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唐僧愣住。
她看了眼唐僧,正好与他视线相对。
关于白骨精这个故事,时青寻觉得流传度真的很广,她对此印象也很深刻,而且,她还记得电视剧改编和原著并不同。
电视剧改编中追加了一只从白虎岭跳槽到碗子山的黑狐精设定,时青寻当时就觉得蛮好。
这只黑狐精在碗子山中将前老板白骨夫人的身份亮明了,一切真相大白,坐实了三个被孙悟空打死的凡人实则是白骨精的事。
但原著里并没有,误会依旧存在。
师徒几人行之此地,早已有了感情,再度重逢一番感悟,也就别别扭扭将这事含糊过去了。
谁也不提那被打死的凡人,就好像一切不曾发生,继续大道向西了。
时青寻本来不知这个世界到底是哪种设定,通过几人的话才明白过来,唐僧仍如原著中毫不知情。
可这不就成了一颗隐雷?
她既然来了这个世界,有时候也想弥补一些遗憾。
比如不想猴哥白白受了委屈。
“那妖怪本是一具千年僵尸修炼成精,因此比单纯化人的妖更聪慧狡诈些。长老,你想想看,人才能最懂人心,她是针对你设了那么一场局,离间你们师徒。”她干脆点破,解释道。
众人开始神色各异。
哪吒在静静看她,唐僧幡然醒悟后开始懊恼,八戒和沙僧连连点头,小白龙…也在看她。
孙悟空却敛了笑意,若有所思般垂下眸。
“咳,彼时我正巧在云上路过,望见了。”时青寻轻咳一声,又欲盖弥彰给自己的这番解释找了点“合理”理由,“只是有事,我并未当真下界,没来得及在当时提醒。”
就剧情金手指开这么一小会儿,一点小细节,不会有人那么在意吧,她心想着。
反正唐僧是真的没细揪,而且他对神仙有一定的毕恭毕敬情绪。
少顷,僧人颔首行礼,“是贫僧错怪悟空了,多谢仙子坦言,贫僧感激不尽。”
“不要跟我客气了长老。”时青寻第一百次说别客气。
哪吒颤了颤眼皮,似乎对这一句又有什么触动。
“还有。”想了想,时青寻还是说了出来,“你们师徒几人一同西行取经,本是同心一体,凡事还是要多商量着来,多给彼此一些宽容。”
“心不齐,这一路还漫长,会很难熬的。”她道。
团队一起做一个项目,协同作战,彼此之间有矛盾互不信任,那就要完蛋。
再强的领导者来都没用。
这点她也是自己慢慢在悟,她觉得她自己也有必要思考一下,之前和前同事月昙之间……是不是都没有很友善去沟通,没有真的认真去解决矛盾。
唐僧认真点了点头,“仙子说的是。”
“都是学习的过程。”时青寻也严肃道。
猴哥不知什么时候挪到她身边来了,“青寻——”
“猴哥,我懂你。”时青寻眨了眨眼,想起先前在云边看见他分明是往东飞,压低了声,“其实你心里还是很关心师父师弟的嘛,还跑来观察情况了,是不是?白虎岭那事咱就不往心里去了哦。”
从西往东飞,时青寻心觉猴哥就是花果山待久了,心下放不下师父他们,又跑来看了。
回程的时候恰好被她和玉兔撞见。
孙悟空一愣,“俺老孙什么时候——”
敖烈没发觉他们正在说悄悄话,只觉得场上突然安静下来,犹豫一刻,唤了时青寻一声,“小寻,你走之前,我能否再与你聊一会儿……”
时青寻微顿。
“就一会儿。”敖烈唯恐她不同意,补充着,“不会耽误你很久。”
时青寻没有回避的意思,她并非是个喜欢回避问题的人,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连忙道:“可以,你看我们去哪儿聊?”
