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鸢一颗心沉入谷底。
胥岸曈的力气太大了,十鸢毫不怀疑他仅凭肉.体力量就能把她撕成两半,十鸢没有想不开地和他正面对抗。
十鸢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她收起了匕首,哗啦一声,腰间的软剑被她抽出来。
她偏耳聆听,在听见细微的弓箭摩擦声后,后脚猛地蹬在树干上,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出,与此同时,和她一起逼近胥岸曈的还有一支利箭,寒光闪烁,一左一右,仿佛把胥岸曈的后路封死。
极致的快,极致的凶悍,攻势眨眼间到眼前,犹如大海中最狂烈的暴风,在顷刻间爆发,胥岸曈瞳孔一缩,他顾不得胥衍忱射来的利箭,急速后退,避开十鸢的攻势,她手中软剑极薄,在空中掠过一道凌厉的破风声。
是利箭刺入血肉的声音,胥衍忱不曾留手,这一箭深可入骨,胥岸曈闷声一声,将疼痛都咽了下去。
女子利用腰身在空中
扭转,硬生生地转了方向,她蓦然抬手一挥,数枚银针爆射而来,胥岸曈来不及拔掉肩膀上的利箭,抬刀横档,十鸢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贴身攻上来,软剑抵在胥岸曈的刀刃上,弯出一道堪称折断的幅度。
十鸢借此再次接近他,消失的匕首瞬间出现在她手中,抵在胥岸曈的脖颈,她毫不犹豫地五指成爪,扣住胥岸曈的脖子,她身子越过胥岸曈,眸中情绪冷静至极,手腕陡然用力,胥岸曈直接被她惯倒在地!
山丘处激荡起一阵阵沙尘。
沙尘许久归于平静,传来胥岸曈猛地呛咳声,十鸢手指掐入他脖颈,只差分毫就能掐断他的大动脉,血渍染红了她的手指,殷红一滴滴地落下来。
四周轰然一静。
浮云雕也盘旋在空中,不再俯身而下。
胥岸曈胸膛剧烈起伏着,从女子扣入他脖颈的那一刹间,他就意识到有什么钻入了体内,胥岸曈没有忘记程十鸢的另外一个身份。
她给他下蛊。
胥岸曈闷笑了两声,肩膀都跟着颤抖,西北众人见状,军心涣散,手中兵器一件件落地。
浮云雕仿佛恢复了清醒,重新落在胥岸曈跟前,不断地舔舐他的脸颊,像是要把血渍全部舔舐干净,口中不断发出低低地悲鸣声。
十鸢松了手,她转身朝胥衍忱走去。
有人立刻上前压住胥岸曈,与此同时,信号弹在空中炸响,众人仿佛听见远处有千军万马的声音践踏而过。
胥岸曈倒在地上,他平静地看着红色信号弹在空中升起,眼中无悲无喜,即使被人拿刀剑押着,但也仿佛是座上贵客,不见一丝窘迫,反倒是拿押他人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他被人拽了起来,看见了朝他走来的胥衍忱。
血迹染红了他的衣衫,胥岸曈余光瞥见,不由得低笑了一声:
“十三弟,你有位……好帮手。”
他停顿了一下,最终将十鸢的身份定义成了帮手。
他话音中情绪不明,却让胥衍忱陷入一阵沉默,胥衍忱想起了谢有姝,名冠长安的世家贵女,二人成亲时,他也是宾客之一,他是皇子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和胥岸曈也相差了十岁。
相较于太子妃,谢有姝更像是一位长嫂,总能细心地观察到别人不妥善之处。
她本不该那样凄惨地死去。
同样是中毒,只有他是昏迷不醒,是因为谢有姝最先意识到茶中有毒,及时打掉了他手中的杯盏,他只喝入甚微。
纵是她身死时,声声泣血地让胥岸曈回家,也没忘记提醒他:
“……十三、弟……快、快走!”
