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泊予露出了看稀罕物的眼神,结果接收到对面捉摸不透的表情,配上一句似是而非的警告:“既然你拿走了,那就把东西藏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周泊予摇头感慨,“你这决定是自讨苦吃。”
梁沂洲不以为意地轻嗤了声,“到目前为止,我尝过的甜头也算多,吃点苦算得了什么?”
周泊予懒得再多劝,随他折腾去了。
梁沂洲推了今天所有的会议,直接回了言叙钦生前住所,到那时,和一个女人打了照面,看着有点眼熟,快进别墅前,他才想起这人是言欢现在的助手。
比起她的脸,想起她的名字倒没费什么力气:玉玊。
她和言欢似乎之前就认识,看起来也不像普通上下级之间的关系,最耐人寻味的是,他还在秦隐身边远远见过她几次,两人虽没任何眼神交流,但也能看出关系匪浅。
玉玊也早就注意到梁沂洲,只是没表现出来,等到凝在后背的视线消失,她才不紧不慢地扭头看了眼,男人个高腿长,步履生风,带出凌厉的气场。
梁沂洲进门后,还没看清言欢的身影,先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逼近得迅猛,不到几秒,他的胸膛就撞进来柔软温热的躯体。
后颈被牢牢环住,胸腔也被压得紧实,他的呼吸变得没那么顺畅了,但他还是没有推开,从喉间闷出低磁的嗓音,“腿抬上来些。”
言欢直接拿腿勾住他的腰,然后由着他一节一节台阶地将自己抱到二楼小客厅。
梁沂洲低头,将他的碎发揽到一侧,先来了句无关痛痒的话,“刘海长了。”
“有段时间没剪了。”言欢把脸埋到他颈侧,呜呜咽咽地问,“三哥,我在家的时候是不是太邋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听到他的回答,她立刻把标准答案送到他那儿,“你要说我不管我怎样,都是漂亮的。”
还是跟个孩子一样。
梁沂洲揉她头发,“你不管怎样,都是最漂亮的。”
他还妥帖地加上了程度词,就像在表明:她想怎么闹,他都由着她来。
言欢忽然松开手,后退些距离,视线拉平后,她挤出一个笑容,轻颤眼睫说:“对不起。”
她的声音低低的,倒听不出丝毫勉强的成分,只是藏着一种难掩的忧伤。
梁沂洲一顿,“跟我道什么歉?”
说完,他迟钝地意识到,他才更应该对她说这三个字。
“三哥没有错。”
“嗯?”
“哥哥的死,不应该怪到三哥头上,一点儿也不应该。”
梁沂洲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来和你说了什么?”
“在你来之间,我朋友来过,她和我说了一些话,我突然想明白了。”
言叙钦的死,对他们来说都是心结,梁沂洲不信那个叫玉玊的能通过三言两语轻松化解她内心的病症,至于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的态度,梁沂洲没思忖明白。
言欢轻轻碰他的唇角,“三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讨厌我。”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梁沂洲更加错愕,也因此,他才完全笃定玉玊说的话确实对她的情绪造成不小的影响。
橙黄色光束垂落,笔挺鼻梁上的一双眼被阴影浸得格外深沉,里面有浓雾在翻涌,不该对外言述的秘密险些脱口而出。
他抿直唇线,片刻又松开,抬手托住她下巴,大拇指指腹停留的位置恰好是她之前被无良娱记用录音笔敲过的地方,过去那么多天,早就连印都没有了,他还是觉得心疼,轻轻柔柔的一个吻覆上。
嗓音却沙哑许多,“梁沂洲爱言欢,是永远不会变的道理。”
情话被他说成“道理”,配合他正儿八经的姿态,倒真有了几分让人信服的道理,言欢微微弯起唇角,梁沂洲又说:“这世界上真正了解你的人,是不可能讨厌你的。”
言欢没把这句当回事,轻嗤道:“圈子里可是有不少人等着看我笑话呢。”
“那和讨厌没关系,他们只是在嫉妒你。”
“男的也是?”