第56章 你与哪吒
要找个清净的地方很容易,宝象国的王宫很大,再不济,仙人不受距离的限制,千百里也不过几瞬。
时青寻倒没有选择去太远的地方聊,就在王宫之中。
想了想,她最终也没有设什么结界——设结界这招,还是有次和孙悟空闲聊学来的,哪吒好像也会。
方才和月昙聊天时,她有所担忧外人听见,倒是设了一个。
“外人”还真有,哪吒原来一直站在外头。不过观察他刚才的反应,应该是真的被结界所隔,什么也没有听见。
——她打算帮月昙这件事,并不很想让太多人知道。
“想聊什么呢?”立于某处幽静的假山前,时青寻想了想,主动开口问敖烈。
敖烈略略沉默了一会儿,像在组织语言。
她没催促,耐心等待着,这会儿倒是真的心平气和,因为对于她而言,该说的话已经说开了,再多紧张有这么久时间也该冷静了。
“小寻。”敖烈终于开口了,“有些失礼……可我想问清楚,才好甘心。”
“你说便是了。”
“你拒绝我,是否……与哪吒三太子有关?”
“……”
平静的心蓦地一跳,时青寻不由自主有些微怔,她看着敖烈,仿佛不大明白他怎么会如此问。
“对不起。”敖烈好似也很纠结,可这件事也压在他心中很久,直止被拒绝后,情绪累积到最高点,“我知道这样猜测很唐突……”
“只是,不知何时,我发现自己已很难与你说得上话,每每想要靠近,哪吒太子总是在你身边,你与他关系日益变好。”
“我知道我与你是朋友,你与他也是朋友……我本不该因此嫉妒什么,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似乎很怕时青寻生气,敖烈每说一句,便抬眼看了看她脸色,直到自己眼眶微红。
他仍心存不甘,每一句都像是挽回与试探。
时青寻回过神来,她摇头:“阿烈,我觉得你可能有些误会。”
“或许是你如今跟着猴哥他们在取经,我又在天庭。”她想了想,如此道,“我们都不是从前在鹰愁涧的时候了,不身处一个地方,共同话题是会少一点,但不代表我们之间的情谊就不存在了。不要去妄自菲薄,你不用去因为任何事嫉妒任何人。”
就像曾经的同学、同事,当毕业和离职发生后,情谊慢慢就会淡下来。
人的一生每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朋友,不用为此太过遗憾,因为去看当下、去看未来,人总在迈入新的生活。
敖烈红着眼睛问她:“你的意思是……指我们都回不到从前了吗?”
“不是,这不是疏远,至少我们的友情没有。”感觉没说清楚,时青寻连忙又道,“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非常好的朋友。”
她本来觉得自己和敖烈的友情还保持得挺好的。
甚至,她一直都觉得,敖烈是她来这个世界后最信赖的朋友。
踌躇着,她又道:“只是现在我们把一些话说开了,当时我应该已经说清楚了吧?”
敖烈看着她,他的眼眶仍旧很红,又有些惶恐:“……你说清楚了。只是,我将这些事挑明,于你而言,我们是不是不能再做朋友了?”
