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堪堪垂眸。
*******
幽州城,在岑默拿下幽州城后,戚十堰数次反击,都被刘将军带兵挡了下来。
直到今日,岑默已经彻底掌握幽州城,在城内扎营驻兵。
而在幽州城的数十里外,戚十堰带兵退到了虎牙岭,身后是渠临城,军营已经在此驻扎了数月,而戚十堰也终于拿到了来自长安城的消息。
“……春琼楼。”
戚十堰沉眸望向案桌上的信纸。
这是戚十堰的私营,柏叔也在其中,他仿佛衰老了很多,整个人的脊背都垂了下来。
春琼楼虽然只是个寻欢作乐之处,但在四周城池的名声却不小。
戚十堰当然知晓春琼楼位于衢州城。
所有脉络在这则消息下都变得一目了然。
戚十堰也没法再自欺欺人。
如今的军营全靠戚十堰做主,在退兵不久后,胥铭泽忽然病倒,一度昏迷不醒,是胥铭泽随队而行的御医救下了他,但饶是如此,整个军营也是阴云密布。
戚十堰久攻幽州城不下,他的不败神话在士兵心底彻底破碎。
再加上胥铭泽在大本营忽然中毒昏迷,所有得知消息的人心底都是沉甸甸的。
营帐外响起一道声音:
“将军。”
戚十堰没出声阻止,很快,来人掀开帘子进来,她端着茶水,茶水被泡得格外浓郁。
如何整个军营都由戚十堰操心,他根本没有时间休息,茶水也不是解渴,而是解乏之效。
晴雯将茶水放下。
她退出来前,只听见背后传来对话声。
“是老奴的错,没有查明陆姨娘居然出自春琼楼,如果不是老奴——”
晴雯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下一刻,她握紧了端着托盘的手。
戚十堰打断了他的悲声请责,低沉冷声道:
“我记得军营中还有一个来自春琼楼的人。”
“——拿下她。”
晴雯不断地远离主帐,脑海中却是不断地想——
陆姨娘来自春琼楼?
她还有同伴在军营中?
她是女眷,也常常混迹在女眷中,得到的消息其实一点也不少,只是瞬间,她就想起了曾和宋府婢女一起闲聊时,曾听说过宋将军不久前在勾栏院替一位伶人赎身,回府后,还百般宠爱。
晴雯脚步倏然一转,立刻朝宋将军女眷之处的营帐走去。
晴雯唇色发白,目光却是格外坚定,她几乎要跑起来,她必须要赶在命令下达前把消息告诉姨娘的同伴!
她躲着士兵的视线,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跌入顾婉余的营帐。
诗情也看见了她,惊愕:
“喂,你是谁?”
顾婉余便是在军营,也是一身勾人心神的打扮,只穿了挂脖的里衣,外套着一层轻纱,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她见到有人狼狈跌进来,心中生起警惕,面上却是掩唇讶然:
“这是怎么了?诗情快将人扶起来。”
诗情和她对视一眼,立刻上前扶人,但晴雯抓住诗情的手,唇色发白,慌乱地压低声音道:
“快跑!”
顾婉余和诗情眸色都是不着痕迹地一厉。
晴雯来不及解释,只能三言两语简短道:“将军发现姨娘来自春琼楼了,他在怀疑姨娘,也在派人来捉拿你们,快跑!”
晴雯在意顾婉余的性命么?
她说不清,但她不想让将军拿住顾婉余来要挟姨娘。
晴雯不知道她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但或许在她给胥铭泽下毒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叛徒了。
顾婉余二人脸色都是一变,她面上没有了勾人的笑容,谨慎地打量晴雯一眼,她已经猜到晴雯口中的姨娘是谁,她没有质疑,而是给了诗情一个眼神,只问了晴雯一句话:
“你呢?我们走了,你怎么办?你和我们一起走!”