周围一阵安静,十鸢抬起头看向胥衍忱。
许久,胥衍忱垂眸,他说:“待此间事了,我会亲自去向三嫂赔罪。”
胥岸曈不再露出浮于表面的笑,他一双手紧握成拳,半晌,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嘲讽扯唇。
十鸢悄然抬起头,她从这句话中敏锐地意识到,公子和胥岸曈之间,是和胥铭泽不一样的。
十鸢不由得捻了捻指尖,血液染在手指上,有些黏腻,她不动声色地在衣袖中擦掉了手指上的湿润。
胥岸曈被俘,谢松林独自前往琥珀城求救,必然会让琥珀城军心大乱。
纵然戚十堰领兵再厉害,琥珀城终究不是幽州城,不是戚十堰的一言堂,自然抵不过早有准备的燕云军。
十鸢不着痕迹地垂眸。
此间事了,她也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胥衍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偏头朝女子头顶看去了一眼。
十鸢没有再管后续之事。
回到梧州城后,她站在房间里,看向被规整安放在案桌上的信件。
上面只有一句话——
“有木寒草,再有圣女在,圣蛊自会稳妥。”
这是在她让信鸽去找江见朷时,同时给乐媛传信问的问题。
乐媛已经给了她答案。
十鸢低头望向不知何时爬到指尖的金色圣蛊,她没再犹豫,将其和木寒草分别放置在两个木盒中。
处理好圣蛊一事,她就要前往青山城了。
继承城主一位非是玩闹,她必须留在青山城跟随虞听晚学习。
至于公子……
情爱是两者关系的羁绊牵扯,而不是绊住二人脚步的枷锁,胥衍忱最终会坐上那个位置,而她不会安于深居后院之中。
她自有她的路要走。
*******
胥衍忱在看见女子拿来圣蛊时,就知道这一日终究是到来了。
他没有迟疑地咽下由木寒草熬制成的汤药,任由十鸢将圣蛊放置在他手臂上,他外衫尽褪,上身裸.露在外,冷白的胸膛和腰腹都是一览无余,圣蛊顺着它的手臂攀爬。
十鸢一直顺着圣蛊看去,目光顺着他的肌肤游走,胥衍忱陡然垂下眼眸,是在房间过于安静后,十鸢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胥衍忱此时没穿外衣。
她倏然呃声,无措地眨了眨眼,强装着镇定,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看下去。
圣蛊不知二人混乱的心思,顺着胥衍忱的脖颈爬上他的耳垂,钻入了他耳中。
胥衍忱的脸色微微一变,他蓦然按住了案桌,额角表皮仿佛在抽动,有一点凸起在他脸上游走,胥衍忱的呼吸粗重了些,额角青筋暴起,十鸢呼吸稍轻地看着这一幕,许久,那一点凸起停在他的眉眼,安伏下去,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
胥衍忱此时的感觉很奇怪,或许是十鸢曾用血滋养圣蛊一段时日,又或许是十鸢人蛊的身份,胥衍忱明显感觉到他和女子有了一种微妙的联系。
胥衍忱摸了摸额间,什么感觉都没有,他意外地问:“这就好了?”
十鸢也一知半解地迟疑:
“圣蛊奇妙,听闻试蛊人要将其滋养一年半载,才能叫圣蛊和其心意相通。”
只暑寒和百毒不侵这两点,就足够让世人冒险和觊觎了。
至于肉白骨和活死人这一点,十鸢不是很相信,毕竟,曾经种下圣蛊的乐赋初就是亲自死于她手中。
不过圣蛊在她手中时很是乖巧听话,她直觉,如果由她种下圣蛊的话,或许不需要所谓的一年半载时间。
人蛊好像是不得了的存在。
但十鸢心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这种不安来自于江见朷。
江见朷耗费十载时间寻找她,其中二人达成共识,他替她保护公子,她前往圣寨一行。
她不信,能摆脱乐冉和乐赋初二人的江见朷会是什么大善人,找了她十年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让她成为人蛊。
江见朷究竟有什么目的?
有人打破她的思绪,暖阳从楹窗中照进来,十鸢仰起头,就见胥衍忱问她:
“今年十鸢和我一起过年么?”
十鸢有些恍惚,又要过年了么?
从她在春琼楼重新睁眼开始,时间好像一闪而过,眨眼就过去了两年时间。
去年这时,她还在长安赶往幽州城的路上。
她许久不曾和身边人一起过年了,也忘了寻常人过年时是什么感受。
十鸢转头望向胥衍忱,她想,或许今年会和以往不同。
十鸢迟疑地问:“过年,需要准备什么?”
