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夜里,还好激烈的战斗没有弄倒什么蜡烛,没有走水。此刻烟尘也已散去,这座华丽的宫殿展露了它完全的面貌。
只见金顶灿灿,窗镶琉璃,这般的圆拱小窗,有光便变得流光溢彩,已有几分古时西域的味道,院前更是放了两尊敷白面盖锦毯的大象雕塑。
中原肯定都是石狮子镇门,没有用大象的。
“你们这是到哪里了?”时青寻问,“唐长老如何会被妖怪变成老虎?”
唐僧变成老虎的剧情,她听猪八戒说完后想了一路都没想出来,有这段吗?是哪个妖怪干的?
时青寻恨自己这不算很清晰的记忆。
早知道会穿越西游,穿前肯定把《西游记》背下来。
“此乃宝象国。”敖烈为她解答。
“大师兄与师父先前在白虎岭起了争执,两人不欢而散,之后一直是二师兄和三师兄去化斋照顾师父。一日,我们行至碗子山,二师兄化斋迟迟不归,三师兄便去找他,可师父饿得头晕脑胀,不顾我劝阻便要自己去觅食,因此落入了妖怪巢穴。”
“好在妖怪有一位凡人妻子,那位夫人正是这宝象国中的三公主,她救下了师父,让我们得以继续前行。”
“之后我们到了宝象国,国王让两位师兄去营救公主,我随师父留在宫中。怎知两位师兄尚未回来,那怪却寻了来,一番巧言令色骗了国王,还将师父变成了虎。”
时青寻听得晕晕的,脑子里疯狂思考,最终得出了一个令她震惊的答案:“那怪…莫不是叫……”
“我劝二师兄去花果山请大师兄回来,自己留下与那怪缠斗,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救下师父,只可惜妖怪法力高强,我不能敌。他着一身黄袍,方才打斗间被我扯下,但之前途径妖怪巢穴时,我有听见山间小妖们唤他‘黄袍老爷’。”
——果真,是黄袍怪。
时青寻拍了拍自己脑袋,怎么能把这段剧情忘了。
当初看《西游记》的时候,光注意百花羞和黄袍怪的纠葛去了,以至于竟然忘记了这一段故事里,唐僧师徒们在干什么。
只是,回忆起来了以后,她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你…见过百花羞公主了么?”她问敖烈。
敖烈摇了摇头,“不曾,当日师父从妖怪洞穴里出来,又走了一会儿才与我们汇合的。”
时青寻沉默了一会儿,“好吧。”
百花羞,在这个世界,与她并不是完全的路人。
她认得她,是她的前同事——月昙。
“二师兄应该能将大师兄请回来吧。”敖烈轻声喃着,望向天边。
“能的。”时青寻也随他往天上看,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小寻。”敖烈忽然惊喜道,“你快看那儿,大师兄当真回来了。”
只见天边一个快的像流星一样的身影划过,真是孙悟空。他单手拎着猪八戒翻跟斗,虽然拖着这么个庞大的猪,依旧身轻如燕,矫健非常。
猴哥心急师父,并没有往这边看,他径直往玉兔所在的后院去了。
但到底时青寻和敖烈都安了心。
“等一下。”
突然地,时青寻又发现敖烈的伤有一处没绑好,渗出些血来,还隐隐有扩散的趋势。
但丝帕已经给她全用完了。
情急之下,她只得又采用原始的方式——用柳叶刀割开衣袖一角,急冲冲替他去捆绑伤处。
“你的伤口迸裂了。”时青寻一边给他重新上药,一边叮嘱着,“小心一点。”
莲的幽香,就这样猝不及防萦绕在敖烈鼻尖。
因为心急,时青寻靠得离他很近,她鬓边的发丝微微垂下,几乎贴在了他的颈脖上。乌发中挑染着几抹青,沉静的颜色中窜出这样的亮色,如她的人一样生机勃勃。
发丝顺着她的动作些微移动,他觉得脖子上痒痒的,更是不敢动。
“你怎么脸这么红?”时青寻再次处理好他的伤口,想再交代一下他这几日别乱动,才仰起头,忽然一怔,“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
于是她点点头,将交代的事说出来,敖烈也点头,但脸庞上可疑的红晕越来越深。
“真的没不舒服?”见状,时青寻又狐疑道。
失血过多的话,脸色应该是苍白的吧,她心想着,脸红是为什么?中毒了?
