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老周是个文明人,小岑最多算是被坑了,跟他无关,而刘梅是个女人,他也不打女人,最多就是警告她以后不要再靠近自家老婆,回去后再将今天的事情和老婆一说,以后就不往来了。
谁知刘梅大概是面皮被撕下来,脑子一热,趁着老周放完狠话,扭头准备离开时,拿起一块石头,狠狠朝着老周的后脑勺砸了过去。
那可是山上,刘梅那一下,最多也就砸老周一个脑震荡,但山上路滑
,当时还下着小雨,老周被砸那一下,吃痛之下没站稳,滚了下去。
而后从高处掉落在山下一块大石头上,当场死亡。
刘梅和小岑吓呆了。
或许后续还能用失足掉下山崖搪塞过去,但更可怕的是,这一幕,被一对抄近路去外地投机倒把的一对夫妻看到。
雨越下越大,刘梅和小岑害怕极了,一时想不到好办法,只下意识想着先将人追到,控制住,威逼利诱也好,编谎话苦苦哀求也好,总之先将人控制住!
那对夫妻走了很长时间的远路,早就气喘吁吁,哪里能跟在原地休息了很久的刘梅相比。
女人跑了一会儿,忽然面色发白,死死咬着牙,却还是拖累了男人的脚步。
那对夫妻很恩爱,男人太累,没办法背着她跑,索性护在她面前。
雨越下越大,面对这混乱的局面,小岑害怕事情走向越发的不受控制,冲上去想要解释。
但几人在推搡间,那位丈夫为了保护妻子,滑下陡坡,妻子死死抓着丈夫的手,她明明没有受伤,身下却流出了一摊血。
小岑顿时明白过来,女人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她忍着疼痛,扭头苦苦哀求:
“求求你们,我们真的什么也没看到,我们绝不敢乱说半个字。”
“我们的孩子身子弱,活不久。我们拼命工作,只是想多给孩子留点积蓄在身,让她能有多活几年的希望。”
“我们保证,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们会马上消失,永远不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们还有孩子要照顾,她不能没有父母啊!”
小岑本就没想过要杀人,见此,立刻帮着女人将她丈夫往上拽。
然而,身后的刘梅,在男人即将被拉上来时,一脚将女人踹了下去。
那对夫妻摔落山崖的惨叫声,回荡在小岑梦中无数个日夜。
三条人命。
赵娟的老公,还能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下的悬崖,那对陌生夫妻呢?
而且现场还有类似激烈搏斗的痕迹,刘梅逃不了,小岑也逃不了。
小岑就这么被拉下了水,一起处理了案发现场。
当天正在下雨,雨势越来越大,也遮掩了许多罪恶。
从此,小岑成了刘梅一条船上的人。
手上有了人命后的刘梅越来越疯狂,数次以这个把柄威胁小岑,逼小岑去找禁药。
刘梅手中早就有禁药了,一开始被列入禁药后,在街道办下来检查时,她将东西藏了起来。后来用完后,想起来,又逼着小岑去弄到这种药物。
也是因此,小岑接触到了人口贩卖组织。
一开始,他只是想要弄到禁药,然而,在那种环境中,只要有欲望,就会被黑暗的洪流裹挟,越陷越深。
最后,老岑日记中的自己,变得冷漠又没有人性,甚至开始麻木的,主动犯罪。
刘梅永远也不可能想到,就是因为她,小岑有了写日记的习惯,并且这种习惯,在被拉上贼船后,因痛苦无法发泄,只能写在日记里。
日记里,记载了刘梅和他自己犯下的所有罪恶。
日记的最后一页,停在老岑几年前干完将人拐往港城后逃跑。
根据日记上的内容,他们抓捕了大量名单上已经金盆洗手,已经‘清清白白’含饴弄孙的退休人贩子大佬们。
找到了刘梅犯罪留下的很多证据。
牛贵看着日记本上的一张照片,良久说不出话来。
照片上是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长相白白净净,身材瘦高,抱着一条胖乎乎的小奶狗,看着镜头的眼睛明亮,笑起来明亮阳光。
小奶狗吐着舌头,耳朵耷拉,尾巴高兴地快速摇晃,以至于细细的狗尾巴在照片中只留下一道残影。
只看照片,就能让人心情愉悦。
那无疑是一个走向应该和现在截然相反的人生——如果没有遇到刘梅的话。
光看这张照片,绝对没办法和那个身材佝偻,一头白发满脸皱纹的独眼老人联系在一起。
更猜不出,老岑这么个看起来应该七十好几的老人,实际年龄竟然才四十出头。
只是看到日记上面涉及到的几个名字,牛贵心情沉重。
日记里的那位赵娟,正是他周哥的母亲,而惨死的‘老周’,是周哥的父亲。
直到死,都没发现自己怀孕的俞家夫妻,是周哥妻子的亲生父母。
十几年后,那两个受害家庭的孩子,又因为那场意外,而重新结合,并有了新的生活
难以想象,如果那位嫂子看到这份报告,又会是什么心情?
