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他,纯粹就是一干饭人。今天那顿酒席光是澳洲焗龙虾他就吃了三四条。超过瘾。
这样一对比,倒还真有些同情上司了。
唐洛透过车窗往周围看了看,这片商区他来得少,美食雷达就有些失灵。
不过目光落在车载地图,他发现这里离他母校不远,也就再有个几公里。
“秦总,要不我带您去我母校吧?那边有很多吃东西的地儿。”
秦璟转回来,点了下头:“都行。”
唐洛的母校是A城的顶尖学府,在全国也能排进前十名。
校园内景色宜人,融合了古典与现代的建筑风格,这种格调一直从校园内延伸到了校园外,两公里的学府商业街都是这种风格。
唐洛找了个临时停车位,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这条街多数都是餐饮店,空气里都是香香甜甜的。
“我当年读大学时把这条街上的每家店都吃遍了,”唐洛笑呵呵地边走边给上司介绍。
“这家是吃潮汕火锅的,牛丸那叫一个Q弹!”
“这家是串串香,环境干净,酱料超绝!最大特点:便宜,便宜,还是便宜。”
“哦那边那家的黑豆花烤鱼,又香又嫩,一口咬下去丝滑得像是在吃果冻。”
秦璟听得咽了好几下喉咙:“我们现在去哪家。”
“都不去,”唐洛指指店铺上挂着的营业牌,“这个点商家都休息了。”
秦璟:“…………那你介绍得这么起劲。”
不在饭点的确很多店铺不营业。唐洛看了一圈,最后带着上司来到了一家吃麻辣烫的店。
“这家也是我心里的天花板,只是麻辣烫,您可以吗……”
秦璟没等他说完就已经推门进了,唐洛也赶紧跟上,带上了门。
这家店铺装修得典雅又小资,跟其他连锁品牌的麻辣烫店面不太一样。
几年前唐洛第一次来还担心会不会遇上麻辣烫刺客,结果看了菜单后发现价格是真亲民。
秦璟进门后就挑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等待服务生过来点单,唐洛一看就笑了,指指靠墙边的两大排保鲜冷柜:“食材需要自行选取,要不我帮您选?你看你想吃什么。”
秦璟扭头看了看保鲜柜:“随便,你看着选。”
在吃的方面,谁也没有他这位助理专业。
唐洛就肩负着重任去选食材了,相处了这么久他基本对上司的口味很了解了,上司喜欢蔬菜,喜欢牛肉,喜欢豆制品,不吃洋葱,不吃大蒜,以及所有动物内脏一类。
他选了满满一盘走去前台。老板还是以前的老板,认出他来后很热情地要送他一份鱼肉丸。
“谢谢叔,那我就不客气啦~”
“客气啥,我们VIP大客户必须有排面!”
唐洛咧嘴乐了,他上学那会基本上半个月就来一次,工作后也来过,跟老板关系不错。
老板授予了他“XXX麻辣烫品牌大使”,还专门印制了证书。
那证书到现在唐洛还都留着。
“最近工作怎么样?忙不?”老板边煮菜边同他聊天。
“很充实,”唐洛说,“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他故意说得大声,就是想让不远处的上司听见。
只是秦璟一直低头看手机,似乎并没有听他在讲什么。
老板自然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夸了句前途无量又转到了别的话题。
“谈对象了没,你那么帅,应该少不了人追,上学的时候不就是?”
“没。”唐洛摇头。
“那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个吧,”老板眼神光亮了,“我有个外甥女在国外读研,今年毕业,下周回国。怎么样,要不要给你她的联系方式?”