胥衍忱低笑一声,他垂眸看她,说:
“什么都不需要准备,你留下就够了。”
他还没穿衣裳,十鸢视力极好,能看清他每一片肌肤纹理,她有点热,但这寒冬腊月不应该热,她受蛊虫原因也不该觉得热。
但她耳根子发烫,不由自主地端起杯盏抿了口茶水。
片刻,她又倒了一杯。
十鸢慢半拍地想,今日的茶水好像一点也不解渴。
胥衍忱将女子的举止尽收眼底,他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和若有所思。
她的目光很明确。
她内敛是真的,或许也有些许矜持。
但她的确时常视线从他身上掠过,胥衍忱很敏锐,也很难忽视这一点。
他也挺庆幸,他这幅身子好像颇得她的青睐。
三日后,岑默带来了好消息。
琥珀城兵败,大军即将入主琥珀城,长安和他们已经近在咫尺。
但是,也有一则消息传来。
戚十堰不见了。
十鸢得知这个消息时,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想法。
她来不及去想戚十堰能藏到哪里去,战胜的大喜和年宴的气氛感染了整个梧州城,有绣娘来给她量尺寸,十鸢不解地伸开双手,绣娘笑呵呵地解释道:
“王爷吩咐给姑娘做身新衣裳,讨个好兆头。”
十鸢不想拒绝这个好意。
于是,绣娘量了好一些尺寸,甚至问了她对衣裳和首饰是否有偏好后才肯离开。
十鸢只能脑子乱哄哄地听从摆布。
许是年节将近,整个城主府都是张灯结彩,屋檐下和树梢上都挂满了红灯笼。
梧州城很冷,前些时日才下了一场雪,白皑皑地覆盖了一片,恰是林中红梅印雪,仿若是天地间中唯一的亮色。
腊月二十二,风和日丽,天际刚刚破晓。
十鸢倏然被惊醒,外间传来脚步声,她立刻翻身坐起,一手扣在床边,下一刻,木门被从外推开,嬷嬷和婢女手中端着银盘,满脸笑意地走进来。
十鸢呆住,她松开握住匕首的手,怔怔地问:
“这、是做什么?”
托盘遮盖的布被掀开,露出里面被缝制好的凤冠霞帔,院子华灯如星雨,给屋中的美人都添了些许看不透彻的柔光,十鸢心跳声在这一刻愈发剧烈,她仿佛能在人群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毫无预兆么?
好像也不是。
从绣娘来给她量尺寸,到院落被装扮得张灯结彩,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十鸢没敢往这方面去想。
十鸢赤足踩了地面上,嬷嬷惊呼了一声:
“哎呦,这大冷的天,怎么能光着脚呢,万一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十鸢想说自己不冷的,即使没有去圣寨前,有内劲护体,只是寻常的冷日也奈何不了她。
但她还是接受了嬷嬷的好意。
她脑海中有点乱,由着嬷嬷拉着她进入净室洗漱,热水在净室内氤氲着雾气,她被热水泡得脸颊染上些许绯红,四周婢女被惊艳得片刻凝住呼吸,她身上本是有很多伤痕的,甚至脸上也有微不可查的划痕。
在虎牙岭,和戚十堰一战中,她浑身伤痕地回来,彼时,胥衍忱还背地中命人把房间中的铜镜都撤下去过。
她见过那具身体,疤痕遍布,再是细腻白皙的肌肤也变得丑陋不堪。
但经过圣寨一行,养生蛊和小圣蛊治好了她的伤,连身上和脸上的伤痕也一并抹去,四周雾气有些盛,十鸢有点看不清周围的人,她坐在温水中,没人看得见,她手指一点点扣住了浴桶。
十鸢好像脑海中思绪很乱,又好像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想起,她其实也不算第一次嫁人了。
不论前世今生,她第一次嫁的人其实都戚十堰,或许不该说是嫁,而是纳。
一顶轿子抬入戚府,从长安风尘仆仆地被送到幽州城,自然不会有这些流程,她没有父母,三书六礼都不需要,戚十堰替许晚辞恪守本身,连踏入她院子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纳妾,纳妾,作为被陆家送去戚府的侍妾,现如今的妾通买卖,她甚至不需要什么文书。
被嬷嬷牵出浴桶时,十鸢很是安静乖巧,她从未经历过这一幕,对婚宴流程也一点不知,只能听着嬷嬷的指挥,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不再去想戚十堰,而是想起胥衍忱。
他是什么时候下了这个决定?在这个梧州城,不是长安城,不是衢州城,也不是燕云城,而是她们都不熟悉的地方。
他们都清楚,梧州城只是她们暂时落脚之地罢了。
十鸢坐在铜镜前,嬷嬷正要替她梳妆时,房门陡然被人推开,有人踏了进来,十鸢转头一看,倏然,她鼻头有些发酸,她堪堪地埋下头。
晴娘显然梳妆了一番,她穿上新衣裳,不似曾经在春琼楼时那么花枝招展,而是规整熨帖,她见惯了世面,也高位许久,也自有一番气质,她来得行色匆匆,喘了口粗气,在见到小姑娘低下头,有什么从脸上滑落的时候。
晴娘蓦然沉默,有些许情绪汹涌上来,她和嬷嬷换了个位置,像是没好气道:
“想要和我分道扬镳的人是你,最后觉得委屈的还是你。”
付清前往西北帮顾婉余救人一事,晴娘怎么可能不知道?
