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握着沅宁的手也不着声色地摸索了两下,原先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在此时都象是被尽数放大一般。
“宋霁声,这是怎么了?”
沅宁在人身后又跟上来了些。
闻声,宋霁声转过头,抬眸瞧向身后之人。
只是这一次,男人的眼里满是凌冽的寒意,往日里那春日水波般的眼神似是到了冬日,接上了坚实的冰层,冷意毕现。
身后之人对上这般的目光,不由一怔,掀了掀唇,扯了个再无害不过的笑,刚想说些什么,男人手中的念破剑便已经来到了身后之人的喉间。
男人原先同人交合牵着的手也松了开来,转而用力拽向身后之人的腕间。
“说,你是谁?”
宋霁声手中的那柄念破剑周身的霜蓝色光芒冷意似乎也更甚了些,剑风带过只出将身后之人的颈间带出了一道口子。
但与常人不同的是,皮肉被划开之后,并没有血丝溢出,而是一抹白色幽幽显现了出来。
“宋……”
那“沅宁”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方才张了口,溢出个音节,便觉颈间的念破剑又近了几分,毫不怜惜地嵌入自己地颈间。
“别用她的相貌和声音同我讲话。”
卸去了往日的平和与淡然,此时男人周身皆萦绕着肃穆的凉意,只见其薄唇轻掀,吐字清晰道:“你不配。”
男人话音方落,不知是否眼下其周身气场太过强大,对面之人也不敢再轻易造次。转眼间便见其褪下了外头的皮囊,露出了里头纸片似的身子。
而被褪下的那副皮囊,方才离了那纸人的身子,便变回了纸糊的模样,散在了风中。
纸糊的皮囊下,是一个纸人。
同今夜所见到的所有纸人一样的,纸人。
山雾浓处,月色晦暗,只透出一点血色的红。
一队成年男子大小的纸人抬着一顶八抬大轿往山林深处行去,轿子前头还有几个纸人像模像样地演奏着乐器,似乎是在学人世间的嫁娶习俗一般,只是纸糊的乐器并不能发出声响,无声奏着,远远瞧去,更显诡异。
山路崎岖,下脚处亦是不平,纸人抬着的轿子也不免轻轻摇晃,而沅宁便是在这摇晃中醒来的。
倚坐在轿子里的少女身体因昏睡歪斜着,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撞到轿子壁上。
合着的眼睫微颤,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落在眼下,只见少女微蹙了蹙内心,像是被梦魇住了一般,小幅度的挣扎着,最后恍若溺水的人一般猛得醒了过来,呼吸急促着,连带着胸口也起伏着。
沅宁睁开眼睛,入目尽是白色,不由让人茫然。
自己这是在哪里?
沅宁左右打量着自己所处的地方。
瞧着像是一顶轿子。
而狭小空间的轻晃似乎也证实了她的想法。
同时,她身上不属于自己的服饰也奇怪的很。
不同于入目的白,反而是再正常不过的大红色的喜服。只是在周围的一片白色的衬托下,反倒是显得奇怪了起来。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这顶轿子又要去哪里呢?
自己又为什么会穿成这样?