“你不会是……”
再次想询问,开口却被敖烈打断了,“小寻。”
“一直以来,我都有件事想和你说。”紧挨的热度令人贪恋,怕她离开,敖烈下意识在她有后退意图的时刻,攥住了她的手。
很突然。
突然到时青寻怔了怔。
她其实并不是经常会和别人有亲密举动的性格,不小心碰到了玉兔都会觉得不好意思,最多就是哪吒有时候不太注意,为此,她也说过哪吒几次。
握住她的那只手是火热的,与哪吒全然不同,这才是活人真正该有的温度,明明是一样的体温,她却忽然觉得有些烫,是不习惯的体验。
因为仍在仰头看他,她发现少年面上的绯红越发艳,如火烧的云,甚至蔓延至耳廓。
月色的清凉,也降不下这样的热度。
气氛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什么事?”
临到此刻,时青寻心里渐渐生出一种古怪的想法,这令她恍惚又忐忑。
在对方要开口之前,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忽然转移了一下话题,“对了,阿烈,你知道你敖丙兄长去哪里了吗?”
对方攥住她的手,不松,反倒变得更紧了。
他轻轻摇头:“小寻,我被贬鹰愁涧后,就一直在静待取经人,已经很久没与兄长联系了。”
时青寻觉得这个话题聊到这里,好像触及了对方的伤口,她顿了顿,“抱歉。”
昔日,如果她再委婉些。
那颗夜明珠是不是就不会在争执混乱间,被哪吒误以为她很不想要,而丢下了凡。
如果只是寻常的礼物……时青寻心想着,她会收下吗?
敖烈再次道:“小寻,你我之间,何必生疏言谢呢。”
由时青寻点出的这一句话,在此时仿佛成了他的执念,他盼望着自己和时青寻的关系可以再近一些,如她所说的再近一些。
时青寻却沉默了起来,好一会儿,她下了决心,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决定由自己问出这个问题。
“阿烈……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是撞天婚的时候,她无意从孙悟空嘴里得知的八卦。
彼时还是吃瓜的心态,可再次和敖烈见面,被他紧紧攥住了手,时青寻心里忽然升起一点无法言说的惶恐。
果然,攥住她的手更紧了,似乎还有一丝紧张的轻颤。
半晌后,敖烈道:“有。”
他承认之后,她反而平静了一些,紧接着问:“……是谁?”
她一直在看着他的眼睛,在这句话问出口之前,他也一直没有闪躲,没有人垂头去看牵住的手,但彼此肌肤传递的温度并不能忽略。
他颤了颤眼皮,答案呼之欲出。
“小寻……那个人就是你,我一直喜欢你。”敖烈道。
这一刻,好像连风声都变得静止了,时青寻的平静只是表面,实际已经因为答案屏住呼吸。
她胡乱想到,若是那天,敖烈不是送夜明珠,却抱着这样的心送礼物给她,那份礼……
见她一时没有答话,紧张让人语无伦次,敖烈想要冷静下来,最终却生怕她不能接受一般,补充了很多话。
“你我相识于鹰愁涧,一同相处了百年,之后就算谈不上互相扶持,也是一路走来的好朋友。”
“或许,这段感情在你心中只是友情,可在我心中早已并非如此。”
“也或许,你并不会觉得它水到渠成,也没有日久生情,但我仍希望我有这个机会……”
“阿烈。”时青寻看着他,见对方的话语戛然而止,她也摇了摇头。
那份礼,她不会想收下的。
摇头就是她给出的答案,但这又好似太过委婉。
在这一刻,与敖烈的紧张与之对比的——是她也唯恐自己没有说清楚。
没说清楚才最伤人心。
于是她也补充着:“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在一起的事,如你所说,我一直都觉得是友情,也…没有觉得会发展成爱情,今天没有这样觉得,以后也不会这样觉得。”
