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听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几句别的,沈随安忽然起身,挽了挽衣袖朝着门外走出去。
顾听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怎么这么听话?}
{让走就走?}
男人脚步一顿,视线掠过顾听,温声道:“太太,自结婚后主卧便是你的房间,不用考虑我,我说过的,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如果你感到不方便的话,我们也可以将我们的关系告诉他们。”
话刚说完就遭到了顾听的拒绝:“不行。”
沈随安微笑问道:“还是因为阿德勒?”
顾听:“……”又想问了,他怎么比她还记得牢?
顾听眉眼情绪微收,轻声道:“不是。”
其实她之前说的那些话,有大部分都不是阿德勒的,但为了显得专业一点,有些话她胡编乱造,尽力打造成名人能说出来的话,提高可信度。
垂眸思索了许久,顾听斜倚在墙边,淡淡看着沈随安,问他:“你觉得小却和小且是个怎么样的孩子?”
沈随安眉目稍显错愕,没想到顾听会问出这个问题来。
让他来描述两个孩子的性格以及做事风格——
老实来讲,他也有点说不出来。
直到顾听问出这个问题,他才发现他的确是不够了解他们。
作为他们的父亲而言,他是不合格的。
沈氏在京都扎根百年,并非一夜成功,也并非一夜做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年轻时他的性格与现在的小却相似,甚至要比他更狂几分,父母希望他随遇而安,可他偏偏热爱刺激之物。
可惜好景不长,父母出车祸而死,他与大哥相依为命。
结果没过几年,大哥也去世了,给他留下了两个血缘相近的侄子。
自那以后,整个沈氏的重担加至在他一人身上。
他无法做到既要顾忌工作的同时,再顾忌家庭,他更没教养过孩子,只好按照他父亲的方式教导他们。
思索许久后,沈随安渐渐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方才是我食言,差点无法遵守契约。”
不管顾听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她在努力维持家庭的和谐,给小却和小且创造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
这点,足够了。
“我会遵守下去。”
“但是太太,有件事我思虑许久,一直想不通。”他垂下眸,声音闲闲的,身上不具备任何压迫感,仿佛是在闲聊般问道,“你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好?”
顾听斜倚靠墙, 听到沈随安的这句话后,陷入沉思当中。
其实说句实话,她自己不完全算是个好人。
相比较他人, 她更在乎自己, 更会从自己的利益出发。
她承认, 自己接近两个小孩最初的确带有目的性。
但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偶尔也分不清自己是,想要改变三人命运才对他们好, 还是真把自己代入‘后妈’这个角色里, 发自内心的对他们好。
或许是等待时间太久,沈随安看出了她的犹豫, 善解人意道:“如果太太觉得很难回答的话,当我没问。”
他并不是个好奇心泛滥的人。
身后再没有传来动静, 沈随安并不感到意外, 径直离开, 随手将主卧的门带上。
‘啪’的一声声响打断了顾听的思绪。
顾听抬抬眼。
难得被问住,顾听一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身上传来的黏腻感提醒着她,她进屋的目的。
她走进浴室,将身上的衣服一一换下,躺进浴缸继续思考。
所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慢慢转变心态?
顾听垂下眼睫。
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通后,索性大脑放空, 身体下滑, 只露出一颗头在外面。
“爸爸?你——”在这里干什么?
说了一半猛地想起,他们二人是夫妻关系的沈却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接着话音一转, 十分生硬道:“爸爸,我来找顾女士。”
沈随安挑眉:“她在洗澡。”
“哦。那我一会儿再来。”沈却转身就要走。
注视着少年不自在的背影,沈随安突然出声:“等等。”
沈却停住脚步。
透过背影都能看出一股心虚的味道。
沈随安下意识眯了下眸子。
对于家中两个孩子惧怕他这件事,他并不感到意外。
只不过让他疑惑的是,他明明从未对他们动用过家法,可他们为什么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
提到家法,沈随安向来无波澜的眸子里难得露出一丝怀念。
在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沈随安若是一犯错,便会被他父亲拽着领子丢进祠堂,罚跪认错。
他从小就是个刺头,因此罚跪的次数数不胜数。
更不止一次念叨自己的父亲是个封建头子,老迷信。
——封建糟粕要不得。
所以当他当家时,他满足自己年轻时的心愿,祠堂只在新年才会打开。
“你找她做什么?”
沈随安站在少年身后,难得升起了点好奇心。
自从他回国后,小却变化太大,大到有时候就连他也不敢信。
沈随安回想了遍上一辈的棍棒教育,比起来,他的教育还算温和,并不严厉。
可偏偏,他们对待他的态度并不像对待顾听那样随意。
沈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尖:“就是想问问,她明天还会不会送我去学校。”
沈随安尾音上扬,似乎很感兴趣的问道:“你很喜欢她送你去学校?”