时青寻缄默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我给不了你肯定答复。”她道。
“之后要不要做朋友,我觉得这不单单是看我,也不是单单是看你,而是看我们彼此之间还能不能找到平衡相处的方式。”
时青寻并不太擅长处理这种感情问题。
在现代的时候,她因为长得还行,也有过追求者,不过大多在年少时发生——因为上班后社畜的社交时间很少,新朋友几乎没了。这么一想,在瑶池当小花仙真的是份“神仙工作”,假多事少,身心治愈。
青春期的时候大家都很冲动,可能都还没想明白到底有没有喜欢,告白就已经到她眼前了。
不熟的人她肯定就直接拒绝,而太熟的,一般不会和她告白。
她本来是没太在意的,就觉得熟了那就是好朋友呗。
直到有个多年认识的朋友在同学聚会上喝醉了,他笑着和她说:“青寻啊,我发现你对谈恋爱这种事是真的看得很淡,淡到我不敢和你表白,怕被拒绝,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你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她当然没有喜欢的人。
也不喜欢那个同学,所以也拒绝了。
如今很多年过去,处理这种棘手问题的能力本来就没多少,如今更是倒退,何况……她心觉,这次遇上敖烈的表白,和从前都不一样。
和平世界里无需为生命担忧,快节奏的生活一切都很虚浮,当年她的拒绝,对方会很快走出来,她也不会那么在意。
可在这个玄幻世界里,处处都是危机四伏。
猴哥和哪吒这种人物都有受伤见血的时候,她甚至在梦中目睹过哪吒自刎那样血腥的场景。
化形、修炼成精,又经历天劫飞升成仙……她在这个世界里的每一步,也曾与在原先世界里想象不到的危险擦肩而过。
那些日子,都是敖烈陪着她走过的。
如患难中的真情,这段友谊,比她想象中更重要,也更难割舍。
“平衡相处的方式?”敖烈问。
可也正因为重要,她真的不愿让敖烈还带着什么念想去和她相处,说不清只会更伤人。
时青寻点点头,坦然道:“如果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开始变得不对等,总会有一方心态失衡的。”
“我对你真的从始至终都是友情,当这层窗户纸被捅破后,我怕事情走向更坏的结果,所以我一定会避嫌的。我不知道你届时会如何感受,你不一定还能有心情和我做朋友的,阿烈。”
敖烈急切道:“我可以,小寻,我还能和你做朋友。”
“不要这么快确定。”时青寻摇摇头,“或许,我们都需要冷静一点,冷却一下这段关系,看看能不能找到平衡的方式。”
她的确不想失去这段友情,自私些或许可以答应他继续作朋友,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
“那…你与哪吒……”
敖烈忽然又提到了哪吒。
这个名字一旦被提起,时青寻的心跳就会不由自主加快,她觉得莫名,内心深处还藏着其他的什么悸动。
“阿烈,若你还在执着这种事,说明至少现下我们无法做朋友。”
她想说这是自己的私事,她可以不回答,但到底面对的是敖烈,她不想如此冷情。
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是解释了:“我不知道为何你会一直提他,阿烈,我和哪吒相处的时日可能并没有你感受到的那样长,你也知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或许是你身处人间,体会到的时间也变得漫长,错以为我与他长日相处。”
可这些解释,却让她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成仙后,神仙的寿命很长,她也慢慢变得难以感知时间的流逝,在这个世界待了快有百年,对她而言感觉还不长一样。
和哪吒之间的相处时间,潜意识也变得更短暂,可能只占了其中的百分之几,但百分之几,也有几年了。
在鹰愁涧,在天庭,在西行取经的路上,这几年一直都有他的身影。
到底算长,还是算短?
她一时很难估量这个相处几年的朋友,究竟算熟,还是很熟。
于是她想换个角度问一下敖烈,“又或者,是他的举动让你觉得有什么,还是我的举动让你觉得……有什么?”