沅宁用手拍了拍头,竭力想要想起些什么,满头珠钗也随着其动作四下摇晃了起来。
不过好在天遂人愿,沅宁的思绪渐渐回笼。
自己同宋霁声一道出了屋子去寻许阿ῳ*Ɩ婶,却没有寻到许阿婶,两人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纸人,然后自己进了许阿婶的院子……
院子中被人设了结界,她出不去,外头也听不见里头的声响。
她方才踏进门便瞧见一团血色雾气化成的触手朝自己袭来,她忙不迭躲闪过去,伸手捏诀妄图击退这些奇怪的东西,只是方才等她斩下了那些触手,一眨眼便生出了比方才还要多的新的触手。
还不等她再次驱动术法,那些触手便率先安静了下来。
沅宁疑惑地打量着它们,却在转头时见门框处飘落下来了一个纸人,同她和宋霁声方才见到的那个一样,都只有巴掌大小。
只是不同的是那个纸人很快就长成了和她一样高的模样,明明没有表情的面上却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沅宁有些警惕地瞧着那纸人,那纸人也静静地同她对视。
不过仅几个呼吸的时间,那个纸人便套上了一层纸糊的新皮囊。
而也正是纸人的这副新皮囊,让沅宁顿觉头皮发麻。
因为对面的那个纸人,化成了同她一般的模样。
那纸人用沅宁最是熟悉的面孔笑意盈盈地瞧着她,而后又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那道困住沅宁的结界。
沅宁见结界打开,便尝试往外逃脱结界的困局,只是那结界似乎去水幕般贴在那纸人身上,无一点多的空隙让沅宁有机可趁。
纸人方才离开结界,结界内的触手便又再次朝着沅宁袭来,沅宁自然只好专心应对。
抵挡一阵后,那触手依旧如无尽的浪潮一般向沅宁卷来,但沅宁因着自身修为并不高,渐渐落了下风,直至后来灵力耗尽,只得任由血色的触手将其禁锢其中。
而沅宁也莫名困倦,眼皮也抑制不住地想要阂上。
“宋霁声……”
意识混沌间,被困在血色雾气化作的触手间的沅宁下意识低喃着。
只是他内伤未愈,应当也抵挡不了这些奇怪的触手。
那你还是不要来了,离这里远远的才好……
这是沅宁失去意识前,浑浑噩噩间的最后一个念头。
轿子的颠簸更甚,沅宁不留意间也险些往前摔去,好在沅宁及时回过神来,用手撑住了轿子壁。
不过就在沅宁准备暗暗撩开轿子的帘子瞧瞧外头的情况的时候,轿子停了,而后又被人搁在了地上。
轿子落地的声响停止后,周围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沅宁作为一只精怪的直觉也在提醒着她危险的靠近,沅宁不得不放弃了自己刚才的打算,只得先静观其变。
不过不多久,轿子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
由远及近,一步又一步,闲适淡定。
最后,停在了离沅宁几步外的轿门外。
隔着一层帘子,沅宁连呼吸也不自觉的放缓,甚至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外头的人似乎并不着急,像是逗玩雀鸟一般,很是有耐心得扩大着轿中人的恐惧。
夜里的山风卷进山洞里,又转身离开,只在山洞里留下了冽冽风声。
沅宁凝神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连带着那山风似乎也刮到了她的心间,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动静顺着筋骨扩大到耳中,清晰可闻。
外头的人倒是依旧十分气定神闲,目光落在面前的帘子上,唇角勾了个浅淡的笑。
“怎么,准备一直这般下去?”
好听的青年音穿过帘子,落尽轿中。
不过还不等话音落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便已经撩起了二人之间隔着的那块帘子。
帘子被撩起,山洞中并不明亮,但因为男人燃了几处火,正常视物并无什么问题。
自然,声音主人的样貌也瞬时在沅宁眸中清晰了起来。
男人的模样并不像沅宁预料中那般可怖,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位长相出众的青年男子模样。
只是与其长相不符的,是其脑后的一头鹤发。
沅宁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男人眸光清扫,他自然知晓对面之人在打量自己,但他并不在意。
“是只花妖?”
男人语气依旧,轻描淡写道破了沅宁的真身。
“有几百年修为了。”
语气闲适,又带了点笑,似乎在同好友叙旧一般风轻云淡。
只是沅宁眼下却不像对面那人那般了。
那人一眼便瞧出了自己的真身,其修为之高,沅宁是不敢想的程度。
此时的沅宁像是被定在了原处似的,不说话,也不动作,袖子中的手却微微颤抖的交握在一起,暗暗出卖着此时沅宁的紧张与恐惧。
一种同自己实力过于悬殊的人正面相对的不安。
见沅宁不回答,男人也不恼,依旧似笑非笑地睨着轿中坐着的沅宁。
同宋霁声那般的清冷平和不同,男人身上则带了点儿傲气,低眸睨人时,身上那种桀骜之气更盛。
“你是谁?”
