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住不去想,想用夜里这种心血来潮的忙碌转移注意力,可是噩梦还是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
伴随着真实的雨点声,将她拉回了多年前的那场大雨。
那时候她还小,和爸妈自驾出去旅游。那是一个雨季,雨一直在下,因而大家都习以为常。
没人想到会遇上百年难遇的特大雷暴雨。
那天他们正好开到山路,爸妈想要靠边停,或者及时找个村子歇脚,还没等商量完,泥石流如万马奔腾般宣泄而下,将一路的车子全部掩埋。
她和爸妈,三个人。
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她在医院里躺了很久,久到她醒来的时候都快觉得世界模糊不清了,那时,她就成了孤儿。
像是梦魇般的记忆,即便来到了异世界,还是会在某个雨天再次猝不及防地给她重创。
她的手越来越抖,即便她努力调整呼吸,仍然无济于事,无力感越来越强的时候,忽然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攥住了她的腕。
“怎么了?”
被雨水冲刷过的莲香变得更冷淡了,但哪吒的手却比上次握住她时火热。
还有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他去做什么了?
“……没事。”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时青寻只能这样说,“你呢,你去哪儿了?”
“将那几只追杀熊的妖杀了。”
只是,没有找到伤过时青寻的那条蛇妖。
哪吒眸间闪过微光,他已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但那条蛇很是狡诈,当日认出他的混天绫后,这些日子都不再出现。
时青寻微顿,“……谢谢。”
原来他还是出手帮忙了,她心想。
“不必言谢。”哪吒简单回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说。
他同她一起将棚子搭好了,雨仍未停,他却不再帮忙,只在一边静静看着她招呼大黑熊去棚子里,又看她忙前忙后为它疗伤。
少年的腕上,缠金莲手链发着极为淡的光,银链如细锁,紧紧束缚着他的手,抑制着他不要轻举妄动。
不要阻止她,他对自己心道。
若是当真遵循心意的话,他想将这头碍眼的熊,连带鹰愁涧中碍眼的龙和水怪一同杀了。
“……哪吒?”
最后,混天绫也缠上了他的手,也似阻止。在他白皙的手腕上勒出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如血一样艳丽。
只是一切都掩在衣袖下,如他一直隐藏的情绪,时青寻并不知道。
雨愈发大,似不会再停歇一般。
嘈杂的雨点阵阵似轰鸣,惊雷藏在云层间,竟也比不过这摧云拔海的雨声响彻。
哪吒看着时青寻微微屈身的背影。
她站在大黑熊身前,刚给它疗过伤,清丽的面庞上带着疲惫,她喘了几口气,然后抬头,将手遮在额前,向天望了望雨势。
他恍惚想起来,当年也是这样连绵的暴雨天,整整下了一月。
他在雨中自刎,而时青寻抱着他几乎身形崩散的尸身,就这样在暴雨中走了许多天。
有很多次,时青寻就是这般抬手望天,她希望等来这场雨停。
可凡人的祈求,就如他所言,神仙从不为此停留一眼。
“哪吒?”
这次的呼唤声终于让少年回神,他看着时青寻,她在忐忑喊他。
“小熊肋间有一道很深的伤,还有妖气萦绕在上面,我治不好。”她迎着雨势冲他大喊,“能不能帮帮我……”
掩在袖下的手是紧绷的,哪吒很想问她——“一只妖畜而已,值得你费心?若我杀了它,你会如何呢?”
他很想直接将这只妖畜杀了,沿着它受伤的肋骨一枪挑到心脉,有着勃勃生机跳动的心就会骤然停下,了结它的命,它那一点伤还算什么?
因为她为它停留了太久的目光。
恶劣的心思被腕上缠绕的佛莲链察觉,一时间,手链更是紧紧勒进皮肉中,渗出血丝。
“……好。”他最终道,若无其事地抬起手。
金链感受到他的反抗,几乎折断了他碧藕而成的手,但少年浑然不觉痛意,鲜血浸湿白袖,又被他的障眼法隐藏。
直到他抬手施的是治愈术,佛莲链才渐渐松开了对他的桎梏,变回普通的手链。
时青寻却整个人愣住了,“……你说什么?”
