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娴心知眼前的男子恐怕将她和姜世子的对话听了个十之八九,自然也就不敢再扯谎。
而她这话其实也是试探。
如那女子所言的话,她要寻的不正是眼前之人吗?
如若两人当真相识,或许她可借机甩了这烂摊子。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越说到后头,男人周身的气息就愈发凝滞阴刻起来,以至于话落时,她的话音也几乎低到了极致。
裴席钰却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只是微眯了眯眸,目光倏而挪至假山后的高墙之上。
那里正蹲着一只通体漆黑,黄铜色瞳的玄猫。
方才也正是它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闹出了动静,引起了柳娴等人的注意。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玄猫颇为警惕地扭头瞧了过来,在对视的瞬间背脊猛然弓起,竟对他作出攻击的姿态。
还是只胆大的猫。
裴席钰唇角不咸不淡地轻扯了下,视线落回到柳娴身上。
“我不喜人言聒噪,还想在此处暂歇片刻,望掌柜安排妥当。”
男人的语气平稳,口吻也还算客气,却带着天生的命令感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这话的意思是让她把后面那两位世子赶走?
柳娴面色更加僵滞。
明明眼前这人身份不明,但直觉却告诉她绝对不能出言反驳。
正当她头一回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身后却忽然传来穆轩的声音。
“既然如此,我二人便不打扰阁下的雅兴了。”
柳娴一愣,竟不知这位穆世子何时也变得谦和起来。
就连姜靖宇都没有多言,黑着脸同穆轩一起转身离开了。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低声道:“那奴家继续去寻人了,望公子……”
“不必了。”
柳娴话说到一半忽然被打断了。
她不由面露犹疑之色,直到听到男人的下一句话。
“她不是对你交代过,她是为寻我而来吗?”
周遭的空气在此刻仿佛凝滞了。
柳娴眉心狠狠一跳,竟是脸色都白了几分。
但男人恍若并未瞧见,偏头看向假山的方向,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
“你应当知晓该如何做。”
柳娴从不是蠢人,自然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便意识到了那女子在何处。
她更知晓,以姜靖宇那胡作非为又无半分耐性的性子,很可能已经使完了手段。
这一认知令她的呼吸都不稳起来。
如今唯一能挽救的办法,自然只有一个了。
她得好生将两人送走。
然而等柳娴随在男人身后走到假山之后时,那处,却已经是空无一人。
怎么可能……
假山之后便是高墙,方才他们距离此处也不过仅有几步之遥,人又怎么可能在如此悄无声息的情形之下凭空消失。
柳娴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却在感受到一侧男人周身阴鸷得如云层堆叠山雨欲来的气息之时,忽而意识到,她将那女子送到姜靖宇面前的一念之差,恐怕给她带来的,是清竹楼在盛京城这么多年来面临的……最大的劫难。
泱泱自然不是凭空消失的。
意识朦胧之中,她只知晓在那玄猫窜出来之后,裴席钰便走出了假山,而后不远处便隐隐约约传来那柳娴说话的声音。
正当她准备让小肥猫帮她凝神细听之时,却忽然察觉到有一道黑影自上方晃至了她的身旁。
她瞳孔微微一缩,几乎是下意识便侧过身想要看清来人的模样,却不想也就在她抬眸的那一刻,肩后忽然传来一阵酸麻之感。
几乎是毫无防备地,泱泱就此失去了意识,最后只勉强瞧清楚来人俊秀挺拔的身形和其身后背着的那柄颇为熟悉的长剑。
与意识一同再度回拢的,仍旧是那仿佛瞬间从心口扩散至全身的燥热难忍之感。
但还未睁开眼帘,她就忽然听到一道淡漠得宛若经世露水一般带着微凉的声音。
很陌生,却又莫名抓耳。
“她如何了?”
