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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欢(姜厌辞)


梁沂洲无动于衷,高大挺括的身影依旧把路堵得严严实实的。
言欢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咬着牙说:“让开。”
她没忍住切换到第一种狂躁模式,还故意折腾出不少水花,全都溅到梁沂洲的薄衬衫上,洇湿他的肌肤。
他并未在意,又逼近了些,牢牢锁住她的手臂,交叠摁到头顶,“我说的是'应该',不是'要'。”
言欢越听越荒唐,“都到这份上了,梁先生还要和我玩文字游戏?你有那时间,我没这兴致。”
她又开始挣扎,但那点力量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最后只能缴械投降。
见她安分下来,梁沂洲红着眼说:“你想要听的,我全都告诉你,但你得答应我,就在这儿,把话听完整。”
言欢没应,卸下几分力道,用眼睛死死盯住他。
梁沂洲视线稍偏了几度,迟钝地瞥见她手肘处的伤,“你先擦身子,我替你上药后再说。”
言欢不肯照做,“我要先听到你的答案。”
“答案是,我不想和你离婚。”
她一顿。
梁沂洲放软了语气,“听话,先把药上了。”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前一秒,言欢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看得他心口惶然,笨拙地拿又湿又热的手指去抹。
言欢没躲,哭腔明显:“你别管我,继续往下说,我要听。”
“今天我就在这儿,不跑不躲,你想要听什么,我都告诉你,但我得先给你上药。”
她还想说什么,迎来杀伤力极大的一句:“小鱼,听话。”
伶牙俐齿的本性瞬间被打上禁条。
梁沂洲找到浴巾,将她从水里捞出来后迅速裹上,动作快而不乱,还恰好避开她的伤口,他一面将她抱到盥洗台上一面给张嫂打电话,要她送药箱过来。
两分钟不到,张嫂出现,敲了几下门,梁沂洲开门把药箱拿进来。
黎烟垂眸,看他弓背的姿势,他什么都没说,却已经向她传递出一种低声下气的姿态,仿佛她今天要怎么闹,他都会心甘情愿地受着。
她没忍住鼻子一酸,想要憋住的眼泪就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有几滴砸到梁沂洲的手背上。
他以为是弄疼了她,涂抹药水的动作更轻了,又时不时在她伤口上吹气,跟哄孩子没什么两样。
言欢吸吸鼻子,轻声问:“三哥,你其实还把我当成孩子看吧?”
梁沂洲一顿,抬眸迎上她的质问,“我对你起了心思那会,你确实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但这不代表我把你当成孩子看。”
“你说的那会,到底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
沉默了会,梁沂洲说:“你高一入学的开学仪式上。”
梁沂洲和言欢念的同一所私立高中,梁家又是那所学校最大的投资人,言欢开学典礼那天,校方请来当时正在美国硕博连读的梁沂洲观礼,九月,暑气未消,校服还是夏装,在千篇一律的装束里,梁沂洲一眼看到了言欢,扎着高马尾,白皙修长的天鹅颈露了出来。
她也看到他了,笑眼弯弯地朝他跑去,翩跹的裙摆一下又一下地拂过她痩直的大腿。
时隔多年再次回想起这一幕,梁沂洲不想再给自己找好听的说辞——当时的心动说得直白些,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下的一次见色起意。
一开始他以为这短暂的旖旎情愫会很快消退,然而等他回到美国后,他要是总会想起她,想起这位他半看着长大的妹妹。
又隔了一周,她从他的眼睛和记忆里跑开,频繁进入他的梦里。
半个月后,他随便找个借口回国,照旧会参加赵泽他们组的局,和以前不一样的是,只要没她身影出现的聚会,通通会变得索然无味。
每当看到秦执同她嬉戏打闹,他心里就像堵着一块石头,存在感不算强,但也无
法彻底忽视。
这时他突然明白,他对她的宠溺已经开始变质,从简单的兄妹之情转化成男女之间夹杂了欲望的爱慕,即便那会她只有十六岁。
言欢消化完这段信息,脸上已经挤不出任何多余情绪,呆呆地看他会,“你那会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还太小,我怕吓到你。”梁沂洲闭了闭眼,努力压下涌上来的自我厌弃感,“言欢,你有足够的权利指责我道貌岸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
对着这样一个青涩的女孩心动,偏偏还是朋友的妹妹,他足够配得上畜生二字。
言欢这会压根不打算指责他什么,只想把他的心剖析得更彻底,“就算那会我还小,可我成年后呢,现在呢?你知道吗?我不害怕出国,但我很怕没有一个人挽留我,姑姑是,你也是。”
梁沂洲抬手抹去她又开始泛滥的眼泪,把言叙钦说得那些,包括他对言叙钦死亡的看法全都转述了遍,“我不是不想挽留你,而是没法放任自己去挽留,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把你的影子从我的世界里推出去,你说得对,我无能又胆怯,尤其是在应对爱上。”
那时候他或许对她有爱,但更多的是多次心动后的喜欢,即便里面参杂着隐晦的侵占欲,也未爱到这辈子非她不可的地步——他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那要是我真的和秦执结婚了呢?你甘心就这么看着?你能保证被你克制了四年多的感情不会复苏?”