唐洛摆手拒绝:“谢谢叔关心,我平时工作比较忙,怕是抽不出空谈恋爱。”
就是能谈上司也不会允许的。
老板眼里流露出可惜,“哦”了一声,从柜台上拿了一只自己的名片给他递过去。
“我微信就在上面,要是等你哪天想谈了或是工作不那么忙了,随时联系我。我反正感觉你和我那个外甥女是真挺般配。”
唐洛估计自己应该是不会有那么一天,但出于礼貌还是收了老板的名片。
收好后他下意识往上司那边看了一眼,刚巧就看到秦璟也朝他转过头来。
两人在一种很微妙的氛围中对上了视线。
“……”
也不知道为什么,唐洛忽然就觉得自己拿个名片拿出了一种偷感。
他轻轻咳了声,把名片丢兜里,而后故作云淡风轻地偏开了视线。
香喷喷的麻辣烫很快就出锅了,唐洛小心翼翼得端着那只大海碗到了秦璟跟前。
“尝尝看,小心烫。”
秦璟见他什么也没点,手边只有一只果盘。
“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我看着你吃。”
秦璟就不再说什么,捏起筷子开吃。
唐洛估计在这家店应该很少能看到有人穿着高奢礼服大炫麻辣烫。
有种老鼠掉进米缸的既视感。
他都担心会不会碗里有汤汁会溅到上司的那套名贵礼服上。
不过还好虽然秦璟吃得接地气,但也没有那么的接地气。
贴地皮的一小缕斯文还是有,礼服的清白终究也是保住了。
“怎么样,合您胃口吗,秦总?”唐洛问。
秦璟用快要见底的大海碗告诉了他答案。
唐洛笑了笑,觉得上司吃东西还挺喜人的,又坐了片刻,起身去给上司买饮品解腻。
这家店的酸梅汤也是一绝,还便宜,基本算是麻辣烫的标配。
他买了两杯,用消毒湿巾擦了三遍吸管给上司递过去。
秦璟举着杯一块五的酸梅汤,喝得倒是很惬意。
快要喝完时他注意到这家店有一面贴满粉红桃心纸的墙壁。
“那是什么。”他起身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哦,是表白墙。”唐洛又一次填补了上司的知识盲区,“不过上面写什么的都有,不光是告白信,也有暗恋文学,疼痛文学,分手文学和发疯文学,我上学那会就很流行了。”
秦璟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目光移回到表白墙上,也仔细看了几张粉红桃心纸。
-张大浪,我恨你,你跟李大波坠入爱河你不是人!我不往河里尿尿都对不起我自己!!
-要是熬夜掉得不是头发是腿毛该有多好,呜呜呜,老子不想背法条
--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可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因为,你是男,而我不是女
-马币,又挂科,真想吃碗麻辣烫撑死我自己!!
看了几张下来没有一个是正经表白的,都癫颠的,精神状态一个赛一个的美丽。
秦璟转身准备走,这时忽然注意到了右下角上一张皱皱巴巴的粉红桃心纸。
更确切一点儿说,是那上面某一个人的名字引了他的注意。
上面写——
-唐洛:
我喜欢你但我不敢说,我怕说了我会立即死去,
我不怕死,只是怕我死了再没有人像我这样喜欢你。
秦璟看了两遍,看得直皱眉,喝了最后一口酸梅汤,捏扁了塑料杯子扔进垃圾桶里。
“这也叫情书?文笔太差了,无病呻吟,矫揉造作。”他盯着那张粉红桃心纸毫不客气地评价说。
唐洛愣了愣,带着一抹疑惑,转头看向秦璟:“什么情书?您在说什么?”
以及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波动。
他稳定下心态, 目光越过那张粉红色桃心纸,抬手往上指了指:“我在说那个不想背法条的。”
唐洛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也看到了墙上的那张纸:“额, 我怎么觉得文笔还行?”