雨声太大,还要分出心施展障眼法的哪吒一时没有听清。
“什么?”
“……没、没什么。”时青寻看着已然治愈的大黑熊,抿唇道。
大黑熊就这样在时青寻的府邸前住了下来。
它身形魁梧,休养好后看上去还是非常霸气的,时青寻觉得它很适合看家护院。
反正除了熊,还有她布下的防护阵,大部分小妖还是可以抵御的。
熊熊守着她和哪吒两朵莲花,有点意思。
正想着,哪吒从府邸中走了出来,他正若有所思地转动着腕上金镯,又往某处看了一眼。
“我需回天庭了,青寻。”
时青寻看他,不知不觉她的假期也过了大半了,但还能再躺躺,于是道:“好,那我们天上见。”
哪吒凝视了她一瞬,颔首:“嗯。”
言罢,灵光霎时从他脚下窜出,是和他整个冰冷气质有着强烈对比的风火轮,又无比与他融合。
炽亮的火焰色映衬他的身形,袖角绣的红莲变得明亮而潋滟,仙姿昳容,举世无双的少年神明,他最后看了她一眼,渐渐消失在云际。
时青寻呼出一口气,转头回去躺着了。
翌日,她起了个大早。
和大黑熊打了招呼后,嘱咐它道:“大熊,我打算出门一趟,不远,几日就归。”
她打算再去探望探望孙悟空,哪吒在的时候她也去过几回。
不过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每次她看完回来,哪吒就会不说话好一阵子。
傍山的洞府,海拔倒是不高,还挺适合种地。这大半年来时青寻栽了不少果蔬,如今大都成熟,她又下地去拔了一些,想带给孙悟空尝尝。
正当忙碌收获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温和的音色,含着些许试探之意:“……青寻?”
时青寻一怔,紧惕回头。
只见一广袍蓝衣的青年长身玉立,端是贵气凌然,温润如玉。他看着她,见她回头,眉眼间露出一抹惊喜之意。
微风吹荡他的衣袂,翩翩若仙。
他的衣料也不知由何制成,柔韧而泛有潋滟光泽,像澜澜水波被日光折射出的颜色。
“你是?”望着他几乎和敖烈如出一辙的淡蓝眼眸,时青寻心有猜测。
“青寻,我是华盖星君,曾经的东海三太子敖丙。”
果不其然。
不过,她手中用作暗器的莲花瓣尚未放下,仍掩在袖中。只是表面上警惕的神色略淡了些,“你认得我?是龙龙…咳,敖烈与你说的?”
敖丙淡淡摇头,勾起唇角道:“不是哦。”
“……?”
“我很早就认识你,青寻。”他的笑意轻柔,如沐春风般,“在千年前呢。”
千年前?
千年前别说她还没穿越,彼时可能她这颗莲花种子可能都没播下呢。
时青寻手上的莲花在飞速转动,如她的脑子也在飞快转。
敖丙也显然在打量她。
面前的青衫女子姿容清丽,是秀致恬静的长相,鹅蛋脸,柳叶眉,惯常是友善的,不露什么攻击性。只是比之千年前,如今俨然眉眼成熟不少。
很有书卷气的文静,凝眉时又有一分自眉宇透出的英气倔强。
“不对吧?”她心存疑虑,“我不认识你,你怕不是认错人了。”
敖丙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也没有纠结这个话题,笑着顺她的话道:“那可能是我认错了吧。”
“但你知道我叫青寻。”
“这个…是敖烈与我说的。”
时青寻迟疑地收起了莲花瓣,望了眼他身后,“敖烈没有来吗?”