“可以问一句吗?”她又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随着她的话一句句讲出来,敖烈的神色显然变得极为黯然,他强打着精神,回答了她的问题。
“……很早,很早以前,在你去天庭之前,我仍失忆之时。我本想劝你不要成仙,与我一同待在鹰愁涧,又怕耽误你的前程,所以不曾向你言明。”
若是当初,他真的留下了时青寻,她不会再遇见哪吒,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时青寻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朋友,她太了解,他是无害又单纯的,并非真想耽误她,而是彼时两人都自以为是下界的小妖,可以那样好一辈子。
但正如当初的龙龙实际是西海三太子一样,她也并非只是一朵简单的、下界生出的小莲花。
当年,她也不会因为敖烈的劝阻,而不选择飞升天庭。
一切注定从当时就不会有结果。
“抱歉,我不知道你喜欢我,更不知道是那么早的时候。”时青寻道,“……我应该更懂分寸一点,从那时起。”
从那时起。
这句话,已经将敖烈心中所设想的所有期许,所有侥幸,一一打破。
他愣愣地看着时青寻,最后道:“……我明白了,小寻。”
“抱歉。”时青寻想挣开他握住她的手。
可明白是一回事,一时半会儿很难真的放手,下意识地,敖烈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不是想纠缠,反倒像祈求,他道:“小寻,我尊重你的选择,我知道你一向有自己的选择。但是…但是,我、我们可以再拥抱一次吗?”
“再”一次。
在很久以前,她还没有修炼成精的时候,敖烈会将她的花身驮在龙头上,带着她在鹰愁涧中四处游。
那时候,真说起来,也是亲密无间的。
她会用莲茎缠住他的龙身,稳稳躺在他身上。
那种人外的概念,和拥抱差不多了,无关风月,只是彼此依赖。
可如今,已经不是那时候了。
时青寻摇了摇头:“不可以,阿烈。”
“那样太亲密了,不是朋友之间该做的事。”至少不是某一方心存暧昧想法的时候,该做的事。
避嫌,从此刻就要开始了。
时青寻最终挣开了对方的手,她将手背到身后去,没有再给他留一丝机会。
甚至,她想着要往后退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那…哪吒……”不甘心的敖烈,眼中的黯淡怎么也藏不住,他本不想问,可感情压过了理智,话几乎就要问出嘴边。
“——李哪吒,你这破莲花精,你在天上鬼鬼祟祟地看什么?”
时青寻不是没听见敖烈的喃喃,但比之更无法忽略的是猴哥在一边的呐喊。
她下意识仰头看着天上。
清冷的月光下,白衣少年未踏风火轮,圆月的亮光不足以点亮他漆黑的眸,但他昳丽的容貌被月光浸润,也能显出几分恬静的柔美来。
看不出神情时,这个绝色的少年惯常有种遗世独立的平静。
平静到,让人觉得有些窒息。
哪吒在天上看了许久,心情很差。
不明白自己为何来了却喜欢静静观望着,这像是一种自我封闭,他从出生起就习惯了一个人被困在一座孤岛中的感受,这反而会让他有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只需看着,他也能看出很多事来,并不需要参与其中。
这也像一种试探。
他想看着时青寻,看着她最终会做出如何的抉择。
是不是又一次的抛弃他,干脆利落地离开他。
——就像是这次,若他不去瑶池寻她,根本就不会得知她来了凡间。
明明约定好的事,为何多次的承诺,与她而言,却总是轻飘飘的?
若诺言轻如鸿毛,那桎梏的锁链是不是会沉重些许?
“哪吒?”