回应的另一道声音倒是有些许熟悉了。
“据詹士锦所说,她瞧着如此柔弱,自然是不能用猛药的。方才给她服的最好,最多约莫半柱香的时辰之后,那媚药便可全然解除。”
只是说到这里,他又轻咳了声,继续道:“不过……那厮还嘱咐过,这中途还是有些磨人的。”
程胥说这话时也是难得少了几分底气。
他跟在家主身边这么多年,向来自诩行事周全,就连对药途一事都知晓一二。
为防万一,他身上更是备足了药。
而能被他带在身上的,自然都是由南海最好的药材制成。
只是在他眼中,无论是家主还是他,都绝不会有一天会着这种极上不得台面的道,自然也就偏偏没将这能解媚药的带在身上。
因而那夫人方才服下的,还是詹士锦那厮拿出来的。
这人倒是忙得紧,前一刻还说等人恢复了定要好好瞧瞧这能让家主亲自去接的女人究竟是何模样,后一刻就不知得了什么紧要消息,匆匆离开了。
程绥之自然不会深究程胥心里头的这些百转千回,只是顿了顿,望向垂帘的方向,缓缓开口:“她的丫鬟回府了?”
程胥摇了摇头。
“那丫鬟并未回府,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去寻陆君则了。”
说来也是巧,家主并不喜繁闹喧哗,如今晚这样的时日当然只可能待在府中,但詹士锦那厮却恰好寻了今晚向家主禀告要事。
而他也就是在给詹士锦开门之时瞧见了面色青白泪眼模糊的芙蕖。
芙蕖当时正从府中出来。
她知晓自家公子最近虽回的早了些,还逐渐开始同夫人一起用晚饭,但也几乎是临近戌时才会回府。
因而她知晓这时候陆君则应当是不在府中,但她早已经是六神无主,又来到这京城并没有多少时日,哪里知晓该从何处寻求帮助。
等她又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摇摇晃晃,浑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她见到了程胥。
如病急乱投医一般,程胥一问,她便将今日发生的事和盘托出,也总算得了程胥的应允,殊不知哪怕她不开口,程胥也会主动去寻人的。
无论自家家主是否承认,程胥也总看得出程绥之对这位小寡妇还是的确隐隐约约有那么些许不同的。
就为了这点不同,去救人自然也就成了他的分内之事。
说不准有一日那女子还真成了家主夫人。
程胥如是想。
只是就连他也没想到的是,男人竟然会同他一起齐前去。
对他们而言,寻一个人的踪迹,便是这世上最不费力之事。
甚至不需要动用任何探子,仅需要芙蕖拿出泱泱用过的帕子,便可直接寻到她的踪影。
玄猫名唤英招,勉强算得上是程绥之的宠物,外表同其它狸奴并无不同,但就连程胥都不得不承认,英招生来便极有灵气,若说是偶然捡到,但不如说是英招自己来到了家主的身边。
只是这猫平日里骄矜得很,除了家主之外,从不正眼瞧人。
有英招引路,一切都如意料中顺利。
寻到女子的气息之时,与她仅有一墙之隔,要将她带出,对程胥而言更是轻而易举。
唯一的意外,就只有一人。
裴席钰。
这个程胥也曾见过一面的帝王。
他没想到女子被人掳走之后,竟会同这个男人扯上关系。
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程胥自然清楚,竟也会有一日将人牢牢禁锢在怀中,如若不是狸奴弄出动静来,又似乎恰如其分将人引了出去,程胥还真不认为他能从裴席钰手中将人带走。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男人似乎还真的是单独出宫,否则那些暗卫肯定早就将他拦下。
然而一直到他将人送入马车,都未曾有任何暗卫出现。
而他点了穴之后,那媚药算是暂且能止住片刻,女子也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之后从蓬莱街一路回到崇文巷,女子便一直陷入昏睡迷蒙之中,除了偶有嘤咛的呓语,马车内倒是并未传来其它动静。
程胥本以为自家家主还是会令自己将人背进府中。
只是没想到的是,当他下意识起身掀开惟帐之时,竟看到往日那般清寡淡漠的人,正缓缓俯下了身,轻而易举便将那柔若无骨的女子打横抱起,而后径直下了马车。
之后经过长廊,在烛光的掩映之下,女子冗长的芙色裙摆就这样在那人行步之间不住勾缠在他霜白的长袍之上,竟是酝酿出无尽的春色旖旎。
程胥直到那一刻才终于意识到,男女之事并不如他原本所想的那么简单。
而对眼前这二人而言,仅是如此,竟就看得人心猿意马,呼吸紧促起来。
但他也清楚,至少今晚,应当就只是仅此而已。
“你去将她寻回。”
“是。”
确实要尽快将那芙蕖寻回来。
那小丫鬟对这夫人如此在意,此时恐怕早已吓得三魂不见六魄。
现在尚且还不清楚前因后果,更不知晓那位面对女子的消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因此,丫鬟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很可能反倒引人注意。
第449章 美作寡妇万人迷27
程胥离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屋内也仿佛倏然沉静下来,唯有烛火灯架之上,火舌不断舔舐着灯芯,无声撩拨摇曳。
那垂帘之中的人仍旧没有半分动静,程绥之低低覆下眉睫,缓缓站起了身。
程胥走了之后,便只剩两人共处一室,他当然不应留在此处。
然而也就在他距房门仅有一步之遥时,侧方忽然传来一道极细极软的声音。
“可是程公子?”