“很关心他?寻寻,是想做我龙族的太子妃么?”敖丙开了个玩笑。
见时青寻一点没笑,他顿了顿,有些尴尬道:“他落后我一些,应当快到了。”
敖丙话音刚落,纯然清澈的男声响起。
“小寻!”敖烈亦是人形,不过他已经生出了龙角,许是想让时青寻看到,特意留在了额头上。
银白发的鬓角边有晶莹剔透的角,很漂亮。
果然时青寻很惊喜,上前两步:“好快啊!这么快就有龙角了。”
被她一句简单的夸赞,懵懂的小少年顿时红了脸,微垂下晶莹的眸。
“嗯…嗯,是的。你好一阵子没下山,哪吒三太子又在此处,我就没有来见你。”
“你不用管他啦。”时青寻道,“这是我的府邸,你想来就来。”
不知怎么,感觉小龙这下耳朵尖都红了。
可疑的红云将少年白皙的脸色,染得如可口水蜜桃一般,敖烈长相和哪吒看上去年纪差不多,却多了几分可爱的婴儿肥,白发更显纯洁,有种纯情少男感。
只是时青寻暂时没空管水蜜桃版敖烈,余光中,敖丙正不停在打量着她的大黑熊。
“华盖星君,你在干什么?”她回头问道。
敖丙双手交叠,似在思索,不一会儿又单手托起下巴,“它竟然还活着啊……”
时青寻一顿,目光顿时再次紧惕起来。
“星君这是什么意思?”
像是怕时青寻误会什么,敖丙连忙摆手,解释着,“我没有打你这小黑熊精的意思,青寻仙子。是……”
“昨夜我与敖烈在潭中憩息,忽然天上落下几截蛇尸。”说到这事,敖丙正色起来,“那蛇浑身没有好皮肉,几乎被戳成筛子,头更是稀巴烂,又被利刃斩成十几段,死相凄厉之极啊。”
时青寻没说话。
敖丙继续道:“看这手法,应是哪吒三太子所为。他杀妖一向手段狠辣,那蛇妖砸烂的头,一看便知是乾坤圈砸出来的。”
“哪吒昨日一早就回天庭了。”时青寻开口了。
敖丙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没有哦。”
“我亦是昨日至鹰愁涧,察觉到了他的气息,才没昨日来上蛇盘山拜访。”他看着时青寻错愕的表情,“哪吒三太子性格不定,心深似海,一般人很难捉摸的。不过,我猜他是玩了一手假意离开,引蛇出洞呢。”
时青寻脑海里闪过一些思绪。
“你猜的啊……”不过这几个字说起来,表面上,只像是对敖丙所说的话哭笑不得。
“青寻仙子,我猜测,但不代表就不准确。”
“……”
“毕竟昔年我也是这样被他扒了龙筋,剜了龙心,几乎一条命搭进去了。他是个会做什么事的性子,我是切身体会过的。”
时青寻颤了颤眼皮,猛地抬头看他。
“你看此山虽叫蛇盘山,如今你还能感受到多少蛇的气息呢?”敖丙又道。
翩翩如玉的龙族青年说起话来风轻云淡,面上仍是笑,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好像当年被抽龙筋的阴影早已淡去。
“不过说到底,哪吒三太子与东海的过节都是过去的事了。只是,今日见你府邸门前竟有一只活生生的黑熊精,还是有些诧异。”
时青寻没应声。
只是她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那个雨夜。
她让哪吒帮帮忙,为大熊医治。大雨瓢泼之际,如玉少年面色也被衬得阴沉无比,他看着她,轻启薄唇。
彼时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可她还是听见了,他说的是——“若我杀了它,你会如何呢?”
本以为是听错了,如今想来,时青寻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噤。
第16章 哪吒闹海
饶是心里生出一丝深切的不自在,时青寻也并没有在敖丙面前表现出来对哪吒有什么不好的情绪。
“那青蛇本想占我府邸,哪吒三太子应是知道这回事,才施以惩治吧。”
关于这条青蛇精的事她最清楚不过,这点她还是拎得清的。
哪吒是替她清除敌人。
“这样啊……”敖丙没再多说什么,看了眼敖烈,“前阵子你说总做噩梦,很想来找青寻仙子玩。怎么这会子却躲后面去了?”
