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说什么，低头看了眼腕表：“我还有事，先回公司了。”
等会要开会，不能穿着带酒渍的衬衣去，他得去隔壁酒店冲个澡，再让秘书把干净的衣服送过来。
“你这就走啊，那这个怎么办？”贺杨指指在沙发上挺尸的唐洛，“要不给那个秦繁盛打电话？他的小男友他处理。”
“他们分手了。”秦璟说。
“哈？你咋知道的？诶，你不是不认识吗！”
“……”
秦璟不想再浪费时间解释：“把他弄起来，我带他一块去酒店。”
贺杨：“？？？”
酒吧旁边就是一家五星级酒店。
是父亲秦天成集团公司旗下的产业之一，秦璟来这里不需要登记，20层2099高级商务间就是常年为他预留的房间。
赶上有商务局时喝了酒，可以临时过来休息。
不过秦璟来这的几率很少，一年也来不了两次。
酒店里宾客来来往往，大堂右手边的走廊里不少人在等电梯。
唐洛酒尚未醒，勉强在秦璟身边站立，迷醉的眼神往四周扫了一圈，又转回到身边男人的脸上，张嘴念叨：“都来酒店了，还没加微信呢，不是说好了我V你50，你陪我睡。”
此话一出，旁边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他们望过来，脸上是大写的“吃瓜”，眼神颇为微妙。
秦璟面上保持冷静，指尖不由自主地蜷紧，他用所剩不多的理智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理会醉鬼。
然而醉鬼却毫不收敛，仍像是个复读机似的把那句引人浮想联翩的话重复着：“都来酒店了，还没加微信呢。不是说好了，我V你50，你陪我……”
“够了。”秦璟的忍耐力在降低，冷声打断对方的碎嘴，“从现在开始，要么闭上你的嘴，要么，哪来回哪去。”
唐洛“啊”了一声，像是被他吓到了，睫毛簌簌颤抖，嘴巴紧紧抿住了。
空气总算安静了，周围人的目光也都转了回去，谁料安静不过三秒——
“咱俩还没微信呢，不是说好了，我V你50……”
“哎呦，加个微信能咋的啊，看把孩子急的！”这次打断唐洛话的不是秦璟，而是一个大妈。
大妈看向秦璟的眼神意味深长却又带着那么一丝丝的鄙视，“都是成年人，说话得算数，价钱都谈好了怎么能反悔！”
“……”
秦璟闭了闭眼，沉沉吸了口气，终究还是妥协了，掏出手机。
“滴”得一声好友申请通过，他黑着脸把对方的备注名改成了【待拉黑】。
夜幕越来越深。
临近8点，秦璟在酒店浴室中冲完澡，秘书却还迟迟没把衣服送过来。
他只能先穿着浴袍吹干了头发，从浴室一出来就看到唐洛已经躺了。
整个人摊开手脚，在床上摆了个“大”字，凌乱的额发半遮眼睑，白皙的脸上仍旧泛着红晕。
秦璟走近床边发现对方并没有睡着，眼睛睁开一道细缝，失神地盯着空气，嘴唇小幅度动了动，好像在说什么。
他起了好奇心，微微弯下身去听，然后就听到了一句咬牙切齿的：“姓秦的！渣男！臭傻逼！”
“…………”
秦璟揉着隐隐作痛的耳膜直起身，虽然被无辜扫射到，但对这个陌生男孩的八卦却更好奇了。
平日里他从来不会去关注别人的隐私，今晚也不知是怎么了。
“他怎么渣你的。”隔了半晌，秦·吃瓜群众上线提问。
唐洛听到声音扭过头，撑着手臂摇摇晃晃坐起来。
“他出轨，还倒打一耙，把我当傻子PUA！”
“怎么pua。”
唐洛揉揉眼睛，眼圈已经有发红。
“……他出轨的理由是我不让碰，他说他有需求，是个正常男人，我知道在某方面我不够主动，可是……”唐洛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头埋进臂弯，像只小兔子似的柔弱又难过。
身上T恤的宽大领口在他弯身时不慎露出两点春光。秦璟不经意间扫过那两点淡粉色，马上把目光移开了。
片刻的沉默后，他抿唇甩出一句：“这种货色不分手还留着过年吗。”
渣男秦繁盛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什么为人他最清楚，谎话连篇，毫无责任心。身边的男男女女换了一批又一批，能跟这个唐洛交往这么久，他都觉得是奇迹。
口袋中的手机铃声将他的思绪打断，低头一看，是秘书发过来的微信。