这声音还带着几分轻哑,轻而易举便能叫人浮想联翩。
程绥之止住步伐,转身望向垂帘之后。
女子应当是坐起了身,因而帘后已然朦朦胧胧显出一道极致窈窕的柔娆身影,尽显弱柳扶风。
程绥之的脑海中极其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女子昏睡时的模样。
那双还颤着水雾的眸子紧紧阖着,连眼角眉梢都泛着潮红,唇上红脂似乎是褪了大半,却显出原本天然的、饱满欲滴的红艳之色。
这样的容色,生来便是叫人惊叹和怜惜的,与此同时,也更遭人觊觎,否则也不会走在街中都生生被人掳走。
程绥之其实并不是无缘无故要将人抱回府,只是女子即使陷入半昏迷中,其实也并不安分,泛着微粉的纤指不知何时就揪住了他的袍角,直至马车停下,也仍不放手。
他尝试将袍角扯开,却见她即使闭着眼也仍旧柳眉轻蹙,极其委屈的模样,便在连他自己都没意料之时,就已经将人抱起。
至于此时,他又再次因她而停住了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
思及此,程绥之静默了片刻,才淡声开口:“是。”
“程公子,我……我该如何是好?”
隔着垂帘他瞧不见女子的神情,但含着些许轻颤的嗓音已经足够表明她此时的惶然和无措。
程绥之眸中疏淡终是散了几分,将程胥方才的话低声重复了一遍。
说完之后,屋内便再度陷入静谧之中。
程绥之便低声道:“好好歇息。”
但他话音刚落下,垂帘后却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
“可否送我回府?”
她的语气含着几分央求之意,嗓音同她的人一般又软又弱,叫人怜惜。
程绥之眉心难得微皱了皱。
“半柱香之后,我会送你回府。”
她现在还没有全然恢复,自然是留在这里方可确保不会有任何差错。
泱泱眉心微动,倒没想到如此清冷的嗓音说出这样平静的话语时,竟也带着天生般的压迫感,叫人不敢质疑。
但她自然没有那么听话。
她轻抿了抿唇,闷声道:“公子,便当是泱泱求你了,且带我回自己府中吧。”
这样的语气便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包括程绥之。
他沉默了几息,终是缓缓抬手掀开了垂帘。
两人也终于在那日于蓬莱街短短相视之后,再次见了面。
女子轻伏在软榻之上,同样是微微仰头望向他,此刻却尽显弱不堪怜之态。
纤薄的裙衫几乎要从她纤薄雪腻的削肩滑落,甚至连锁骨处都泛着绯粉,也更显得肌肤幼嫩剔透,软玉生香。
泱泱察觉到程绥之的脚步似有若无顿了一瞬,但不待她细究,就已经被打横抱起。
男人临走时还扯过了一旁的薄被,盖在了她的身上。
所幸此时已是深夜,且原本就仅有一墙之隔,因而直到回到府中,都并未碰见任何人。
泱泱搂着程绥之的脖子,看似极为乖顺地贴伏在他怀中指路,实际却是借此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男人的脸。
坐拥万舰的南海程家……
这位周身气息如此矜贵淡漠的程家家主,连衣着都如雪中孤松般风雅透骨,却生了张如此艳极清极的面容。
就连如此寡淡的霜白长袍落在他身上,都给人一种难以描述的惊心动魄之感,叫人心生旖旎。
特别是对于此时心神仍有些迷离的泱泱而言,无疑更加难以抵挡。
而于程绥之而言,怀中之人就有如一汪含水的凝珠,就连勾着他脖颈的手腕都如待扼的细枝一般好似一触即碎,以致于他不自觉便放轻了力气。
只是她显然逐渐开始不安分起来,趁他用臂弯推门之时埋入他的颈窝不住轻蹭。