沈却抿抿唇瓣,小心抬眸觑了眼沈随安的表情,才道:“不、不是……”
沈随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在这种目光下,沈却自暴自弃的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我是了。”
他本以为讲出心里话后,平时就爱看戏的爸爸肯定会噙着笑意打量他,或许会调侃他。
没想到沈随安的表情自始至终就很平静。
“小却,坦诚并不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
沈却:“……您说的是我要诚实表达自己吗?”
好像有点难理解。
他爸每次跟他谈心,都要三拐两绕,绕的他头晕。
“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意诚而后心正。”
“修身先要修心。”
沈却耷拉着头:“哦。”
他爸又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了。
十一点左右,沈随安回到房间。
顾听尚未入睡,床头点着一盏夜灯,她手里捧着一本儿童心理学在读。
光影黯淡,女人漂亮的五官轮廓在光线下柔和,她垂下眼睫,试图通过看书来提升自己的相关知识。
沈随安收回视线,从衣柜里拿出睡衣,走入浴室。
浴室的水汽尚未散去,墙壁上的雾气凝结成水珠滑落。
空气中潮湿又夹杂着女人沐浴露的味道,一同钻入沈随安的鼻尖。
有点,不适应。
男人垂眸,单手解开扣子,将身上的衣物扔进脏衣篓里,接着打开淋浴。
二十分钟后,门从里头被打开。
男人头发半湿,碎发少见的垂在眼前,遮挡住眉骨处的疤痕。
与平时张扬夺目的气质不同,散下头发时他的气质会偏向收敛,安静许多。
他用毛巾擦干碎发,见顾听还没睡有些意外。
“很晚了。”他提醒道。
顾听嗯了声:“我知道,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所以会一直在意。
沈随安稍作思考就想到了害她睡不着的原因,不由得道:“抱歉。”
顾听:“跟你没关系。”
说完她抬起头,笑了一下,“你似乎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抱歉了。”
沈随安愣了几秒:“有吗?”
顾听点头,学着他的样子,压低语气道:“抱歉,抱歉太太,嗯,是我的错……”
听到这话,沈随安瞬间回忆起自己和顾听仅有的几次见面。
联想起前因后果,沈随安笑出声来,嘴角的弧度好像已经是极力克制后的。
“好。”
“我下次注意。”
沈随安抬眸,轻描淡写的带过这件事,询问,“小却刚才在门口,托我问你明天要不要送他去学校。”
“明天吗?”
“嗯。”
顾听双手合上书,躺下去:“如果能起来的话。”
啪嗒一下。
小夜灯关闭。
顾听在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闻着身旁不属于她的味道,又一次陷入失眠。
{……好像在提出要他搬回主卧的那刻,我就已经预料到今夜的结局了。}
{好消息,有睡意了。}
{坏消息,睡意没了。}
沈随安没有闭眼,黑眸直视天花板。
听起来,顾听的状态要比他好?
他到现在都没有睡意。
第二天早上。
姜且难得下楼吃早饭。
以往这个点他要么就已经出门,要么待在房间不想出来。
坐上餐桌跟他们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很少。
他慢吞吞下楼,在看到空无一人的餐桌时,眸里掠过一丝惊讶。
“少爷,早。”管家一身燕尾服站在餐桌旁,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他们都还在睡觉,并未起床。”
姜且:“……沈却呢?”
爸爸和顾女士还可以理解,沈却今天不是还要上学么,这个点他还不起?
姜且的年龄比沈却大一岁,自然比沈却早一年入学。
他今年高二,就读于京都高中。
因为职业原因,他目前处于半工半读模式。
“小少爷也在睡觉。”
姜且听完没有吭声,并不打算多管闲事。
他坐在饭桌前,正准备用饭时,管家突然端上来一杯牛奶,放到他的面前。
姜且:“?”
姜且:“……顾女士今天不在。”
方管家微笑道:“太太交代了,以后您在家里吃早饭的话,需要为您提供牛奶。”
“她说,喝牛奶容易长高。”
喝牛奶,容易长高。
这句话在姜且的大脑里,仿佛自动代入顾女士的声音,完成构筑。
牛奶的味道如之前一样熟悉,显然管家是将他的口味记在心里。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而对于管家来说,姜且简直是他职业生涯上的一个挑战。
他能记住家中所有人的喜好,唯独不清楚大少爷的口味。
姜且喜欢什么?