秘书说马上到酒店，还有一个红绿灯。秦璟敲了个“尽快”，然后锁了手机。
刚准备起身，这时唐洛忽然从臂弯里抬头，伸出胳膊抓住了他的手。
“哪儿去！”他抹了把脸，抬高声音问。
秦璟皱眉，垂下眸：“松手。”
“我不。”唐洛一只手拽着男人的浴袍往下拉扯，另一手用力拍了拍身下的床铺，“都洗干净了怎么还想走？不是说好了，我V你50，你陪我睡。”
秦璟：“………………”
后悔。就真不该管这遭闲事。
次日一早，唐洛醒来脑子还是晕晕的，太阳穴连着脑仁一跳一跳地痛，嘴巴又干又渴像是烧着了火。
满床的阳光意味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转转眼珠，反应了足足半分多钟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酒店？
发生了什么事，谁送他来的？
昨天与秦繁盛分手他情绪低落，独自一人到酒吧买醉。发小说被渣就相当于栽了个跟头，痛肯定痛，喝杯酒止止痛，睡上一觉，清醒后继续往前走。
唐洛原本也只是想止止痛，谁知一杯酒下肚，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床头柜上手机震了一声，是发小彭鹏的微信。
【彭】：我出差回啦！怎么样，心情好些了吗？过去找你？
【唐洛】：好多了，我没事，你刚出差回来，好好休息吧
他不是个恋爱脑，分个手要死要活，更何况认清了渣男的嘴脸，及时止损挺好的。
跟彭鹏聊完他退出对话框，刚要锁屏忽然发现上方列表里躺着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
一个没有头像的微信头像，昵称【Qing】。
又怎么会在他的微信列表里？
唐洛带着一脑门子问号点开对话框，发现好友通过的时间居然是昨晚。
昨晚的记忆有，但不多。努力回忆了好久才隐约记起昨晚他好像是遇上了什么人。
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犹豫再三，唐洛给这个陌生微信发了条消息过去。
【唐洛】：您好，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你是？
等了十多分钟，对方回复了。
【Qing】：有事？
唐洛盯着这两个冷漠的字眼愣了愣，又发了条信息。
【唐洛】：请问昨天是您送我来酒店的吗？
【Qing】：嗯。
【唐洛】：不好意思，昨晚喝多了，我没冒犯到您吧？
【Qing】：有，你说V我50，让我陪你睡。
唐洛：“……”
唐洛：“？”
什么东西？陪他睡！这是碰上流氓了吧？还是个新型流氓诈骗犯。
且不说他在床事方面冷淡——如秦繁盛所说，交往了快一年他还没做好上床的准备——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说要睡一个陌生人！
还V他50，想得美……是欺负他没有反诈APP？
唐洛咬了咬嘴唇，直接拨了语音。对方没有接。
不接就有问题，大概率是心虚。唐洛也不打算再跟流氓掰扯了，简单洗漱完毕就匆匆离开了房间。
电梯到了一楼，他到前台去结房费，值班经理却一脸茫然：“什么房费？2099不需要结！”
唐洛一听傻眼了，不敢相信那个流氓居然把他的房费结了！
他又打过去一个语音，对方依旧没接，发信息也没有回。
“搞什么啊。”唐洛一头雾水。
怎么会有人一边结了房费，一边又想以“陪睡”的名义诈他50元“劳务费”？
人格分裂么这是！好诡异。
为了避免生是非，唐洛向酒店前台询问了房费总价，之后把该自己承担的那一部分费用转账给了【Qing】。
【唐洛】：不管怎么说，昨晚你送我来酒店还是谢谢你，我不喜欢欠账，费用咱们AA
【唐洛】：至于什么V你50什么陪睡，我就当你喝晕了，还没醒酒，你好自为之！
出了酒店，唐洛坐上公交回到住处。他所住的公寓是公司分配的单身宿舍，面积只有二十几平。
他跟秦繁盛交往期间，后者多次提出同居，他始终没同意。现在看来这真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唐洛一回家就改了公寓门锁密码，把茶几上摆着的情侣合影都扔了。