程绥之知晓她是受了那药物的影响,呼吸却仍旧滞了一瞬。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心知不能再待下去,在将怀中人轻轻放下之后,程绥之便拂袖退开一步,准备就此离开。
却不知晓方才的肌肤相触已经彻底令泱泱得了趣,根本舍不得就此放他离开,于是在男人起身之时,便呢喃着倾身凑了上去。
“程公子,不要走可好,泱泱,泱泱好生难受。”
这声音太过缠绵依赖,娇娇软软的,几乎要唤进人的骨子里。
在氤氲而生的泪珠沿着湿红的眼尾落下的那一刻,她吻上了男人的唇。
程绥之没有躲开。
而此刻一路心急如焚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陆君则听到此处动静踏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泱泱和程绥之几乎是同时抬起了头。
气氛也在两个男人目光触及的瞬间凝滞到了极点。
看着那柔柔依偎在另一个男人怀中眼尾湿雾氤氲的女子,陆君则心脏犹如被人狠狠攥了一把,竟是在此时尝到了惊痛交加的滋味。
他难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但一贯温和隽雅的面容已经是寒霜遍布。
然而稀薄的理智残余却又在对上那双水雾弥漫的双眸时,恢复了平静。
芙蕖和程胥在来时便将今晚的事说了个大概。
无论如何,是眼前的男人救了泱泱。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程家主到此时还舍不得将陆某的嫂嫂放下吗?”
他的嗓音极其平淡,语气中的凉意却未遮掩半分。
后来追上来的程胥和芙蕖走到门口时正好听到这句话。
程胥尚且极其敏锐地嗅到了周遭的窒闷之感,难得语塞。
芙蕖高悬着的心却是终于落定,一见到泱泱,便根本抑制不住欣喜地扑了上去,哪还顾得上其他人各异的神情。
“夫人,太好了,您没事……”
第450章 美作寡妇万人迷28
泱泱此时浑身酥软无力,意识其实尚未完全清醒,因而便只是轻应了声。
不过她自然还是知晓当前正处于各种境地。
思及此,她纤臂轻挣了挣,便从程绥之的怀中退回到了软榻之上。
这显然是因为门口之人才有下意识之举,令程绥之原本就极其淡薄的双眸更是宛若覆上了一层低沉的霜。
程胥将自家家主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心弦也逐渐绷紧。
正当他准备说什么时,那榻上的女子却率先开了口。
“君则,与程公子无关,是我一时失了……”
泱泱当然欲要好好解释一番,但她的话并未说完,便随着身旁男人忽而起身的动作止住了。
“既服了药,便好生歇息。”
泱泱觉得他的目光在她的唇上凝了一瞬,但对方却又很快挪开了视线,转而望向陆君则,淡道:“陆公子若有何疑虑,不妨借一步说话。”
陆君则没有反对。
两人很快行至院落廊前。
此时廊中还未点烛灯,因而周遭被深黑笼罩着,二人的神情皆难以辨明。
率先开口的是陆君则。
他注视了泱泱所在的卧房片刻,才转过了身,向程绥之躬身拱手。
“今晚之事程胥公子在归来途中已经尽数告知,在此谢过阁下对嫂嫂的救命之恩。”
说到这里,他抬眸直直望向程绥之,继续道:“若有任何答谢之法,程家主只管提出,陆某,愿献吾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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