说到最后,顾婉余要上前拉住她,晴雯忍不住鼻尖发酸,或许是她冒险来通风报信得了回报,叫她心底情绪难言。
也或许是她想到了晴念,明明尽忠尽责,却没有得到一个好下场。
一面之缘的人尚且担心她的性命。
晴雯摇头拒绝:“带上我,你们走不远的,再说,我还要留下来。”
顾婉余深深地看了她一下,塞了一堆东西给她,没有再废话,眼见军营还未生乱,撂下一句:“保护好自己。”
她和诗情若无其事地出了营帐。
这里是女眷之处,士兵只守在最外层,却不会有人时刻守着每个营帐。
晴雯也赶紧地爬起来,她快步远离顾婉余的营帐,甚至手中的托盘在过程中都没有放下。
但也就在晴雯快要到后勤的营帐时,她听见不远处传来嘈杂声。
她和其余人一样,仿佛好奇地探出头,就见一队人闯入了顾婉余的营帐,在看见里面空无一人时,立刻道:
“人跑了!搜查全营!”
晴雯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
她强行逼迫自己镇定下来,皱眉和一旁婢女低声议论:“那是宋将军府中女眷的位置,是出什么事了么?”
和她搭话的婢女摇了摇头,也一脸惊慌不解:
“这谁知道呢,只希望不要牵连我们。”
晴雯转头看向顾婉余她们离开的方向,她低垂下头,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希望她们能逃得过去。
但是晴雯不敢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这是军营,到处都是士兵,她们要是想要逃,或许只能往山岭上逃跑。
顾婉余跑掉的消息也传到了戚十堰耳中,戚十堰眸色沉沉:
“看来,这军营不止一个耳目。”
只要在军营内,他总能找到人的。
他还有一件事要办。
戚十堰沉眸道:“来人,传我命令,严查所有城池的青楼!”
在渠临城的春琼楼据点被搜查后,这个消息被她们的人拼死送出来。
十鸢得知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彻底僵硬在原地。
春琼楼暴露?戚十堰下令搜查全国青楼?
十鸢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转身朝春琼楼飞掠而去,见到晴娘的第一时间,她什么都顾不得,抓紧了晴娘的衣袖,急忙
地问:
“晴娘,顾姐姐呢?有没有顾姐姐的消息?!”
顾婉余是宋翎泉从春琼楼赎身带回去,春琼楼一暴露,顾婉余也就暴露在了戚十堰眼下。
如今情况,戚十堰必然是宁可抓错,不愿放过任何可疑之人的!
十鸢没了平日中的冷静,她紧紧地盯着晴娘,生怕得到她不想听到的答案。
晴娘沉默了很久,在十鸢快要松手时,她才语气沉沉道:
“传来消息,戚十堰正在捉拿她,她不知从而提早得到了消息,和诗情一起在虎牙岭上消失了。”
十鸢木然地松了手,她怔怔地重复:“……消失?”
消失是什么意思?
虎牙岭难道是什么比青云山还要险峻之处么?顾姐姐没办法从其中脱身么?
十鸢想问的问题太多,她嘴唇颤抖了两下,转身就要离开。
晴娘厉声叫住了她:“站住!”
十鸢堪堪停住了脚步。
晴娘皱眉看着十鸢的背影:“你这是要做什么?不听命令私自行动么?”
十鸢闭上双眼,她当然听得出晴娘言中的阻止之意,但她难道要对顾姐姐的处境袖手旁观么?
她做不到。
十鸢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头也没有回,咬声回答:
“晴娘,我现在没有任务,能够自由活动。”
晴娘被她一堵,又生怕她当真冲动行事,中了别人的圈套,不由得气急败坏:“你给我站住!”
晴娘不是不担心顾婉余,但她看得清楚,戚十堰为何要捉拿顾婉余。
“戚十堰高调下令,一点也不在乎我们得知顾婉余的下落,难道你还不清楚,他的真实目的么?”
就是想要逼程十鸢回去。
她欺骗戚十堰,最终偷得城防图,一旦她落入戚十堰手中,下场绝对要比顾婉余要惨得多。
而且……
晴娘忍不住地闭上了眼,人的分量也是有轻重的。
顾婉余和程十鸢之中,如果让她选择只能保全一人,她只会选择保全程十鸢。
和她是否偏心无关,程十鸢和顾婉余的重要性早不能相提并论。
十鸢握住门,双手的指骨都在泛着惨白,闻言,她觉得荒谬:
“所以呢?晴娘的意思是让顾姐姐替我去死么?”