“没有这种要是。”他语气突然沉了些。
梁沂洲抬起她下巴,用自己的唇撞上她的,“现在的结果是秦执已经退场,而我才是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
言欢现在的情绪矛盾极了,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成倍增长的欣喜,可与此同时,对他的埋怨也是有增无减。
她用冷硬的口吻责怪他让自己度过了这么长心惊胆战的时光,“如果不是我设计嫁给你,又把话挑明,现在站在我身边的人就不会是你了。”
梁沂洲曲指捏了下胀痛难忍的喉咙,“不错,就因为我是这段关系的利益既得者,所以我现在才能这么狂妄地对你说出这种话。”
不可否认,他们现在的关系是她的勇敢换来的,而他什么也没付出过,一直在当一个坐享其成的胆小鬼。
要是没有她的孤勇,他的下场怕是比秦执还要凄惨。
“你要是生气,就打我骂我,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别提离婚这事。”
言欢瞪大眼睛,气恼道:“明明是你先有离婚这念头的。”
梁沂洲极为罕见地被堵到哑口无言,“我不是要把责任推到你身上的意思。”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又觉没必要,毕竟他已经不想再靠诡辩来替自己的怯懦和贪婪挽尊,也不想再用隐晦包装深刻,她想要大大方方,炽热滚烫的爱,那他就把心剖出来给她看好了。
“我以后也不会出现这种念头,哪怕只是沾了边。”他把脸埋进她颈侧,深深嗅着她混进沐浴露的独特气息,“所以小鱼,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言欢隐隐能猜到答案,但她更想由他亲口坦白。
梁沂洲的声音像从地底浮起的,沉而闷,砸在人心头,还能产生绵长的回音,“让一个烂人继续爱你的机会。”
他就像一棵树,长在外面的纸条茂盛鲜活,扎在地里的根是烂的,烂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言欢自然也医治不了他,但她的存在能带给他极致的痛苦和欢愉,让他短暂地忘记自己的不堪。
男人在动情时的甜言蜜语,全都是哄骗人的把戏,对此,言欢向来嗤之以鼻,但她似乎不反感以斯文端庄面貌示人的梁三说出类似的话,相反她体会到了什么才叫食髓知味。
少了试探后的两个人,气氛变得更加不对劲了,梁沂洲单手撑住冰冷的台面,几秒后轻声说:“我们去卧室,还有什么事在那儿说。”
言欢没有反应,想让他来抱她,下一秒听见他又开口,“把手环在我身后,我抱你去。”
她犹豫两秒,照做,手刚搭上他后颈,双腿就悬空了,只能被动地抬起,索住他劲瘦的腰,以寻求平衡。
梁沂洲的□□不算特别张扬充沛,在面对她时,总是若有若无地存在着,但每次都会在她朦胧的注视里得到最高程度的补全,要是再搭配上她有意无意下的肢体动作,那他轻易就能丢盔弃甲。
一个纯粹的拥抱很快变了质,他按着她的尾椎骨朝前推挤,试图挤走她身体里所有多余的空气。
敏感部位紧紧相贴,两人齐齐小幅度地一怔,去寻对方的脸,然后精准捕获住对方的唇,呼出的鼻息交缠,在脸上晕出潮热。
率先停下的是梁沂洲,他不想通过一场简单直白的性|爱来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不想让她以为他升起了这种不合时宜的欲望。
直到带有哭腔的声音扑进耳膜,“你总是这样,喜欢起个头,然后把烂摊子丢给我一个人。”