梁沂洲没答,只冷冷笑了声。
言大小姐是出了名的骄纵、随心所欲,这样的女人,总
容易勾起男人的劣根性,妄图征服她,好拔光她身上的刺,偏偏她傲,从不抬头看人,更何况是那些货色。
男人们只觉自尊受损,出于得不到就毁掉的心理,对她进行污名化的伤害还算轻的,一旦她失去家族的仰仗,他们铁定会将她踩进泥里。
梁沂洲微微低头,攫取走她的呼吸,再度开口时,已经将言叙钦抛到九霄云外,“在外面受了任何欺负,不管当下自己有没有出气,都要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那要是我在三哥你这儿受欺负了呢?”
“要真有这种可能,那你尽管千倍万倍地还回来,”男人低眉浅笑,深情款款的模样让人心脏怦然作响,“我受着便是。”
正逢时装周,各大品牌争奇斗艳,名流齐聚一堂,言欢和明月也在受邀名单中。
明星出席大型时尚活动,基本上都是奔着代言去的,明月有所不同,她这趟是代表焚芝去的。
抄袭事件得到解决后,她的口碑又变了个样,多的是艳羡的目光投到她身上,不少人都在感慨她居然能让Kaida给她当助理,也有很多人对Kaida的行为表示惊诧,没明白她为什么不继续发展自己已经打响的品牌,非要在国内重新开始。
明月更好奇,也问过她,只是问的时间点不对,言欢还沉在对于言叙钦死亡真相的惶恐中,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几句。
明月的座位被主办方安排在言欢身边,入座后,每隔近十分钟,她都会低头看眼自己的裙摆。
频率实在高,言欢想装睁眼瞎都难,“你今天这裙子不合身?”
明月幽幽叹气,“我这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言欢没听明白。
“上回你设计的那条裙子不是被人划开好几道口子,我到现在还没查出是谁干的,只怕这人又整出什么幺蛾子,给我衣服再割上几刀。”
“那事不用查了,我已经知道是谁干的。”言欢气定神闲地说。
“谁?”
“林思雨。”
林思雨确实抄袭了Kaida的部分设计理念和细节,但不意味着她有多欣赏、崇拜Kaida,相反最多的是恨不得对方出丑的嫉妒,要是还能让她从高台跌落,只会更高兴。
明月稍愣后笑出声,“你说你怎么这么招她恨呢?”
言欢今天戴的是流苏耳坠,很好地修饰脸型和肩颈线条,轻轻晃动时,被它勾住的光也在挪动,有时落到侧脸上,有时跑进眼睛里,衬得人更加孤傲,“没办法,我天生招人恨。”
明月不置可否,“看你前段时间精神挺糟糕,现在应该是缓过来了。”
言欢微扯唇角没说话,走秀结束到晚宴前那段时间,她回了趟酒店,路上偶然遇到言叙钦旧交,对方口吻熟稔,仿佛拿她当亲妹妹看待了,“言欢,好久不见,你也来这儿看时装周的?”
言欢点头,简单几句寒暄后,这人斟酌着说:“过几天就是你哥忌日,我和你哥几个老同学打算一起去祭拜他……”
后面的话言欢没听下去,借口有事,匆匆忙忙离开,刚回酒店,她接到梁沂洲电话,问她玩得开心吗。
言欢没法说实话,嘴角抽动几秒后,强行挤出一句:“挺开心的,不过我打算提前回国了。”
“什么时候?”