【要是熬夜掉得不是头发是腿毛该多好】……他甚至觉得这位苦逼的法学生很幽默。
而且这好像也不是情书吧?唐洛又发现了盲点。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这时秦璟又开口了, 语气似是很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有没有给别人写过表白信。”
“我?那没有,”唐洛诚实摇头, “我是晚熟那一挂的,上学时从没想过恋爱, 一颗心全放在吃上了。”
收拾桌子的店老板从他们身后走过,听到两人对话,笑着插了一句嘴:“他是没写过, 都是小姑娘们给他写,他那会儿特受欢迎, 还有人为了追他想承包我这个店的麻辣烫。”
唐洛被说得不好意思, 红着耳根羞涩抿唇。
事实上他不太想被夸桃花旺。站在上司的角度想,桃花太旺了就会忍不住找对象。
找对象了心思就不在工作上面了。
吃完饭,两人从麻辣烫店出来, 今天天气不算热, 有一点点阴天, 云层铺开一层又一层,刚好遮挡住夏日午后的艳阳。
唐洛呼吸着这片街区熟悉的气息, 忽然很想逛逛。
“要散散步吗,秦总?您下午忙不忙?”
秦璟看了他一眼, 罕见说:“不忙。”
他跟唐洛并排着在人行道上走, 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闲适地散步了。
身边不时有成双成对的情侣走过,秦璟偶尔也会看他们两眼, 若要放在之前,这种卿卿我我的场景他从来不屑于关注。
唐洛倒是没去注意那些小情侣,正兴致高昂地给上司介绍这条街上的特色美食店。
“前面右手边有家冰淇淋店,上学那会我一次能吃三支!”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馋了,拉了拉上司的袖子:“咱们进去吃个冰淇淋,好不好~?”
那家冰淇淋店有十几种口味,最绝的是棉花糖冰激凌,香甜丝滑,便宜大碗,其他地方做的都不如这家的好吃。
秦璟原本对冰激凌并不感兴趣,但小助理拽着他胳膊跟他撒娇,他倒觉得心思动了。
“你很想吃吗?”
“嗯嗯,想,想的!”
“那就去。”
唐洛高兴了:“好滴!”
他兴冲冲地拉着上司直奔冰淇淋店,刚走到店门口想要推开门,这时秦璟手机响了。
屏幕上显示来电人:【舅妈】。
舅舅跟舅妈常年跟外婆生活在一起,照顾老人家的饮食起居。她很少会给自己打过电话,如果突然联系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秦璟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停下脚接起电话。
不等他开口,舅妈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小璟啊,外婆跌倒了,摔到了头,我和童凯才刚把她送去医院抢救……”
秦璟听完脸色瞬间变了,刚刚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却似压下了一团乌云。
唐洛离他很近,这通电话他也大概听到一些。
外婆出事了……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
“车钥匙给我,我先走了。”秦璟匆匆挂上电话说。
唐洛把车钥匙攥在手心:“我来开!我跟您一块去。”
秦璟没多说什么,两人大步返回车上,唐洛一脚油门,车子飞驰着驶出了商业区。
今日高速一路畅通,抵达B城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唐洛按照发来的地址直接导航去了医院,院门口,舅妈和表弟童凯正焦急等待着。
待他们一下车,舅妈就抹着眼睛低声啜泣起来。
“我出去买了趟牛奶,回来就看到老太太倒在地上,后脑勺磕在了茶几的角上,送医院的时候已经……陷入昏迷了……”
唐洛听着她描述心都在跟着一抽一抽得痛。
秦璟脸色阴沉得厉害:“检查结果出了吗?”
“出了,”舅妈赶忙把影像报告拿给他,“医生说肋骨骨裂,颅内出血,让我们尽快做决定,要不要开颅手术。”
“主治医生我们请了最好的,但是……”舅妈又啜泣了一声,“他说这个年纪的老人家开颅风险比较大,可如果不手术,那大概就……”之后的话她没再说下去,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嘴唇微微颤抖。
秦璟攥着手中的影像诊断报告,指骨因为用力有些泛白,手腕露出一截,皮肤下透出淡淡的青色血管,腕上还带着外婆前段时间送他的那串紫水晶手串。
唐洛走过去,轻轻抚了下他的肩,秦璟闭上眼,再睁开,锐利的瞳眸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做手术。”
舅妈和童凯都跟着点头:“我们也是这样想。无论如何这个手术得做!”