老实说,他在这个家这么多年,的确没有看见过姜且对什么东西表示出明显的喜好。
大多时候,姜且都是一幅‘我可以’‘我行’‘无所谓’‘没必要’的态度,就算是跟二少爷起了争执,也会很快妥协。
选择在他这里似乎并不重要,他自己也不在乎。
哪怕大家都知道姜且这种态度是故意装出来的,也会下意识忽视他的选择。毕竟这些年姜且的故意示弱,让大家都习惯了这位少爷明面上脾气很好,就算忽略了他,也不会被计较。
所以,管家以前只能通过姜且动筷数量去判断他的口味。
但自从那次姜且亲口承认自己不喜甜之后,管家立即将他的口味记下,时时刻刻注意。
姜且握着牛奶,垂眸不语。
掌心里传来的温度提醒着他,他也是被在意的人了。
虽然没看到人,但姜且竟然莫名感到心安。
他的视线落到杯子上,几秒后端起它,仰头喝完。
“我喝完了。”他说。
这次,没有倒掉。
吃完早饭,姜且坐上来接自己的保姆车,前往通告现场。
车窗被打开,清凉的晨风透过窗户一点点吹进来。
沈家庄园占地面积大,距市中心有一段路程,来往行人都开车路过,很少有人停留。
但今天有些不同。
姜且的目光看向窗外。
在他们家正对面,有一个清瘦笔直的身影站在路边的国槐树下。
斑驳错落的树影正好将他笼罩。
看样子应该也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生,隐隐约约能瞧见他的脸。
有点熟悉。
但那里是行人区,或许只是过路的停下来休息,姜且并没有多想。
对面那家庄园很大。
隔着围栏, 远远能看得见坐落在里边的别墅,园丁、女佣、管家……各人都在忙各人的事。
是和他们家不一样的氛围。
看着好像……很热闹。
顾从南安静地站在马路边,目光直直望向那座看起来具有现代化感的法式庄园。
黑眸里光点稀疏破碎, 眼神稍黯。
——他好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他也……有点想她。
但因为那件事两人大吵一架, 气头上她甚至打了他一个巴掌, 最后摔门离去。
或许顾听并不想见他。
顾从南抿了抿唇瓣,黑眸难得出现一丝无措,眼皮耷拉下来, 整个人像是被笼罩在了阴影里。
顾从南从小就知道顾听不喜欢自己, 抗拒自己的到来。
他和她的关系一直不好。
这种情况直到顾家破产之后,原本隐藏在水面下的矛盾尖锐爆发。
他的姐姐不止一次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拖油瓶, 指责他连累了她,指责他害了她一辈子。
他一方面觉得难堪, 一方面又不自觉被顾听影响。
是这样的吗?
是因为他……姐姐才会匆匆嫁人?是因为他, 顾听才会承担起顾氏的责任?
是他, 害了她吗?
可这个想法刚升起,脑海里突兀冒出一个念头,将先前这个想法压制下去。
那道声音在对他说:
——不是你的错,南南。
顾从南的瞳孔渐渐失焦,下一秒又重新聚集。
他撩起眼皮,目光中掠过一丝怀念, 又夹杂着几分小心期盼,视线停留在对面。
少年眉目清朗,表情也生动许多。
他站在对面许久, 拿出手机打开备注为‘姐姐’的界面, 试探着给对方发了条消息。
【聪聪】:在吗?
一个红色感叹号跳了出来。
顾从南低着头垂下眼睫,面上的情绪平淡至极。
随后, 他收起手机,转身离开。
“啊啊啊迟到了。”
沈却看了眼时间,一把冲进浴室匆匆刷牙洗脸。
两分钟搞定后,他又跑到衣柜前,翻找自己的校服。
说起来也奇怪。
在转校前,沈却从来没有遵守过校级校规,把那些当做摆设。
但转校以后,他就再没做过迟到的事。
心里胡思乱想之下,沈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穿好校服,还是老样子,校服拉链拉至胸前,里边搭了件顾女士录节目时送他的黑T恤。
他抬起头,镜中的少年一头蓬松的金发,绷着脸不笑时,眼角下耷,看起来就像一只卷毛狗。
沈却随手揉了把头发,转身下楼。
“起来了?”
沈却看着正在餐桌前用饭的顾听,憋着气道:“为什么不叫我?”
顾听手上拿着一片面包,沾了点果酱,闻言坦然笑道:“你应该知道到底是谁在上学,培养一下属于自己的时间观念。”
“更何况,”她淡定的咬了一口面包,后半句话在心里补全。
{我也没起来。}
沈却:“……”
他憋了半天,才问道:“那我昨天托我爸转达的,你有听吗?”
顾听点了点头,气定神闲道:“听到了,但我不打算去。”
沈却:“为什么?”
顾听单手捧起餐桌上的牛奶抿了一口,奶渍糊在嘴边,她没在意自己的形象,“没有为什么。”
沈却狐疑地看着她。
{家里有一个人丢脸被罚站就算了。}
{我不打算跟着去丢脸。}
沈却:“……”
他!就!知!道!
少年转身就走,自动无视身后那句‘不吃片面包吗?’‘要不要喝一杯牛奶啊’,这种听起来就让他火大的话。
不出意外,等沈却赶到校的时候,校门口已经被罚了一堆人。
戴着眼镜的教导主任站在门卫旁边,一改之前见到他那副客气的态度,严格道:“你,站那边去。”
沈却:“……哦。”
他乖乖站到最后一排,余光扫视一眼,忽地一顿。
那个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也在这里。
他规规矩矩的穿着校服,戴着校徽,徽章上刻着他的名字——顾从南。
教导主任对待好学生的态度一样,并没有因为学生的身份背景,还有学习就宽恕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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