尽管沅宁此时有很多想弄清楚的,但是话到嘴边变成了最普通的那个问题。
闻声,男人笑而不语地看着沅宁,直到沅宁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男人却忽然凑近了些,反手指了指自己。
“我么?”
“裴照玄。”
裴照玄?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呢……
沅宁肯定自己应该在什么瞧见过这个名字,只是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沅宁眨了眨眼,在脑中搜寻着对这个名字熟悉感的来源。
裴照玄则自上而下将人脸上的表情看得真切,玩笑着说道。
“怎得?难不成你这小花妖认识我?”
男人话音刚落,沅宁还真想起来了这名字在哪处见过。
是那本!
她来到这里前一晚上熬夜看得那本话本子!
里头的男二便叫裴照玄。
只是那话本中的裴照玄更多的像是个肆意的少年。
书中对他的描写是宗门中最具天赋的剑修,常穿着一身玄衣,墨色的长发挽成马尾高束着,嘴巴有些毒,同主角团一起时,便常抱臂站在一旁,轻睨着旁人,时不时讽上一两句。
可是,他怎得会变成这般模样?
自己眼下所在的这本话本又同她当时看的那一本有什么牵扯呢?
“……宋清月呢?”
印象里,在那本话本的末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和自己喜欢的少女互生了情愫。
当时看话本时,沅宁自己也很喜欢他们两。
“你怎么知道她?”
还未等沅宁的话音落地,男人面上的笑僵了下,情绪也肉眼可见的生出了起伏。
霎那间,男人的指骨也抚上了沅宁白皙的脖颈。
白皙的脖颈上的软肉因着外来的力道泛着白内陷着,收紧着裹上了里头的喉管,呼吸也变得困难了起来。
沅宁对上自己面前那双微眯的眸子,里头的危险意味已经满溢了出来。
沅宁自然也再顾不得其他,求生欲让其下意识地挣扎着,伸手去拨男人困在自己颈间的那只手。
胡乱动作间,沅宁颈间挂着的那枚玉坠敲上了男人的手背。
裴照玄的视线也往下落去,恰好捕捉到了那一抹温润的绿色。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块玉坠子,因为他的脖颈里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是清月留给他的。
只是这小花妖又怎得会有一块一样的呢?
裴照玄手下的力度也送了几分,任由其挣扎着脱离。
裴照玄的手也落到了沅宁落在衣领处的那枚玉坠上。
上好的玉料触手温润,感觉格外熟悉。
男人目光里的危险意味也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柔和。
不过这份柔和也只是穿过其手中的玉坠,落到飘渺的远方。
裴照玄也不记得自己在这世间有多久未见过同宋清月有关的事物了。
这百余年来,倒还是第一回 。
莫名给他一种清月没有离开过的错觉,而这种错觉,让他心情很好。
甚至连带着说出口的言语的语气也柔和了几分,虽然这柔和并不是对着沅宁。
“你怎么也会有这个玉坠子?”
“方才你还唤了她的名字,认识?”