“明天吧。”
“好,到时候我去接你。”
言欢咬了下唇,“三哥,我——”急刹车。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儿想你了。”
电话挂断后,言欢将手机抛到一遍,走到卫生间,狠狠用冷水扑了把脸,再睁眼时,眼底凝着冷冽的气息。
距离玉玊来找她已经过去一周,而在这一周里,她变得越来越厌恶将虚假演绎得如此淋漓尽致的自己。
空荡荡的房间里突然又响起玉玊那天说过的话:“你哥的死或许怪不到梁沂洲头上。”
单单这一句,足以让言欢当时的情绪发生翻天覆地的波动。
“秦隐找来那人后来还说言叙钦其实早早就知道梁沂洲他大伯会这么对付梁沂洲,但他没有出面阻止,反倒亲自找到德光科技负责制造这起'意外'的相关人员,要他们无论如何都一定将事故进行到底,并且保证成功。”
言欢心脏和大脑齐齐被撞击,撞得她浑身发麻发软,险些没撑住自己身体,“也就是说,我哥是自己选择的死亡。”
剧烈的颤抖后,她开始笑,笑得毫无情绪可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玉玊原封不动地转述了秦隐的理解:“在这种家庭里出身、长大的孩子,表面看着是光鲜,要什么有什么,可这一辈子得不到的东西也多,尤其是在如履薄冰的境况下。”
“言老爷子长子长媳去世后,就冲着他们留下的那一大笔遗产,他们的孩子在言家的地位只会越来越糟糕,豺狼虎豹步步紧逼。在那种高压环境下,言叙钦不仅要护好自己,还得让什么都不懂的妹妹继续不谙世事地快乐下去,不是一件易事,精神会逐渐崩溃在情理之中,一旦越过那个临界值,谁都会做出毁灭自我的事。”
“不过我想言叙钦不会是那种只求自己解脱,抛下妹妹不管的人,相反他把他那妹妹看得比谁都重要,他一定是留了后手,比如,梁沂洲。”
“我猜他在生前就用了些手段,和梁沂洲达成协议,当然也可能是他单纯相信梁沂洲,相信一旦言欢需要帮助,梁沂洲就能伸出援助之手。”
言欢紧紧捂住耳朵,等到耳边的杂音逐渐消失,脑袋里倏地蹦出来一个念头:她想去见见她哥。
梁沂洲没在机场等到言欢。
和之前一样,人再次消失得悄无声息,他的心已经慌了,但这次没表现出来,林秘效率极高,很快带来消息:言欢早上就回了国,一个人开车去了郊外。
他把地址传到梁沂洲手机。
梁沂洲一下子认出那是言叙钦出事的地方,位于北城的边边角角,人迹罕至,偶尔会有公子哥们在那儿不要命地玩现实版速度与激情。
过去几年,这块地方还是一样的荒凉,衬得围栏旁瘦瘦单单的身形更加落寞。
她的衣衫轻薄,好像快要连人一起被风卷起了。
听见脚步声后,言欢扭头,一句话都没说,先被拥进对方怀里。
梁沂洲偏冷的声线从她头顶降落:“我们先回家,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言欢没应,从他怀里离开后,又经数分钟沉默的对视,终于开口:“这几年,我其实不经常想起哥出车祸时的画面,也很少梦到哥哥。”
她低哑干涩的声音瞬间被风吹到支离破碎。
梁沂洲无意识抬起手,朝她喉咙贴去,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喉间冷冽的缝隙。
甚至她的声调已经开始发颤。
“我以为是我本能地排斥见到他,好不让自己情绪陷进深渊里,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不同于她的嗓音,她的眼神经过百转千回的情绪后变得异常平静,像一潭死水,吞噬进一颗颗坚硬冰冷的石子,却也只泛起一小片涟漪。
“是哥哥没有原谅我,他才不愿意进入我的梦里。”
“不会。”梁沂洲哦垂下手,一字一顿地说,“他可能恨着很多人,但那些人里不会有你。
分不清是骨子里病态的占有欲在作祟,他莫名不想再说出那句“因为你是你哥的公主”。
言欢抬起眼皮,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水珠,一颤一颤的,垂落的同时,摇了摇头,是在否定他刚才的话,“他该恨我的。”
爸爸妈妈死后,哥哥成了她的依靠。
可是哥哥呢,他能去依靠谁。
他在言家如履薄冰,
每一步都必须谨小慎微,才能保全他自己,好替她维持平安顺遂的日子。
可她活得跟个天真懵懂的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懂,心安理得地接受他所有的好,连他什么时候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都毫无察觉。
——小小的孤岛,风浪一起,他就被吞没了。
第51章 51