地上的人,仰头看他。
夜风将她的青裙吹得摇摆,如浪绽开,生机勃勃的颜色,一入他眼中,很难再将注意力挪开。
上一回,是他和时青寻在云中,敖烈在云下。
这一回,是他独身在云中,时青寻与敖烈在云下。
“哪吒?”时青寻又唤了一声,“你来了杵在那儿干什么,下来啊。”
“……”
少年并未答话。
本来并不是很想下去,但余光瞥见孙悟空往这边赶来,他轻哂一声,手腕一转,金光熠熠的乾坤圈破空而出,阻拦了一会儿孙悟空的动作。
而后,他从云间飞下,随手隔开一道屏障。
——在时青寻和敖烈之间。
时青寻下意识皱眉。
她当然知道此刻并不是什么好时机,本来还想着哪吒怎么还没下凡来的,现在非常不愿想。
但没办法,他来都来了,总要招呼一声。
可是他上来就搞个结界是怎么回事?
气氛本来就挺尴尬的,因为哪吒的出现变得更尴尬了。
“哪吒,你最近有没有见过敖丙?”这件事,说起来,时青寻挺在意的。
她好想逃,但逃不掉。
最终,她想了个办法,迎“男”而上,想不露声色地转移下话题。
在她的潜意识里,不知为何,总觉得敖丙消失太久,可能没憋好事。
这说起来是很没道理的,她和敖丙又没有很熟,找不见他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就像是第六感,她有了这个判断。
俗话说,女人的第六感不要忽视,她决定多问问别人有没有看见他。
敖烈不知道,那顺嘴问问哪吒应该也没什么。
怎知,对方反应很大,眼眸微沉,“问这个做什么?”
时青寻狐疑,他这态度很怪。
“不能问?”
“我并不知。”哪吒看着她。
月下,清辉如水,将他绝色的脸庞衬得寒凉,一眼看去就是脸色并不算太好,他反问道:“你心有怀疑,又怀疑我?”
他的确一直在找敖丙。
不管是那日,时青寻点破“敖烈只身赴宴,却有奇怪的虾兵蟹将跟随”这件事;还是先前夜明珠分明只是被他丢下界,却无故损坏的事。
后来,他思来想去,都觉得和敖丙脱不开关系——
因为敖丙在他心中从头至尾都不是好人。
昔年展露敌意的人并非只有自己,敖丙也对他怀揣着敌意,不过是更善于佯装,敖丙没有让时青寻看出来。
所以时青寻并不觉得敖丙不是坏人,她维护敖丙,在昔年敖丙无故消失之后,她就询问了他很多回。
“你在说什么啊?”
回到眼下,哪吒看着她,面前的姑娘显然有些气,又仿佛压抑了一会儿,“我没有啊,我怀疑你什么?”
“此刻没怀疑,那千年前呢?”
本来不想置气,可很难冷静下来,脱口而出的又像是寻求一种肯定般的偏爱。
他并没有找到敖丙。
千年前,他也不知敖丙究竟去了哪儿,或许心里有猜测,但他并不在意。
可时青寻是在意的,她偏袒敖丙,分明承诺过会带他去她的世界,最终她却选择了让敖丙陪她离开。
后来,敖丙也如此告诉他。
[敖丙去哪里了?]那段时间,他听到最多的问题就是这个。
如今想来,就像是她与敖丙密谋着离开的计划,却还来问他有没有发现这个计划正在进行着。
他讨厌时青寻这般总在意别人的样子。
与她在一起的人分明只该是他,只有他怀揣着真心希望与她离开,可她相信的却是敖丙。
哪怕敖丙骗了她。
时青寻有一会儿没说话,她静静看着面前这个忽然又流露出不甘神色的少年。
平日里,他的表情都很淡,甚至是没有表情。
可一旦他想起了什么千年前的事,他的神色就会变得生动起来。
他陷在千年前的往事里无法自拔,像是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了从前,以至于当下他全都不在乎。
但时青寻更在意的是,当下。
“你简直莫名其妙。”她道,“又说这种云里雾里的话。”
其实她本来想说“你不要又发颠”,最后觉得这话不太雅观,遂忍住。
“你不知道敖丙在哪儿,对吧?”
“……不知。”
“行。”
时青寻点了点头,这次没再追问。
因为聊天的兴致,已经被对方莫名其妙的话彻底搅没。她觉得无奈又无语,气闷地挪了两步,发现还有一道屏障将她拦住。
于是她又回过头对哪吒道:“快点解开,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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