这一刻,言欢什么都不想思考了,她的大脑嗡嗡的,只想不管不顾地放松一回。
控诉般的一句话,瞬间烧毁梁沂洲的理智,他摁住她后脑勺,又吻了上去。
当两个人移步到卧室时,平整的床单成了最先遭到攻击的对象,褶皱一片片地散开,又被汗液挤压,彻底失去原来的形状。
裹在言欢身上的浴巾也被人抽走了飘带,白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和另一双沉沉的眼眸中,所有的话一瞬间消失在肚子里,表达欲也只剩下宣泄欲。
梁沂洲跨上床,揽住她的背,去吻她细瘦的锁骨,中间空开一段,他直接跳跃到了她绷起明显的肋骨处,灼热的气息在上面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横沟,最后是她的胯骨。
空气里响起的嘤咛声,让他停了下来,下意识抬起头,她迷离的眼,像凶狠的潮水,将他整个人吞没。
那天晚上,梁沂洲没怎么睡,频频于昏暗中去寻言欢的脸。
她很快睡熟,睫毛一动不动,他用手掌轻轻覆盖在上面,还是激起一阵酥麻的痒,除此之外,他还感受到一阵黏糊,仿佛手心抹上一层蜜。
这层蜜渐渐糊住他的双眼,也因累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得比怀里的人还要熟。
第二天醒来时,胸前空空荡荡,身侧床位也冰凉如水,他问张嫂:“太太早上什么时候走的?”
“早上六点不到就走了。”
“有说去干什么吗?”
张嫂摇头。
梁沂洲没再往下问,拿出手机给言欢发消息,问她为什么这么早出门。
然而他的妻子在两小时后才有了回复:【我回哥哥的别墅了,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我应该都会住在那儿,三哥不用特地来找我。】

第43章 43
人心很脆弱,总会受到各种利益的蛊惑和支配,从而做出一系列有迹可循的行为,因此在梁沂洲看来,它们就是天底下最好摸透、掌控的东西,但他偶尔也会忖不明白言叙钦的想法,现在这人变成了言欢。
她总能让他感受到满头雾水后的挫败感和自我怀疑,比如这条短信,太像分手或离婚预告,可明明他们昨晚刚开诚布公了一回。
还是说,那只是他理解中的开诚布公,对她而言,其实不过又是一次粉饰太平般的行径。
梁沂洲直接拨过去电话,对面没人接,隔了几分钟,他又打去一通,行为像极电视剧里求爱不得、狗急跳墙的男人。
第二通、第三通照旧石沉大海,这让他彻底乱了阵脚。
梁沂洲让林秘书去查,才知道言欢这会在明月接受治疗的医院,也不知道是谁有心在耍他,等他到医院,言欢已经回富力山,在言叙钦别墅睡了个回笼觉。
醒来是五个小时后的事。
迷蒙的视线里,言欢看
见床边有道黑影,肩背宽大,杵在那儿像座山,险些吓了她一跳。
“三哥?”她的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听着又有些软,和争吵时的冷硬截然不同,让人心软塌塌地陷下一角。
梁沂洲坐下,伸手撩开她凌乱的碎发,“一会儿洗漱完,我带你去吃饭。”
“我没有胃口。”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言欢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声音一下子闷了不少,“没有,就是不想吃。”
要是他当自己这会是在恃宠而骄,她也没话说。
梁沂洲在这时拿出杀手锏,叫她:“小鱼。”
言欢看他,委屈的情绪再度掀起来,转瞬听见他服了软:“你还在生我的气,不打算原谅我,对不对?”