裴照玄再抬眸时,眼神又变回了冷冽的模样,有些锋利。
沅宁摇了摇头。
方才想说不认识,便见男人忽然将眸光挪去了别处。
是山洞洞门所在的方向。
有人来了。
还是衡山宗的人。
方才逗弄逗弄是一回事,但此时,他并不愿同衡山宗的人打照面。
毕竟他在禁地里被关了百年之久,直到这段时日禁地的封印不知怎么忽变得薄弱了起来,这才刚好叫他有机会挣脱了出来。
只是他方才出来没多久,被封印的得有些久的修为还未恢复,他并不想去冒险。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这续魂灯只有一百八十年的时间供灯中人续魂结魄,若是这一百八十年内,灯中人未能成功得到他人魂魄的供养续魂结魄,那么灯中精魂便会消弭,灯中人自然也会完全消失在三界之中。
裴照玄在禁地中已经被封印了百年之久,或许对常人来说八十年已是十分长久的一段时光,可是对于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
所以,留给裴照玄的时间自然已是不多了。
这一次,他不能出任何差错。
自然,也不能冒这个险。
男人利落拉起自己身后黑色的兜帽,轻点了点自己身侧落在地上的纸人。
纸人应声而动,向山洞洞门处涌入。
而男人则是捏了个神行诀,片刻间消失在了沅宁的眼前。
银白的发丝在风中轻飞,转眼便如烟消散。
危险又神秘。
沅宁瞧着面前莫名其妙便离开了男人,莫名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还不等她反应,山洞洞门处便传来了声响。
是刀剑划过纸片的声响,应该是方才朝外头涌去的纸人在同人打斗,被人披斩了开来。
沅宁不知来人,听见声响,从轿子后微微探出了个脑袋,往声音来处看去。
熟悉的身影穿过层叠的纸人,落在了沅宁的眸中。
男人身上的月白色衣袍因着在山间走动,不免染上了些脏污。
只见其眉头微拧,凝着一张脸,手中执着一把盈着霜蓝色光亮的长剑,剑风凌厉,剑刃清扫间,便见遮挡在其面前的纸人一一被斩成了几片。
是同往常不太一样的宋霁声,也可能是两人未相遇时,宋霁声一贯的模样。
清冷锋利又强大。
是沅宁未曾见过的宋霁声的模样。
宋霁声的这般模样,甚至让沅宁不由愣了愣神,方才准备出声的唇也只是上下轻碰了下,将已经快要溢出喉管的声响都咽了回去。
眼下的宋霁声甚至让沅宁感觉到了危险的意味。
宋霁声方才为了快些找到这处,已经强行将他破碎灵脉所不能承受的灵力都释放了出来。而此时,他也因着周身灵力的调动,五感俱明,不远处细小的动静自然也未能逃过他的感知。
男人凌厉的目光瞬时间便朝那顶白色的纸质轿子后扫来,却在触及到那顶毛茸茸的发顶,以及那双黑白分明又带着光亮的杏眼时,方才的锋利也霎时都柔软了起来。
见心中挂念之人此刻安然无恙站在自己几步外,宋霁声悬着的心也落回了原处。
收回视线,男人敛眸利落解决完面前余下的几个纸人,便收了手中的念破剑,周身的锋利尽数剥去,取而代之是如山间清泉般的清冽与温和,此刻宋霁声似乎又变回了沅宁先前熟悉的那个模样,男人这儿才往沅宁那处走。
沅宁瞧着宋霁声执剑将纸人尽数斩尽,又利落收剑,变回了她所熟悉的模样。
这也是沅宁自穿进这本话本之后,第一次对宋霁声正道魁首这个称谓有了实感。
不过眼眸微眨间,那个正道魁首宋霁声便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段时日里那个对自己再好不过,且说过喜欢的宋霁声。
只是仙妖有别,若是知晓了自己是妖,他还会待自己像如今这般吗?
“宁宁?”
沅宁走神间,宋霁声便已行到了的少女的身前。
重叠的字眼,自男人唇间吐出,似三月的春风,和煦温柔,且又缱绻。
方才隔着那顶纸轿子,宋霁声并未看到沅宁身上的装束,眼下瞧见其整身打扮才恍然到,之前幻境里的所经历的,似乎也并不全是无用的信息。
就比如眼下,沅宁真的被当成了那首童谣里献给山神的适龄少女。
但是显然并不存在什么真的山神,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个人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吗?如果是他,他缘何会忽然从禁地中出逃,可是衡山宗在自己不在的时日里生了什么事端?
可是衡山宗并不是什么无名小宗,若是出了事,自己应当早就听到了风声,但自己并没有。
若不是那位,又会是谁呢。
思绪万端,却无一条清晰明朗的。
宋霁声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这是他沉思时惯会有的动作。
不过眼下还有比这些更为重要的事情,故宋霁声只是轻扫了眼自己所处的山洞,便将视线收了回来,落到了自己身前之人身上。
“可有吓到?”
宋霁声垂下视线,看了眼自己沾了些脏污的衣袍,将想把身前人拥入怀的念头摁了下去。
沅宁并未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以作回应。
应是二人眼下都存了些心事,气氛也不受控地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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