“诶,不对!”
牛贵想起什么,突然问道:“老岑都失忆了,怎么还会回到山泽?”
方队长:“派去海城那边的人回来了,他们找到了老岑准备逃离的路线附近的医院,查到了当年的监控。有个医院的保安对老岑记忆犹新。”
那保安同样是因为没见过失忆的人,并且看他的样子年纪一大把,还伤到眼睛成了半瞎,可怜人家。
他从老岑说话的口音中,听出他是山泽的人,便给他指了方向。
一个失忆的人,对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惶恐之下,只想找到一个有可能能够让他恢复记忆的地方。
即使不能,至少能在自己的家乡老死,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失忆前的老岑干的就是见不得人的生意,多警惕,来了山泽以后,根本见不到几个正常地认识自己的人。
为了生计,他找到扫大街的活,被一个之前伪装成流浪汉时认识的老汉给认出来了,老岑当时离开山泽都还不到一个月,老汉看他可怜,好心将他之前的破帐篷还了回去,包括里面那些卖不掉的书。
如今,谁也不知道老岑留下那个日记本是为了什么,明明知道,这个日记本很有可能会被人发现,从而发现他和刘梅这些年犯下的罪。
或许,就是因为知道,才留下的日记本。
可能是潜意识里想要自己被抓起来,结束这罪恶的一生。
也可能是想要报复刘梅。
这一切,都随着老岑的死,不得而知。
当警察将所有搜集到的证据摆到刘梅面前时,刘梅沉默了。
她还能说什么,索性往轮椅后背一靠,冷笑:“真是……不公平啊。”
负责照顾刘梅的护工忍不住骂道:“真是死到临头还怪受害人运气好,天底下怎么有你这么没心肝的人!”
这个消息传到周家和梁家的时候,这两家直接就炸了。
梁家,梁舅舅冲进厨房,拿起菜刀就要冲出去。
“你干什么!”
梁舅妈赶紧一把拦住自家男人。
“干什么?你没听到吗,我姐姐和姐夫是那该死的刘梅杀的,她妈的老贼婆,我要杀
了她,我要给我姐姐姐夫报仇!”
“你疯了吗!”
梁舅妈一把夺过菜刀,压低声音道:“刘梅已经被抓起来了,法律会判她死刑,你冲进去杀人,先不说能不能进得去,杀了人以后你自己还要不要活?咱妈还要不要活,咱儿女怎么办?妹宝又会怎么想?”
“何况,你这么大声,是想让咱妈也听到吗?”
梁外婆今年已经七十出头,年纪一大把,根本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原本年纪大了,梁外婆就总会念叨起自己早早就没了的女儿,想到伤心处还会掉眼泪,如果现在让她知道,当初不是他们失足掉下山崖,而是被人给害死的,并且女儿死前已经怀孕,恐怕更受不起这个打击。
后果不堪设想。
隔壁村里就有个老人,因为听说孙子没了而中风的。
他们只能瞒着,内心再恨,也不能让梁外婆发现。
俞爱宝和周淮升坐在书房里,谁也没说话。
尽管早有猜测,但真相比她猜到的还要残忍。
俞家夫妻是早就知道原主胎弱,所以在当时那个大环境下,也要冒着风险投机倒把,就是为了多赚点钱,好让原主吃点好的,补补身体,让她能多活几年。
忙碌到连再次怀孕都没发现。
无论是俞家夫妻的出发点,还是得到的结局,连俞爱宝这个旁观者,都沉重到无法呼吸。
他们可能永远也想不到,这般珍之爱之的女儿,上辈子会被杀了他们的凶手折磨到死,疯疯癫癫已经不成人样。
而周淮升,虽然不相信自家父亲真跟人私奔了,但想到父亲是因为这种原因而死,还背上污名这么多年,他就觉得难受。
想到刘梅,周淮升又恶心又憎恶。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女人!