晴娘眸色冷静,也是冷漠道:“不是替你去死,任务是她自愿接下的,她会陷入险境,也是她没有审时度势提早探明情况。”
“戚十堰退兵时,她不是没有回来的机会,是她自己选择了继续待下去。”
最后,晴娘冷声质问:
“在你们踏上这条路时,难道还没有做好赴死的准备么?!”
十鸢忍不住地掉了眼泪,泪水凉意渗骨,让十鸢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她那双被晴娘称赞最是会哄骗人的双眸绯红一片,她忍住声音中的哽咽:
“我们是做好准备了,但顾姐姐她还有救,不是么?”
不能因为她们肯赴死,就不管她们的生死了。
她转过头,冲着晴娘祈求地喊:“晴娘,求您了,让我去吧。”
晴娘沉默。
她一手养大的小姑娘如今哭着求她,让她去救另一个被她养大的小姑娘性命。
晴娘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她。
许久,晴娘低声道:“十鸢,前往幽州城的任务在你接下后,她本不该再执行的,但宋翎泉给了她机会,后来她又百般恳求,我才会许可她接下,即使她如今暴露了,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回来的。”
十鸢彻底怔住。
她没听懂晴娘的言下之意。
晴娘沉默了好久,才和十鸢提起顾婉余的背景来历:
“婉余和我们都不同,她曾是官家小姐,家父官从兵部侍郎,后来全家十三口人尽数死于幽王胥铭泽之手,唯独她被主子救下带出了长安城,她也是自己要求来的春琼楼。”
晴娘说:“我们得到消息,胥铭泽如今中毒昏迷,她等这个机会等了太久太久,不亲眼见到胥铭泽丧命,她是不会回来的。”
顾婉余会消失在虎牙岭,众人都不得而知她的消息。
晴娘不得不怀疑她是在伺机而动。
——顾婉余做梦都想亲手报仇。
她身负血海深仇,对胥铭泽的恨意,比她们都要深刻。
顾婉余已经失去了踪迹,她不能让十鸢再因此事也落入危险之中。
十鸢相信晴娘的话,但同样的,她也知道晴娘必然有所隐瞒——例如,如今的虎牙岭被重兵层层围住。
她没有得到相关的消息,但她了解戚十堰,他既然知道顾婉余消失在虎牙岭,就不会轻易让顾婉余从中逃脱。
十鸢一错不错地和晴娘对视,她仿佛要望进晴娘的眼底身处,她心底倏然一凉。
——晴娘不会同意她去虎牙岭的。
十鸢袖子中的手一点点握紧,指骨透着青色的白,她的脸色和唇色有一刹间失去颜色,却又在雨夜皑皑下美得惊人,她后退了一步,晴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听见女子轻声说:
“晴娘,我惯来听您话。”
晴娘心底的不安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她脑海中闪过什么,骤然喊道:“拦住她!”
在绿诣等人出现的时候,十鸢也纵身越出了房门,她站在屋檐上,和晴娘一众人相对而立,她眸子中格外冷静,她说:
“如今,便请晴娘许我任性一次。”
话音甫落,绿诣等人倏然觉得浑身发软,不等她们回神,眼前骤然射来一抹冷色,堪堪躲闪过去后,十鸢早不见了身影。
晴娘也躲过了一根银针,她被气笑了:
“不愧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人。”
她教过的最出色的学生,如今却将暗器对准了她们。
绿诣服下解药,也轻叹了口气:“是松麻散,她怕是早就知道您不会答应她前去,故意和你说话,也是在拖延时间让药效发挥。”
晴娘没好气地拍了下桌子。
她气恼得不行,绿诣却是忍不住地笑了声:
“姐姐教导有方,也该高兴,不是么。”
绿诣望向晴娘:“她既然有这能耐,你便让她去就是了,难道你真的要不管婉余姑娘不成?”