他的语气放得又轻又慢,听不出丝毫压迫感,却能品出微妙的卑微,和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姿态判若两人。
言欢心脏微微一颤。
在她印象中的梁沂洲是没有弱点的,做事又妥帖到毫无漏洞,总叫人束手无策。
然而从昨晚开始直到这一刻,她莫名觉得无所不能的梁三其实也不过是个受七情六欲支配的普通人。
这种认知让她无比欣喜,就好像她亲手将遥不可及的月亮摘了下来,接下来它要发出怎样的光都由她说了算——她才是它的主人。
梁沂洲不知道言欢在这沉默的空档里究竟在想什么,但他们的想法在某个拐点不谋而合。
她不想输,他赢惯了,当然也不想。
庆幸的是,在感情里鲜少有输赢,只论高低,他可以低下头,不管她需不需要。当然在经历了这些后,他也只能低下头。
“不想原谅就不用勉强自己原谅,之后你想怎么做我都应你。”
梁沂洲稍顿后补充道,“要是这段时间你还不想见我,那就不见,但你一个人待着我不放心,回头我让张嫂过来照顾你,有什么需要你和她说。”
言欢这才起身,掀开被子的同时,意外瞥见手肘处的创可贴,“三哥,这是你贴的?”
“怕你又蹭到,就贴上了。”
她低低地哦了声,迟疑几秒说:“一会儿一起吃饭吧,吃完你再走。”
逐客令下得坦荡又无情,梁沂洲无可奈何地笑了声,吃饭时,他状似无意地提道:“手臂是怎么伤到的?”
言欢没有隐瞒的必要,相反他就是要让他知道心疼她,“昨晚去给明月拿换洗衣服,在地下停车场被两个男人袭击了。”
梁沂洲手指猛地一缩,眼皮抬起,眼神凉到让人心惊,言欢又说:“不知道是谁找来的,三脚猫功夫,没两下就被打趴下了。”
她没说是她打的,“现在人在我保镖那儿。”
她身心疲惫到极点,暂时不想去处理这糟心事,想着好好休息一下,再亲自去将那两人的底细探个明白。
结果听见梁沂洲说:“把他们交给我吧。”
有人愿意替自己办事,还能图个清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言欢喜闻乐见,轻轻应了声好,隔了一会儿,抬头去寻他的脸。
光影下,他分明的骨相被柔和,驱散了冷意,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温煦感。
想到什么,言欢突然开口:“对了三哥,我们之前签的离婚协议是在远洋还是在新房?”
梁沂洲像没听见,毫无反应,连眼睫垂落的弧度都和一开始分毫不差,十余秒后,他放下勺子,用稍显疑惑的语气问:“你刚才说什么?”
言欢嗓音迟疑了下,摇头说:“没什么。”
梁沂洲的目光在言欢撤离后,回到她身上,片刻听见她旧事重提:“接下来这段时间,我要去忙别的,没什么事的话,三哥,我们最好别见面。”
隔天晚上,梁沂洲把袭击言欢的那俩人扔到赵泽投资的一家拳击馆里。
那天赵泽刚好也在,兴师动众的架势把他看愣了一瞬,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笑嘻嘻地回道:“那是该好好教训一回。”
他问梁沂洲:“你打算怎么做?”
梁沂洲当着那俩男人的面,冷声反问:“你这儿什么时候再办拳击赛?”
“后天就有一场。”
“到时候你把他们丢到台上。”
赵泽眉毛一挑,“来我这儿参赛的可都是职业选手,这俩要是上台了,估计没两下就能被打残。”
梁沂洲慢条斯理道:“只是残了,又不是死了。”
他们这样身份的人,不屑威胁,只要不触碰到底线,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事后也不需要费心思刻意去掩盖,也因此,说起狠话来才会无遮无掩。
那俩人听得心惊肉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若非被五花大绑着,早就冲人磕头谢罪了,胖子哀嚎道:“这事说到底跟我们没关系啊,我们也只不过是收了徐少爷的钱,去替他教训一个人而已。”
赵泽打断:“哪个徐少爷?”
“徐宏。”
没必要记住的人,梁沂洲不会费心思去记,以至于时隔两周再度听见这名字,不由露出短暂迷惑的神情。
赵泽一下子看穿,“徐宏你忘了?上回在林间居那个,后来还被你和言欢逼着跳脱衣舞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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