要不是想到家里的母亲、妻子和孩子,他真想冲进特殊监狱,亲手杀了刘梅!
“不好了不好了,”吴婶冲上楼,推开书房门,“阿升、爱宝,娟姐她跑出去了!”
周淮升一惊,立马压住俞爱宝的肩膀:“你别急,在家里待着,我来处理!”
周淮升已经从老岑的日记中,通过岳母最后的遗言中得知妻子是胎弱,对寿命有碍,此时恨不得给她安个堡垒护起来,
生怕她磕了碰了,哪里敢让她处理这种事情。
俞爱宝想了想,点头应下:“好,你和娟姐慢慢说,不要跟她动气。”
周淮升点头,冲了出去。
俞爱宝套着厚厚的外套,站在阳台上,沉默地看着外面。
最近家中氛围太过沉重压抑,随着那些人贩子和人体器官贩卖组织的落网,周家索性又将两个孩子送去了幼托所。
否则看到现在这一幕,两个孩子定是不安极了。
周淮升没能将周母哄回来,只能开着车子,亲自将她送去了特殊监狱。
只是,特殊监狱门口,要来见刘梅的受害者家庭太多了,有的是因为口角问题,没多久就疯了的,还有的是怀疑家里老人的老年痴呆,也是刘梅下的手。
大门口二十几号人,都是为了来见刘梅。
周母坐在车里,眼看着人连进都进不去,又恨又急。
不由得想,如果李昭昭还在这里就好了,可惜,她已经培训结束,被送往战场上当战地记者去了。
周淮升的警察身份,都不再管用。
因为今天他是以受害者的身份前来。
好在,站岗亭里接到电话,那人看了眼周淮升,点点头,挂了电话后,打开小门:“周淮升先生和您的母亲赵娟女士是吧,这边请。”
周母和周淮升赶紧进入特殊监狱,到了里面后,又有一个看起来在这里地位不小的女性过来接引他们。
周母这才知道,这是托了俞爱宝的面子。
因为,俞爱宝是特殊监狱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捐助人。
疑惑在周母心头闪过,她来不及抓住,目光在看到隔离玻璃墙后的刘梅时,顿时将一切疑惑抛到脑后,几步冲上前,抓起通话设备话筒。
冰冷的话筒贴在脸上,这一刻,面对刘梅那毫无波澜的目光,周母却忽然冷静下来。
当年在老周身上发生的一切,周母已经知道了。
而一切的源头,都来自嫉妒和怨恨。
“你嫉妒我,”周母盯着刘梅的眼,“我理解。我处处不如你,却仍旧过得比你好,我儿孙满堂,一个个都培养着上了大学,聪明,有出息,会赚钱,还孝顺我。”
“并且我们现在还在市中住上
了小洋楼,哦不,是大洋楼,中奖还中了一辆轿车,你不知道吧,今天我们就是开着车过来见你的。”
周母现在过得的确很好,因此每说起一个幸福标签,都会让刘梅情绪浮动越来越明显,最后,她抓着栏杆,咬牙:“对,我嫉妒你,你凭什么过得这么好,你这样的人,你这种恶毒女人,老天爷凭什么这么厚此薄彼!”
“是你毁了我,明明是你毁了我!”