便是困得住十鸢姑娘一时,也不可能永久困住十鸢姑娘。
晴娘偏过头,最终,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然呢,难道真的让人去拦住十鸢么?凭十鸢如今的能耐,便是她派了人去,也不一定带得回程十鸢。
翌日,晴娘去了一趟城主府。
胥衍忱笔墨一顿,他偏头朝外看去,许久,他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在某本被翻开的话本中放了一枚书签,低声道:
“第二次了。”
晴娘听得一懵。
胥衍忱没和她解释,他只是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看了眼某个魂不守舍的人,淡淡地命令:
“备马车。”
晴娘和周时誉都是一愣:“主子准备去哪儿?”
“幽州城。”
晴娘下意识地要阻拦:“幽州城岂有衢州城安全?”
胥衍忱平淡地望了她一眼:
“燕云更安全。”
如今战事已起,如果他只想要安全,为何不回到燕云去。
晴娘噤声。
她知道她劝不住主子,主子尚且不良于行时,他都敢远赴衢州城,如今他已经能够独立行走,又岂会被拦住?
一刻钟后,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周时誉今日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马车驶出衢州城时,他才回过神。
主子在身体好转,能够离开轮椅时,其实就能离开衢州城了,周时誉清楚主子停驻的原因。
周时誉沉默了很久,他忽然低声问:
“主子觉得十鸢姑娘如何?”
马车内安静了许久,仿佛没有听见这声问话,在周时誉觉得胥衍忱不会回答时,马车内才传出来平淡的声音:
“我觉得她如何不重要。”
周时誉皱眉不解。
帘子被清风拂起一角,周时誉转头,恰好从被掀开的提花帘下看见主子,车厢内灯影昏暗,他脸侧轮廓浓影,微微阖着的双眸也在这一刻缓缓睁开,周时誉听见他说:
“感情一事某些时候和交易一样,谁有意就注定谁让步。”
他对她有意,所以他觉得十鸢如何,不重要。
她觉得他如何,才是其中关键。
周时誉蓦然一怔。
马车没有停顿,一路朝幽州城赶去,幽州城和衢州城相隔不远,在傍晚时分,周时誉一行人抵达幽州城。
和上次来时的低调不同,马车直接朝城主府而去。
相较于衢州城,幽州城的气氛要惨淡许多,人们行走间也要更谨慎,但岑默军队驻扎幽州城数月,也不曾烧杀抢掠,让不少百姓放下心,于是,起码胥衍忱抵达幽州城时,街道上也出现了行人。
途径某个巷子时,周时誉不由得想起那次他闯入戚府后的情景,忍不住地问:
“主子,您说十鸢姑娘现在会在何处?”
从衢州城去虎牙岭,必然会经过幽州城,她总不能半刻不停留,直接莽入虎牙岭吧?
车厢内,胥衍忱掀了掀眼,他淡淡道:
“她比你想得要聪慧。”
周时誉一时没听懂。
胥衍忱眸色平静:“将我们抵达幽州城的消息传出去。”
“她会来找你的。”
******
十鸢一路都在隐藏行踪,虽然岑默占领的幽州城,但她不觉得戚十堰在幽州城待了数年,会一点后手都没有。
她正要赶赴渠临城,毕竟相较而言,虎牙岭离渠临城更近。
而且,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个计划在她听说祁王到了幽州城后立时发生了变化,晴娘会阻止她前往虎牙岭,所以她才会连夜离开衢州城。
衢州城是晴娘的大本营,她敢在衢州城久留,晴娘就能一夜找到她。
但有一人绝对不会阻止她去救顾姐姐。
日色渐暗,夜色浓郁得化不开,四周有风声拂过竹林沙沙作响。
城主府的某个院落,悄无声息地攀上一个人影。
周时誉才回到院落,就在屋檐下看见程十鸢,她穿着一袭暗色劲装,半点没有在主子前的乖顺温柔。
十鸢见到他时,也是松了一口气,她没有浪费时间,开门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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