“你舅舅这会儿还在飞机上,接不了电话,刚刚给你母亲打了一通电话,她定了今晚的航班。”舅妈继续说。
“她什么意见。”秦璟又问。
“她知道这个消息也慌了,拿不出主意了,全权让你来决定了。这不我才赶紧联系你……”
秦璟没再说什么,低头把影像报告收好,沉沉说:“通知主治医尽快准备手术。”
“好,那签字……?”舅妈看着他。
“我签字。”秦璟说,“任何后果我承担。”
舅妈带着秦璟朝住院区的方向走,唐洛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他很想过去安慰安慰秦璟,但又想到,或许这个节骨眼,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无声的陪伴才更需要。
手术从下午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私立医院人比较少,院方安排了专门用于陪护的家属病房,大家都在那间房间里等。
房间很宽敞,气氛却很沉闷。整个下午都没怎么有人说话,只有墙上钟表的滴答声。
晚餐时间到了又过了,童凯定了皮蛋瘦肉粥和小笼包的外卖,所有人都吃得很少,秦璟几乎没动,一颗心悬着,吃什么都没胃口。
吃过饭童凯说他得先回去了,明天学校有考试,他得回去做做准备。
秦璟就让童凯和舅妈都一块回了,手术还不知道什么时间结束,这么多人守在这没太大意义。
两人走后,病房里就剩下了他和唐洛。
夜幕降临,一缕缕晚风吹进窗台,吹起白色的窗纱在窗边无声地晃动。
唐洛去把窗子关了,又倒了杯温水给秦璟,后者摇头说不渴,他就默默收回手把水杯放到了柜子上。
这种时候,他不会多言,过多安慰的话语会给人徒增负担,只坐在上司身边安静地陪着就够了。
眼前的此景让他不禁也想到了自己的外婆。
他的外婆也是出门摔了一跤然后就进了ICU,抢救了一个周仍旧深度昏迷,医生说再接下来要切气管上有创呼吸机了。
或许能维持两天,或者十天,但也仅仅是维持一口气。
母亲和舅舅商量之后决定让老人家少些痛苦,体面地走。
然而仪器撤除,他却亲眼目睹了母亲瞬间崩溃的痛苦。
以至于在外婆去世后的一年多来母亲还时常自责。
他也问过母亲如果重新来过,她还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母亲说,不知道。
至亲走得痛快,少了很多痛苦,但那种痛会在阴阳两隔的一刹那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一辈子都忘不了。
唐洛在心里默默祈祷秦璟外婆手术成功,他不想看到秦璟也像自己母亲那样痛苦地做选择。
一点都不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好像很漫长又好像很短暂。
马上10点了,唐洛再次起身把那杯水端过来,递到上司手里。
“喝点水吧,秦总。你嘴巴都要起皮了。”他指了指上司干燥的嘴唇。
秦璟就抬起头,接过水杯把里面的水喝光了。
“还需要吗?我再帮您倒点?”唐洛问。
秦璟摇摇头,看了眼钟表:“你明天再回公司吧。”他说,顿了顿,又指指旁边的床,“手术不知道什么时间结束。你先睡。”
陪护房间总共有两张床,床上的三件套都是新换的。还有浴室和衣帽间,过夜算是比较方便的。
唐洛走到他身边,坐下来:“您呢?您不打算休息?”
“我等医生的消息。”秦璟说。
“好,那我也不睡,”唐洛挪了挪身体,坐得离他更近一点,“我陪你一起等。”
他说这句话不带任何“功利性”。不为升职加薪,更不为讨上司的喜。
这个时候甚至觉得他们不是上下级,秦璟需要有人在身边,而他刚好就是那个人。
秦璟侧过头看着他:“你没必要陪我一起等。”
“那我留下来的意义是什么?”唐洛牵了牵嘴角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