周母眼白泛红,她不敢想,那天,老周会有多疼,有多无助和绝望,而她,竟然愚蠢地相信了刘梅的话,误会了他这么多年。
老周出事之前,曾有一段时间背着她经常出门,问他干了什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有时候问得急了就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不吭声,犟得就像一头倔驴,死活撬不开那张嘴。
她并不知道,老周是发现了在外观察的老岑,担心他对她不利,又不想周母担惊受怕,便想着在解决之前都不说。
就是这么一个思想简单,傻乎乎地将一颗心都剖给她看的男人,她愚蠢地误会了这么多年……
赵娟恨刘梅,却更恨自己。
“我恶毒?”
赵娟咬牙,“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恨了我这么多年?!!”
恨到牵连了她儿媳妇的父母,恨到杀了这么多人!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赵娟出离愤怒了。
她真恨这些谜语人!
回想刘梅对自己态度微妙变化的开始,非得说起来,那就是当年刘梅高考复考那一次。
她一愣,脱口而出:“是因为复考?”
是刘梅在屋里拍桌的声音,她眼珠亮得吓人:“我就知道是你,你这个贱人,你承认了吧!”
周母简直气笑了:“对,你复考那天,我没给你送菜是我的错,但我摔伤了,去不了,托保安给你送了钱,那么多钱,够你在食堂吃个五六七八餐了吧!”
“就因为这点小事情,你记恨我到毁了这么多人的一生,也毁了你自己?”
周母想了这么久,都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
正常人都想不出来!
她情绪激动,恨不得钻到玻璃那边,将刘梅的脑袋狠狠给拧下来。
然而,隔
离玻璃那边的刘梅抓着栏杆,死死盯着她,口中呼哧带喘,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两眼开始翻白,身体颤抖。
“快叫医生!”
“周先生,你们赶紧出去吧,今天的会面到此结束。”
刚才接引他们过来的人见此,赶紧领着他们离开这里。
几个守在门外的医护人员冲了进来,对刘梅进行急救。
刘梅好不容易缓过来,死死拽着不知道是哪个护士的手,咬牙,吐出几个字:“我……要见……我妈!!!”
刘梅自小没有父亲,由母亲钱蓉一个人将她带大。
刘梅上头原本应该还有一个哥哥,名叫刘恒,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小神童。
刘梅拥有的好相貌和好成绩,哥哥刘恒都有。并且哥哥更加灵秀,脾气也更好,不仅邻里、亲戚和老师们喜欢,更是钱蓉的心尖宠。
在哥哥的光环之下,原本相比较其他人就已经非常优秀的刘梅,就显得那么的黯然失色。
就是这么个小天才、小神童,在当年最混乱的时候,为了保护刘梅,在混乱中因踩踏而死。
从那以后,爽朗好交际的钱蓉就开始变了。
她变得不再那么喜欢出门,经常一个人待在家里,缝缝补补,或者就坐在床前看着远山发呆,一发呆就是一下午。
刘梅带着对哥哥和母亲的愧疚,这么多年来,几乎事事依着对方,读书也比过去更用功,成绩越来越好。
但在钱蓉口中,刘梅永远也比不上死去的哥哥。
这一点她能够理解,哥哥是天才,哥哥心地善良,哥哥的确优秀。
但她刘梅要长相有长相,要成绩有成绩,追求者众多,在钱蓉口中竟然还比不上表妹赵娟!
只是刘梅和赵娟从小一起相伴长大,关系不错,表妹天真憨厚,一心崇拜她这个姐姐,经常鞍前马后地被她使唤也毫无怨言,刘梅自然喜欢这个好拿捏的表妹。
其中多少也带点真心。
但这些真心,在被钱蓉从小到大把赵娟拿来的拉踩中一点点消磨。
或许是因为只剩下自己这个女儿了,刘梅认为,母亲对自己的期望值很高,所以从小管得比较多。
刘梅心想,没有关系,她会考得很好。
以后有远大前程,她会走得很高很远,到时候赵娟只会被自己甩得远远的。
到了那时,母亲就会知道,自己比起赵娟来有多优秀,母亲会以自己为豪!
然而,后续的发展,让刘梅的高傲彻底被踩碎。
第一次高考,刘梅考上了比较心仪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都拿到了。但那段时间,母亲眼睛出现问题,只有她一个寡妇在家,身边无依无靠,作为唯一的女儿,刘梅没办法把眼盲的母亲扔下来,无奈之下只能留下来照顾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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