照片里他和秦繁盛都是笑着的，当时笑得有多甜，现实就有多讽刺。
再一低头看到秦繁盛给他买的巧克力，咖啡杯，嫩绿色棒球帽……
没一会儿功夫，垃圾桶就满了。与前男友有关的所有东西都被唐洛毫无保留地清理了出去。
清理完毕，唐洛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他一向拿得起放得下，但毕竟付出过真心，也考虑过将来，说不难过他自己也不会信。
眼眶有些热，也有些干涩，唐洛拉开抽屉，摸出来一瓶滴眼液。
蓝色小瓶上写着“亮眼”，他捏着往眼睛里滴了几滴，告诫自己以后再找对象一定得要把眼睛擦亮点。
不过短时间内他都不打算再找对象了，或许爱情就是奢侈品，只有放弃期待与幻想才最踏实。
午饭时间到了又过了，唐洛没什么胃口，随便泡了个泡面，水刚烧开手机就响了。
是秦繁盛。
唐洛一阵反胃，把叉子重重叉在面饼上，拧着眉头点进微信。
【阳痿一万年】：洛宝，还在生气吗？昨晚打你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去了你公寓也没有人，我冻了一晚上都感冒了，今天难受了一天了
【阳痿一万年】：我做错了事，活该老天惩罚我！但我现在我认识到错误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咱们和好行吗？我不能没有你，真的，洛宝，你是我唯一用真心爱着的宝贝
肉麻又矫情的文字看得唐洛胃里翻江倒海。
他皱着鼻子回复：
【唐洛】：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跟你分手了，以后别再联系了
信息刚发过去，秦繁盛的电话就追过来了，唐洛果断按掉，把他拉黑了。
正准备把微信也一并拉黑，对话框里弹出了一条语音。
唐洛犹豫了两秒，还是点开了，秦繁盛的声音从话筒中幽幽传出来。
“我不同意分手，你单方面同意没用，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我有一万种办法能让你痛苦，不信咱们就等着！”
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他想干什么？他又能干什么？
就算人渣真的用骚操作逼他就范，唐洛也下定决心，绝不妥协。
分手，他分定了。
这一晚，唐洛睡得很踏实。次日是周一，大清早闹钟准时把他叫醒。
洗漱，吃早餐，时间过了7点40分，他背上背包出门上班。
公司不算太远，但也要30分钟公交车程。周一早高峰大堵车，唐洛几乎是踩着点踏进了公司门。
他所在的公司是做信息化项目的，周一例会，部门里的每个人都要做汇报发言。
唐洛在上周出差回来的飞机上就准备好了汇报材料，轮到他发言，他把近期的项目推进情况事无巨细地阐述了出来。
经理非常满意：“不错，接下来的新项目你跟我一起参与。”
“没问题！”唐洛愿意学习新东西。
经理交代了本周重点任务，又分工到每一个人，还不等布置完毕，突然，一阵异响从窗外飘了进来。
大家纷纷扭头往外看，就看到两架无人机拉着一道横幅飞过了他们会议室的窗口。
“哇靠！无人机表白么这是？”
“谁啊谁啊，咱公司的吗？”
唐洛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现在最不想看有人撒狗粮。
无人机嘟嘟了一会儿，忽然不知谁高喊了一声：“快看！横幅上写了唐洛两个字！”
这一嗓子把全公司都喊炸了。一众吃瓜群众推搡着唐洛到了窗边，无人机刚好拖着大红横幅从他眼前飞了过去。
就看到横幅上写——“唐洛宝贝我爱你，我要把你娶回去，爱你的男人，盛。”
唐洛：“……”
不出半分钟，又有两架无人机拉着一条横幅飞过来——“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此生最爱你，盛。”
唐洛手指在发抖，血流汹涌上头。公司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围过来七嘴八舌说：
“现在表白都这么硬核了吗，四架无人机！唐洛好幸福！”