言欢扯扯唇角,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没那么僵硬,“十八岁前,我从来没把爸爸妈妈的死往阴谋上想,我以为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对爷——言庭越还是那副亲昵的态度,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那会哥哥就已经对言庭越充满了戒备。”
言叙钦大学一毕业,就听从言庭越的安排进了言氏,职位看着不高不低,实际上没有任何实权,对外也是,言庭越从不把他当成言家长孙看待,时间一久,言家所有人都默认了:言叙钦被言庭越剥夺了继承权。
言欢只当是言叙钦在工作上没能让老爷子满意,才会如此不受他待见,反过来傻傻地安慰言叙钦:“哥,爷爷这是在考验你,看你有没有当继承人的能力,不过最后就算他不把言家交给你,也没什么,到时候我们就从言家独立出去,虽然不会这么风光了,但也不至于让人小瞧了去。”
言欢这两天哭得实在多,眼睛已经红肿到眼皮动一下就会传来涨痛感,她没忍住轻轻揉了下,结果胀得更厉害了,声音也因不适变得断断续续的,听着又像在哭。
“如果我能尽早察觉到,我哥一个人就不用守着秘密又守着我过得这么辛苦了。”
梁沂洲不以为然,这事就没那么好察觉。
言老爷子藏得紧是一回事,主要还是因为言叙钦保护她保护得过于好,不想让她知道这些糟心事,于是千方百计地营造出言庭越最宠爱的孙女始终是她的假象。
想到这儿,梁沂洲突然又开始怀疑:在言家如临深渊般的生活真的能让言叙钦痛苦到非要设计这一切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言欢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没能察觉到梁沂洲不断变化的神色,继续说:“三哥,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我们和我哥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就是一笔烂账,现在看来,这笔账其实再清楚不过了,从始至终,亏欠我哥的只有我一个人。”
她疲惫地抬起手,拽住他衣服。
这是她的小习惯,想撒娇了,或者内心惶恐时,总爱做些拘束的小动作,比如去勾他的手指,或者轻轻柔柔地拽住他衣服下摆不肯松手。
梁沂洲回神,紧紧包住她的手,在她的视觉盲区,绷紧了下颌。
言叙钦只是想让知道真相后的自己愧疚,从而以哥哥的名义,代替他加倍地对言欢好。
他玩弄着人心,唯独算漏了一点:言欢最后得知真相的概率。
而这应该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以前梁沂洲一直觉得,言叙钦的死,对身边很多人来说只是一种惋惜,对他和言欢而言,带来的是痛苦。
现在他意识到,痛苦是真的,但造成这种痛苦的根源,刨去言叙钦死亡本身带来的伤害和冲击,言叙钦还对他们下了一个这辈子无解的诅咒。
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梁沂洲怨恨上了言叙钦。
为了给自己找个支撑,又不想被人过多地捕获自己此刻的脆弱,言欢将前额抵靠在梁沂洲胸口,眼泪彻底藏不住了,哭得一抽一噎的,像极幼兽受伤后发出的呜咽声。
从梁沂洲的角度,只能看到她耸起又垮下的后背,像沙丘,风吹了就倒,卷起的沙子又重新堆砌起新的小沙丘。
他一手摁住,一手来回抚摸,“妈那儿去不去?”
言欢还浸在痛苦里没逃出来,梁沂洲的话没怎么听清,只知道他用的是征求意见般的口吻,犹豫片刻,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夏末时节,即便在郊外,吹来的风还满是燥热感,梁沂洲怕她遭不住,抱着她回到车上,车内空调一直开着,将人身上的热气冲散得干干净净。
梁沂洲沿着主干路往前开,时不时分出半个眼神看向副驾驶室的人,刘海被她拂到两侧,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迷离的眼,脸因气血不佳显出苍白的底色。
言欢迟缓地开口:“我想起来了,这块区域还是三哥曾经救我的地方。”
梁沂洲没反应过来。
言欢露出了这段时间最真实的一个笑容,“十七岁的时候,我和秦执吵了一架,他把我扔在了这地方,是三哥找到的我,带我回你家的,也就是那时候——”
她突然停下不说了,将话茬拐了回去,“那天手机还没电了,我以为自己会饿死冻死在这里,运气再差些,没准还会遇到几个别有用心的歹徒,所以那天的三哥,对我来说真的是救世主。”
长时间没等来对方的回应,言欢忍不住别脸看去,“你是不是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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