可是这话说完,她更迷茫了。
迷茫之后,反复思考,又仿佛得到了一个诡异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和他在一起,我自己也不能确定。”最终,她言语里有了些不敢置信的情绪,如此道。
在她说这些话时,敖烈便静静看着她。
他似乎心里也有了什么答案,最终,他也道:“好,我知道了,小寻。”
“无论如何,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俊朗的少年如清风一样,笑起来格外温柔,他如此开口时,语气也是极为柔和的。
时青寻颤了颤眼皮。
“我决定的那天,我会告诉你。”她道。
本来是想说清一段感情的对话,聊到最后,反而让时青寻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她开始迷茫另一些事,又仿佛认清了一些事。
最后她和敖烈约定好,近期先不要再见面,等彼此冷静后再说,便随着他一同去和大部队汇合。
取经团一众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谁看上去都没打算“多问”。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猴哥和猪猪已经和好如初,哥俩又开始勾肩搭背,沙僧在旁边挠头,也很想加入。
猪猪连忙向他招手,然后成功实现左拥右抱。
……好一番其乐融融的场景。
可如此欢快的背景下,连玉兔都和他们玩到一起去了,那白衣少年却仍然只一人站在一边,他挺直脊梁,默然垂首,好似从来不能与外人相融。
他永远是寂寥的,孤身一人的。
“各位,下次再见。”时青寻与众人道别,就准备招呼两个天庭工作人员一同回去。
哪吒仍垂首不语,可他早已在悄无声息间接近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她不必真的察觉,心里也仿佛有感知,这是许多时日后的潜移默化,她知道他必定会在她身后。
时青寻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心情复杂。
这次因为有玉兔在,重返天庭的路没能和哪吒例行云间对话。
其实她是有想说的,毕竟她去了一趟东海,得知了一些事,在敖烈之前与哪吒的对话也是那样莫名结束,说是说他不爱说她就不在意,其实心里是会惦记着的。
但比起现下里,当着玉兔面去追问哪吒这么不理智的举动,她更偏向尽快去解决另一件事。
哪吒面前,玉兔也保持着沉默。
最终去天庭的这一条路,呈现一种诡异的一路平静之感。
南天门前,时青寻与哪吒道别,她一边目送着少年远去云楼宫,一边疯狂向玉兔使眼色,让他等她一会儿。
可惜玉兔没有识别眼色这项技能。
方才面对完了哪吒,这只兔简直成了惊弓之兔,一溜烟就窜走了。
时青寻无奈扶额,只能自己再去追赶他。
“哇!”
被她从背后拍了下肩膀,明明只是很轻的一下,玉兔整个人鸡皮疙瘩起来了,收到了极度惊吓,“时青寻,你走错方向了!这不是去瑶池的方向。”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是去广寒宫?”时青寻在心里叹气。
玉兔仍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点头“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你去广寒宫作甚?你又不住广寒宫。”
时青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干嘛?”玉兔道。
她只是有点好奇而已,顺带为自己解释,“拍你一下吓成这样?这次绝不是肢体接触,我用莲花瓣拍你的。”
敏感的兔兔。
但经过敖烈的事情之后,她觉得她和异性朋友之间要更加小心相处,千万别逾矩。
“小爷没那么脆弱!”听出时青寻语气里对兔子胆量的质疑,玉兔扬高了声,“你就是用手拍也没事,是你先说‘男女授受不亲’的,我才不在乎!”
说完,他就伸出手,这个伸手的角度,看着意图是要去捏她的脸。
时青寻速度很快,面无表情地一巴掌将他的手拍开。
玉兔:……
“说正事了。”时青寻道,“我去广寒宫找嫦娥商量一件事,这事你应该也清楚,就是我们刚从凡间得知的事。”
和敖烈聊完折返回来,她就听见孙悟空在和唐僧汇报这次碗子山除妖的详细情况。
其中当然包括月昙本是天上的侍香玉女的事。
玉兔也在旁边,他也听见了。
“嗯嗯,你说。”此刻,玉兔稍稍端正神色,还将声音放轻了,看上去很感兴趣。
可是,便是因为他这一副“我又能知道新八卦了”的模样,时青寻刚开口说了个“我打算……”,就紧急闭麦了。
“嗯?你怎么不说了?”玉兔更急了。
时青寻突然有了点迟疑。
俗话说,千万不要把一个你觉得是秘密的事,告诉一个八卦头子。
她觉得“俗话说”还是挺有道理。
“没、没什么。”想了想,时青寻觉得还是不要这么快告诉他为好,轻咳一声,“等到了广寒宫再说吧。”
“你话说一半?”玉兔开始暴躁,“你知不知道话说一半会让人抓耳挠腮的。”
“我知道我知道。”时青寻连忙道,“就是件关于百花羞公主的事,详细的,等见了嫦娥再说。”
“你意思是你想和姐姐说,不和我说?”
“……”
时青寻闭紧嘴巴,加快了脚步,把玉兔气得在后面跺脚。
不多时,广寒宫到了。
这次嫦娥倒没有在门口迎她,想来近来没什么大事发生,也没什么需要与她探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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