“真羡慕你，唐洛，遇见这么豪横的你就嫁了吧，总好过给资本家当牛马！”
也有人在背地里窃窃私语，小声议论：
“我去，咱公司最帅的男人居然喜欢男人？”
“果然帅哥都内部消化了！”
“妈妈呀，我恐同！”
唐洛忽略掉周围五花八门的声音，一低头看到了楼底下站着的秦繁盛。此时此刻他也正抬头往上看着，怀里还抱着一束红玫瑰。
唐洛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恶心，差点就要忍不住把窗台上的仙人球砸下去！
在不明真相的吃瓜人眼里这是浪漫，是爱情，但在唐洛看来，这和把他扒光了扔街上示众没什么两样。
他之前说过自己不打算出柜，秦繁盛是知道的，也说过会尊重他保护他。
而现在，秦繁盛搞得众人皆知，完全是故意，就是想逼他就范，或者恶意报复……
唐洛在“万众瞩目”中离开会议室，进了洗手间，水龙头开到最大，任冷水一下下拍在脸上，也难以平息那颗怒火中烧的心。
镜子里的自己眉头紧锁，额发打湿贴在前额，一颗颗水珠沿着精致的下颌线条滚落，摔在地上。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唐洛，经理找你。”同事的声音入耳，将他的思绪拢回。
唐洛回神，说了声“好”，擦了把脸从洗手间走了出去。
从洗手间到经理室要经过大厅走廊，他能感到周围人的目光还紧紧黏在他的后背上。
有人低声私语，有人偷偷举起了手机……他没有理会任何人。
“经理，您找我？”唐洛推开门。
“小唐啊，进来吧，”经理把门关上，“坐。”他指了指沙发，看着眼前的青年轻轻叹了一口气，“刚刚总监通知我，新项目你不用参加了，现在公司有个外派项目，准备派你去。”
唐洛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外派我去哪里？”
经理：“繁盛科技。”
“……”唐洛心口陡然砸下了一块大石。
繁盛科技是秦繁盛的公司，外派那里不就等同于把自己送上了门？
所以这是秦繁盛的第二招，以公谋私，想要不丢饭碗就得妥协听话，乖乖回到他身边去。
唐洛知道自己所在的这家公司，董事长是秦繁盛的舅舅，他这样的牛马，弃了就弃了，完全不需要顾忌。
“如果我拒绝呢。”他抱着一线希望问。
经理脸上露出难色：“总监说不能拒绝，点了名要你去。”
唐洛抿紧嘴唇，已经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我辞职。”
工牌从脖子上摘下，没有丝毫的犹豫。
经理赶忙劝导：“你别冲动，小唐，要不再考虑考虑，或许外派……也不错？”
“不了，”唐洛说，“或许辞职也不错。”
这家公司是秦繁盛推荐他来的，那时候他们才刚确立关系，来这之后他就加入了项目部，实习一结束直接参与进了公司最核心的项目。
这对一个刚毕业的年轻人来说的确是走了“贵人运”，平步青云。
而现在他分手了，这份“红利”也该随之结束了。他不想欠秦繁盛任何东西。
离职交接很快办完，唐洛交了工牌，退了宿舍，收拾了私人物品头也不回地走了。
为了避免在大门口碰到秦繁盛，他走得公司侧门，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他一上车就给彭鹏发了微信。
【唐洛】：我裸辞了
【彭】：啊？为毛？
【唐洛】：我去找你，见面说，对了，你们公司最近有招聘吧？帮我留意留意
彭鹏所在的秦疆集团是一家综合性集团公司，业内TOP大厂，全球500强，集团持有四大业务板块，四家上市公司，每一家公司市值都过千亿，打工人削减了脑袋都想挤进去。
集团每年有两次大规模招聘，一次5月，一次10月。眼下也刚好也到了招聘季。
司机师傅把车开到了彭鹏家楼下，门锁密码唐洛是知道的。进门，叫了餐，等了没一会儿发小就回来了。
“哎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彭鹏一进门就扯着嗓门兴冲冲道，“我认识一个HR正好是我学姐，我一问她马上给了我招聘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