下到牛油里,只短短几息之间,便可以捞上来再沾蘸料,一口下去,满嘴喷香……”
萧扶风:“……四锅,还有牛肉、羊肉、这个五花肉、鱼皮、鱼丸、面条,你要点甚麽?”
竹清看了看菜单,说道:“我点一些素菜,土豆片、莲藕、生菜,就这些,再要一壶酒,青梅酒,要冰的。”
“哟客官真会吃,这热锅子就得配冰的酒才够味。”店小二也不耽搁,马上去安排了。
“牛肉也能随意供应了,我们大文真的变化太大。”萧扶风感慨,在过去三十年,牛肉还是定量的,因为耕牛很重要,可是随着利于农田发展的发明越来越多,耕牛就被解放了,商人们琢磨到商机,最后出现了一种肉牛,从小牛变成可供宰杀的大牛不过几个月,而且肉多肉质鲜美。如今连平民百姓也能时常买到牛肉,可见生活的滋润。
“当然,不然我们这麽努力是为了甚麽?”竹清说道,一处变化会引起连锁反应,从农机、水车开始,改变就一点一滴地渗入到各个方面。再加上大文不断的对外扩张,经济繁荣,有市场有需求,商人们有利可图,自然积极。
锅子上来了,是方方正正的铜锅,四个格子,其中两个是红红的油辣锅,上头飘满了辣椒,红的青的都有。另外一个是番茄锅,最后一个是翻滚鸡块的鸡汤清锅。
浓郁的香味扑鼻,竹清下了最喜欢吃的牛肉与五花肉,萧扶风倒酒,又与竹清一杯干了,感叹道:“不枉人生此行。”
“我们小酌就好,等下闹肚子。”竹清说,肠胃脆弱,然而嘴馋。
如今的季节其实并不适合吃锅子,两人吃得满头大汗,又咕嘟咕嘟灌酒,实在是畅快。
到最后,萧扶风诗兴大发,又作了两首诗,非常符合今夜的心情,竹清夸赞道:“妙极妙极,我要写下来。”
她打算把游历的经历写下来,过后刊印出来,就叫《美食记》,以她的视角记录各州各县的风土人情。
竹清提笔就写,萧扶风又连连开口作诗,一时间雅间内的气氛热烈得不行。到最后,两人醉得不成样子,是被仆人扶回去的。
翌日清晨,竹清又与萧扶风跑去第二家店,这是一家南边的茶楼,店内摆放了好些山水画,以及几首诗词歌赋。
“小笼包、汤包、凤爪、干烧……”萧扶风一连点了好几种,又说道:“要一壶雨前龙井,不必冲泡,我们自己来。”
竹清把自带的茶具摆放好,随后等着泡茶。
一壶茶,几样点心,她们两个便在店里坐了一个早上,笑看民生百态,走街串巷的货郎、沿街叫卖的小吃摊子、固定摆摊的菜农,构成了好一副画面。
萧扶风擅长作画,当即命人回去取工具,随后把这一幕画下来,竹清就在一旁看着她。白云悠悠飘过,市集吵闹,她们两人却好一番安静闲淡,如此就准备度过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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