被点名的小白龙面色更红,低着头往前走。
“做噩梦而已了……”被同族兄长点出这么一出,敖烈有些不好意思。
时青寻:“噩梦?怎么忽然做噩梦了。”
“不是什么大事。”敖烈摇摇头,“前阵子也有几只死相凄惨的妖跌进鹰愁涧中,多是开膛破肚,断手断脚。看着血腥,夜里阿烈自然就发了不好的噩梦。”
失忆的小白龙日日都只在鹰愁涧修养,时青寻晓得,他吃东西都是化作龙身一整个吞下的,极少见血。
对于形同白纸的龙族少年而言,天天家门口掉死状惨烈的尸体这事…也足够恐怖的。
“好在小水怪会陪我,他将那些残尸都吃了,后头我也就好了。”敖烈急急补充道。
“……”时青寻沉默。
“好了,青寻仙子,不如我们进屋去说?”敖丙道。
人家上门拜访,一直把别人晾在门口也不像话,时青寻将他们迎进了洞府,小黑熊倒是没有躁动,因为来者并都没什么凶煞之气。
时青寻在斟茶的功夫,哪吒这个话题还没算完。
敖丙对这个千年前扒了自己龙筋的家伙,看似不在意了,实际还是很在意,他开始提到当年哪吒闹海的事。
“哪吒太子生来有神通,却不知哪根筋抽了偏要去凡间拜师,他拜师倒也罢了,转头又到东海边玩耍,那天偏我倒霉些撞见他,遭了他这一劫。”
西游世界的世界观,和传说中哪吒闹海的故事是有出入的,和另一名著《封神演义》也有区别。
但时青寻对这些区别不算是很了解。
她所知的相关西游背景,也就是李天王本就是神仙,所以哪吒生出来应该就被称作三太子。
哪吒出生时左手掌有个“哪”字,右手掌有个“吒”字,生来有神通,下海大闹,惹出这等祸事。李天王得知后,怕生后患想要杀子,逼得哪吒最后自刎了结。
那么问题来了许多个,时青寻先挑了一个问:“东海旁边是…陈塘关?”
敖丙:“……好像没有这个地方吧。”
时青寻又问了一个:“哪吒的师父叫……?”
“若说他私下凡间拜的师父,那便是太乙真人。”敖丙回答,“若是之后脱胎重生的师父,那应是如来世尊。”
“哦,那他为何要闹东海啊?”
“……”
敖丙不想快问快答了,但他性子还算好,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含笑看着时青寻。
“寻寻,若是我知道,我也不说自己倒霉了。”
“这……”
他这么一说,时青寻觉得自己是不该一直戳人家痛处问了。她只所以会问,也是因为敖丙说起来,和她对童年已知神话故事有出入,人总会对这种既知却发觉不同的事产生好奇的。
不管怎么说,她确定了太乙真人真是哪吒师父这件事。
“若你感兴趣,我带你去当年之地看看吧。”敖丙看出她的兴致勃勃,又如此道,“当年,哪吒三太子就在那儿自刎呢,就在东海边上。”
“……”
时青寻帮孙悟空去过花果山摘桃子,花果山紧邻傲来国,立于东海之上,她自然是路过了东海的。
东海已经看过了,她心觉既然没有传说中的陈塘关,也没有什么很需要打卡的了,而且专程去打卡别人自刎过的地方……
还是算了吧。
“不用了,敖丙三太子。”时青寻婉拒。
敖丙起了鸡皮疙瘩:“寻寻,你别喊我三太子,还是唤我敖丙或者华盖星君吧。”
“好。”时青寻一愣,“那你也叫我青寻就是了,不必喊仙子,也不要叫我‘寻寻’。”
敖丙看了她一会儿,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我这敖烈弟弟,却可以唤你‘小寻’?”
“……”至少比“寻寻”这个称呼正常,寻寻听起来怪恶心肉麻的。
敖丙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他不再谈哪吒这个话题,待茶喝过一盏,只和时青寻讨论起来敖烈的修行之事。
敖丙提到了敖烈没有受罚,单纯就是被某个法力高强的仙或妖重伤了,无意跌落鹰愁涧。
时青寻看着敖烈,她心知小白龙是有自己使命在的,还是要尽快恢复记忆和修为,于是劝他回西海。
但面如冠玉的锦袍少年,似乎并不想。
敖烈低头,银发披落在肩,他语气轻轻:“小寻,鹰愁涧中我待得很自在,这里…有不少我与你的回忆,况且你还在这里。”
时青寻微愣,摇头,“但是我只是来休假一年,假期也快过完了,到时我还是要回天庭的。”
“……”敖烈沉默了一会儿,“小寻,我一直想问你的…为何你想当神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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