顾婉余和付清从未有过联系,能说动付清擅自行动的也只有一人。
晴娘站在十鸢身后替她梳发,铜镜中映出二人身影,眼前一幕仿佛和十年前重合,那时,晴娘刚将小姑娘带回来,她狼狈也凌乱,发丝缠结在一起,晴娘一点点地替她梳透,晴娘陡然沉默下来。
小姑娘埋头,和往日依偎在她身边时仿佛没什么区别,她忍着哭腔,低声说:
“我以为晴娘不肯再见我了。”
她亲手养大的小姑娘再说以为她不要她了,晴娘也觉得自己早就铁石心肠,为了她的目标,她什么都能牺牲,不止是多年好友,还包括她自己。
但这一刻,晴娘忽然知道她不该说什么,在知道女子越过她直接让付清去协助顾婉余时,她就意识到,她和她亲手养大的小姑娘终有分歧。
她不赞同她。
晴娘至今仍记得那种被背叛的感觉,她觉得愤恨,也觉得不甘。
可收到她要成亲的消息,晴念依旧是千里迢迢从燕云城赶来了,数日不眠不休。
她这一生无子无女,只亲手养过这一个小姑娘,她在十鸢身上耗费的心血和关注岂是一言两语能简单概括。
所以,晴娘才不懂,十鸢最终怎么能不和她站在一起?
晴娘一言不发地替女子梳发,一梳梳到尾,女子的眼泪打湿她的脸和里衣,也叫晴娘鼻尖泛起酸涩,许久,晴娘呼出一口气,她说:
“再哭,就不漂亮了。”
十鸢仓促地擦了擦脸,将脸颊擦得通红,她仰起脸从铜镜中看向晴娘,一双眸子湿红,道不尽的可怜兮兮。
晴娘没忍住翻了白眼:“多大的人了,还是毛手毛脚,下手没有一点轻重。”
十鸢握住晴娘的手,她指骨纤长白皙,只是冰凉得厉害,让晴娘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就听小姑娘低声说:
“晴娘,你相信我。”
晴娘所想,终究也会变成她所念。
但她不能再叫晴娘这样下去了,否则,终有一日,胥衍忱是不会容得下她的。
晴娘一顿,但她惯不会说好话,她生硬地说:“我才懒得管你,日后也该叫你一声王妃娘娘了,我也管不了你。”
王妃娘娘。
十鸢立时消了声音,晴娘惯是懂得如何拿捏她,哭得双眸红红的人,不知该作何情绪,只能闷闷地埋下头,但终究,姣姣的眸眼处终于是露出些许灵动。
晴娘收回了视线,她沉默地想,本是该如此,既然是大好的日子,怎么能一直哭哭啼啼的。
红色的凤冠霞帔被挂在屏风上,被人严密看守,礼服上的每一针线都是数十个绣娘精细缝制,镶嵌的珍珠都是难得的东珠,浑然圆润,包括凤冠都是实打实的金子制作,垂在额前的一串流苏都是金丝勾着玉石,只是其中一颗玉石都能价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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